皇帝右手一直在发抖,他最近一段时间手抖得厉害,用药针灸按摩都不管用,此时抖得整只胳膊也跟着抖起来。
半天,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带朕去看看。”
皇帝元煦来到军机阁,远远看到躺在地上的那个人,他甩开给他打伞的內侍刘伟,步伐踉跄着走了过去。
那人躺在地上,脸朝里,一把细长匕首插在后背,只露了黑色的刻着骷髅的刀柄。
看到那熟悉的官衣,皇帝闭了闭眼,扶着旁边的刘伟继续往前走,宰相项骏拦住了他:“皇上,皇上不能啊……”
皇帝甩开他的手,径直走过去,扳过那人的脸。
脸色青紫,有些虚肿,嘴微微张着。正是江远山。
皇帝跌落在地上,刘伟紧紧抱住了他。
端午节深夜,热闹一天的街道安静下来。
今夜注定不平静。
淋漓的雨中,有一个影子悄无声息地潜入江府江远山的书房,片刻,又悄无声息地离开,如一只夜魂。
后半夜,江府被轰然而至的敲门声惊醒。
于翡翠迷迷糊糊醒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身边丫头小锁急忙过来禀告:“夫人,好像是官府的人,来了很多人,看样子不像好事…….”
“老爷呢?”
“老爷昨夜并未回来。”
“没回来?”
江远山平时也不是夜夜宿在她的房间,他有自己的房间,他有时候也会睡书房,所以于翡翠并不知道昨夜江远山没有回府。
但是江远山没有任何交代却没有回江府,这还是从未有的事。
来不及细想,于翡翠带人匆忙出来,管家已经开了大门。
深更半夜,刑部侍郎方博带人夜搜江府,从江远山书房搜出了一沓书信,并带走了江夫人和江家公子江晨阳。
江晚月当晚照顾吴順容服了药,和连翘睡在吴順容隔壁的房间里。
她换了地方睡得不踏实,总感觉心惊肉跳。一会睡了一会醒,窗外发白了,她才沉沉睡过去。
刚睡过去,又被一阵低低又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连翘还在睡,江晚月起身问道:“谁?”
外面一个低沉的声音:“是我。”
是元澈。他这么早肯定有急事,江晚月骨碌一下坐起来,问:“是娘娘有什么事吗?”
元澈道:“不是,你家的事,你快点穿上衣服。”
江晚月叫了连翘,迅速穿了衣服,头发还披在肩上,亲自过去开了门。
“什么事,我家怎么了?”
元澈盯着她,看她浓密的发披在肩上,烛光摇曳,她的脸如玉一般温润。
元澈抿了抿嘴,终于缓缓说道:“你父亲,江大人,昨晚在宫里,被贼人刺杀身亡…..”
“什么?我父亲?在宫里?”江晚月愕然地睁大了眼睛,不自觉上前抓住了元澈的胳膊:“是真的吗?”
元澈看着她,道:“我确定是真的。”
“已经没了?”
“是的。请节哀。”
江晚月泪如雨下,浑身发抖,连翘也哭了起来。
元澈禁不住伸手想要拍一拍她的后背,小丫头连翘却上前抱住了她。他只握住了她的柔软的发。
江晚月起身往外跑。
元澈一把拉住了她,“你现在不能回家。”
“为何?”
“昨晚你父亲是在军机阁被杀的,一起的还有一个人,是一名靺鞨间谍,他杀死了你父亲后自杀了,他临死前的意思,是你父亲带他去的军机阁……..”
“什么?”江晚月站住,“你这是什么意思?”
“昨夜刑部夜搜江家,在你父亲的书房里搜到了与靺鞨人忽鲁的通信,你父亲为了保太子之位稳定,和靺鞨勾结,要靺鞨人假装进攻,太子领兵抗敌…….且此次瘟疫也与此事有关……..”
江晚月身子晃了晃,脸色苍白,元澈紧紧握住了她。
“不可能!我父亲人虽然迂腐倔强了些,可绝不会背叛皇上。再说这也行不通,他如何通过靺鞨来稳定太子之位?”
“书信上说,太子同意登基后每年给靺鞨绢十万匹,银三万两,茶两万斤为条件。太子有两条路巩固地位,一是靺鞨骚扰边境,太子会让自己人出兵抗敌,靺鞨退,太子党立功;”
“另一条,这次瘟疫是靺鞨人故意传进,引起动乱,且他们会告诉你父亲防疫良方。你父亲发动同党上奏皇上让太子带领大家防疫,太子积极防疫成功立功,抓住人心……”
江晚月脸色一滞:“不可能,我父亲虽然不是什么好官,但绝不会用百姓的性命儿戏,还有,”
她定定看着元澈:“我知道的防疫良方,真的是在十梅山的时候我师父告诉我的,我父亲并不知道什么防疫良方……..”
江晚月突然有一种无力感,后背慢慢凉了起来,一切太巧合了。
元澈顿了顿道:“搜到的书信里,还有一封你父亲没来得及发出的信,你父亲的意思,的确因为瘟疫这一条反悔了,这倒很符合江大人的性格…….”
江晚月摇头:“我不相信。我父亲再想保太子也绝不会和靺鞨勾结,更不会草菅人命!”
她后退一步,盯着元澈问:“你呢,你相信吗?”
元澈看着她。他二十岁的人生里,第一次为一个女人乱了方寸。她是他准备守护的人啊。
她有些激动,披在肩上的发甩来甩去,刚才握在手心里的那种柔软的感觉还没有散去。
可是,他不相信江远山。此事蹊跷,但证据确凿,书信的笔迹是江远山的,江远山的确一直在力谏太子出面抗击疫情,靺鞨此次侵犯,也真的是骚扰,抢了东西就跑,没有固定目标。
至于治疗瘟疫良方,江晚月给母亲用了药,是有效果的,吉祥的意思,母亲用药后,昨夜咳得轻了很多。
元澈面无表情:“我只相信证据,如今看起来证据确凿,江夫人和江公子已经被带走。江府已经被层层包围。太子也被软禁了。”
“我不相信!我要进宫见皇上!你能带我见皇上吗?”她的脸又红了。
元澈暗想,原来她生气时会脸红。
元澈道:“见皇上倒是可以,但你现在和皇上说什么?说你不相信?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父亲冤枉?你父亲通敌的证据就在皇上那里。现在是刑部负责这个案子,你可能不知道,刑部是二皇子的人,别人不容易插手。你去了,再想出来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