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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地

市内散步,使我感到和前章所述恰似相同的趣味的还有一种,那就是闲地。市内繁华的街道之间,可以看到葫芦花、旋花、鸭跖草和车前草等杂草,那里就是闲地。

闲地本不拘于时间和场所,是偶然出现的,所以我们要知道什么地方会有什么样的闲地,不找房地产蛇头是无法预知的。只有亲临现场才能看到。但是,闲地即便不去着意寻找,市内也是随处可见。过去,长久长满杂草的闲地,加以平整之后,不久开始土木建筑,不知何时,邻家的房子被拆除,或因火灾而烧毁,随之出现一块闲地。一场雨过后,立即变成一片荒原,杂草在这里抽芽、开花;忽而,蝴蝶、蜻蜓、蝈蝈儿在这里飞旋、跳跃。栏杆形同虚设,小径纵横,皆为过往行人的木屐齿践踏而成。白天是孩子们的游乐场,夜里是男女幽会的地方。有的闲地,专为夏夜青年人举行业余相扑比赛而存在。

市中繁华街道的仓库与仓库之间,或货船进入的港湾附近,这里的闲地今昔都一样,经常作为染料坊的晾晒场或扎头绳的纺线场。这些光景在我眼里,立即联想到北斋的画题。有一次,我去拜谒芝白金的瑞圣寺这座黄檗宗的名刹,看到山门前的闲地上频频转动着扎头绳的纺车。这情景和荒寒的寺院山门以及周边贫穷的人家形成对照,于是我心中浮现出一个风流故事。俳人其角 在茅场町药师堂旁草庵后面蓼花朵朵的闲地上,看到一个叫文七的人在转动纺车,那声音混合着白昼的蝉鸣,听起来特别动人。

院中有蜗牛,莫令文七踏。

头绳初纺成,切切虫声悲。

扬手弄大弦,飞鸿落上头。

这件事情被晋子写入俳文集《类柑子》题为“中北之窗”的一章之中。《类柑子》是我最爱阅读的书籍之一。

我没读中学之前,东京市内到处都有广阔的闲地。神田三崎町的教练场遗迹,据说是可怕的杀人和绞刑场,没有一个人敢从这里经过。小石川富坂一侧,是炮兵工厂的防火带。树木茂密的凹地上,沟渠的流水像小河一般优美。下谷的佐竹原、芝的萨摩原等旧时诸侯的宅第遗址,完全变成市区之后,至今保留着原有的名称。

银座大街通行铁道马车,自数寄屋桥经虎门的外壕依然保存石垣。那时候,今日的日比谷公园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广大的闲地。夕阳照射冬枯的杂草的景色,好像眼前看到了武藏野一般。比起那时候,大名小路遗迹——丸之内的三菱原,今日虽然大都变成红砖瓦的公司,但各处还是保留了许多闲地。我过了锻冶桥进入丸之内时,总是眺望着东京府厅前面广阔的闲地。为什么呢?因为这片闲地繁茂的杂草丛中,有好几座池沼般宽阔的水潦,水面上漂荡着美丽的夕阳的霞光和蓝天的云影。看到这片被无端闲置的荒地,仿佛多次见到了华南边界的殖民地的后街,或美国西海岸新开发的市镇。

樱田见附外原兵营的遗迹长久被闲置,一边走在参谋本部下面的外壕岸上,一边眺望,闲地中间稍高的地方,可以看到杂草和常春藤里坍塌的石墙。从那石头的颜色和石墙的砌造方式上,自然令人想起大名宅第耸立的往昔。与此同时,我还遥望着面对霞关之坂的方向,至今依然有一两幢荒废的砖瓦平房,这使我想起明治初年,以新参议开拓使的官名取代“御老中御奉行”,于是,如今对那个时代,反而产生一种淡淡的悲凉的情绪。

明治十年顷,小林清亲翁把描绘新东京风景的水彩画,直接翻刻为木版画,并在这幅《东京名胜图》中,有一处地方题为《外樱田远景》,远方树林里可以看到这座兵营的正面。当时,都下平民仰望着皇城门外这座新出现的西洋建筑,是怀着怎样的好奇和崇拜之情啊!这些感情伴随着新式画工带有稚气的新画风,以及古色古香的木板印刷技术,两者相辅相成,毫无遗憾地跃然纸上。在表现一个时代的感情这一点上,可以说小林翁的风景版画是非常有价值的美术作品。过去的一年,木下杢太郎氏于《艺术》第二期上,透露了关于小林翁风景版画研究新成果之一端。木下先生询问了小林翁的经历,对其艺术试着做出进一步详细的研究。

小林翁的东京风景画,和古河默阿弥的世话狂言《笔匠幸兵卫》《明石岛藏》一样,是窥知明治初年东京的绝好资料。自维新当时下至颁布宪法的明治二十年的那个时代,由今日吾人回顾起来,东京市街及其风景变化、风俗人情流行之推移等所有方面,甚是有兴味。故而,我的颇为滑稽的晴日木屐式的散步,瞄准江户遗迹,时常致力于探询这个明治初年的东京。但是,小林翁版画中当时描绘的新东京,仅仅不到二三十年间,随着一次次发展成为第二个新东京,也悄无声息地不断湮灭下去。明治六年,拆除坚固的瓮城以石材建造的那座眼镜桥,和与其同样形状的浅草桥一起,今日都改建为铁桥了。大川端的元柳桥以及临水的柳树都消失了踪影,百根木桩改成了粗糙的石墙。今日在整个东京市内,如果参照小林翁的《东京名所绘》,寻找仅仅保持当时光景的建筑,也只有残留于虎门的旧工学寮的砖瓦楼、九段坂上的灯明台、日本银行前的常盘桥等几处地方。官衙建筑物也是如此,保持明治当初情景的屈指可数,仅有樱田外的参谋本部、神田桥内的印刷局和江户桥边的驿递局等。

谈到闲地,说着说着,话题又扯到奇妙的方面去了。

然而,闲地和古老都市的追忆并非没有关系。芝赤羽根的海军兵工厂的遗址,现在成了几万坪广阔的闲地。众所周知,现在位于蛎壳町的水天宫,原是有马侯的旧宅,本来也在这座宅子里头。翻开一立斋广重的《东京名胜》中的赤羽根图,可以看到柳荫下赤羽根川沿岸绵延不断的大名宅第的房舍,屋顶至水天宫描画了几条光闪闪的寄赠的旗帜。这幅图里所见到的贴砖墙壁和朱漆的大殿殿门,直至去年春天为止,还保留着半边崩塌的面影,但是到了今年,随着内部砖瓦建筑的兵工厂被拆除,早已荡然无存了。

这个时期——指的是今年五月。朋友久米君突然提醒我,他说有马旧宅至今依然保留着崇高的猫骚动 的古冢,应该去看一看。于是,我从庆应义塾回来,就和久米君一起穿着晴日木屐踏入这块闲地。自打拆除了兵工厂,来来往往的人从这块闲地上穿过,木屐的齿痕印满纵横的小路。从那时起,关于猫冢的传说不胫而走,甚至被刊载在两三家报纸上了。

我们两个站在三田大街外围水沟的岸上,打量着从哪里进去。看到木板墙没有一处破口,水沟也很宽阔,实在无法跨越过去。眼睁睁地在闲地周围胡乱转悠,一直走到赤羽根河边,实在令人窝火。我们又只好退回经过的酒馆的一角,登上山坡,绕到闲地的后面,还是一筹莫展。这块闲地竟然如此广大。我们不得已才在闲地的一角,找到一个悬挂着“恩赐财团济生会”牌子的门口,急急忙忙从那里爬了进去。里面和在马路上看到的一样,一派寂寥,更不像是有人看守的样子。我们放心了,三步并作两步围着这座红砖的主屋绕了一圈儿。走到后门一看,上下只拉了两道铁丝网。广阔的闲地,正面郁郁苍苍的古树附近是一带丘陵,山脚下有一座很大的水池,许多男人和孩子拿着钓竿在钓鱼,吵吵嚷嚷,非常热闹。看到这意外的景象,久米君兴趣十足,他迅速挽起夏季礼服的衣裾和袖子,身子轻轻地钻进铁丝网,向对面奔去。我那天不巧从学校图书馆借了好些书,背在身上很重,一只手拎着蝙蝠伞。不光这些,我穿着仙台纺的蓝条夏裤,这是已故父亲的遗物,尽管腰勒得齐胸高,也还是不断滑到屁股上。久米君看不下去,从铁丝网对面接过我的沉重的书包和蝙蝠伞,我用力夹住木屐鼻儿,高高卷起府绸外褂的下摆,紧提两侧的裤筋,凭着我这出众的高个儿,毫不费力地打铁丝网上一跨就过去了。

我俩迅速横穿过闲地上的草原,急急走向聚集在古池岸边钓鱼的人群。看到水池后面高耸的山崖,以及低俯于水面的老树和岩石的配置,我猜想,还在这座久留米二十余万石城主的公馆初建的那些年代,水池的面积也许比现在大二三倍,而且悬崖中腹或许有美丽的瀑布飞洒下来。我从前在书籍和绘画里看到江户时代几家名园的样子,虽然朦胧不清,但确实留在了心中。同我们共生共存的明治时代的文明,将这些美术毫不可惜地破坏了。这种英明果断的壮举,其结果换来了这座兵营和兵工厂。如今,这种事儿越来越使人痛心。

池子周围很是热闹,浅草公园的钓沟也赶不上这里。据说可以钓到泥鳅和鲫鱼,有时还有大鳗鱼。我们绕过水边,登上通往悬崖的小径,大树下面坐着一个老爷子,在卖钓具、粗果子和面包等物。我们对于这位见缝插针的生意经儿也聊表敬服,站在老爷子面前,打听猫冢在哪里。老爷子看来熟门熟路,他详细告诉我们山崖对过有一条小路,还说猫冢如今只剩下一座石台了。

名胜古迹不管走到哪里大体都一样,总是令人失望得很。然而,沿着刚才打听到的小路走到这里,周围的光景以及负载着的感情所引发的兴味,足可成为他日茶余饭后的话题。来到这里看到有马猫冢,较之卖钓具的老爷子告诉我们的还要差,只不过是一块破石头。谁也弄不清这到底是不是猫冢的台石。我们只是在眼下可以俯瞰旧兵工厂的山崖的一角,在隐天蔽日的老树根旁和荒草离离的山坡上,发现一两段滚落的石头罢了。但是,来时经过的山崖小路以及周围的光景,却使我们两人甚感高兴,真是不虚此行。我做梦也没有料到,如今的东京市内还留有这片幽邃的森林。柳、椎、槲、杉、椿等大树,杂以光叶石楠、八角金盘等庭院里的树木,于此长年无人管理之处,全然似野生林一般,重重叠叠,枝柯交错。季节刚到初夏五月,这些树木枝条弯弯,压满了一层层厚厚的绿叶。另有一种气味难闻的无名的寄生木,从大树的瘤块和根干中间,耷拉着头发般长长的叶子。小鸟们对于远方电车的响声和山崖下钓鱼的人的喧闹,一点也不害怕,尖利的鸟鸣在树梢之间回荡。我们两人一边任其杂草的露水打湿衣裾,一边从林间蓊郁而幽暗的一角,透过绿叶扶疏的枝干的空隙,打量着这块闲地的四周。围墙各处崩塌的缺口一带,在夏日阳光的照耀下闪闪放光,一种无名的惆怅之情,令我们久久伫立,不忍离去。我们并非对已经遭受破坏的有马旧苑感到痛惜,而是想到一度被破坏的旧迹,经年累月,好容易变成一片诗趣盎然的荒芜的闲地,最近又要施行什么新的规划,铲除这些森林和杂草,我们预想到这些事情,迫不及待地越发深深叹息起来。


我喜欢杂草。我像喜欢紫堇、蒲公英等春草以及桔梗、女郎花等秋草一样地喜欢杂草。我喜欢闲地上繁茂的杂草,屋顶上长出来的杂草,道路、沟沿旁边的杂草。闲地就是杂草的花园。蚊帐钩草的穗子如绸缎般细巧而美丽,比狗尾草的穗子更柔软;赤豆饭草薄红的花朵很温暖;车前草的花瓣清爽、苍白;蘩缕花比沙子更加细小、银白。一一看来,不论哪种杂草不是都有一种难以割舍的可爱的风情吗?可是,这些杂草既没有写进和歌,也没有进入宗达、光琳的绘画。直到作为平民文学的俳谐和狂歌出现,杂草才被写进文学作品。我始终喜爱喜多川歌麿画的《画本虫撰》,其理由是,这位浮世绘画师将极为卑俗的花草和昆虫画入了写生画,而这些杂草皆为南宗画家和四条派画家所不屑一顾。仅此一例,就足以说明,俳谐、狂歌和浮世绘,拾起被古代我国贵族趣味的艺术完全弃置的一个方面,自由地将其艺术化,并取得很大成功。

最近,在数寄屋桥外、虎门金昆罗神社前、神田圣堂后面以及其他新建的公园,比起所见到的树木,我对经过的闲地上盛开的草花,更加感到一种莫名的兴趣和情味。


户川秋骨君《立此存照》一书中有“霜的户山原”一章。户山原是旧尾州侯御下屋铺所在地,这座名园荒废之后变成陆军户山学校,附近也辟作了广漠的射击场。这一带属于丰多摩郡是最近的事情,之前,这里是杜鹃花的名胜地。尽管年年郊外出现居民稠密的所谓新区,唯有射击场至今依然如故。秋骨君曰:

户山原为东京近郊一片稀有的开阔的地面。从目白中央到巢鸭瀑布河的一片平原,更是保有广大的武藏野之趣。但是,这块平原尽加耒耜,变成平整的耕作农地,因而有田园之趣,至于野趣则极为贫乏。然而户山原,曰原则多少有些高低,林木众多。有的地方虽说不大,但乔木葱茏而为丛林。全然自然之本色。欲知当初武藏野之趣者,当于此处求之。有高低之广大地面,尽为杂草所覆盖,春可供割草儿女自由游玩,秋可令任雅人尽情散步。不论四季何时,学习绘画的学生络绎不绝,他们携带画板到处为大自然写生作画。这里简直就是自然之一大公园,最健全的游览地。这里的自然和野趣,完全是郊外其他地方所无法求得的。凡今日之势,一旦有空余之地,或于此处起建筑,不然则毫不踌躇地加之以耒耜。然而,大久保一带几乎保持自然之貌的原野到底还存在吗?令人不解的是,这里实际上是俗而又俗的陆军所赐予。户山之原是陆军的用地。其中一部分是户山学校的射击场,一部分用来作练兵场。但是大部分几乎都是无用之地,被市民或村民任意蹂躏。骑马的士兵沿大久保柏木小路结队驰驱,喧骚不止。不,不是喧骚,而是发怒。满脸都是替天行道的神色,那种意气扬扬的样子,正为我们平民所甚感不快。然而,这个给我们不快之感的大机关,又在这片户山之原上为我们保存了古老的武藏野。想想看,这世界原是奇妙地互相救赎的,一利一害,现在我尤其对报应一说深有所感。

秋骨君所言深得我意。这也直接适用于代代木青山练兵场或者高田马场等地。我们能在沐浴着晚秋夕阳的高田马场的黄叶林中彷徨,或者能于冬日晴明的早晨眺望青山原头戴雪的富士山,这不都是俗中之俗的陆军的赐予吗?

我顺着通往庆应义塾的电车道,经信浓町权田原,穿过青山大道,走到立着写有“三联队后面”的红色木棒旁边。沿途的大型建筑尽是属于陆军所有。电车上的乘客和街道上的行人,不是士兵就是军官。由此,我深深感到,整个世界似乎都属陆军所有。与此同时,我们又能在权田原森林里遥望初夏的新绿,在三联队后面和青山墓地之间的土堤和草原上,春看嫩草,秋观芒草穗。我对秋骨君的所谓报应一说深有同感。

四谷鲛桥和赤坂离宫之间,以甲武铁道线为界,有一片荒草萋萋的防火地。初夏夕暮,我去四谷大街理发馆回来,然后又出外购物。我拐进法藏寺后街,这里又叫西念寺后街,寺院众多。我从没有车辆通行的陡坡下来,沿着通往鲛桥谷町贫民区的一条道路信步而行,自然来到这块防火地,眺望嫩叶、杂草和晚霞。

这次散步道路虽短而极富变化,而且对于褊狭的我适于引起画兴的地方也不算少。首先,这里是鲛桥贫民窟所在地。这块位于四谷和赤坂两区高地间谷底的贫民窟,同那些以海湾、肥料船和造船场为背景的水边贫苦人家相对照,这里是以山坡、悬崖和树木为背景的山乡贫家景色的代表。站在四谷一边的山坡上,透过树林之间的寺院和墓地后方,看对面山崖下边,贫家白铁皮的屋顶重重叠叠,一片杂沓,晾晒的破烂衣物随风飘动。初夏的天空一派晴朗,山崖上的杂草长出了青青的嫩芽,四围的树木绿叶滴翠。此时,眼下贫民窟的白铁皮屋脊却染上一层污秽,仿佛这里的人的生活全然没有受到草木天然的恩惠,反而增添了一些悲惨的颜色。冬雨霏霏而降的夕暮,残破的障子门灯影摇曳,坟场的枯木鸦声哑哑,这些都毫无遗憾地共同创造着冬天的景色。

从这晦暗的一隅跨过铁路线的一道土堤,面前就是广阔的防火地。越过赤坂御所围墙乾门为中心的长长坡道,向遥远的青山方向攀登。平日很少见到行人的地方、古风的院墙以及遮蔽院墙的树木,看上去十分高雅。防火地稍微靠近御所一方,胡乱生长着四五棵银柳。某年夏夕,我站在这里听暮雨潇潇,一边不怕毒虫叮咬,踏开青草向那里前进。这时,我意外发现柳荫下山边的高台上芦苇繁茂,在晚风里飘拂。我走到深似井底的洼地,看到大方御所下泄的水流困在大堰边,形成一股瀑布。到了夜晚,一定有萤火交飞。在这漫长的夏日的黄昏,我为有着朗照的夕月而甚感遗憾,于是又旋踵返回鲛桥方向了。

曾经有传言,东京市决定拆除鲛桥贫民窟,因为有个时期说要在代代木原举办世界博览会。果真如此,早晨西洋人坐在四谷和代代木来往的电车上,从窗口看到污秽的贫民窟,那可是国家的耻辱。殊不知,举办世博会只不过是日本人打肿脸充胖子,因为没钱而告吹了。因此,鲛桥直到今日都没有拆除,西念寺陡峭的山坡下,依然是连绵一片瘌痢头般的白铁皮屋顶。贫民窟当然不会为都市增加美观,但也不至于使前来参观世博会的西洋人看了恶心。没有比当官的人考虑问题更愚蠢的了。要说东京的城市体制关系到日本整个国家的面子,拆除贫民窟不如先尽快拆除城里随处建立的铜像。


现在我所知道的东京市的闲地大体如上。最近两三年,我家门外市谷监狱署之后出现了广阔的闲地。可是自今年春天起,原来的刑场竖立了观音像,附近变成了市街,听说不久就连艺妓也允许进驻了。

芝浦的填海地目下尚未盖房子,暂时可称为一块闲地。现在东京市内,拥有这般广大景观的闲地再也没有了。夏夕,海上明月初升之时,闲地上的杂草一望如烟,迷茫无际,远近港湾,可以窥见货船的桅杆,那景色实在叫人难以割舍。

东京市内的土木建筑想尽一切办法,努力毁坏着东京市的风景。所幸,杂草可以在一棵树也没有的烧焦的闲地上,织出绿茸茸的毛毯,月光也可以在上面绣出露珠来。我们薄幸的诗人身处田园,应该比待在满地黄尘的都市,更深刻感谢“自然”的恩惠。 zqetKEyJxP8gpdoSlYtz7WXs0wauc9ClSK8qB1XPonn37SY9bVaU3OIc8ChT3q2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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