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时期,战乱频繁,民不聊生,“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在这样一种背景下,个体生命恐怕不仅无力回天,而且往往会不知不觉迷失了方向。庄子以为,“方今之世,仅免刑焉”,这虽只有八个字,却寄寓无限悲凉与无奈。
人生在世,总是为了追求更高的幸福。只是,幸福如同一枚把握不定的轻柔的羽毛,常常要倏而远逝;痛苦却像沉沉黑夜,无限宽广,辗转不去,使我们无路可逃。但一个不安定的社会,并不能成为个人不幸的充足借口。幸福首先取决于澄明的本心和朴素自然的生活意识,这样的人即使在乱世,也能独善其身,而不会在压抑中丧失了天真。痛苦降临的时候,庄子赞成“形莫若就,心莫若和”,既非自甘沉沦,也非漠然置之,而是以心灵的静穆清和获得最终的超越。当一个人无法改变整个社会混乱的现状时,就只能反观内心,追求生命的自我完善与精神的绝对自由。
乱世中有各种各样的人,如想趁火打劫者,想拯救天下者,还有想养生全形者,而社会的道德规范已在频繁的战乱动荡中分崩离析。《人间世》的开篇假托孔子教导颜回的话,说明事君之难,一或不慎,即遭杀戮。庄子以为圣主无须再添贤臣,而暴君最忌仁义法度的言论,这无异于以己之长,示人之短。古代的圣人,总是先修养充实自己,才去帮助别人。若是只抱着救世之心,一味追求完美,难免会坠跌在易碎的梦境里,非但不能实现原先的理想,甚至可能无法远祸全身。关龙逢、比干乃至后世的太史公、孔融、嵇康,无不因之得祸。倒不如顺其自然,静观水流花落,以超然之心对待世事沧桑,既不强人所难,也不颠倒黑白,反而会在不经意间归入永恒的境地。
为此,庄子提出了“心斋”之法:将心志凝聚为一,不用耳朵去听,而用心灵去感应;甚至不用心灵去感应,而用气去感应。因为可以用感官体验的只是人籁、地籁,但用虚怀之气去对待,却能得闻天籁。可见,庄子的学说终究是崇尚自然的学说。虚而待物,便无所谓物我;澄清杂念,摒弃妄见,便能以吐纳宇宙的气势来面对世界。这样,即使生而为人,也能让灵魂无翅而飞!
“心斋”与庄子所谓的“坐忘”、“守宗”及止水、明镜说一样,都要求体悟大道者必须有虚静的心境。宋明理学家和心学家,他们大都从庄子的这些说法中获得了不少启发。如周敦颐要求“主静”,二程重视“静坐”,朱熹强调“静虚”,真德秀追求心“如明镜止水”的境界,陆九渊倡导“正坐拱手,收拾精神”之说,王守仁曾以“默坐澄心为学的”,凡此皆与庄子思想有着一定的渊源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