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在北京一座大楼的会议室里,“二号”和几位高级干部一起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
会议室的气氛显得有点紧张和凝重。
“二号”说:“话我已经说得很多了。总之,世界此刻正处在一个非常时期。尤其是M国,对整个世界,包括对我国,提高了戒备程度,并且一再扬言要对我们实施什么‘外科手术’。S国就更不用说了,虽然隔着沙漠和草原,但是他们的导弹,离我们的马兰基地也只有数百公里的距离。因此,中央已经作出指示,为了防止敌人对我们动所谓的‘核手术’,我们要选调飞行师和高炮部队去往西北一线,形成对空防线和火力网。还有,我们在试验场方圆数百公里的范围内,要进行拉网式、梳篦式的巡逻和防护……”
有人回应道:“请‘二号’放心,我们国防科委会联合二机部、公安部一起,马上拿出一个完整的部署方案,提交给总参,由总参向上汇报。”
“二号”说:“很好,就这么定了!毛主席、总理、总长,还有‘一号’,都在等着看我们这个详细方案。”说到这里,“二号”看了看手表,说:“我一会儿还有外交部安排的一个外事活动,不瞒诸位,这可能是我近两年中最后一次外事活动了。总理说了,下不为例,以后再不安排我的外事活动了!这次回到西北,我就把办公室搬到戈壁上的帐篷里去。同志们可以继续讨论一下,我先告辞了。”
一名警卫员上前拦住了他:“请问首长,您的身上是否带有相关文件?”
“二号”赶紧伸开双臂,说:“没有啊,你看,我什么也没带。”
警卫员严肃地说道:“对不起,首长,那也要搜一搜,看看口袋里是否有纸条什么的!”
一位跟随“二号”的干部走上前,不满地说道:“你们连‘二号’也要搜查?”
“二号”连忙笑着制止了他:“应该搜查,应该搜查,这是总理特意交代下来的,保密工作无小事。我的身份特殊,参加外事活动,只字都不能带出去。小鬼,你们执行得好,执行得对!”
在罗布泊戈壁上的一条榆树沟里,黄雅琴、唐韵等和王汝芝大姐,正坐在一棵高大的老榆树下休息。在她们脚下,放着测量仪、机械箱子、标杆等工具。
黄雅琴环抱着那棵粗大的老榆树,问王汝芝道:“哎,大姐,这棵榆树真的是你们夫妻俩的‘夫妻树’吗?好高大啊!”
王汝芝说:“不,它不是我们夫妻两个人的夫妻树,而是所有马兰人的夫妻树。”
唐韵道:“听说这夫妻树的名字是‘二号’给起的,是真的吗?”
王汝芝说:“那还能有假?不仅是‘二号’,还有我们的司令员,都是部队里的‘将军诗人’。像‘马兰村’啊、‘开屏村’啊、‘甘草泉’啊……对啦,还有我们住的‘木兰村’,这些能够引起人们美好想象的名字,都是两位首长给起的。”
唐韵说:“大姐,你再给我们讲讲这棵‘夫妻树’的故事嘛!我讲给雅琴听,她老是不信,说那是那些秀才们杜撰的。”
王汝芝说:“不,不是杜撰的,是确有其事。说起来,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那天,我突然接到命令,准备进场……”
温柔的目光把王汝芝带入了回忆之中……
那天,王汝芝正在家里收拾简易的行装,准备出发到新的实验场去。这时,她的丈夫张相麟从外面进来,见此情景,诧异地问道:“怎么,汝芝,准备出差啊?”
王汝芝说:“上面的任务已经正式下达,明天出发!”
丈夫试探着问道:“要出差很久吗?”
王汝芝回答道:“不知道,可能只要几天就会回来,不过,也可能一年半载,甚至更长时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哦!”
丈夫一听,笑了笑说:“看来,我们这个刚刚建立起来的小家,马上就要一分为二了。”
王汝芝抬起头望着丈夫问:“怎么?你也有新的任务了?”
丈夫说:“领导已经找我谈过,下个月就走。”
王汝芝脱口问道:“你要去哪里?”
丈夫说:“不要问。问我我也不知道。‘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这个保密条令你们应该也学习了吧?”
王汝芝吐了吐舌头,自知犯了常识性错误:“对不起,就算我刚才这句话没有说。”
丈夫说:“所以我也根本不问你去哪里。对了,你最好多带一点儿衣服,天已经凉了,万一要去的地方很冷……”
王汝芝说:“你也一样,要记得,工作再忙,也要注意休息,胃药我已经给你买回了一些,都在中间那个抽屉里,不要熬夜,别忘了吃药!”
“你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啊!”
“无论到了哪里,只要可以写信,就写封信给我妈,给她老人家报个平安!免得她惦念。”
“我知道,你也一样,如果我们能通信,就用书信互相联系吧!”
在榆树沟的大榆树下,王汝芝对唐韵她们说:“就这样,我匆匆离开了老张,离开了家,来到这里,进了上级指定的那个试验场。”
黄雅琴问:“那你先生呢?你们后来是怎么见的面呢?”
王汝芝说:“说实话,一进了场,我就压根不再抱见面的希望了。连通信也不允许,估计我妈还以为我们俩都被派到国外学习去了!”
“后来呢?”
“后来,大概是几个月之后了吧,有一天,收工回来……”
王汝芝又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天,就是在这条榆树沟里,王汝芝和她的两位女同事正说说笑笑地走着,天突然下起雨来,而且越下越大……
王汝芝她们几个只好急匆匆地跑到这棵大榆树下躲雨。望着雨雾蒙蒙的天空,王汝芝心生埋怨道:“这鬼天气,说变就变,一声招呼都不打!”
一个同事说:“王汝芝,快别埋怨这天气了,别说是天气,我们还不是一样,要往哪里去执行任务,跟家人也是一声招呼都不能打!”
另一个同事也接着说道:“这就是我们马兰人的特点,天遂人愿了!”
王汝芝不以为然地说:“瞧你们说得多轻巧,都累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不一会儿,又有一些人从不同的地方跑到榆树沟来躲雨。
突然,王汝芝看见一个人的身影,他看上去怎么那么眼熟?
那个人低着头,提着器械箱子,撩起衣服遮挡着雨点,三步两步地跑到了王汝芝她们躲雨的大榆树下。
王汝芝好奇地走上前去,不由得愣住了:“相麟,真的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相麟也像在做梦一样,眨巴着眼睛,惊奇地问道:“汝芝,你……你不是说出差去了吗?原来你一直就没有走远啊?!”
王汝芝说:“你不是也一样吗?还问我!”
两个人愣愣地看着对方,都是又惊又喜,眼泪夺眶而出……
榆树沟里,王汝芝的这段故事黄雅琴、唐韵几个人听得都入迷了。王汝芝告诉她们说:“后来,连‘二号’也知道了我和老张的这段‘巧遇’。有一次,首长到场地检查作业,还特意绕道来到榆树沟,看了看这棵老榆树。首长说,这是我们夫妻在互相不知情的时候,在树下巧遇的见证,就给这棵老榆树起名叫‘夫妻树’了。”
黄雅琴似乎还沉浸在故事里,喃喃地说:“这真是一个革命浪漫主义的故事啊!”
唐韵说:“哎,大姐,以后等我们的试验成功了,如果我能搞创作,我真愿意把你们的故事写成一本小说……”
黄雅琴马上制止了她:“不,不能写!首长说了,既然我们选择了这项事业,就要一辈子做个隐姓埋名的人。像王大姐夫妻这样的故事,也只有我们马兰人自己来分享了。”
王汝芝道:“我相信,像我们这样的夫妻,这样互相保密、心照不宣的故事,在咱们基地还有很多很多。这里的每一棵老榆树,都是我们故事的最好见证!”
这时,几个年轻的战士和技术人员带着各种测量仪器从不远处路过这里,其中有方俊德、李光,还有那个名叫四喜子的战士。方俊德他们远远地向黄雅琴她们招着手,打着招呼……
四喜子大声招呼着她们:“喂,老师们,天快黑了,你们还不赶快回营地去?”
方俊德看着榆树下的黄雅琴她们,告诉四喜子说:“不用担心,她们都是女同志,她们住的木兰村离这儿不远。”
榆树下,唐韵指着他们的背影说:“黄雅琴,你快看,那个人就是我们小组的组长方俊德!”
黄雅琴用手搭着凉棚瞭望着:“看不清楚他的样子,听说他在浙江大学念书时是学机械制造的,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
唐韵道:“人家毕业后又到哈军工学习了冲击波测量。哎,你看清楚了没有,长得还比较帅气吧?”
黄雅琴仔细看过之后,说道:“哎呀,原来是他啊?!”
“怎么,你们认识?”唐韵问道。
黄雅琴说:“不,不认识,只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唐韵道:“真是废话,都在马兰工作,你肯定在一些场合见过他的。”
王汝芝笑着说:“你们两个啊,是不是看上人家了?怎么样,要不要大姐出面,给你们介绍一下啊?你们两个,谁想认识他?”
黄雅琴连忙推辞,指着唐韵,羞涩地说道:“他是唐韵的组长,当然介绍给唐韵啦!”
唐韵说:“得了吧,黄雅琴,我这人,谁见了都说是假小子一个,我才不愿意委屈自己,去讨好他们呢!我看还是介绍给你最合适啦!”
黄雅琴撇撇嘴说:“刚来基地才几天啊,就开始谈论恋爱的事,真不害臊,我才不干哪!”
王汝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又不是什么违反保密纪律的事!你们以后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夫妻树的!”
唐韵仍然不甘心,又追问黄雅琴道:“你说,你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方俊德?”
黄雅琴故意卖着关子说:“我才不告诉你呢!”说着,拿起测量仪器笑着跑开了。
一直站在一旁看热闹的王雅芳笑着说:“咦,唐韵,不对吧?我好像看到有位‘地质学家’叫什么‘向前’来着,也经常到我们帐篷前溜达哪!”
唐韵说:“人家叫褚向前,是地质大队的。”
王汝芝说:“没错,就是那位‘向前’同志,我也看见过。他经常来我们帐篷前,好像在给我们站岗似的。”
王雅芳笑着说:“大姐,人家那是在给唐韵站岗。”
唐韵说:“我才不需要他站岗呢!”
就在王汝芝、唐韵、黄雅琴她们坐在榆树沟里休息、说笑的时候,在远处的戈壁上,一辆军用吉普车卷着沙尘疾驰而来。
吉普车一直开到了基地生活区,在郑楷和方俊德住的那间帐篷前停了下来。只见张怀铠、陈开甲、张至善、张剑四人匆匆下了吉普车。张怀铠迫不及待地掀开帐篷门帘,可是,帐篷里面空无一人。
张怀铠大声问哨兵:“郑楷同志呢?”
哨兵回答说:“咦,刚才还在这里看书呢,怎么一会儿工夫就不见了!”
张副司令员赶紧吩咐哨兵:“赶快分头去找!出了问题我拿你是问!”
哨兵说:“是,马上去找!”
在生活区不远处的设施建筑工地上,红旗招展,歌声朗朗,冯连长正带着战士们在热火朝天地劳动。拉磙子的、推车的、抬土的、挑水的……年轻的战士们个个戴着垫肩、挽着袖子,满脸的尘土和汗水。
冯连长远远地见到张怀铠、陈开甲、张至善等首长从远处走过来,就命令:“全体都有,立定!”然后跑步向前,敬礼:“报告首长,工兵连正在施工,欢迎首长们前来视察!”
张怀铠摆摆手说:“干得好,冯连长!你们王团长跟我说过好几次,说你们这个‘老虎连’可给工程团立下大功啦!团党委正式下发了表扬信,表扬你们啦!”
冯连长摸着光秃秃的脑袋说:“嘿嘿,表扬归表扬,就是一点儿甜水都捞不着喝,战士们天天喝那孔雀河的苦咸水,喝得都受不了了!”
张怀铠转过身来看着冯连长:“是啊,每天从那么远的博斯腾湖拉来的淡水,都只能先供给科学家和知识分子们喝,战士们心里委屈啊!”
冯连长一听这话,立刻敬礼道:“报告首长,战士们没有委屈!是我……是我……就算我啥也没说,我们坚决执行上级的指示,就是天大的困难也能克服!”
张至善笑着说:“这就对了,这才像你冯老虎嘛!”
张怀铠对张剑、冯连长等说:“不过我还要提醒你们,这些科学家、知识分子,可都是我们基地的顶梁柱,是我们国家的宝贝,你们可要为他们服好务,照顾好他们的生活!”
冯连长说:“请首长放心,要是出了一点问题,我冯老虎脖子以下您给我留着好干活儿,脖子上面这个东西,您给摘走!”
张怀铠笑了:“我要你那个圆咕隆咚的玩意儿干什么!你还是自己留着,好好干革命吧!要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别说你的脑袋,就是我,还有张副司令、张政委,还有你们团长,我们这几个脑袋加在一起,也赔不起哪!你说是不是啊,开甲同志?”
陈开甲笑着摆摆手:“言重了,言重了!部队的同志们对技术人员的照顾,已经没得说了!我一再跟技术人员们讲过,他们现在也是穿军装的革命战士嘛,没有那么娇贵的!”
张怀铠问冯连长:“见到郑楷同志没有?”
冯连长抬起头,望了望远处的工地,抬手一指说:“喏,不是在那里吗?正和战士们一起拉磙子呢!”
果然,郑楷戴着垫肩,和两名战士一起,正猫着腰,使劲地拉着一个大石磙子在压路基。他的脸上流淌着汗水,军装都湿透了,一只手还受了伤,正用毛巾缠着。
张怀铠等跑步过来,郑楷见了,不禁大吃一惊。战士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都围了过来。
郑楷以为是自己悄悄溜出来干活儿违反了纪律,羞愧地说道:“首长,陈先生,你们……我……”
张怀铠大步上前,双手抓住郑楷的手,紧紧地注视着他说:“郑楷同志,委屈你了!”
陈开甲也走上前去,说道:“郑楷同志,司令员到处找你,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大家都在紧张地工作和劳动,我怎么能老是闲着吃白饭呢!”
张怀铠道:“郑楷同志,你没有闲着,更没有吃白饭,你是我们的好同志,是我们没有照顾好你!”
陈开甲说:“郑楷同志,‘二号’去北京开会,把M国《商业周刊》上出现你名字的问题彻底搞清楚了,纯属一场虚惊,你放心吧!”
郑楷不解:“陈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张剑政委告诉他说:“简单说吧,是这样的,你在普林斯顿大学一起从事物理学研究项目的同学中,是不是有个叫理查德·丹顿的?”
郑楷说:“是的,据说他的那个项目是离诺贝尔物理学奖最近的项目之一。”
张剑说:“问题就出在这里。一些外国记者询问这位理查德·丹顿,问他最近几年在物理学研究方面还有哪些人值得期待,理查德·丹顿说,还有一个人,可惜他回到了中国。《商业周刊》的记者于是就在追问和猜测,这个名叫郑楷的人,离开普林斯顿大学回国后,究竟去了哪里?干什么去了?”
陈开甲说:“不过,他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个名叫郑楷的年轻人,现在正在中国大西北罗布泊沙漠深处拉石磙子,哈哈哈……”
张怀铠和战士们也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听了陈开甲那番话后,张怀铠深有感触地说道:“郑楷同志,不知道你听明白了没有,反正我是听明白了:如果当时你留在普林斯顿大学,和你那位美国同学继续一起研究那个项目,那么,你也可能是诺贝尔物理学奖的候选人了。”
郑楷赶忙摇摇头说:“不,不,首长,陈先生,我能回到祖国,为自己国家的国防事业贡献一份力量,这比获得任何奖项都要光荣!”
张怀铠:“说得好!不过这样一来,你就得像开甲同志一样,从世界著名科学家的名单上消失喽。”
郑楷说:“首长,从我选择来到罗布泊的那天起,我就在心里做好了准备,我愿意一辈子做一个隐姓埋名的人!”
张怀铠、陈开甲、张至善、张剑等人听了这话,眼睛都湿润了。
张怀铠说:“走,郑楷同志,咱们先上车吧,开甲同志有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走到吉普车前,张怀铠亲自给郑楷拉开了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