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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子
我很难描绘海给我的第一印象，但在长达三个小时的校报记者沙龙活动中，他讲话时间虽不过半小时，但我知道他是那晚的月亮，而我只是个向隅倾听的女孩。很快，大家都熟悉起来，我更能明显感觉到他对我的那种异乎寻常的关心。那学期，海获得了一等奖学金，我们都嚷着要他请客。那天，他请我们几个平常关系不错的到校外去看立体电影。然后他陪我一起回学校。我们从江汉路乘车打道回校，一路上，我们谈笑风生。看着身边这位俊美的男孩，心中既感动又满足。车上，他讲他童年生活的趣事，我说我对人生的理解。他开怀大笑，全然不顾全车人异样的目光。突然，一直沉浸在快乐中的我发现车走的方向错了，我却没说，我希望车永远这样走下去，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海突然大叫一声“糟糕”，侧过头来对我说，“我们搭错车了。”于是，我们被迫中途下车。
一下车，头顶就炸开一连串沉闷的响雷，刚才还似乎有点晴意的天空已变成铅灰色，气温也陡然下降，眼看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我们被迫躲到附近的屋檐下，直打哆嗦。忽然，一阵暖意从背后直扑心底，回头看时，海已把他那件厚厚的牛仔衣披在我身上，而自己只穿件短袖衫在风中打着冷颤……我的眼湿润了，身体不由自主地靠向他……雨没停的意思，我们沉浸在幸福的海洋中，丝毫不知危险正在逼近我们。
三辆破旧的摩托车“呼啦”一声不知从什么地方横在我们面前，四个戴墨镜的家伙手里亮着明晃晃的刀子，遇上抢劫的啦！我吓得全身发抖，早就乖乖地拿出了钱包，海当时也被吓蒙了，呆呆地站着，让两个家伙搜去了钱包，当那两个家伙打着刺耳的呼哨声跳上摩托正准备离开时，海突然清醒过来，猛地前蹿几步，抓住那个搜他钱包的家伙拼命一拽，那家伙摔不及防，连人带车倒在地上。几个歹徒大感意外，那倒地的家伙爬起来一刀刺在海的右臂上，海也顾不上一时疼痛，反手抢过匕首，没等其他歹徒反应过来，他抓起钱包，对他们吼道：“今天就是拼掉这条命，也休想抢走这钱包。”一边说，一边用匕首飞快地在左臂上比划着，双臂鲜血直流，一副拼命的样子。
四个歹徒四周张望了一下，觉得势头不对，转身掉过车头一踩油门逃之夭夭。海也觉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事后，我问他当时怎么来这么大的胆量，海笑道：“如果没钱回校，你会在雨中冻坏的。”一句话，让我感动得热泪长流。
因为那个美丽的夜晚，我和海更近了。那一段日子过得特别快，关心与被关心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啊！然而，我也发现对门寝室与海同班的女孩夏兰对海也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关心。圣诞节即将来临时，夏兰买回细细的羊毛绒线，坐在床头一针一针地织。海到我们宿舍来玩时，夏兰也趁机问海：“围巾该打什么样的花样？”弄得我们都很尴尬。
圣诞前夜，是我的生日，宿舍里的电话铃响。“喂，我是菊儿，你是哪位？”
话筒里没有回话，却传来熟悉的旋律，是肖邦《雨滴》的前奏曲！
对了，一定是海！只有他，知道我对这支曲子的钟情。
“是海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对方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你猜对了，是我，生日快乐！菊儿！”
刹那间，窗外仿佛阳光灿烂，一股暖流油然而生。我拿着话筒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喂，菊儿，你还在听吗？”
“在听呢！”
“菊儿，把电话挂上，然后打开门，我想你会看到一件让你惊喜的礼物。不过，你得答应我，你可要仔仔细细地看清楚哟！”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门，哇！只见门口正放着一盆闪着亮光的圣诞树，在小树上挂着一长串镶着晶片的纸鹤，在电灯的照耀下，格外夺目。我欣喜地数着纸鹤，总共九十九只，恰好是我和海相识的九十九个日日夜夜。这时，宿舍里的姐妹不知一下子从哪里冒出来齐声祝福我，一切尽在不言中，我小心地将圣诞树放在靠门的桌子上，陶醉在室友们的称赞中。
第二天，我到编辑室去，海一见我脸就红了，我也有点不好意思，但我还是轻轻地对他说了声“谢谢”。
正当我沉浸在初恋的甜蜜中时，却发现海好像变了，见了我也不再说笑，对我礼貌客气得像见了陌生人。我虽然觉得奇怪，但也不怎么在意。半个月后，我的奇怪有了答案：武汉飘雪时，他的脖子上围上一条夏兰早就为他织好的围巾——他们成了公开的恋人。
我的心快要碎了，难道我苦等的就是这种结局吗？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出门，我怕见到海那张俊秀而冷漠的脸，我怕听见夏兰那满足而夸张的大笑。
一九九四年六月二十日，是海毕业时离开武汉回海南的日子。我夹在人群中看着他和送行的人一一道别。我分明感到他在注视我时对别人心不在焉。
火车快开时，他恋恋不舍地上了火车，在靠窗的座位上，我发现他眼里闪着泪光。突然他大声喊在远处注视着他的我：“菊儿，过来！”我发现他看我的眼神中有一种明显的伤痛和热烈。海从车窗伸出他健美的身躯和俊美的面孔飞快地给我一个吻，用一种只有我一个人才听见的声音说：“这是我三年来的唯一缺憾，今天，我补上了。”看着他含情脉脉的眼神，我哭了。
回到学校，我的心情也低落到了极点，这不正是我所期望的吻吗？他既然喜欢我。为什么又不向我表白，反而要选择别人来刻意伤害我呢？我打开柜子，取出那盆尘封已久挂着纸鹤的圣诞树，刹那间，海的面孔一下子向我涌来，我又一次沉浸在他的音容笑貌中。
无意中，我发现一只纸鹤变了形，仔细一瞧，本来折纸鹤只用一张纸，而这里却用两张纸构成一个夹层，难道……我迫不及待地打开纸鹤，里面竟然有字，我把所有纸鹤一一拆开按顺序放好，竟连成了一封信：如果说相识相知真的是要缘分，我想我们已经够有缘了。人海苍茫，生命沉浮，我实在想不到在我的大学生活中会遇见你这样一位出色的朋友。菊儿，我爱你，今后的路让我陪你一起度过好吗？如果你愿意，就把这盆圣诞树放在你们的阳台上。
命运为什么这么捉弄人，这个发现让我心痛得热泪长流。我立即写信给海，我想告诉他我愿意啊！
海很快便回信了，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那熟悉的字迹印入眼帘，泪水模糊了每一句心语：
你是在我最寂寞的时候走入我的生活的，是你的出现让我的生命中有了更高的追求。你知道那时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送你圣诞树的那几天，我想见你，又怕见你，那些天，每次从你楼下经过时，都禁不住往阳台上多看几眼，然而每次看到的只是失望，我以为你一定拒绝了我……
我再也读不下去，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姿色不是女人的全部，平淡不是女人的基准。请记住：最美好的女人是扉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