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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与心机

武则天大约是在唐高祖在位的武德六年(公元623年)或武德七年(公元624年)的春天,出生在长安(今陕西西安),取名武照。

少女武照出落成了远近闻名的美人。风声传到皇宫里,好色的唐太宗立即下诏(zhào),把她召进了宫里。

皇帝召她来侍寝(qǐn),不由自主就被她给迷住了,亲昵(nì)地叫她“媚娘”,封她为“才人”。

才人的地位,在皇帝的侍妾群中,是属于比较低下的。她们平时在后宫里掌管食宿礼乐之类的事务;在帝、后外出时,才人也须随行陪侍。有时候,她们还跟从帝辇(niǎn)到皇家猎苑(yuàn),奔走在丛林山野间,甚至凑趣助兴,也骑骑马,射射箭,博得帝王的开心。

但是,武才人毫无疑问还是受了冷落,皇帝似乎早就把她给忘了。她从十四岁入宫,一直到二十六岁,始终混迹于普通的宫人中,做了十二年的才人,没有半点晋升的指望。

唐太宗总共有十四个儿子、二十一个女儿。其中,皇长子李承乾(qián)、皇四子李泰和皇九子李治,以及第五皇女长乐公主、第十九皇女晋阳公主、第二十一皇女新城公主,都是长孙皇后所生的同胞兄妹。

日子一久,在侍奉太宗皇帝的官人中,武才人引起了太子的注意。

李治这一年十八岁。

温驯的皇太子,同他年老阴鸷(zhì)的父皇太不一样了,武才人对李治动了心。她很快就让这位涉世未深的青年坠(zhuì)入了情网。

贞观二十年(公元646年)以后,唐太宗不断地生病。痈疽、胃病、感冒、风疾,害得他刚从病榻(tà)上爬起,过不了多久就又躺倒了。说来也真是凑巧,皇帝像这样没完没了地害病,倒是替太子和武才人的来往,创造了不少的机会。

正当太子和武才人暗中留意对方的举手投足、顾盼神情的时候,灾难从天而降,武才人大祸临头了。

入夏以后,太宗迁往骊山绝顶的翠微宫避暑。随行的人员中,有太子、长孙无忌和褚遂良,还有宫人武才人。

唐太宗的痢疾越来越重,太子一连几个昼夜不离父皇左右,端盆端水,服侍药膳,急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而太子和武才人的亲密接触,就发生在这样的地方。

贞观二十三年(公元649年)五月二十六日,唐太宗李世民在他前来避暑的翠微宫含风殿,因腹泻而死。

不久,武才人和后宫里没有子女的先皇姬(jī)妾们,被送到感业寺,落发为尼。

感业寺,又叫安业寺或灵宝寺,在唐朝是一座不太出名的普通寺庙。李世民死后,后宫里凡是被先皇宠幸过而又没有生育子女的内官,一律要离开皇宫,出家做尼姑,每天在佛堂里敲着木鱼颂经,为死去的皇上祈求他在阴间的福祉(zhǐ,音止,幸福)。

武照一踏进感业寺的门槛,最先要做的事就是——剃度。

剃度是佛教用语,意思是给准备出家的人剃去头发,成为比丘(和尚)或者比丘尼(尼姑)。

寺庙里的生活,单调而又乏味。一天之中最主要的事情,就是跪(ɡuì)在蒲团 上,手里敲着木鱼 ,拿着经卷念经。有时候,还要做一些杂事,包括像劈(pī)柴、担水之类的粗活,也是尼姑自己来做。

除此而外,还有一门必修的重要功课:打坐。

打坐就是静坐,是佛教修道的一种方法。通过这种方法,训练僧尼摆脱一切杂念,使心灵和思想在绝对的宁静中,达到空灵忘我的境界。

武氏很快就厌倦 了这日诵黄卷 、夜伴青灯的寂寞生活。她把打坐的时间,差不多全都用来回忆往事,回忆同太子的那段私情。

转眼就到了先皇的忌(jì)日,唐高宗李治到感业寺上香。

唐高宗选择一座尼庵行香,这实在不能不让人觉得,他是有意安排了与武氏的会面。因为他不可能不记得,有一批旧宫人,一年前曾被发落到感业寺,出家做了尼姑。

没有人会想到殿堂里的贵人是当今圣上,李治当然不能用皇帝的身份来惊动这座小庙。他不知道那些穿着同样缁衣 剃着光头的比丘尼中,哪一个是当年的武才人。事隔一年,李治担心自己已经认不出她了。

李治叫不出武氏的法号,管事的老尼也不知道她的俗名。“该怎样开口向她打听武氏呢?”李治想了一下,故作随意地问起,去年宫里送出一批富人,是不是全都在这里修道?

老尼一听李治的问话,对他的来历已经清楚了七八分。她请贵人到客堂 小坐片刻,自己走在前面导引。这时,早有一个小尼姑奉了她的指示,去找一个从宫里来的人到客堂侍候。

她要找的人,正是武氏。

武氏没想到高宗皇帝竟然从天而降,端坐在客堂里。一见之下,她喜极而悲,顿时泪如雨下。

李治一眼看到武才人没有青丝的头、没有粉黛(dài)的脸,也禁不住悲从中来,掩面而泣。

李治走了。武氏相信她还会再见到他。

回到宫里,李治情绪低落,显得很不开心。王皇后见状,颇起疑心。她叫来皇帝贴身的宦(huàn)官,盘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宦官就把感业寺里发生的那一幕,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向皇后绘声绘色 描述了一遍。

皇后这阵子,正被恃宠骄纵的萧淑妃气得不得了,由于无计可施,怎么也奈何不得她。

想到这里,王皇后忽然心生一计,想出了对付萧淑妃的办法。把武照接回宫。

王皇后亮出挫(cuò)败萧淑妃的一张王牌——武氏进宫了。

武氏进宫以后,暂时留在皇后身边,专一服侍皇后。王皇后待她很好,赏给她不少衣物发饰、脂粉胭红,而且并不支使她做这做那,反而常常精心地把她打扮起来,带她一道同出同入,形同姐妹。

天真的王皇后,心中十分得意,她暗自以为,这一下萧淑妃是输定了。

王皇后不断地在皇上面前大说武氏的好话。这当然正中了皇上的意——李治巴不得把武媚娘尽快地提拔起来,也好名正言顺 地专宠于她。

果然,没过多少日子,武氏被封为昭仪,位居九嫔(pín)之首,仅次于四妃,几乎快要与萧淑妃平起平坐了。

这一下,不仅是萧淑妃,就连皇后本人,也忍不住感到吃惊了。

更让她们吃惊的是,武昭仪怀孕了!

不久,高宗的第五个儿子、武昭仪的长子李弘(hónɡ)出世了。

虽然王皇后把自己的养子扶上了储位,但是,她本人的失宠,却没有由此而得以避免。更糟糕的是,武昭仪一反当初对她的谦卑(bēi)和恭顺,竟然开始不把她放在眼里!

就像当初奈何不得萧淑妃一样,不论武昭仪怎么无礼,王皇后都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皇上处处袒(tǎn)护她,谁都不可以说她半句不是。

皇后这才明白,自己办了一件天大的蠢事。

王皇后思前想后,决定去看萧淑妃。然后,两人前嫌尽释,合谋联手对付武昭仪。

武氏既然已经被王皇后接进宫里,再想排挤她,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皇宫里几乎无一日无是非。尤其是后宫,清一色的女人天下,常无事也能生非,连屋子里的盆罐都有耳朵。

王皇后的一举一动,早在武昭仪的掌握之中。

武昭仪的小耳朵,已经把王皇后的行踪及时地向她作汇报。她猜出了皇后的意图,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武昭仪眼下急于要做的事,是想办法实现她家族的荣耀。至于王皇后和萧淑妃,她料定她们一时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所以暂时先不予理睬,由着她们去闹。

自从五皇子李弘出生以后,萧淑妃便主动接近皇上。她收敛了自己的小性儿,缓和了同皇上对峙的僵局。恰在这时,武昭仪再度怀胎,侍寝不便,于是,高宗又开始重新临幸萧淑妃的寝殿。

武昭仪似乎并不反对皇上到淑妃那儿去。只是,高宗每次离开她的时候,她总是做出一付担惊受怕的样子,仿佛大祸将要临头,她同皇上明朝再也见不到了似的。

高宗不明白武昭仪的不安从何而来,也不清楚那种引起她不安的危险,究竟是什么。待要走吧,她这个样子,实在让那软心肠的皇上心里放不下她;待要不走吧,她又好心好意地,一个劲儿地催他去看淑妃。

最后,皇上只好安慰她说,明天一定早早赶来看她。然后,狠狠心,走了。

说来也真是怪事。皇上难得来一趟淑妃的寝殿,可是,一到这里,要么就碰上皇后,要么就是听淑妃没完没了地数落武昭仪的不是——又是说她忘恩负义 ,又是说她不懂上下尊卑;尤其不能容忍的是,她竟然根本不把皇后放在眼里,无缘无故就顶撞皇后。

皇上耐着性子,听完了淑妃为武昭仪罗列的左一桩、右一件罪过。他一言不发,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

皇上确信武昭仪正在遭人暗算。

因此,任皇后和淑妃说什么,皇上就是不听——不但不听,反而怪罪她们待武昭仪不公!

王皇后和萧淑妃两人,白忙活了一场。不仅没能扳(bān)倒武昭仪,自己倒先碰了一鼻子灰。而武昭仪呢,在她们面前,更加神气活现了。

唐高宗的第八个孩子呱呱落地,是个像母亲一样动人的小公主。皇上一看见她,就乐得眉开眼笑。王皇后也来看小公主,武则天利用这个机会,弄死自己的女儿,设计害皇后。皇帝也相信了。

王皇后听说皇上怀疑她是凶手,不由得又惊又急,又急又怕。

高宗李治,自从失去小公主以后,他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把王皇后废掉。

太尉长孙无忌可以左右朝中的局势。凡遇重大事件,他的意见,往往具有举足轻重的决定性作用。

比如像废后这样的大事,没有他的点头,高宗还是不敢自作主张。

过了一年,武昭仪给了皇后最后的致命一击。

这一次,是因为厌胜案。厌胜,是古代方士的一冲巫术,通过诅咒 的方式把别人置之死地。

一种说法,是武昭仪诬告王皇后和她的母亲柳氏,把巫师请入宫中,施庆胜妖术;另一种说法,是王皇后失宠以后,内心不安,她的母亲替她请巫师施法术,被人察觉后告发。

高宗认为,王氏身为后宫之主,居然带头在宫里大搞这种乌烟瘴气 的邪术妖法,可见她平日里的行为如何失德。可元老派那班死顽固,硬是说皇后没有大的过失,不能把她废掉。她谋害小公主,又要咒死武昭仪,难道这过失还不够大吗?

高宗气恼地想,你们不是都反对废后吗?好,朕就先替你们留着她;可是朕要加封武昭仪,给武昭仪一个相当于皇后那样的地位。

皇上的设想,是在正一品的四妃之一,再加上一个新的名号——宸妃。

“宸妃”这一封号,大有同皇上平起平坐的意味。

有人因看好武昭仪的前景而站出来替她说话了。李义府官居中书舍人。中书舍人是唐朝中央政府负责起草诏书的官员,正五品上李义府出身贫寒,在朝中没有什么势力,只能凭借他的学识做点舞文弄墨的事情。平时待人一团和气,未语先笑,背地里却心毒手狠,让人不易防范。所以,人说他笑里藏刀,并因此而送了他一个“李猫”的绰号。

李义府找到与他私交不错的王德俭,问他是不是可以帮忙想出一个办法。

这王德俭恰恰是许敬宗的外甥。前一阵子,他的舅父为了替武昭仪说话,挨了长孙无忌一顿好骂,这口恶气至今没出。于是,王德俭便想把李义府推到反对长孙无忌的作战前线,他给李义府出主意说:

“圣上想要立武昭仪为皇后,又恐怕招致宰相群臣的反对,故此犹豫未决。阁老若能上表请求圣上,立武昭仪为后,那么,日后必有大富大贵。”

这天,正好该轮到王德俭在中书省值夜班。他就让李义府代替他当班,利用这个时机,连夜上表,请求立武昭仪为皇后。

高宗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听到有人深夜叩阁,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接过上表一看,原来是臣下奏请改立皇后。

像这样公开支持皇帝易后的上表,确是独一无二。那上面说,废皇后王氏,改立武昭仪,乃民心所向,圣上应顺从民意,早做决断。表文字字恳切,每一句都说到李治的心坎上。

高宗将表文通篇阅过之后,喜出望外。立刻传旨,召李义府进殿面议。

李义府得了皇上的重赏不说,武昭仪又派官使悄悄到他家,另送了一份谢礼。

不久,李义府升任中书侍郎,正四品上。

中书侍郎,是唐代机要之司——中书省的实权人物,同皇帝的关系极为密切。

李义府的升迁,给长孙无忌的反对派、以及惯会察看风向的一班势利小人,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希望,他们纷纷开始倒向武昭仪。

不久,废后诏书颁布了。这之后的第六天,也就是在永徽六年(公元655年)十月十九月,唐高宗又颁下了新的诏书——

册立昭仪武氏为皇后。

接下来,还该有一个隆重、盛大的册立大典——这不仅是为了新皇后的名正言顺,而且,更重要的,这是武氏在天下人面前的第一次公开亮相。

她终于把全天下的女人全都踩(cǎi)在了脚底下。她带着胜利者的微笑,在传统的仪式中,坐上了皇后的宝座。

在册立仪式结束的时候,武后做了一件打破常规的新鲜事。她登上了肃(sù)义门的城楼,接受了文武百官和四夷酋长以及外国使节的朝贺。

武后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庆祝自己的胜利,并借此机会向宫廷内外展示了她的非凡的魅(mèi)力。 ZZYohNMzDNUsqUmFpFguSiHXqiMY+aIOrmkuqGgwkz/hNXBUHnkkvvxEKZzSIGK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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