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妙玲回到家里，多亏有哑巴陪着，有哑巴替她“说”好话求情，妙玲才没有挨打。但也从这天起，妙玲的心里有了一个美好的愿望，她做梦都想当演员，做梦都想演戏。她一想起台上那个花哨的耶律含嫣右手拿着手巾，左手扣着辫梢，在台上扭来扭去的样子，心里就痒痒的。于是有一天，妙玲找一块破布当手巾，把奶奶的扎腿带系在头上当辫子，趁院子里没有人的时候，一个人在院子里又唱又扭。

就在妙玲一个人又唱又扭，玩得十分起劲的时候，听得背后传来扑哧一声笑。原来是妙玲的爸爸张茂堂站在窑洞的窗户跟前，一直盯着妙玲看。

妙玲一下子羞得满面通红，躲到院子里的大椿树后面。没想到爸爸却走过来，把妙玲拉到跟前，对她说：“你看着我。”

张茂堂在女儿面前拿着架子走了几个圆圈，又双手摁地，接着是胸部、腹部和双腿先后落地，反复做了好几次。他做完以后，让妙玲照着做。前一个动作叫跑圆场，后一个动作叫虎扑。妙玲看到爸爸并没有责备她，还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在地上扑腾，觉得很好玩，便照着爸爸示范的动作做起来。虎扑的动作因为妙玲之前没有学过，做得不太好，圆场的小碎步倒模仿得有模有样。当时张茂堂看在眼里，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在心里不免嘀咕：妙玲只看过一回《洛阳桥》就学得有模有样，刚才跑起圆场来也有模有样，难道这孩子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打这以后，张茂堂再去密县戏班帮忙，有时候就会带上小妙玲。妙玲特别活泼开朗，一来二去就和戏班里的叔叔伯伯们混熟了。每一次演出的时候，妙玲就在后台不错眼珠地盯着看。看完了回到演员们的住处，她就模仿演员们的动作扭来扭去，嘴里咿咿呀呀地又唱又拉。如果有人夸她，逗她，她就扭得更活泛，唱得更来劲。

有一天晚上，舞台上要演《老包铡陈世美》，临到要开戏了，扮演秦香莲女儿的小演员发高烧，上不了台。大家正在着急的时候，有人说：“嗨，就让妙玲上吧。反正也没有什么唱词，不就是跟着大人在台上转几圈吗？”戏班的掌班征求妙玲爸爸的意见，妙玲爸爸说：“不光是转圈，还得哭。我家这妮子，脾气倔得很，从小不爱哭。”妙玲生怕错过了上台的机会，赶紧说：“我会哭，我会哭。”并且立即模仿小伙伴受委屈的样子，揉揉眼睛，鼻子一抽一抽、身子扭来扭去地哭起来，表演得跟真的一样。

众人看了，异口同声说：“中！”

张茂堂还是不放心，又把在戏中扮演哥哥的小男孩找过来，对妙玲说：“你在台上可不能想哭就哭，也不能哭个没完没了。你看着哥哥，他哭你也哭，他不哭你也不要哭。”

这是妙玲头一次登台演出，虽然是第一次，但她一点儿也不怯场。刹戏以后，戏班的掌班对妙玲爸爸张茂堂说：“你这妮子怪机灵的呢，让她学戏吧，准有出息。”张茂堂说：“女孩子家学戏，我还得跟她妈妈商量商量。临带她出门时，她妈还准备把她送出去呢。”

妙玲不明白爸爸说的“送出去”意思其实是说送去当童养媳，只是糊里糊涂地抢着说：“送我上哪儿去我也不去，我就跟爸爸学戏。”

说起妙玲的父亲张茂堂，也算是一个奇才。

张茂堂十五岁给财主家当放羊娃，吃不饱，穿不暖。一天，一只羊羔不小心跌到墓坑里摔死了，狠心的财主把他吊在房梁上痛打了一顿，绳子勒的伤疤在他手腕上留了一辈子。当天夜里，张茂堂挣脱绳索，逃出了财主家。因为不敢回家，张茂堂便在外面找了一个戏班跟着学戏，四处漂泊。学了半年之后，因为那个戏班里的孩子中间就数他长得高，没有人能跟他配戏，就被班主打发走了。他这一走就是好几年。这几年里，他要过饭，打过零工，当过兵。尤其在当兵的时候，军队里有个马夫原是唱戏的，他跟着马夫学了不少戏。后来他趁军阀混战时，又从军队里逃走了。

这样又过了几年，等张茂堂突然回乡的时候，他已经是个有名的豫剧西府调艺人，唱花旦，艺名张凤仙。 ekP/VhvOSyzniQ8CAaMn4KGjNtn4DYRJSR2LBv1fxrcizH9R+f4xkPQn0GSDyTP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