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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和伯父一前一后走在夜晚的乡村小路上。

如果说白天的风像刀子,那么到了夜晚,那风就像无数根针。那针扎在脸上,扎在耳朵上,扎在手上,还能透过棉袄扎到身体里。扎到哪里,哪里就感到刺骨的寒冷。王杰的双手早就冻得跟胡萝卜似的了。

对付风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跑。只要跑起来,浑身就热乎了。

“王杰,我们跑!”伯父说。自从王杰改了名字后,伯父连王杰的乳名都不叫了,总是叫“王杰”。

“好,我们跑。”王杰吸着鼻子说。

于是,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在乡村小路上跑了起来,脚下发出咚咚的跑步声。华堌村的狗对跑步声已经非常熟悉了,咚咚的声音差不多每天晚上在固定的时间响起来,不久还会再一次响起来,它们是见怪不怪了,因而对咚咚的脚步声懒得做出回应。

寒风一向是令人讨厌的家伙,它固执地朝着那两个人追去,但却拿那两个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人一直跑到华堌村小学,开了教室的门,点上汽灯,随后门被关了起来。

寒风被关在门外,不甘心地把门吹得哐哐直响。

灯光一亮,满教室好像有了一股热乎乎的劲儿。伯父可能会忍不住说:“啊,暖和多了!”王杰也可能跟着说:“啊,真的暖和多了!”

趁着学生还没有到,王老师在干净的黑板上写上一个个遒劲的字,那些字有的是《三字经》里的,有的是《百家姓》里的,有的是王杰他们白天学习过的算术题。它们就是晚上学生要学习的内容。

王杰也不会闲着,要不他跟来干什么呢?王杰把一排排的课桌和凳子摆放整齐了,再看看哪里还需要打扫一下。等教室里没有什么可做的事情了,他便掏出带来的书本,坐在教室的最后面,安静地读书,安静地做作业。

不久,那些吃过晚饭,忙完家务的大人陆续走进了教室。那些大人从来没有做过学生,每次进来难免要嘻嘻哈哈笑一阵,相互打着招呼,问一问对方昨天晚上学的功课还记不记得了。王老师一般不笑,他脸上有着一个老师应该有的严肃,好像在他的眼里,只要进了这间教室,无论他们年龄多大,身体有多高,一律是学生。跟那些孩子不一样的是,大人只能晚上做学生,白天需要参加生产队的劳动。

这是华堌村的夜校,是村支书王恩地倡议举办的。孩子需要学习文化,大人同样也需要学习文化呀。

王杰跟伯父来,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帮伯父检查大人的学习情况,必要的时候,还要帮伯父去辅导某一个大人的功课。

有一天晚上,一个大人没有叫王杰“小芳”,直接叫了“小王老师”:“哎,小王老师,到大伯这里来,给俺看看作业做得对不。”

第一次听到这个特别的称谓,王杰的脸像抹了胭脂一样红:他只是一个小学生,怎么成了“老师”?他又怎么敢做大人的老师?他只是伯父的小助手罢了。

王杰慌乱地摆着手,说:“别别别……我哪是老师呀?”

话是这么说,王杰还是走过去,帮着那位大伯检查了作业。不管王杰愿不愿意,之后在夜校里大家都叫他“小王老师”。

“小王老师,来给叔叔看看,这笔账算得对不对?”

“小王老师,这个字咋读呀?”

“小王老师,俺这个字写错没呀?”

……

别看王杰平日少言寡语,但是在这种场合,他还真有几分老师的样子。只要哪一个大人叫他,他马上走过去,耐心地讲解,直到对方会了为止。

两个多小时一晃就过去了。等所有的大人都走了,王杰会把课桌和凳子再一次摆放整齐了,把落在地上的纸屑捡了,熄灭了汽灯,然后锁上门,走进黑暗里。

寒风再一次缠上他们,两个人会再一次地跑起来,很愉快地跑起来。他们不但身上暖乎乎的,心里也暖乎乎的。

夜校好呀,读书好呀,大家都来读书了,都来学文化了,那么新中国的建设是不是就更快一些了呢?每每看见教室里端端正正地坐着那些大人,王杰心里特别有成就感,既为自己,也为伯父。

可惜,总有一些大人,特别是妇女,因为家里各种琐碎的事情而不能按时来上课。更有一些人对夜校缺少足够的热情,以为多识几个字既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衣服穿,索性找各种借口不来参加学习。

遇到这种情况,伯父和王杰只好在夜校的学习结束后直接上门去教。所以,他们暂时还不能回家,还得继续跑,跑进某一户农家。

当一高一矮的两个人真正跑向自己家的时候,乡村小路上往往已经看不见一个人影,连猫狗的身影也看不见,乡村小路是那么空荡、寂寥、黑暗,只有那呼呼的寒风神经质地在乡村小路上肆意地刮着,刮得树梢发出尖啸的声音,刮得草屑飞到脸上。偶尔会传来哐啷的声音,大概是门窗什么的没有关好吧。

星星也好,月亮也好,被冻得在天上瑟瑟发抖。

伯父心疼王杰,担心他冻着了,晚上有时候会要王杰待在家里,别跟自己出来。

“不冷,一点儿也不冷!”王杰总是豪迈地对伯父说,好像真的一点儿也不冷。其实,王杰很冷,即使待在教室里,待在人家的屋里,他也感到双脚冻得几乎麻木了。自从开办了夜校,王杰的手上、脚上都生了冻疮,连耳朵也生了冻疮。夜晚躺在床上,那些冻疮患处遇到热气便奇痒无比,难受得很。

王杰之所以要对伯父说假话,是怕伯父下一次不带他出来了。

伯父是自己的老师,是自己的亲人,白天要教他们这些孩子,晚上还要教村里的大人,伯父多么辛苦呀!能帮伯父做一点儿事情,王杰觉得很开心,那些冻疮自然不算什么了。

这一年,王杰十岁。 1toRFlyYNlIOs6iMqEUB+DKtmPQvINqM2h8YwzD+tfDrfr77Wu0DVx00qhXpehU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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