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十几个小时的行程,火车停靠在了北京站。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向往已久但又陌生的京城!
我提着那只纸箱跟着人流走出火车站。站在广场上,一股冷风迎面吹来,我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放眼四周,偌大北京城,我却不知道我的一双脚该往哪儿迈!
眼看天快黑了,我找了个最便宜的小旅社住下。一晚上十来块钱的那种。到了第二天,我一大早就起床,匆匆洗漱完后,就出门找工作。路过早点摊,就加快脚步走过去,兜里的这点儿钱,实在不敢吃早点。每天都是白天在外奔波一天,晚上回到住处泡碗方便面充饥。
由于人生地不熟,只能到处打听哪里有劳务市场,不正规的不敢去,怕被骗;跑了些正规的劳务市场,既要经验又要文凭,可我是要什么没什么,每天到劳务市场,都是一场煎熬。我甚至有些自卑了,恨自己一无是处,一无所有。
一连跑了几天找工作,也没有任何眉目。这时候,我患了重感冒,弄得我头晕眼花,难受得要死!但是我不敢去看病,只能忍着,兜里的100多块钱实在不经花。
这天晚上,我拖着疲惫的身子骨回到小旅馆,眼看在小旅馆已住了几天,工作还是没一点儿着落,我一筹莫展。我数了数身上还剩下30多块钱,加上旅馆押我10多块钱,还能凑够一张回蚌埠的火车票钱。按照旅馆的管理规定,如果我第二天中午12点退房,旅馆就会退给我押的10多块钱,如果我超过中午12点不办理退房,旅馆就不退给我押金。我捏了一把汗!是第二天上午就退房,拿着仅够买一张返程票的钱去买张返程车票回家,还是再跑一上午,看还有没有最后机会找到一份工作呢?
我陷入两难,不知怎么办好!
和我同住在小旅馆的有一位大叔,和我铺挨铺。大叔是东北人,在老家有工作单位。他带着他的儿子来北京办事,他儿子岁数和我差不多大。大叔看我一个人出来找工作,无依无靠,挺艰难,就动了怜悯之心。见我感冒挺严重,就主动拿出感冒药给我吃。有时候,他还喜欢和我聊聊天,问问我找工作的情况。大叔的儿子,则无事可做,一天到晚满北京城闲逛。
一天,大叔实在看不下去儿子又要出去逛,就对他儿子说:你看人家小赵,多不容易,你就知道玩,你也得向人家学学。我觉得很不好意思,赶紧打断大叔的话,劝他不要这样说。大叔离开小旅馆回东北的时候,还特意给我留下他的地址电话,说我到了东北可以去找他。
那时候,我在北京谁也不认识,能和大叔萍水相逢是缘分,能得到大叔对我的认可,我认为是一种莫大的奖赏和激励。大叔的这种认可,给了我再坚持半天的力量!无论如何,我不能当逃兵,要不回家我怎么向邵主席和崔兴亮交代?我一定坚持到最后!话又说回来,即使我第二天上午出去找不到工作,只要不超过中午12点回旅馆退房也能拿回押金,再买票回蚌埠不迟。
决心已定,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出了门。到劳务市场转悠了半天,情况和之前一样,还是没有找到我能胜任的工作。我心里不由得嘀咕起来:恐怕这回是真的找不到工作了!想不打道回府都不行啊!这个时候,回想起在县文联邵主席面前夸下的海口,自己不免有点儿后悔。可事到如今,后悔也没有任何意义,只能听天由命,最后再撞撞大运吧。
在一个招工展台前,我看见有两个小伙子在看招聘广告。从穿着打扮上看,他俩也是外地人。我不由得也走过去看广告,就这样和他们搭上讪了。他们一个来自四川,一个来自甘肃,其中四川的小伙子名叫王晓斌。他们都来北京不短时间,都做过不止一份工作,他们来劳务市场,是嫌以前的活累,辞了,想换轻巧的活干。
聊着聊着,我们仨当中不知谁提议说,北京工作这么难找,不如从火车站扒煤车到广州去找工作!大家一听都觉得这是好主意,于是我们三个就离开劳务市场往火车站走。
我说,我要回旅馆取了行李才能走,他俩说行。于是,三个素未相识的小伙子就一道往旅馆走。我们一边走一边讨论,就是关于扒煤车会不会被逮住,逮住了会受到怎么样的处罚等等之类的话题。渐渐地,我们三个好像都觉得扒煤车不太靠谱,想买车票坐火车去广州,可我们仨都说没钱买票。刚才还谈论得热火朝天的三个小伙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蔫了,全没了主意,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在大街上无精打采地走着。
我一看时间,快中午了,我急了,再不回去退房,就要收一天的房费了。这边找不到工作,那边房费又退不了,那我可就惨了!想到这儿,我赶紧对他俩说,你们能帮我找一份工作吗?我不嫌累,什么工作我都干,越快越好。
王晓斌想了一下说:宣武门有一家印刷厂招工,我嫌累,没去,你干吗?我一听,赶紧说,干啊!你现在就带我去。于是,王晓斌就七拐八拐地带着我到了印刷厂。
这家印刷厂在一所名叫宣武区老墙根第三小学的学校里面。说是印刷厂,其实就是一间用大教室改成的作坊。印刷厂有两个老板,一个是来自内蒙古的女老板,三四十岁的样子,一个是姓段的北京人,戴着眼镜,一看就是个很好接近的人。这家印刷厂是他们俩合伙开办的。
段老板见了我,上下打量我一下,简单问了我一些诸如姓啥名谁、老家哪里的情况后,跟我说工资一个月180块钱。我说,行行!我赶紧接着问:可以住吗?段老板用手指了指地板说,吃住都在这屋,干活也在这屋,都不用出这间屋子!
工作总算有了,还有了吃住的地方!真是太好了!我心里的石头一下子落了地。我赶紧回旅馆退了房,虽然已经超过了中午,没有退我押金,但我一点儿也不担心,因为我不用再买回家的火车票啦!就这样,我总算在北京有了第一份工作和第一个落脚点!
之后,我在这家印刷厂干了一年,就辞了工。我那时候,已经决定要参加北京市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我想考一个文凭。我在印刷厂干,是根本没有时间学习的。有活的时候,三更半夜也要干;没活的时候,也要在车间等活。而且,吃住都在车间里,油墨味道对人的刺激和伤害都太大。另外,没有休息天,一天到晚都要在车间里度过,一个月,一年都是这样,这样的情况下,想搞自己的学习是根本没有可能的。
我从印刷厂辞工的时候,老板娘不让我走,因为我那时候已经是厂里的顶梁柱了。女老板为了留我,扣了我200多块钱不给我,那可是我一个多月的工资!我去意已决,不给就不给,我卷起铺盖走人,没有再向他们要,就算我报答印刷厂当初对我的收留之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