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星澜倒回床榻上,兴奋劲过了,风寒带来的头晕无力又慢慢爬了回来。
“陈太医在您昏睡的时候来看过了,说您啊,是气急攻心又受了凉,现在需要好好静养,不要过度操心。”霜月絮絮叨叨,“药应该快要熬好了,奴才去看看。”
霜月替星澜掖好被角,点上了助眠的安神香,唤了另一名宫女在里间伺候,检查了门窗是否都关严实了,才出门去。
不得不说,霜月这个丫头,虽然在大事上想问题简单了些,考虑利弊时过于偏袒星澜了些,其他方面,尤其是做事方面,真是细致周到的没的说,交代的事几乎从没出过岔子,不然也不会安安稳稳的在女帝身边服侍这么多年。
她伺候着星澜喝了药,又亲自带人出宫,去了一趟段府,到了快傍晚的时候才回来。
星澜的病情到晚上也没有多少好转,反而因为胃口不好更没精神,不过听到霜月带回的消息,知晓段泓并没有骗他,并且霜月给了段老爷和夫人一个下马威后,心情好上了许多。
段泓的叔叔是当朝段尚书,但父亲并没有官职,虽然靠着兄弟在朝中的关系,日子也过的滋润,但不过是普通的商贾之家。霜月作为女帝身边的大宫女出面,代表的毕竟是皇家,既已提点过了,段泓家作为平民百姓家,再不把段泓的娘亲供起来,还继续欺负,那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但话说回来,星澜的身子骨确实很一般。
就像张先之前笑话她的,没什么气力,连柄木剑都提不起来。
这一病,也是在陈太医的精心照料下,拖了好些日子,才稍稍有好转的迹象。
更惨的是,她堂堂女帝病了近一个月,后宫佳丽、满朝文武,竟然一个来探病的都没有。
只有同样卧病在床的难兄段泓遣人来象征性的送了颗此前星澜赐予他的人参,其他人连问也没有问候一声。
不过病了也有病了的好处……星澜可以顺理成章的窝在内殿,看书写字都不必受他人打扰。到病好的差不多了,她也还在继续对外称病。
时间很快到了九月中旬,星澜准时在十六日这天,带着这些日子读不懂的问题到湖边小筑拜访了张先。虽说丝毫不出意外的被张先嫌弃的一无是处,还眼睁睁看着张先当面喝完了最后一份燕窝,但能让她加快对兵制、法制以及户籍、财政制度的理解,也很值当了。
在回凤鸾殿的路上,星澜还在琢磨着田赋、关税和厘金的转换流通,逐渐理清整个朝廷体系的运作循环和各板块的职能职责,再分析尚严华的势力主要涉及在哪几块,居然连身边霜月在她耳边说的话都没有听清。
“嗯?你说谁要回宫了?”星澜问。
“玉贵妃回宫啊!”霜月见玉京秋还能吸引一点点儿星澜的注意,甚是欣慰,“您忘啦,上个月玉贵妃写信,说还有一个月就回来,眼看着日子就到啦。”
“是吗?”星澜想了想,“我记得他说是,事情有些棘手,最快也还要一个月才能回。对了,咱殿里还有燕窝吗?先生刚才暗示咱他喝完了。”
霜月又急了:“您是玉贵妃心尖上儿的人,他肯定会竭尽全力尽快回您身边的。您这……有了先生,也别忘了玉贵妃啊!”
“先生是先生,不是我后宫里的人,你越发的口无遮拦了。”星澜撇撇嘴,作势要敲霜月的脑袋,被她欢快的及时逃开,“还有,你成天三句话不离京秋哥哥,不是被他收买了吧。”
“嘿嘿。”霜月贼兮兮的一笑。
“当真?”星澜惊讶。
“也不过是些银钱首饰,哪里比得上咱们主仆情深。”霜月道,“而且不过是要奴才看着您早些睡觉,吃饭荤素搭配,还有……”
“银钱首饰?”星澜佯装生气,“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丫头,收点银子就叛主了,怪不得天天向着他说话。”
两人一路往回走着,没人的地方就嘻嘻哈哈的打着嘴仗,路过有人的地方,就收敛正色,保持威严姿态。
反反复复,倒是似乎没人看出什么端倪。
等一踏入凤鸾殿的大门,星澜便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
本该在修剪花木、打扫内厅以及值守厨房的宫女,此刻都没有各司其职,却是规规矩矩的在殿门口站成一排,似是犯了错被什么人罚站一般。
再加快脚步向前,还没等星澜开口问,这些宫女们竟齐齐无声的跪了下来。
无一人出声恭迎女帝,无一人解释发生了什么,甚至无一人敢抬眼看星澜一眼,只安安静静的低头跪着。
这是凤鸾殿从未有过的诡谲气氛。
星澜立刻明白过来,这是宫女们对她无声的提醒。
她望向紧闭的殿门,知道里面一定有什么在等着她。
作为女帝,不得不面对、逃避不了的东西。
意识到这一点,星澜刚刚些许慌乱的心突然稳了下来。她用手势示意霜月守在门口,自己则轻轻推开了殿门。
殿门是木制的,开关起来到底多少有点声响。
星澜在门前望了一会儿,并没有看出殿内的摆设和平时有何不同,干脆迈步走了进去,掀开里侧的轻纱幔布,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酒气——
皇后尚严华伏在她平日用膳的案几上,脸埋在臂弯中,长发扫到地面上,身边倒放着的几坛几乎见底的烈酒。
这里不能呆。
星澜一刻也没有犹豫,悄无声息的转过身去。
正当她刚刚迈出一步,一只手死死的桎梏住她的肩膀,身后更是传来醉意浓浓的声音——
“既然来了,又为何这么着急走?我的,女帝。”
星澜脑袋一翁,还没等她做出什么反应,幔布后本来被她推开半敞的门被一双手从外伸入,“砰”的一声关上。
接着殿外一阵吵吵闹闹的声响,过了一小会儿,就又停息了。
星澜反应过来尚严华不可能是一个人来的,殿外必定还守着他的手下,此刻制服了住了她的人,只是刚才躲藏起了没有露面。
他来了多久了?又在她的殿内做了什么?搜查?又搜出了什么?
一瞬间,无数个疑问涌入她的脑海。
她缓缓转过身,看上尚严华,这个与她成亲三年,却丝毫不给她留任何余地,夺走她一切,一次次击溃她挣扎的人。
他不应该会来这里的……
虽然尚严华从来没有开口说过或者承认过,星澜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她能通过这些年的接触,很清楚感受到,这个男人非常厌恶凤鸾殿。
这种厌恶甚至可能超过对星澜本人的厌恶。
自任皇后以来,尚严华几乎从不踏足这座宫殿,即便有再重要再紧急的事要找星澜,都会将她约到御花园或者其他宫殿。
哪怕偶尔来一次凤鸾殿,也会如见了鬼一般的仓皇离去。
今日,他为何会来,又为何在这里抱着酒瓶子喝的酩酊大醉?
尚严华没有再留给她思考的时间,双手掰过她的肩膀,一双鹰目深深的看进她的眼里。
“你不像她。”他突然嘟嘟囔囔的说,“眼睛……不像。”
“谁?”星澜警惕的问,提及“她”,她的第一反应是青青。可转念一想,她见过青青,青青又怎么会像她呢?
尚严华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反问,捏住星澜肩膀的力道又加重。
星澜疼的感觉肩胛骨都要被捏碎了,却死死咬牙一声不吭,不愿在这个人面前露出任何怯弱。
像尚严华这种禽兽,怯弱不会让他怜惜。
只会令他兴奋。
“她死了。”尚严华又莫名其妙的说了句。
“谁死了?”星澜问。
“是亲手我杀了她,你相信吗?”尚严华讥讽的笑起来,“因为……是她自己向你暴露了自己。”
星澜突然反应过来。
青青。
真的是青青。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星澜觉得自己心跳都停了一拍。
尚严华,杀了青青?
青青不是他的心上人吗?就因为青青可能成为他在星澜手中的把柄,就要亲手杀掉?
他疯了吗?
“就是一杯毒酒,还,还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就没了啊。”尚严华打了个酒嗝,手上的力道又不自觉的放松了,“你能想象她死前看我的眼神吗?”
“应该很难过吧。”星澜趁机不动声色的摆脱了他的桎梏,“她大概以为你很喜爱她。”
“不,我是很喜爱她,是捧在手心里宠的喜爱。”尚严华猛地摇摇头,“不信?你,你去问李明,我对她多好。只要是她想要的,多看了两眼的物件,我通通去寻了给她。去年她想要地方上供给女帝的日永琴书簪,我立马就拿去赠她了。记得吗?就是你当时一见了就爱不释手的那款。”
星澜:“……”
她记得,那只簪子她用过一次,就被李明扯了个簪子有瑕疵的理由取走了。
而且她现在能确定,这家伙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脑子里还长了个包。
她一面点头哈腰的敷衍着这个连站稳都费力的男人,一面侧过身子,悄悄地往门口挪动。
一步、两步……很近了!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轻笑,下一瞬星澜整个人天旋地转,被人从身后搂住腰,狠狠按在了身侧的贵妃榻上。
“可我平生最恨被女人当工具!”
“谁把你当工具了!”星澜大骇。
尚严华整个人欺身压上,满身的酒气喷洒到她的面上:“她不顾我的大局,不听我的安排,非要跑到你面前暴露自己,陷我于被动,不是拿我作炫耀的工具是什么!”
“你……”
还没等星澜辩驳,尚严华居然侧过头,齿尖轻轻的咬上她的耳廓,细细的品尝起来。
“她很喜欢我这样对她,你呢,你喜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