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张先。
耿信鸿和张先打交道不多,唯一一次共事是在与卢国的会盟上。那时候老卢皇为了为难女帝,使了许多绊子,张先也用了不少歪点子应对。
虽然耿信鸿看不上他那些没下限的法子,却也不得不承认它们很有用。
而且也很容易看得出,他那时候是一心一意忠于女帝,凡事为女帝考虑的。
好不容易扶持女帝坐稳皇位,为什么又要转投星海王爷呢?
难道他从前卖力,只是为了借女帝之手,给星海王爷扫清道路吗?
且不提这种事情给女帝带来的威胁是致命的,光是在感情上,就让人很难接受了吧。
这是一个选择与被选择的过程。
张先不仅仅是臣子,还是女帝的教书先生,而且从他知晓前女帝存在一事来看,他是深得女帝的信任的。
对于女帝来说,他的选择比任何一位朝臣的选择都更有意义。
他曾经看着女帝成长,曾经帮助她穿过荆棘,走出黑暗。
但若此事真与他脱不开关系,就证明女帝没有被选中,只是当了一回自家先生手上的工具。
虚假认可后的背叛是比最初的背叛更令人痛苦。
耿信鸿光是想到就觉得堵心,他不愿去想星澜此时的感受。
“多谢陛下提点。”耿信鸿沉声道,“臣会全面彻查此事,尽快让真相大白。也请陛下近日多加防范,若真有奸恶之徒混入宫中,势必会对您不利。”
“朕知道,耿将军有心了。”星澜点头。
田知章上前一步道:“陛下,暗室向来不被外人所知,此事破朔迷离,微臣以为在查明真相前不宜大兴惩治,以免打草惊蛇。”
“怎么,田太医。”星澜眼睛还看着耿信鸿,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田知章,“朕还没提一句惩罚的话,你就开始为她求情了?”
她的声音平和,却叫在场之人都察觉出了她的怒意。
“陛下息怒!”一众人齐声道,暗室里唰唰的跪了一片。
就连前女帝也将头埋进被子里,只露一双眼睛偷偷的看。
田知章浑身冒冷汗,暗骂自己耍小聪明。
是,他这段时日和霜月感情更甚,又知是霜月负责照顾的前女帝,担心星澜为此事惩治霜月,所以才打着为大局着想的旗号,请星澜暂时不要惩治任何人。
没想到这点小心思也被她一眼勘破。
“你不要急,等查清了事情经过,她霜月该负多少责就负多少责,该领多少罚就领多少罚。”星澜面无表情,“罚与不罚,都轮不到你来操心。”
“臣失言了……”田知章颤声叩首。
“奴才失职,愿接受一切惩罚。”霜月的声音反倒比田知章冷静的多。
早在她知道前女帝被人灌药的那一刻,就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之后冷静的处事并非觉得她能仗着和星澜一同长大的情分免于受罚,而是想尽量弥补点什么。
星澜看中她,信任她,要她回来负责此事,还给予她重权。
她却被人钻了空子,以致如此后果。
她本就该被罚。
星澜没有像过去那般姐妹一般的扶起霜月,只站在原处吩咐若敏:“趁天还没亮,将我母亲转到凤鸾殿的偏殿歇息。她既已恢复,以后就不必继续住在这里了,侍候的人你亲自挑选,安排妥当些。”
若敏立刻应下。
她明白女帝的意思,侍候前女帝的人必须是年轻,过去不曾见过她的,不能认出她的身份,而且必须嘴巴紧、脑袋灵光,不能让灌药这种事情再发生。
星澜第一个离开了暗室。
耿信鸿坚持宫中不安全,要派下属护送。她想想也是,同意了耿信鸿的安排。
虽然她更想一个人待着。
母亲一而再的受难,她非常的恼怒,气的恨不得像母亲当年那样,一剑斩断桌子。
但她并不是真的想惩治霜月。
霜月确实是主要负责此事的人,但若真的是对上张先那只洞悉一切的老狐狸,对上星海那只暗中潜藏的畜生,又有几分胜算?
可她不得不罚。
成事该奖,误事就该罚。
这无关此事多少人知晓,也无关她是否需要立威。
这是位居高位之人处事最基本的原则,也是她必须把握的底线。
星澜倒在床榻上,突然觉得很孤单。
她动动身子,甚至还能感受到玉京秋给她身体留下的异样感。那些欢爱与温语都似乎近在咫尺,像是一场令人不愿醒来的美梦。
可陪她做梦的人并不在身边。
星澜的心底也有一些暗暗的渴望,渴望玉京秋可以陪她回宫,此时可以陪在身边,安慰她不要难过,同她一起渡过难关。
但她厌弃这种渴望,她知道这对玉京秋是不公平的。
总有一些路必须靠她一个人走下去,玉京秋不能陪伴她,任何人也都不能。
她身边的人会因她的地位敬畏她、因各种不可抗的原因离开她。
……甚至背叛她。
这是星澜称帝数年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做皇帝的孤独。
她不多久便入睡了,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都没有醒。
若敏知道连夜赶路辛苦,本想让她多睡一会儿,但时辰迟了也不免有些担忧。
她恭谨的站在床帘外,见榻上的女帝动了动,便轻声询问。
“陛下,您现下觉得如何,可是身子有所不适?”
“朕没事。”床帘内传来星澜低沉的声音,她掀开幔布,眼睛还闭着,“放出消息去,说朕患了重疾。”
若敏心怦怦直跳:“奴才明白了。”
……
没过两日,女帝星澜病重,卧床不起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朝堂。
据说女帝这段时间没有上朝,并不是只是因为折了手腕,而是早已病及心肺,起不来床了。
有心之人还跑到太医院探听消息,果然也打听到了差不多的结果。
甚至还有人将女帝的病和前女帝离世的病放在一起议论,有说星家有世代遗传的恶疾,也有人说这是老天爷对女子称帝、一女纳多夫的惩罚。
整个朝堂人心惶惶,不为别的,正是想到女帝还没有诞下子嗣。
若她去了,谁来继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