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一下凯特的情形,她接受有关自利的快乐论。我们有可能采纳某个别的理论。但是按照这些别的理论,会有一些事例在一些相关的方面类似凯特的事例。而且那些得出的主张可加以重述以便涵盖这些事例。
凯特最强烈的愿望是把自己的著作尽可能地写好,对她来说这是最好的。但是由于此缘故,她经常非常努力地工作,使自己在一段时间内精疲力竭和相当压抑。由于凯特是一位快乐主义者,所以她相信,当她以这种方式行动时是在做对她来说更糟的事情。因为她还接受自利论,凯特相信,在这些情形中她是在非理性地行动。此外这些非理性的行动还是完全自愿的。她像她所做的那样行动是因为,尽管她在意自己的利益,但这并不是她的最强烈愿望。她有一个甚至更加强烈的愿望,那就是她的著作尽可能地好。如果这个愿望减弱的话,对她来说会更糟。她是在按照这样一组动机行动,根据S,对她来说造成自己失去这些动机会是非理性的。
有人或许主张说,因为凯特是在按照这样一些动机行动,她不可能是在非理性地行动。但是这个主张假定有(G1),而(G1)这一主张被我所称的“谢林对武装抢劫的回应”事例表明为假。
如果我们分享凯特有关她是在以一种完全自愿的方式非理性地行动这一信念,那么,我们可能主张她是非理性的。但是凯特能够予以否认。既然她相信S,她能够主张说:“当我做我相信对我更糟的事情的时候,我的行动是非理性的。但是因为我是在按照这样的动机行动的,而对我来说使自己失去这些动机会是非理性的,所以我并非是非理性的。更确切些说,我是合理性地非理性的。”
她还可以补充说:“在按照我想把我的书写得更好这样的愿望行动方面,我是在做对我来说将更糟的事情。这是一个以利己标准衡量的糟糕后果。但它是作为最好的可能后果组之一的一组后果的部分。我尽管有时受苦,但是因为这是我的最强烈愿望,所以我也受益。而且那些获益大于那些损失。我有时非理性地行动,做我自知对我将更糟的事情,这只是我倘若要得到这些更大利益的话所不得不付出的代价。这是值得付出的代价。”
它可能遇到这样的诘难:“你并非一定要付出这个代价。你可以工作少卖力一点。你可以做对你会更好的事情。你并非被迫去做你相信是非理性的事情。”
她会这样回答:“的确如此。我可以工作少卖力一点。但是,只有在我要使我的著作写得更好的愿望大大减弱的时候,我才会这么做。而且这总体上来说对我会更糟。它会使我的工作索然无味。我怎么会导致产生这么一点,即,在未来的这样的一些情况下我将不是自由地选择去做我认为是非理性的事情?只有通过一种对我会更糟的方式改变我的愿望,我才会导致这一点的产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不付出较小的代价就不能够得到那些更大的利益。若非有时自由地选择以那些将对我更糟的方式行动,我就不能够抱有对我来说最好的那些愿望。这就是为什么,当我以这些方式非理性地行动的时候,我无需把我自己当作非理性的。”
这个回答假定了关于那些自愿行动的一个观点:心理决定论。据此观点,我们的行动总是由我们的愿望、信念和其他一些意向导致的。鉴于我们的实际愿望和意向,我们以不同方式行动并不是必然地可能的。它可能遭遇这样的诘难:“如果凯特与众不同地行动并不是必然地可能的,那么她就不应当相信,要理性地行动,她就应该与众不同地行动。我们只应该做我们能够做的。”
当讨论到道德上我们应该做什么的时候,会出现一个类似的诘难。如果凯特一并回答这两个诘难会节省一些文字。她会回答说:“在应该蕴含能够这个学说中,‘能够’的意思与心理决定论相容。当我的行动是非理性的或者失当的时候,我本应该以某种其他方式行动。按照该学说,只有当我本来能够这么做的时候,我才本该以其他方式行动。如果我本来就不能够以其他方式行动,就不能主张说,这是我本来应该做的。主张(1):我本来就不能够以其他方式行动,并非主张(2):鉴于我们的实际愿望和意向以这种方式行动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主张毋宁是(3):即便我的愿望和意向有所不同,以这个方式行动本来也是不可能的。无论我们的愿望和意向可能是什么,以这种方式行动本来就是不可能的。如果主张(1)是主张(2)的话,那么,决定论者本会不得不得出任何人都不可能错误地或者非理性地行动的结论。但是他们能够具有正当性地拒斥这个结论。他们能够坚持认为主张(1)是主张(3)。”
凯特会补充说:“我并不主张自由意志与决定论兼容。自由意志的‘能够’的意思不同于那个蕴含能够学说中的‘能够’的意思。绝大多数认为自由意志与决定论不相容的决定论者都认为这两个意思是不同的。这就是为什么,尽管这些决定论者并不认为任何人该当惩罚,但是他们继续认为错误地或者非理性地行动仍然是可能的。”
凯特假定心理决定论可能是错误的。我早先做出过这样的主张,我们有关合理性的信念可能影响我们的行动,因为我们可能想要合理地去行动。它可能会遇到这样的诘难:
这错误地描述了这些信念如何影响到我们的行动。我们并非通过援引某人这么做的愿望来解释为什么某人合理地行动。每当有人合理地行动的时候,他是想要这么做这一点可能真是微不足道的。但是他像他所做的那样行动了,是因为他具有一个信念,而不是一个信念和一个愿望。他像他所做的那样行动了,只是因为他认为他有一个这么做的理由。而且无论他的愿望和意向如何,对他来说合理地行动经常是因果地可能的。
要注意,这个诘难者不可能主张,无论一个人的愿望和意向如何,对他而言合乎理性地行动总是可能的。即便他否定决定论,这个诘难者也不能够主张,在我们的行动和我们的意向之间没有什么联系。
这个诘难者还必须承认,我们的愿望和意向可能使我们更难以做我们相信是合理的事情。假设我在遭受极度的干渴之苦时,获得了一杯冰水。而且假设我有一个慢慢地喝下这杯水的理由,因为这会增加我的享受。我也有一个不溅出这杯水的理由。按照这第二个理由去做比在我极度干渴的情况下慢慢地喝下这杯水要更容易得多。
如果诘难者的观点为真,那么凯特的回应就必须予以修正。她或许说:“如果我最强烈的愿望是避免做我认为是非理性的事情的话,那么这对我会更糟。我的最强烈的愿望是我的著作尽可能地好,这对我会更好。既然这是我最强烈的愿望,那么我有时会做我认为是非理性的事情。我之所以以这种方式行动,是因为我要使我的著作尽可能地好的愿望比我不要非理性地行动的愿望强烈得多。你主张说我会时常避免以这种方式行动。凭借意志活动,我会时常避免做我最想做的事情。如果我会避免以这种方式行动的话,我就能够主张我决不是非理性的。但是,鉴于我要使我的著作更好的愿望很强烈,对我来说避免以这种方式行动会是非常难的。而且对我来说,改变自己的愿望以便我自己更加容易地避免以这种方式行动,会是非理性的。鉴于这些事实,我只是在一个非常弱的意义上说是非理性的。”
凯特或许补充说:“我既有那些以利己标准衡量的最好的一组可能的动机中的一个,又永不做我所认为的非理性的事情,这是不可能的。说这不可能是在这样一个相关的意义上:无论我的愿望和意向是什么,这都是不可能的。如果我从不克己,我的日常行动就从来不会是非理性的。但是在造成我自己成为或任由自己保持永不克己时,我本会非理性地行动。如果代之以我使自己具有那些最好的一组可能动机中的一个,我将有时做我认为是非理性的事情。如果我并不具有某个从不克己的人的那种意向,那么,我总是如某个具有这一意向的人那样行动,就是不可能的。既然这是不可能的,而且对我来说使自己永不克己会是非理性的,那么我不能够因为有时做我认为是非理性的事情而受到批评。”
现在可能有人说,就像凯特所表述的,S缺乏任何一种理论的本质特征中的一个。可能有这样的诘难:“没有什么理论能够要求不可能的事。既然凯特不能够总是避免做S宣称为非理性的事情,她就不能够做S主张她应该去做的事情。因此,我们应当拒斥S。如同前述,应该蕴含能够。”
即便我们否定决定论,这个诘难仍然适用。正如我已经主张的,我们必须承认,既然凯特并不具有某个永不克己的人的那种意向,她就不能够总是像这样的一个人那样去行动。
凯特不能够总是避免做S宣称为非理性的事情这一点是对S的一个好的诘难吗?回想一下“谢林对武装抢劫的回应”。在这个事例中,按照任何有关合理性的令人信服的理论,对我来说不使自己非常地非理性会是非理性的。但是,如果我果真使自己非常地非理性,我就不能够避免非理性地行动。按照这两种选择余地,至少我的行动中的一个会是非理性的。因而在这个事例中我不能够避免非理性地行动就是真的。既然能够有这样的一些情形,那么一个可以接受的理论就会意味着我们不能够避免非理性地行动。S具有这一点蕴含不是对S的什么诘难。
我们可能认为这些主张并不完全解答这个诘难。后面还将出现针对某些道德理论的一个类似诘难。为节省文字起见,我把这些诘难一并放在第15节中予以讨论。
我现在将总括一下我的其他一些结论。就许多人的情况而言,而且恐怕就绝大多数人的情况而言,自利论是间接地自败的。就这些人中的每一个人而言,如果他从不克己的话——永不准备做他认为对他会更糟的事情,反而对他会更糟,此为真。如果他具有的是某一组其他动机的话,会更好一些。我业已提出主张,这样的一些情形并不提供对S的一个诘难。既然S并不告诉这些人要永不克己,而是告诉他们,如果他们能够的话,不要永不克己,那么S以其自身的标准衡量不是失败的。这些情形也不提供对S的一个独立诘难。
尽管他们并没驳倒S,但是对那些接受S的人们来说这些情形却具有非常大的重要性。在这些情形中,S所涵盖的不仅是日常的行动,而且涵盖那些导致我们动机出现变化的行动。根据S,使我们自己具有或保持那些以利己的标准衡量最好的数组动机中的一组会是合理的。如果我们相信我们可以以这两种方式中的任何一种方式行动,不去这么做就会是非理性的。就绝大多数人的情况而言,最好的数组动机中的任何一组都会使他们有时以一种完全自愿的方式去做他们明知对他们将更糟的事情。如果这些人相信S,他们将认为这些行动是非理性的。但是他们无需认为他们自己是非理性的。这是因为,根据S,对他们来说,他们改变动机以便自己不会再以这种方式非理性地行动,反而会是非理性的。他们将在一定程度上痛惜这些非理性行动的那些后果。但是,对于这些行动的非理性他们能够悠然自得地予以对待。这是合理的非理性。
这些主张可能遇到这样的诘难,就是它们错误地假定心理决定论。无论他们的愿望和意向如何,对这些人们而言做他们认为是合理的事情有时是可能的。如果这个诘难成立,这些主张就需要修正。当这些人做他们认为是非理性的事情的时候,他们就不能够主张他们决不是非理性的。但是他们能够主张,鉴于他们的实际动机,对他们来说避免以这种方式行动是非常艰难的。而且按照他们的理论,对他们来说改变自己的动机以便更容易避免以这种方式行动会是非理性的。因而他们能够主张,他们只是在非常弱的意义上是非理性的。一经解释如何能够对这些主张加以修正之后,只要下文不相干,我就不再提及这一诘难。对类似的任何主张作出所需的修正不应是件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