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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崇拜与神祇崇拜

讨论书法艺术观念,必先从讨论写字的观念起。理由很简单:书法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艺术的,它的艺术感觉,是由写字慢慢蜕变、生发而来的。

于是,为什么写字能引发出书法艺术的感觉?它是何时被引发出来的?引发的理由与环境、条件有哪些?便成了我们最为关心的问题。

写字,写汉字本身也是一种观念类型。它并不是没有观念而只有技术的,并且,它也构成了一个“类型”。凡“类型”就都有典型性。亦即是说:只要是写字这一行为,则无论是写英文字母或中国方块汉字,对象不同,表达内容不同,但观念却应该是大致相同的。

写字的观念并不只有一种特性,汉字的萌生与发展,本来是社会文明、文化进步发展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文明演进的分阶段与循序渐进,即迫使写字观念的建立,也必然是由浅入深、由表及里,必须展现自身的发展阶段性与发展轨迹。亦即是说:它也有它自己由初级向高级的发展层次。这种层次,是与社会文明进程、人类的认知水平、社会群体的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的变化等等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最早的写字观,我们将之归结为“文字崇拜”阶段。

语言特别是文字的产生,是人类文明进步的标志。如果说,广义上的语言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的话,那么文字的诞生却是人类智慧达到相当高度,对事物的抽象能力也达到相当水平之后的“人为”的产物。尽管这个“人为”并不是仅指一人所为罢了。

具有高水平、高思维、高抽象能力的汉字的诞生,既为后世文明进程提供了一个优秀的出发点,也使得目不识丁的芸芸众生,与掌握文字(文化)的巫师、首领、长老之间拉开了明显的距离。对芸芸众生而言,文字是一个神秘难测的奥妙所在;在巫师与长老看来,互不相通的各个部落的符号、徽号与文字之间,也具有一种冥冥之中的神秘力量,使他们之间也互相敬畏。再加上原始宗教、巫术以及占卜等的偶然“启示”的作用力,使先民们对文字的膜拜等同于对不可知力量的膜拜与敬服。早期文字起源方面,会有那么多的神话传说:比如“仓颉造字”说,即把仓颉这个子虚乌有者描绘成“四目”,造文字时是“天雨粟、鬼夜哭”(见《淮南子·本经训》)。又比如,把文字的起源与伏羲氏(庖牺氏)创八卦联系起来,以字象比附卦象,并指实文字始于卦象所示。再比如,把文字上攀到远古时代的神话:神农氏见“嘉禾八穗”而创“穗书”,黄帝见景云而作“云书”,少昊创“鸾凤书”、尧创“黾书”等等。这神农氏、黄帝、少昊、尧、伏羲……本来就是半人半神的传说,要指实他们的存在已不易,再要认定他们创汉字及“穗书”“云书”“鸾凤书”“黾书”等,更是无稽之谈。但考虑到上古时代混沌洪荒,人类的智慧水平还未达到能解释自然、认识自然的程度,则对于不可解释的文字起源,以种种占卜画卦的神秘理由来敷衍或自我解说,应该也是十分合逻辑的选择。我颇疑心这种神秘的文字神灵膜拜的风气,在当时并不只是落实到文字一端,而是作为上古文明的一个共同特征来出现的。因为在这同时或稍后,还有青铜器冶铸中的各种纹样与造型可为凭证。从商代两周金文同时的夔龙纹、饕餮纹,直到战国时期的《夔凤人物图》,作为美术史上的论据,都可以帮助我们理解文字崇拜中原始宗教的诡异色彩之由来。至于再广义地说,则原始文化中最为重要的图腾祭拜,近年来在良渚文化遗址中发现的原始先民们专用来祭天的巨大的祭坛,以及在辽宁牛河梁发现的属于“红山文化”的女神庙遗址及女神头像,皆足以证明一个浅显的道理:在上古时代,神祇崇拜、对神秘文化的专注与热衷,都是整个文化形态的基本特征。文字中的那么多美丽的传说,只是这种总体文化形态之中的一个局部表现而已。

仓颉像

(宋)《绛帖》 仓颉书(局部)

(战国) 《夔凤人物图》

在文字(书法)史的最初一站,文字是被作为神灵、偶像或是接近偶像的通途。它是不可知的大自然的代表,是至高无上的神的代表,这应当成为我们认识中国书法观念史变迁的起点。 MKRaXLb49BEe5w9ZFI6y6kB1eGMJicerqZEFmpenm4p1LZj/1ETSiue3EGwIHYA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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