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音鉴古录》和《缀白裘》相比,舞台动作不仅数量多,而且提示得极详细。原著《学堂》中,丽娘临书完毕,春香径直对陈最良说:“先生,学生领出恭牌。”随即下场。
两个演出本中对此加以了丰富:
(贴诨科走过向小旦低云)( 《缀》“贴呆介”)小姐,我要出恭 。(小旦)对先生说。(贴低应慢走近生桌抢签云)(《 缀》无动作提示 )春香领出恭签。(生忙将戒方按住云)(《 缀 》 无动作提示 )呣、呣、呣,你来不多时……(贴)来了半日嚜……(生)就要去出恭。(贴)阿哟,急急的紧了呐。(生)呣,去去就来。(贴拿签行云)春香领出恭签。(生)去。(贴背云)啐,俺那里出甚么恭(望内科)(《 缀 》 无动作提示 )且到那边去玩耍玩耍再来。(甩双手斜奔下) (《缀》:“奔下”) 。
两个演出本通过新增的念白,以人物的性格和学堂特殊的环境为根据,极大地有助于刻画人物。春香在原著中尚显得有些呆直,与特定情境要求也不符合,而演出本里则机灵俏皮,异常可爱,言行举止也在情理之中。同时,和《缀白裘》简略的动作相比,《审音鉴古录》里“低应”、“慢走”、“抢签”、“忙按住”、“望内”、“甩双手”、“斜奔”等具体的舞台提示使得每一个动作都清晰明了,生动地描绘出人物的心理状态。
随后春香听得外面卖花声响并与陈最良发生的冲突,也颇能说明两个演出本在动作上的差异。
《缀白裘》如下:
(内叫卖花介)(贴)咦,小姐。你听一声声卖花,把读书声差。(生)又引逗小姐!这番真个要打了,取手来!(贴揪住介)放手,放手!(贴)我是个嫩娃娃,怎生禁受恁般毒打?(贴夺戒方掷地介)(生)阿哟哟,有这等事!气死我也,明日告诉老相公,这等可恶,要辞馆了!
在《审音鉴古录》则是这样表现的:
(内叫卖花介)(贴)小姐,听一声声卖花,把读书声差。(生)呣、呣、呣,又引逗小姐!这番真个要打了!(贴)嗳,打呐、打呐、打呐。(生打贴一下手心)咿!(贴)哎哟!(接住戒方推生科)你待打这哇哇,桃李门墙,险把负荆人唬煞。(生夺)放手,还不放手。(贴抢戒方掷地顽哭介)(生气抖云)嘎,不伏拘管,禀知相公,要辞馆了!辞馆了!
《缀白裘》里只有“贴揪住介”、“贴夺戒方掷地介”两个动作,而在《审音鉴古录》里增加了陈最良打春香手心,春香抓住戒方、推老师,抢下戒方掷地,“顽哭”起来;陈最良“生气抖”等一连串的反应。其中陈最良所说的“不伏拘管”四字也要比《缀白裘》里“有这等事,气死我也”含义更清晰。鲜活的台词和细致的动作相互推动将场面不断引向了高潮。
曾被茅暎评价为“全以介取胜”的《游园》《惊梦》里,动作是刻画人物的重要手段。《缀白裘》在此处的动作设计较为薄弱,甚至还不及原著。游园归来,原著和《审音鉴古录》都有“作到介”的提示,《缀白裘》里则没有。丽娘倚几而叹:“恁般天气,好困人也。”并唤春香。原著和《审音鉴古录》都有“作左右瞧介又低头沉吟介”的提示,《缀白裘》里是简单的“回看沉吟介”。丽娘与柳生相见后,梦梅请她作诗以赏柳枝,原著和《审音鉴古录》都有丽娘“惊喜欲言又止介”的提示;随后柳生说“姐姐,和你那答儿讲话去”,原著和《审音鉴古录》里都有丽娘“含笑不行”、梦梅“牵旦衣介”、“欲近,小旦羞推介”等动作提示,《缀白裘》里也没有。至于两人下场时,原著中为“生强抱旦下”,《缀白裘》里是“搂旦下”,《审音鉴古录》里则是梦梅“又近,小旦笑推急走介,小生提衣急趋,小旦远立凝望,转身先进,小生紧随下”。从动作的丰富性来说,《审音鉴古录》吸收了原著在此处的优点,并加以强化,更具韵味。而同为舞台演出本的《缀白裘》动作如此简单,几乎让人难以想象它舞台上该如何呈现。也许是由于通行的《缀白裘》四教堂刊本“淡化了舞台声腔的色彩,强化了文学读本的功能” ,而《审音鉴古录》更加真实、完整地反映了舞台演出原貌,才造成了这样的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