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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牡丹亭》之套式建构

至于《牡丹亭》套式之建构,王季烈和吴梅已经有所批评。吴梅《顾曲麈谈·论南词作法》云:

玉茗《四梦》,其文字之佳,直是赵璧随珠,一语一字,皆耐人寻味。惟其宫调舛错,音韵乖方,动辄皆是。一折之中,出宫犯调,至少终有一二处。学者苟照此填词,未有不声律怪异者。在若士家藏元曲至多,但取腕下之文章,不顾场中之点拍。若士自言曰:“吾不顾捩尽天下人嗓子。”噫!是何言也!故读《四梦》者,但当学其文,不可效其法。尤西堂目《四梦》为南曲之野狐禅,洵然!用特表而出之。

前曲与后曲联缀之处,不独与别宫曲联络有卑亢不相入之理,即同宫同调亦有高低不同者。同一商调也,[金梧桐]之高亢,与[二郎神]之低抑,相去不可以道理计也。故自来曲家,卒未有以此二曲联为一套者。《牡丹亭·冥誓》折所用诸曲,有仙吕者,有黄钟宫者,强联一处,杂出无序。《纳书楹》节去数曲,始合管弦。以若士之才,而疏于曲律如是,甚矣填词之难也。

又其《曲学通论》云:

词牌诸名,备载各谱。兹所谓体式者,盖自来沿误之处,自应辨别而已。每一牌必有一定之声,移动不得些微。往往有标名某宫某曲,而所作句法全非本调者。令人无从制谱,此不得以不知音三字诿罪也。(此误,《牡丹亭》最多,多一句、少一句,触目皆是。故叶怀庭改作集曲。)

王季烈《螾庐曲谈》卷二《论作曲》云:

玉茗《四梦》,其文藻为有明传奇之冠,而失宫犯调,不一而足。宾白漏略,排场尤欠斟酌。

玉茗《四梦》,其所填之曲,每不依正格。多一字,少一字;多一句,少一句,随处皆是。

玉茗《四梦》,排场俱欠斟酌。《邯郸》《南柯》稍善,而《紫钗》排场最不妥洽。

由这些话语,可见吴梅认为《牡丹亭》在联套上有出宫犯调、联套失序、句法错乱等毛病。王季烈亦谓其失宫犯调、句法无度、排场不妥。

以下我们就《牡丹亭》来检验是否果然如此。

第二出《言怀》[真珠帘],叶堂《纳书楹曲谱》改作[绕池帘]。

第三出《训女》[玉山颓],沈自晋《南词新谱》作[玉山供],谓[玉抱肚]犯[五供养]。吴梅《南词简谱》题[玉山颓],乃据吕士雄《南词定律》,亦作[玉抱肚]犯[五供养]。

第五出《延师》[浣沙溪],《纳书楹曲谱》改作[捣练子]。《南词定律》《南词简谱》作[浣溪沙]。此止用前半四句。[锁南枝],《纳书楹曲谱》改作[孝南枝],谓[孝顺歌]犯[锁南枝]。《南词定律》《南词简谱》引《琵琶记》曲,此合之。

第六出《怅眺》[番卜算],《九宫大成》《南词简谱》作[卜操作数]。简谱云:“此与诗余同。旧谱又有[番卜算]一体,句法与此同,不当别立一格。”又[锁寒窗],《南词新谱》云:“[锁窗寒]与诗余不同,今作[锁寒窗],非也。”

第七出《闺塾》[掉角儿],《南词简谱》中的南仙吕过曲即引此曲作为例证,作[掉角儿序]。

第八出《劝农》之联套如下:(双调引子)[夜游朝]外—[前腔]生、末—(双调过曲)[普贤歌]丑、老旦—(羽调过曲)[排歌]外—(仙吕过曲)[八声甘州]外—[前腔]外—(双调过曲)[孝白歌]净、合—[前腔]丑、合—[前腔]旦、老旦、合—[前腔]老旦、丑—(北借作南尾)[清江引]众合。计用双调、羽调、仙吕、双调等四个宫调。《南词简谱》引此[孝白歌]第四支作式,题作[孝金歌]为集曲。按此出排场类似《长生殿·褉游》,而《长生殿》但用仙吕入双调[夜行船序]套,不入其他宫调。又[夜游朝],徐朔方笺校谓当作[夜游湖];又《南词简谱》收[孝白歌]第四支改题[孝金歌],以[孝顺歌]犯[金字令]。

第十出《惊梦》之联套如下:(商调引子)[绕池游]旦、贴—(双调过曲)[步步娇]旦—(仙吕过曲)[醉扶归]旦—[皂罗袍]旦、合—(双调过曲)[好姐姐]旦、合—[隔尾]—(商调过曲)[山坡羊]旦—(越调集曲)[山桃红]生—(中吕过曲)[鲍老催]末—(越调集曲)[山桃红]生、旦合—(越调过曲)[绵搭絮]—旦[尾声]旦。计用双调、仙吕宫、商调、越调等四个宫调。

其间排场有所转折。

第十四出《写真》,首用正宫过曲[刷子序犯],至[玉芙蓉]转入越调集曲[山桃红],再转入中吕过曲[尾犯序],计用三个宫调。其间排场无转折。

第十五出《虏谍》用北曲南吕[一枝花]、双调[北二犯江儿水],[北尾]成套。按北南吕套、以[一枝花]、[梁州第七]、[尾声]为基本形式,散套中使用极多,但剧套无用之者,曲太短故也。[一枝花]之后接以[梁州第七],例外甚少;此另作[二犯江儿水],虽可南调北唱,为若士始创,但宫调毕竟不同。

第二十出《闹殇》之联套如下:(双调引子)[金珑璁]贴—(仙吕引子)[鹊桥仙]旦—(商调过曲)[集贤宾]旦一[前腔]贴—[前腔]旦—[前腔]老旦—[啭林莺]老旦—[前腔]老旦—(仙吕入双调)[玉莺儿]旦—[前腔]旦—(越调集曲)[忆莺儿]外、老旦—[尾声]旦—(南吕过曲)[红衲袄]贴—[前腔]净—[前腔]老旦—[前腔]外—[意不尽]外。

按此出用曲两套,商调套混入仙吕入双调[玉莺儿]二支,排场未转折,又加入越调集曲[忆莺儿]写杜丽娘临终,诀别父母,因其为集曲,有独立排场之作用。

第二十一出《谒过》用仙吕过曲[光光乍]、越调过曲[亭前柳]、中吕过曲[驻云飞]、南吕过曲[三学士],计用宫调四种,无关排场转换。

第二十三出《冥判》用北曲仙吕[点绛唇]套,计十曲,大抵合北曲联套规矩;惟其中[混江龙]、[后庭花滚]运用增句滚调,衍为长篇,以逞才情,为若士所创;此后《长生殿·觅魂》,尤侗《读离骚》首折,蒋士铨《临川梦·说梦》、黄韵珊《帝女花·散花》,吴锡麒《有正味斋》散曲“中元夕观盂兰会”仙吕[点绛唇]套,皆为模仿《冥判》之作。

第二十四出《拾画》用中吕过曲[好事近]、正宫过曲[锦缠道]、中吕过曲[千秋岁]联套。不合章法。

第二十六出《玩真》次曲商调过曲[二郎神慢]按联套章法,应作首曲,其后[莺啼序]与[集贤宾]连用,吴梅《南词简谱》谓“[莺啼序]与[集贤宾]腔格相似,凡用[集贤宾]者不必再联用[莺啼序]”。

第二十七出《魂游》用商调过曲[水红花]接越调过曲[小桃红]诸曲由旦唱,不合章法。

第二十八出《幽媾》在南吕套曲[懒画眉]与[浣沙溪]之间插入商调过曲[二犯梧桐树],不合章法。又南吕过曲[宜春令]之后,转入中吕过曲[耍鲍老]接黄钟过曲[滴滴金],均不合章法。

第二十九出《旁疑》双调过曲[步步娇]二支,接中吕过曲[剔银灯]二支,再接仙吕过曲[一封书],其间排场无明显转折,不合章法。[一封书]《南词简谱》引此,作黄钟集曲[画眉带一封]。

第三十出《欢挠》南吕过曲[称人心]、[绣带儿]下接正宫过曲[白练序]等曲,其间排场未转折,不合章法。

第三十七出《骇变》南吕过曲[朝天子]下接正宫过曲[普天乐],不合章法。

第四十出《仆侦》南吕过曲[金钱花]下接中吕过曲[尾犯序],不合章法。

第四十一出《耽试》,联套作:(商调引子)[凤凰阁]净—(仙吕过曲)[一封书]净—(黄钟过曲)[神仗儿]生—(中吕集曲)[马蹄花]生—[前腔]净—(黄钟过曲)[滴溜子]外—[前腔]净。由黄钟宫转入中吕宫,排场未转,不合章法;但中吕之后再转入黄钟则排场已转,合章法。

第四十六出《折寇》联套如下:(黄钟过曲)[破阵子]外—(仙吕集曲)[玉桂枝]外—(南吕过曲)[浣溪沙]末—(仙吕集曲)[玉挂枝]外—(中吕集曲)[榴花泣]外、末—[尾声]末。排场未转而宫调四用,不合章法。

第四十九出《淮泊》联套如下:(南吕引子)[三登乐]生—(正宫过曲)[锦缠道]生—(仙吕过曲)[皂罗袍]丑—[前腔]丑—(商调集曲)[莺皂袍]生。仙吕以下排场无明显改变,不合章法。

以上举二、三、五、六、七等五出以“窥豹一斑”,见其在曲牌方面之可议者。此后至五十五出,其宫调舛错、联套失序者,居然有十七出之多,也难怪吴梅有那样的批评。大抵说来,《牡丹亭》之联套,亦如明人戏文,以一般异调联套和迭腔联套为主要;只是其套中所用曲牌每忽略同宫调同管色之基本法则,以故导致宫调舛错之讥。 +uw9P9FEoUAJhPx1KvTJpnsMIPMwd68UBsvqBVEwrsNLBcVFB8tJ8mY11qyOKd1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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