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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打开房间门,站在玄关口,柏田正要把脱下的鞋子装进橙色收纳柜中时,视线忽而停留在了一旁的书堆上。

《环界》 这个不祥的书名正昭示着它的存在。想要让视线远离,却像是磁力反而增强一般被吸引过去。

这几天来,他一向用相同的动作把脱下的鞋子装进收纳柜,今天却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迫使他将意识集中在玄关边的书上。

或许是因为白天听那个叫由名理绘的年轻女孩讲述了一个奇妙至极的故事,受到了她的影响吧。

……这件事,已有眉目。

柏田这样对自己说道,接着摇摇头,轻捶了几下腰,舒展身体,走到洗脸台前。

洗手,漱口,接着注视镜中的自己。与其说是注视,不如说观察更贴切。他用手摸着脖颈和下颚,抬起面颊,从上至下由左至右各个方向仔细检查,这已经成为他到家之后的一个仪式。

……别人看到这张脸,到底会认为是几岁呢?

每天回到一室户的公寓,他就会回想这一天之中所遇到的人,开始思考在别人眼里自己的脸看上去到底像几岁。他已经对这种习惯上了瘾。

话又说回来,自己到底是几岁,连自己都快忘了。身为高山龙司三十二年,身为二见馨二十年,身为柏田诚二已经四年,合计就是五十六年,可这数字与实际年龄是不一致的。柏田的户籍年龄是二十八岁,那个数字在生物学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他仅仅借用了失踪者柏田的户籍。护照在社会上通用,但户籍年龄只不过是假护照上的一行字而已。

在日常生活中,难得需要把护照出示给别人看,可只要出门就会把脸露给别人看到。对于柏田来说,重要的不是户籍上的年龄,而是外表的年龄。

实际上,从高等概念创造出的世界模型(又被称作“环界”)中诞生并作为柏田生存,刚过了四年。假如要用生存年数来计算年龄的话,就应该把二见馨的二十年再加上去,也就是二十四岁。可看了柏田的脸之后,根本没人觉得他是二十几岁的人。

大多数人都说是四十岁左右,要不就是三十五到四十岁。柏田把社会普遍看法平均了一下,被问到年龄的时候,就会报上三十六七岁的数字。

镜中映出的是一个对世界只有四年个人记忆而看上去年龄将近四十岁的男人。

柏田伸展双手,插入头发之中,把头发向后脑勺捋。依旧是熟悉的手感,多亏了毛发茂盛,才能确保三十多岁的面相,要是再稀疏一点,估计立马就会变成四五十岁的老头。

他把脸凑近镜子,将夹着刘海的手指往外抽出的那一刻,毛发浮在半空,这一瞬间,整张脸就好像美杜莎。

他的手已经停止动作,可是对脑海中的意识作用进行客观分析之后,他觉得“相当有意思”。

希腊神话中出现的“美杜莎”这个词,会让世人联想到什么呢?每个人的脑海中并不会出现完全独立的形象,而应该会联想到一种具有特定特征的女性面容。这恰恰是历史、文化……这些人所共通的记忆共同作用的结果。

希腊神话中出现的美杜莎被描绘成每根头发都是毒蛇的形象。名称的语源是“女性支配者”的意思,虽然她拥有让见到她的人都变成石头的能力,却被珀尔修斯用青铜盾一边映照出她的样子一边靠近她而将自己斩首,从此被制服。

柏田曾经在画集上看过鲁本斯 绘制的《美杜莎之首》。尽管头颅已经被斩断,却依旧散发出宝石般的炫目光芒,包覆在头部的蛇群滑溜溜地扭曲着身体。

鲁本斯的画,一样是作为艺术流传于世间的集体性记忆的一部分。

从环界而来的这四年间,柏田拼命学习的就是这个世界的历史、文化和艺术。不论有形还是无形,若不知晓古往今来的世界是如何发展到今日的多彩模样,就无法和他人进行交流。只不过,数学和物理却没必要学,因为令人惊奇的是,对他来说,这二者与他前世在上层世界所了解的形式及记述方式是一致的。

今天中午,柏田与一名叫做理绘的女性聊天时,切身感受到了人类共有的集体记忆。她一边说,柏田一边听,脑海中却浮现出了几乎相同的影像。

两人同时联想到的形象就是美杜莎。而现在柏田的脑海中,只不过是重现了当时的影像而已。

柏田细细品味理绘所说的话,试着整理了一下脉络。

发端是在两年前。

理绘的朋友,一名叫做田岛春菜的女性,曾与男友土屋一起探访长野县南部的井户尻遗迹。在文物馆中,他们欣赏了一件形为缠绕着蛇发的女性土偶。

那是绳文时代中期出土的文物。绳文的土器多见一些在边缘附着几条蛇的造型,可土偶的头发即为蛇形,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构造。

然而,在一阵反季节的电闪雷鸣吸引住两人注意力之时,土偶头部所承载的蛇却消失不见了。

把这桩奇事告知文物馆职员之后,职员却认为这是恶作剧,一度还怀疑是春菜和土屋所为。可是,收纳土偶的玻璃柜上过锁,并没有被撬开的痕迹。经过缜密的调查之后,唯一可以明确的就是——这怎么都不像是人为的手脚。

距今五千年前用泥土塑造的土偶,只有头顶的蛇完全地消失不见了,简直就像是拥有自我意志爬了出去一般……

这桩不可思议的怪事很快便走漏了风声。地方晚报用短文介绍了一番,一本超自然主题的月刊杂志则刊登了一篇更长的专栏文章,专栏是依据对春菜和土屋的采访稿书写的:“井户尻遗迹中展示的女性土偶头部,只有蛇消失了……”这种难以置信的现象成为报纸和杂志的专栏文章之后,就算不至于众所周知,也至少让一部分人有所耳闻了。

不过,这个故事还有后话。那就是春菜的好友理绘所知晓的事情。这两年来,她一直把这件事深埋在心中,直到今天中午才总算对柏田和盘托出。

离开卫生间,柏田闪过地板上四散的书堆,来到窗边。打开空调之后,他又拉开窗帘,唰地打开了窗户。一股闷热的空气透过纱窗闯进来,饱含着湿气。空调的冷气还没沉下,柏田的脖子上淌出了一行热汗。

他后退几步,在椅子上坐定,俯视着邻家的屋顶,又回想起理绘的脸。理绘那种能把春菜的言行有条有理叙述出来的语气,一直到最后都不失冷静与客观。仿佛经过两年时间之后,这件事已经被她从一个单纯的谜团升级成科学级别的疑问了。

理绘今天中午讲述的内容,他几乎全都记得。

那是土偶释放出蛇之后,发生在春菜身上的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事件。

实际上,日本自古以来就有用以形容春菜所体验过的现象的词汇,被称作“神凭” 或者“笔先” 。而现在,已经把这些称呼统一为“自动书记” 了。 2+KkatvJoiTGHrULB6vP5V0410429OCe48KcLpI5MWiRF6MM78sPqp+yVmBnxYm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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