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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鸿唤一进门,就发现妻子任素娟脸上带着喜色。

“鸿唤,你来看。”她手里拿着张照片。

阎鸿唤走过去。照片上,儿子阎晓松和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亲昵地依偎在一起。

“这女孩子看上去挺好,是不是?”

“好什么,还没怎么着,就照这种照片。”阎鸿唤故意沉着脸说。

“你不喜欢我喜欢。”任素娟看出丈夫其实也很喜欢。他们就这么一个儿子。儿子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沈阳一家外贸公司工作。

“她哪儿工作的?”阎鸿唤关切地问。

“和晓松一个单位的,做翻译。”任素娟把儿子的来信塞到阎鸿唤手中,阎鸿唤看后笑笑,拍拍素娟的手背说:

“看来成熟了,该到与我们夫妇分离的时期了。”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阎鸿唤躺在床上吸着烟,久久不能入睡。

任素娟望望丈夫的侧影,灯光下,两道抬头纹像刀刻在阎鸿唤的额头上,脸颊上一道深影,他瘦多了。她禁不住轻轻凑到丈夫身边,吻了吻那深陷的面颊,然后轻轻下了床。

妻子的这一系列举动,阎鸿唤都没有注意,他还在想着他那个方案。方案定了,市委常委还未通过,这又是一关。在市政府,他有权威,副市长们相信他能说到就能办到。但在市委常委会上,不是他说了算。施工力量,他有办法解决,除了本市市政,建筑队伍外,还可以从华北三省及市郊区去组织农民施工队进行招标,还可以组织全市各系统的义务劳动大军,中国最大的资源不就是人嘛,物资问题,他也早有准备,从去年他就着手工程材料的准备工作,建材局和物资局保证了工程的全部用料。关键性的问题是资金筹划和整个搬迁工作的指挥。这些他也早有了主意,否则他不敢去制定这个方案,可这需要一个默契的配合。这种配合来自市委意见的一致,来自上下的高度统一,否则办不到。

“吃一点。”不知什么时候任素娟端来一杯热奶和一盘夹肉面包,站在他面前。

“我不吃。”阎鸿唤有点发火,被妻子的不是时候的关心弄得挺烦。

任素娟没有说话,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便默默坐到沙发上,注视着蹙眉思索的丈夫。

过了很久,阎鸿唤的思维才从交通改造二号方案中跳回房间,他觉得很疲劳,想睡了,便去拉灭灯,这才发现身边是空的。一抬眼,看到妻子正坐在昏暗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你坐在那儿干什么?怎么还没睡?”他不解地问。

“陪着你。”

“你呀,就会干这些没有一点用处的事情。”

“奶凉了,要不要给你热热。”

阎鸿唤没有说话,拿过奶杯一饮而尽。

任素娟上床拉灭了灯。她靠在他胸前,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他。顿时,一阵轻松柔曼的情感传遍全身。

“明天还得上班,你也早点睡吧。”他拍拍妻子的手。

任素娟轻微地叹了口气,她一点也不怪他。她对自己生活里发生的一切都理解。

她与他结婚二十多年了。现在想起来,时间是那样的转瞬即逝,二十多年似乎只有二十多天。

像千百万普普通通的家庭一样,她和他是“介绍”认识后结婚的,那时他刚从大学毕业不久,她也才踏出技校校门。丈夫很能干,工人出身使他练就了一双巧手,很快打了一房新家具。她也挺能干,家务料理得井井有条。白天,两个人在厂里忙,到了晚上,他是她的。尽管她明白在丈夫眼里永远是她属于他,他对她常有一种主人般的气势,但她一点也不反感。白天她在厂里像个男人一样干活,只有到了晚上,丈夫才使她还原为一个女人。一个女人能够成为自己男人的附属品也是一种幸福。现在不同了,丈夫不再是个平民百姓,他成了一市之长。随着他事业上的成功和地位的上升,他似乎不仅仅属于她和他们这个小家了。她觉得自己和这个家在他头脑中的位置越来越小 。夫荣妻贵,社会不能容忍一个高级领导干部的妻子还是个普通工人,于是,她被安排到区妇联当主任。尽管如此,她仍觉得自己在失去丈夫的同时也失去了自己。在人们的眼中,她不再是个独立的人,仅仅是个“市长夫人”,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就常常被赋予一种特别的意义。她感到惶惑,甚至有点不知所措。但久而久之,也便习惯了。不仅习惯了在旁人面前说话要有分寸,也习惯了丈夫的忙碌与冷漠。她随遇而安,能适应生活中的各种变化,她理解丈夫的事业,她觉得世界上一切干大事业的人,都不是终日只知卿卿我我的人。

朦胧中,阎鸿唤听见了妻子的叹气。“怎么,工作中遇到困难了?”他问。最近市里离婚率特别高,任素娟所在的区信访办公室搞了一个材料给他,他做了个批示,要各级妇联组织,认真针对第三者插足问题,做好宣传教育工作,扭转社会这种不良道德风气。但妇联的工作未能有效地制止离婚率的进一步上升。阎鸿唤在法制教育工作会议上,狠狠地批了妇联,包括点名批评了妻子担任主任的那个区妇联工作无力。

“工作上哪能没有困难。”她小声地回答丈夫。

“我反对遇到点困难就唉声叹气。”

“不,我是担心你……你不能在工作中稳一点?现在哪级领导干部不是求个稳当,没有上面的指示自己绝不别出心裁,你又何必去冒险,惹得老同志对你有意见。”

?”阎鸿唤转过脸,神智又清醒过来,“你听到了什么?”

“我周围的同志提起你,都说你敢干、胆大。这也许是称赞,可你不是过去的车间主任、厂长,你是个市长,不能落个胆大的形象。今天我碰到了沈萍,说老高对你这一点很有意见,也让我劝你稳重些。一市之长,一个决定错误,造成的损失,个人是承担不起的,我真担心你老这样下去要跌跟斗,犯错误。”

阎鸿唤此时的睡意全没了,他重新坐起来,拉亮灯,点燃烟。

他早感觉到高伯年的不满了,时常有些议论传到他耳朵里,这不能不引起他的重视,个人之间的成见事小,计划的落实受到的干扰事大。动这场大手术之前的准备工作还要加细,除了物质、技术上的准备,人事关系上的准备不可小视。在中国,技术上的失误可以纠正,人事关系上的失误却可能输掉全盘。

他吸了一口烟,凝视着天花板上的吊灯,那灯是个五花围灯,五朵美丽的淡蓝色小花围着中心的花芯灯。这是他去西德考察时,一家灯具公司送他的礼物。

“一个市长的风度和形象当然重要,胆大的形象有什么不好?市长应该是城市的统帅,建筑工程的总指挥。去年,我出国考察了美国、西德、日本的几个城市。这些国家经济起飞的经验有一条就是在经济发展的规划上,特别注重流通设施和道路网络的现代化。每到一座城市,看到人家美丽、整洁的市容,林立的高楼,通畅的大街,交叉的高速公路,我就想到,这座城市曾经有过一位杰出的设计师和出色的工程指挥,造福了城市。而我这个市长又能对我的城市做些什么?现在我们中国也在经济起飞,各个城市似乎正在开展一场竞赛。几乎所有的市长都是新的,魄力都很大。各个城市的建设速度快得惊人,快得让人坐不住。改造道路,修建环线路不是我的独家创造。北京、天津、广州都干在前面了。我阎鸿唤干事从来没有输给谁的习惯。我要领先,我要让我领导的城市是最先进的城市,我的市民是最骄傲的市民。不然,我枉做一任市长。一个市长在任时不从事几件宏大的事业,不能留下实实在在的业绩,就愧对子孙万代。”

任素娟替激动的丈夫捋捋头发:“你呀,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还改不了爱出风头的毛病。”

“你胡说些什么!”妻子说的“出风头”三个字刺激了阎鸿唤,有些人用这个词贬损过他,他很反感,想不到妻子也这样说。

任素娟被丈夫的脸色慑住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阎鸿唤觉得自己有点儿过分了,便抓住妻子的一只手,语气缓和了下来,像是在自言自语:“中国人太缺乏表现自己的性格了,总是把冒尖、特殊看成是坏事,总爱一、二、三,齐步走,什么都一样才好,典型的大一统思想。这往往是相互扯皮,互拉后腿的可悲结局。现在中国在世界上到了该出出风头的时候了。搞改革,需要人出风头,人人都出点风头,事情就好办多了。现在是不干的整干的,懒的整勤的,坐在那儿的人看着干活的人说‘出风头’,真真岂有此理!……算了,快睡吧。你也帮不了我什么忙。”

他松开她的手,再一次把灯拉灭。

妻子是了解他的,但她不该用这个词儿来形容他。他现在需要威信,需要树立起在人民群众中的威信,这是他事业成功的保证。他的成功不是为个人,怎么能简单地说成是出个人风头呢?“十年动乱”之后,不知什么时候起,群众对领导的认识出现了这样一种看法:不干,是心里没有群众;干,是为了个人野心。为避免误解,有损于形象,他反感用这个词儿来形容自己的作为。

然而他又不得不在内心里承认,妻子对他性格的概括又是准确的。

他不禁想起自己四十年前的一桩往事。

那年他刚九岁,是个顽皮、倔犟而又瘦弱单薄的农村孩子。一条铁路从他们村子经过,通向这座城市。他站在铁轨上,双手叉腰,挺着露出条条肋骨的小胸脯,毫无惧色地瞪着迎面飞驰而来的火车。三百米,二百米,一百米……火车撞翻了竖在铁轨中央的一块小木牌,呼啸着向他铺天盖地地冲过来。

路基旁的孩子们吓得闭上眼睛,四处闪开,相信一个粉身碎骨、血肉模糊的惨景已经发生。

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间,他一个骨碌,跳出铁轨,滚下路基。火车呼啸着冲过他身边,一股强劲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尖硬的石头划破了他的胳膊和膝盖。

火车驶远了,伙伴们才慢慢镇定下来,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一切,欢呼着,雀跃着围在他身边。他掸掸土爬起来,朝着一个比他高一头的男孩子跷起大拇指:“你敢不敢?”大个男孩子退缩了。这是一场竞争,争当村子里孩子们的“大王”。昨天,大个男孩是在距火车头八十米处跑开的,便大吹大擂。他不服气,今天把木牌竖在距离自己六十米处。仅仅缩短了二十米,但这二十米足以使全村的孩子们魂飞胆破。在胆量和意志的竞赛中,他获胜了。

四十年的光阴冲淡了许多的往事。惟独这件事阎鸿唤没有忘记,这是他儿时向人生的一个小小挑战,从小便铸成了钢一样的性格。

“我知道我帮不了你什么忙。”她还没有睡。“你当基层干部,我觉得我还能帮你出出主意,现在,我真感到跟不上趟了,我的文化水平太低了。”

“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不过随便说说,好让你快点睡觉。文化水平高,夫人就能参政了?工作上的事你甭管。”

“如果当初你娶的是她,也许对你能有帮助。”她悄声说。

“谁?你又想起什么了?”

“徐力里呀,她是建筑工程师,对你抓市政建设肯定会有帮助。”

“你今天是怎么了?”他又开始烦躁起来。

怎么了?这些日子,总有人向他提起徐力里,一个该忘掉的名字,到北京,徐克同志提到徐力里在搞工程方案,规划局长提到徐力里,现在和他生活了二十四年的任素娟又跟他提起她……

清华大学的男生宿舍。

他把自个儿独自关在屋里补袜子。他太好活动了,一双袜子两天前刚补过又破了。好在自己的粗手能伺候自个儿的大脚,破了再补。一个袜板儿,一针一线地缀上袜底,他不怵。

在班里他年龄最大,是惟一一个带工资上学的调干生,因为他是老大哥,系学生会改选时,由系党总支提名,他入学半年后当了学生会主席。他没上过高中,可在大学中仍是一个小有名气,有些影响的人物。他雄辩的口才赢得了同学们的敬佩,他健康的体魄使运动场上的对手折服。但他学习基础差,尤其是数学很感吃力,机械专业的主要基础课上不去可不行,于是,他埋头在图书馆,他要拿下这个堡垒。靠窗的座位几乎成了他的专座,他几乎每天晚上在那里坐到闭馆。

一天,闭馆后,他照例收拾好书向外边走。

“呃……”身后一个女声似乎在喊他。他转过头去,一个细高个儿的女孩子站在他身后,她穿一件白衬衫,毛蓝背带裤的膝盖上打着两个补丁。

“这是你的吗?”她递给他一张卡片,那是他摘录的读书卡。

“谢谢。”他接过,顺口问道,“你是哪个系的?”

“建筑系的,和你们机械系是邻居。”她说。

“你怎么知道我是机械系的?”

她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细眉毛有点得意地一挑,“我当然知道了,我还知道你来自哪个城市。”

他惊讶了。

她笑着解释道:“我和你是老乡呢。”

这姑娘就是徐力里。

从此,他们相识了。图书馆,排队买饭的队列和礼堂,他发现他们原来有这么多的机会共处于一个小的空间,他还发现她在人群中很出众,很显眼儿。他们像老熟人一样见面打招呼,点头,微笑,问一些该问或根本不需要听到回答的话:“吃饭去?”“又来看书了?”“这个电影怎么样?”“这段时间紧张吗?”……

暑假时,她问他:“我们一起回去吧?”

“不,我想留在学校补习功课。”

二年级暑假,她又问他:“数学成绩上到班里第三位了,还不回去吗?”

她怎么对他什么都知道?原籍,在工厂时的绰号,评上劳模时剃了个光头……包括这次考试。可是,“第三”不是他的目标。他咬咬牙,还是没有回去。

三年级时,正是三年困难时期的第一年。他带头把自己的粮食定量压减到二十四斤,男大学生的最低定量线。

食堂里的菜越来越单调,量越来越少,油越来越见不到。相反主食的花样却越来越多,个儿越变越大,越来越软,两顿馒头,粗糠饼,高粱面捞面,黑豆面煎饼,“增量法”窝头……他一顿只能吃二三两,不是一顿两顿,一天两天,而是一年两年。他常饿得两眼冒金星,像水泡涨的面条一样,浮肿了。

她发现了他的变化,开始每月送他三斤粮票。他不要,她想出许多办法,放在他枕下,夹在他书里,悄悄塞到他的口袋里。她家里每月给她寄的黄豆,都要分一半给他。那时的黄豆就像珍贵的芝麻,补养了他,也救了他班里一位得肝炎的同学。而他家里只给他寄过一包山芋干,他全给她当橡皮糖吃了,他与她像一对兄妹,在患难中相互体贴,他和“老乡”的关系特殊起来了。渐渐地,他发觉自己如果晚自习时没见到她,心里就像少了一半儿似的,情不自禁地跑到建筑系女生宿舍去找她。

两个系的同学开始哄他们,好心好意地开他们的玩笑。“老阎对我们小徐是情深意长啊!”她宿舍的一位女生打趣地说,“什么时候公开你们的秘密呀?”

可他们从没在一起谈过什么“情话”,即使在那个令人难忘的夜晚,他们的谈话也充满了政治色彩,像那个时代所有的热血学生一样。

那天,他们漫步走出校门,朝颐和园方向走去。正是春天,郊外田地里,麦苗已经吐绿,散发着沁人的泥土芳香,醉人的景物,醉人的夜晚,夏天的风,使万物生机盎然,也催动着春心勃发。

“《关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总路线的建议》这篇文章读了没有?”阎鸿唤很想对徐力里说点温柔的话,可一张嘴,却是谈论当天的报纸。

“看了一半儿。”

“中苏两党关系破裂了,社会主义阵营分裂看来不可避免。”他沉重地说。

“真没想到列宁缔造的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会变修,我真为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前途担忧。”

“我觉得挺自豪。我一直遗憾自己没能参加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只能做一名和平时期的党员,现在终于能够参加一场反修斗争,也是件值得庆幸的事。”阎鸿唤觉得自己年轻的身体里流淌着一股热血,他虔诚地相信自己将参加一场具有历史意义的斗争。

“可是,我们今天不能谈点别的吗?这儿的空气多好闻哪?”

“好。”阎鸿唤收住了自己激昂的话题,他也觉得在这个宁静的夜晚,难得有两个人一起散步的时候,不该去议论那些火药味的话题,可他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们这一代人是习惯以“工作”“学习”的话题来谈恋爱的。

“快毕业了,分配工作后,我们就不能像现在那样天天见面了。”她暗示着他,姑娘的心毕竟要细一些。

“我们可以采取另一种形式,照样天天见面。”他是聪明人,多次苦于无法找到向她表达情感的语言,今天她的话把机会牵到了他的面前。

“什么形式?”她似乎是明知故问。

“……”他迟疑了一下,“结婚”两个字终于吐出口来,“力里,我们结婚吧,那样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他停住脚,转过身,双眼定定地望着她。

她也望着他,忽然一行热泪流出了眼眶,他慌了,有点不知所措地扶住她的肩膀:“你怎么了?”

她倒在他怀里,泪水打湿了他的衣领。

“出了什么事?”他更慌了。

“我一直等着你这句话。”她喃喃地发出一声低语。

他的心被震颤了,双臂把娇小的姑娘紧紧揽在自己的怀里,像一团火,熔化了他怀里的姑娘。

粗大的树干,用背脊庇护住他们。大树和颐和园的红墙,把他们关进了一个只属于两个人的世界。

然而他们当时谁也不曾料到,等待着他们的同样是分离的命运,而这一分离酿成了她一生的悲剧。

当时,他们只是觉得自己永久性地拥抱住整个春天。

……

阎鸿唤闭上眼睛,不出声地叹了口气。每当他想起这段往事,他心里就发痛。懊悔、自责,常使他感到痛楚,倘若当时自己不是那样过分的自尊,过分的褊狭,过分地看重那个其实并不存在的名分,一切就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妻子说得对,现在搞市政建设,他正需要她。他知道她现在的身份——市政工程局的总工程师。他也知道她在那里,柳若晨副市长的妻子,住在黄山高层大楼里。但他一直没有勇气去见她。有很多次机会,他们可以见到面,市政府制定道路改造工程计划,召开规划设计、工程技术方面的研讨会,她本来应该参加的,但三次会,她却一次也没来。他清楚,这全是因为他,他召集、主持的会,她是不会来的。

难道需要市长亲自去请她?对别的工程技术人员、专家学者,他完全可以这样做。对她,他绝不想这样去做了。

为什么?

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世界上很多原因是不能深究的,他从来没有深想过,他只是恼火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纤细的、搞不清的情绪,这种情感绝不应属于他阎鸿唤。他只想忘掉她。

阎鸿唤喘了一口粗气,伸开手臂,把仍在黑暗中闪动眼睛注视着他的妻子一把搂在怀里,把她搂得好紧,好疼。 h/7ca/i6OiqrevbTMuj1/uY+PFROE4VRMNqOuc9DyCSSHj5+ERjlTT9EIt0nyF0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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