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365年,岁在丙辰。庄周五岁。宋桓侯十六年。
周显王四年。秦献公二十年。楚宣王五年。魏惠王五年(晋悼公四年)。韩懿侯十年。赵成侯十年。田齐桓公十一年(姜齐幽公十年)。燕桓公八年。鲁恭公十八年。卫成侯七年。越王初无余之八年。中山桓公三十八年。
魏惠侯召见公叔痤:“四年前宋太后死去,相国谏阻寡人伐宋。宋桓公亲政四年,仍然亲楚,寡人已经失去耐心。”
公叔痤说:“既然如此,我愿领兵伐宋!”
公叔痤领兵伐宋,攻取了仪台(今河南虞城)。
宋桓公询问群臣:“寡人幼年即位,母后摄政,相国执政,不知当初为何改亲魏为亲楚,导致如今魏惠侯伐宋?”
戴驩辩解:“春秋中期以后,晋、楚争霸天下,由于晋强楚弱,所以宋国亲晋敌楚较为有利。三家分晋以后,魏、楚争霸天下,由于魏国仅有三分之一晋地,变成楚强魏弱,所以宋国亲楚敌魏更为有利。”
宋桓公说:“三家分晋之初,魏国仅有三分之一晋地。魏文侯变法以后,拓地千里,难道还是魏弱楚强?”
戴驩继续辩解:“楚国方圆五千里,魏文侯拓地千里,仍然不过方圆两千里。何况乐羊伐灭的中山,不属魏国本土。吴起伐取的秦国河西七百里地,仅在魏国西部。魏都安邑远在强大的魏国西部,仅有弱小的魏国东部与宋相邻。宋国如果继续亲魏敌楚,一旦楚、齐、赵、韩伐宋,魏军远水救不了近火。所以我禀明太后,改为亲楚敌魏。”
宋桓公转问群臣:“相国之言,是否有理?”
戴盈、戴不胜面面相觑,都不说话。
戴剔成打破僵局:“相国之言,确有道理。”
宋桓公明白群臣不敢反对戴驩,只好说:“亲楚虽有道理,但是相国不该派遣公孙颀游说赵、韩,支持公中缓争位。否则宋国即使亲楚,魏惠侯也未必伐宋。现在有何良策?”
戴驩再次辩解:“我派遣公孙颀游说赵、韩支持公中缓,意在削弱魏国,但又避免与魏国公开敌对。如今魏军来伐,可以向楚求救。”
戴剔成提出异议:“楚宣王即位五年,十分软弱,仅知守住方城一线,不再兵出方城与魏争霸。向楚求救不但请不来救兵,反而更加激怒魏惠侯。不如诛杀公孙颀,向魏惠侯谢罪!”
宋桓公问戴驩:“相国以为如何?”
戴驩感激戴剔成帮助自己度过了危机,立刻赞成:“司城之策甚好!”
宋桓公提拔戴剔成担任右师,执掌兵权,领兵抵御魏军。诛杀公孙颀,派遣戴不胜使魏求和。
戴不胜出使魏都安邑,晋见魏惠侯:“公孙颀内欺宋君,外结诸侯,未奉君命,擅自游说赵、韩乱魏,得罪君侯。敝国之君已经诛杀公孙颀,恳请君侯息怒退兵!”
魏惠侯大悦,命令公叔痤停止伐宋,移师伐韩,在浍邑(今山西侯马)击败韩军。
赵成侯不满魏惠侯征伐宋、韩,于是攻打亲魏的卫国,夺取了甄邑(今山东甄城)。
魏惠侯大怒,命令公叔痤停止伐韩,准备伐赵。
邹人孟轲八岁,与寡母相依为命。
孟轲三岁丧父,家境贫寒。孟母迁居城外,近于墓地。
孟轲见人丧葬,嬉游其间,助人挖掘墓穴。
孟母说:“此地不宜吾子成长!”迁居城内,近于集市。
孟轲见人货卖,嬉游其间,助人吆喝买卖。
孟母说:“此地不宜吾子成长!”迁居学宫之旁。
孟轲见人读书,嬉游其间,模仿儒生的进退揖让。
孟母大悦,教导孟轲:“孔子两岁丧父,以君为父,践行周公之道。生前得到诸侯礼敬,死后被鲁哀公称为尼父!你三岁丧父,也应以君为父,读孔子之书,做孔子之徒,行孔子之道。”
孟轲从此终身敬慕孔子,师从孔子之孙孔伋的门人学儒。
庄周五岁,魏惠侯伐宋。
庄周首次遭遇战争,询问庄全:“魏国为何攻打宋国?”
庄全说:“你还太小,我无法让你明白。跟我去见南伯,让他告诉你!”
庄全带着庄周,去见子綦:“我当年离楚至宋,乃是因为宋国很少卷入诸侯乱战。客居宋国十七年,魏、韩、赵、燕、齐、楚、秦不断交战,宋国一直未曾卷入,魏惠侯为何伐宋?”
子綦说:“宋国处于天下之中,乃是四战之地,很难免于征伐。何况戴驩相宋十几年,为了固位专权而叛魏亲楚,早已触怒魏武侯。魏武侯死后,戴驩又命公孙颀唆使韩、赵支持公中缓与魏惠侯争位,更加激怒魏惠侯,终于招来魏伐。”
曹夏过来通报消息:“宋桓公已经诛杀公孙颀,向魏惠侯谢罪,魏军已退。”
子綦说:“看来戴驩为了自保,抛出死党公孙颀做替罪羊。”
曹夏感叹:“假如墨子在世,魏惠侯必定不敢伐宋!”
庄周问:“墨子是谁?”
庄全说:“墨子是宋国先贤,墨家祖师,曾经制止楚惠王伐宋。”
庄周说:“我要听墨子的故事!”
庄全缓缓道来——
八十年前(前444),你高祖父之时,楚惠王(前488—前432在位)为了与晋争霸,重金礼聘鲁国大匠公输般(前507—前430),建造进攻城池的云梯,准备征伐亲晋敌楚的宋国。
宋国大贤墨子(前480—前390),当时三十七岁,已经创立墨家组织,总部设在宋国,任命弟子禽滑釐为墨子弟子的首领——巨子。
墨子得知楚国准备伐宋,步行十天十夜,从商丘赶到郢都,拜见公输般。
公输般问:“先生见我何事?”
墨子说:“宋国有个罪人,我想请先生杀了他!”
公输般不悦。
墨子说:“愿以十金相谢!”
公输般说:“我信守道义,从不杀人!”
墨子起身,拜了两拜:“那么先生为何替楚惠王建造云梯,准备伐宋?难道先生信守的道义,不许杀死一个有罪之人,允许杀死众多无罪之人?”
公输般起身,拜了两拜:“先生言之有理!但是楚惠王已经决定伐宋。”
墨子问:“先生能否把我引见给楚惠王?”
公输般说:“可以。”
墨子晋见楚惠王:“有人自己原有好车,却偷窃邻人的破车;自己原有华服,却偷窃邻人的破衣;自己原有粱肉,却偷窃邻人的糟糠。大王以为如何?”
楚惠王说:“那人不守道义,必有偷窃之病。”
墨子说:“楚国方圆五千里,如同好车、华服、粱肉。宋国方圆五百里,如同破车、破衣、糠糟。大王却要伐宋,岂非与那人相同?”
楚惠王说:“先生言之有理!但是公输般已经造好了伐宋的云梯。”
墨子说:“大王伐宋,有违道义。虽有云梯,仍难取胜。”
楚惠王面露不信。
公输般面露自负。
墨子解下腰带,围成一圈,当做城墙,手持玉版,当做器械,与公输般演练攻守。
公输般的攻城战术变换九次,都被墨子的守城战术击败。
墨子说:“你的攻城战术已经穷尽,我的守城战术远未穷尽。”
公输般微笑:“我还有最后一招,但不想说。”
墨子也微笑:“我知道你的最后一招,也不想说。”
楚惠王问:“你们打什么哑谜?”
墨子说:“公输先生以为,只要杀了我,就能攻破宋国。其实杀了我也没用,我的弟子禽滑釐,率领三百墨者,手持守城器械,正在商丘等待楚军。”
公输般无言以对。
楚惠王放弃伐宋。
庄周拍手大叫:“墨子真是大英雄!”
子綦说:“后面还有一件小事。墨子自楚返宋,回到商丘,恰逢下雨,想在城门里面避雨。城门小吏关上城门,不让墨子避雨。”
庄周问:“为什么?”
子綦说:“因为守城士兵不知道墨子是大英雄,救了宋国,也救了城门小吏。你想想,俗人不能防止众人得病,但能医治众人之病。圣人能够防止众人得病,所以无须医治众人之病。众人是感谢俗人,还是感谢圣人?”
庄周说:“众人感谢俗人,因为众人不知圣人。”
子綦笑了:“你比很多大人还要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