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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先秦道家

一、概述

一般认为老子是道家思想的创立者。到庄子时代,道家已发展成为与儒、墨分庭抗礼的学派。西汉初年,道家思想演为黄老之学,支配着汉朝初期达六七十年之久。自汉武帝独尊儒术、罢黜百家之后,道家思想再也没有成为中国社会的主流思想,但它与儒家思想互补互渗,对立共存,对中国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据《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记载,老子姓李,名耳,字聃,楚国苦县(今河南鹿邑东)厉乡曲仁里人,曾经任东周王室管理藏书的官吏。据说他看到东周王室衰微,便离开西去,经过函谷关时被关令尹喜挽留,为之著书上下篇五千言,述道德之意,即《老子》(又名《道德经》)。《老子》是道家的重要代表作,反映了老子的思想,其核心范畴是“道”。“道”的概念在中国思想史上很重要。所谓的“道”,在老子看来是人的感官所无法感知,却又真实存在的,它恍恍惚惚,似有似无。虽然人的感觉器官无法感知,但它是世界的本原,万物的根本。它先天地而存在,是万物的宗主,万事万物都由它创生。它遵循着亘古不变的自然法则,驾驭着现实世界。《老子》的中心思想是天道自然无为,人道顺其自然。老子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二十五章),所谓的“自然”是天然、自然而然的意思,是指事物的一种本然状态。天道化育万物,因任自然,因此人道也要合乎天道自然的性质,遵循事物的发展规律,反对人为的征服和破坏,不能强行妄为,要“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六十四章)。这种自然无为的思想,并非反对任何作为,而是要求任何作为都要因势利导,顺任物性之自然。这一思想应用到人生上,则要求人生在世要清虚自守,见素抱朴,少私寡欲,排除一切人为的知识,摒弃一切违反自然本性的欲望和追求,从而达到与“道”同体的境界。

庄子是道家又一个重要代表人物,如果没有庄子,道家也不能成就其伟大。庄子(约公元前369—前286年)和梁惠王、齐宣王同时,是道家重要的代表人。据《史记》记载,庄子名周,宋国蒙人。曾经做过蒙地管理漆园的小吏,过着很清贫的生活。他曾穿着缝了很多补丁的衣服和断了带子的草鞋去见梁惠王,还向监河侯借米充饥。虽然物质生活很拮据,但他精神上鄙弃功名富贵,拒绝出仕,游戏人间,与世浮沉。庄子著有《庄子》一书,《汉书·艺文志》记载有52篇,惜其遭删改。现存33篇是晋代郭象编定,分为内篇、外篇、杂篇三部分。一般认为内篇为庄子自己所著,外、杂篇为庄子后学之作。庄子之学,“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史记·老子韩非列传》)。他继承和发展了老子“道”的宇宙论思想。在庄子看来,“道”是世界万物的本原,“自本自根”,“生天生地”,“自古以固存”,既主宰世界,也主宰自己;“道”具有无限性和超时空性,它无始无终而永恒存在,无际无涯而无处不有;人们看不见也摸不着它,却又真实存在(《大宗师》)。作为万物本原的“道”不仅“生天生地”,而且还参与万物的流转变化;它决定宇宙万物的一切,“是万物之所系,而一化之所代”(《大宗师》)。庄子提出“万物齐一”的相对主义认识论和方法论。他认为世界万物虽性质不同,各有差别,但是站在道的高度来看,事物的性质和存在都是相对的。所谓的美丑贵贱、是非大小、盈虚有无,从道的观点来看其实并无分别,这就是“道通为一”。庄子的这一看法突破了宇宙时空的限制,超越具体个别局限,是一种超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庄子力图从精神上超越现实世界,追求绝对的精神自由,这就是他所谓的“逍遥游”。庄子认为飞行于九万里高空的大鹏、御风而行的列子,需要风的支撑,都是有所待。只有乘天地之正,驭六气之变,顺万物之性,忘己、忘功、忘名,与自然为一,与道冥合,在无穷的宇宙中超越相对有待,不受任何限制地遨游,才是真正的“逍遥游”。庄子的这一精神追求是“道”的主体性的典型表现,也是“齐物论”必然的逻辑结论。

列子,又名列御寇,古籍又作列圉寇、列圄寇。列子是战国时期郑国人,先于庄子。因为《史记》只字未提列子,《庄子·天下篇》《荀子·非十二子》都未论及列子,所以南宋高似孙等人怀疑列子的存在,或以为亦不过像鸿蒙、列缺一样,乃假托之名。然而列子的存在是无可怀疑,因为《庄子》一书多次提及列子,《吕氏春秋·不二篇》对列子思想作出简明概括:“子列子贵虚。”另外,班固《汉书·艺文志》著录《列子》八篇。刘向曾经对《列子》进行整理校缮,编为八篇。今存《列子注》亦八篇,为晋张湛所注。自柳宗元撰《辨列子》以来,学者多以之为伪书,或出于魏晋人之手。马叙伦在《列子伪书考》说:“盖《列子》晚出而早亡,魏晋以来好事之徒聚敛《管子》《晏子》《论语》《山海经》《墨子》《庄子》《尸佼》《韩非子》《吕氏春秋》《韩诗外传》《淮南》《说苑》《新序》《新论》之言,附益晚说,假为向序以见重。”这是比较符合客观事实的论断。《列子》大旨与《庄子》相近,而精义弗逮。《列子》继承和发展了老子的道论,认为“道”自身不生不化,却能化生万物,是永恒的存在。在此基础上,将宇宙生成过程分为四个阶段:“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太易者,未见气也;太初者,气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质之始也。”这四个阶段由阴阳统制,浑然一体,不可分离,再变化而为元气形态的“一”,“一”变而为阴阳二气。在发展变化中,“清轻者上为天,浊重者下为地,冲和气者为人;故天地含精,万物化生。”这与老子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宇宙生成论是一脉相承的,但更加具体化、条理化,并强调了“气”在宇宙演化过程中的作用。《列子》“贵虚”。“虚”是虚静,指人进入一种心意凝聚专一,物我两忘,不知是非利害,与道冥合的境界。用列子的话来说,就是“心凝形释,骨肉都融”(《列子·黄帝篇》)的状态。《列子》发展了《庄子》齐一生死的思想,认为生死是自然规律,无法抗拒;生命是短暂的,不必去计较生命的长短;但要珍惜生命,追求活着的快乐,尽情适性,从心所欲,直到生命的终结。

二、原典选读

老子(第三章)

不尚賢 [1] ,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 [2] ,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 [3] ,使民心不亂。是以聖人之治,虛其心 [4] ,實其腹,弱其志 [5] ,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欲 [6] 。使夫智者不敢為也 [7] 。為無為 [8] ,則無不治 [9]

(陳鼓應《老子注譯及評介》,中華書局1984年版)

【註釋】[1]不尚賢:不人為地標榜賢才。尚:崇尚。[2]貴:以……为贵。貨:財物。[3]見(xiàn):通“現”,顯露,顯示,這裏為炫耀的意思。[4]虛其心:使他們的心思清靜。[5]弱其志:使他們意志減弱。[6]無知無欲:沒有偽詐的心智和欲念。[7]智者不敢為:自作聰明的人不敢肆意妄行。[8]為無為:以無為的方式去做;即以順任自然的態度去處理事務。[9]治:治理好。

【解读】人们的内心充满了对名位、权势、财富的欲望,为了满足欲望而去偷盗、争夺、杀戮,天下就难以治理好。因此老子认为,不标榜贤才,人们就不会去争名夺利;不看重难得的财物,人们就不会去偷盗;不去显耀可贪之物,人们的内心就不会被惑乱。而要做到这一点,就要让人们身体强健,无知无欲。无知无欲,就会无所争求;身体强健,就乐于劳作。当人们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含哺而熙,鼓腹而游,天下自然就治理好了,这就是“为无为,则无不治”。

老子(第九章)

持而盈之 [1] ,不如其已 [2] ;揣而銳之 [3] ,不可長保 [4] 。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 [5] 。功遂身退 [6] ,天之道也 [7]

(陳鼓應《老子注譯及評介》,中華書局1984年版)

【註釋】[1]持而盈之:持執盈滿,含有自滿自驕的意思。[2]已:止。[3]揣而銳之:捶擊使它尖銳,含有顯露鋒芒的意思。[4]長保:不能長久保存。[5]咎:過失、災禍。[6]功遂身退:功遂,指功業成就。身退:指斂藏鋒芒。[7]天之道:指自然規律。

【解读】本章讲了两点内容。一是“盈”,容器过度盈满,必然导致倾泻溢出;武器过分锐利,必然招致挫伤折损,正所谓“日中则移,月满则亏”,这是自然之理。老子告诉我们,为人处世不要做过头,因为过犹不及;不要得寸进尺,要适可而止。满堂金玉,本就是难以长远拥有,更何况富贵而骄?富贵而骄,就会招来祸患,这一点我们要深自警惕。二是“功成身退”,一般来说,功成名就并不容易,所以一旦成功就会居功自傲,从而招来嫌恶,祸咎也就随之而来。这两点内容是有联系的,既然盈满有倾泻之失,锐利有挫折之损,金玉满堂无法守藏,富贵而骄必招灾祸,世间万事都是否极泰来,福祸相依,那么我们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功成名就呢?老子告诉我们,那就是功成身退。所谓的“功成身退”,不是要退处山林,绝灭人事,成为隐士,而是要“为而不恃,功成不居”,在把事情做好之后不锋芒毕露,不咄咄逼人,不膨胀自我,而是谦虚谨慎,戒骄戒躁,才能远离祸咎,永保平安。

老子(第十二章)

五色令人目盲 [1] ;五音令人耳聾 [2] ;五味令人口爽 [3] ;馳騁畋獵 [4] ,令人心發狂 [5] ;難得之貨,令人行妨 [6] ;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 [7] ,故去彼取此 [8]

(陳鼓應《老子注譯及評介》,中華書局1984年版)

【註釋】[1]五色:指青、赤、黃、白、黑。目盲:喻眼花繚亂。[2]五音:指宮、商、角、徵、羽。耳聾:喻聽覺不靈敏。[3]五味:指酸、苦、甘、辛、鹹。口爽:口病。喻味覺失靈。爽:傷。[4]馳騁:縱橫奔走,喻縱情放蕩。畋(tián):獵取禽獸。[5]心發狂:心放蕩而不可制止。高亨《老子正詁》云:“‘發’字疑衍。”[6]行妨:傷害操行。妨:傷。[7]為腹不為目:只求飽食安寧,而不為縱情聲色之娛。[8]去彼取此:摒棄物欲的誘惑,而保持安定知足的生活。

【解读】这一章不能理解为由反对统治阶级的穷奢极欲,从而反对一切声色,进而否定发展文化。五色、五音、五味、驰骋畋猎是指外在的物欲生活。老子认为这些物欲生活会搅扰人的心灵,因此,人们不应该被外在的物欲所诱惑,不能只求动物性的物质满足,不能纵情于声色犬马之娱,而要远离物欲文明之害,过着简单清净的生活,以保持内心的宁静。

老子(第十三章)

寵辱若驚 [1] ,貴大患若身 [2] 。何謂寵辱若驚?寵為下 [3] ,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何謂貴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 [4] ?故貴以身為天下,若可寄天下;愛以身為天下,若可託天下 [5]

(陳鼓應《老子注譯及評介》,中華書局1984年版)

【註釋】[1]寵辱若驚:榮寵和侮辱都使人驚慌。[2]貴大患若身:重視身體就像重視大患一樣。王純甫《老子億》云:“貴大患若身,當云:貴身若大患。倒而言之,文之奇也,古語多類如此。”[3]寵為下:受到榮寵是不光榮的。[4]及吾無身,吾有何患:如果我沒有身體,我又有什麼大患?及:高亨《老子正詁》云:“及”猶“若”也。[5]“故貴以身”句:此句意為以貴身的態度去為天下,才可以把天下託付給他;以愛身的態度去為天下,才可以把天下託付給他。高亨《老子正詁》云:“若猶乃也”。

【解读】在没有得到荣宠之前,人们汲汲地追求;可一旦得到又胆战心惊,时时害怕失去,所以人们对于得宠和受辱都感到惊恐。有人对外在荣辱的看重甚至超过生命,这是错误的。人们对待自己的身体,要像面临大患一样。老子在这里强调要“贵身”,贵身的反面是轻身(作贱自己的生命),一个理想的统治者要贵身,不能轻身,所以老子在第二十六章中责问统治者:“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因此,老子认为只有以贵身的态度去为天下,才可以把天下寄托给他;以爱身的态度去为天下,才可以把天下委托给他。

莊子·逍遙遊(節選)

北冥有魚 [1] ,其名為鯤 [2] 。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 [3] 。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 [4] ,其翼若垂天之雲 [5] 。是鳥也 [6] ,海運則將徙於南冥 [7] 。南冥者,天池也 [8]

《齊諧》者 [9] ,志怪者也 [10] 。《諧》之言曰:“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里 [11] ,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 [12] ,去以六月息者也 [13] 。”野馬也 [14] ,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15] 。天之蒼蒼 [16] ,其正色邪?其遠而無所至極邪 [17] ?其視下也 [18] ,亦若是則已矣 [19]

且夫水之積也不厚 [20] ,則其負大舟也無力。覆杯水於坳堂之上 [21] ,則芥為之舟;置杯焉則膠 [22] ,水淺而舟大也。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故九萬里則風斯在下矣 [23] ,而後乃今培風 [24] ;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 [25] ,而後乃今將圖南 [26]

(郭慶藩《莊子集釋》,中華書局1961年版)

【註釋】[1]冥(míng):通“溟”,指海。北冥,北方大海。[2]鯤(kūn昆):本指魚卵。這裏用作大魚名。[3]鵬:即古“鳳”字,大鳥名。[4]怒:奮力。[5]垂:通“陲”,邊境。[6]是鳥:此鳥,指大鵬。[7]海運:海動。海水湧動,必有大風,大鵬就可以乘風南飛。[8]天池:天然形成的大池。[9]《齊諧》:書名,出於齊國,內容詼諧怪誕,故名“齊諧”。[10]志怪:記載怪異的事情。[11]水擊:擊水,拍水。[12]摶(tuán):兼有拍、旋二義。扶搖:盤旋而上的暴風。[13]去:離開。息:氣息,謂風。一說息,止息,謂飛了六個月才停息。[14]野馬:指春天山林沼澤中游動的霧氣。[15]息:氣息。[16]蒼蒼:深藍色。[17]邪:同耶。其:抑或,或許。[18]其:指大鵬。[19]是:這樣,指人視天而言。[20]且夫:表示要進一步論述,有提起下文的作用。厚:謂深。[21]坳(ào)堂:堂內低窪處。[22]膠:粘著。[23]斯:則,就。[24]培風:憑藉風力。培:通“憑”。[25]夭閼(è):阻礙,阻攔。[26]而後乃今將圖南:圖南,圖謀向南飛去。王夫之《莊子解》:“兩言‘而後乃今’,見其必有待也。”

【解读】从《逍遥游》通篇来看,“逍遥游”的境界是指像与天地浑然融为一体的至人、神人、圣人那样,顺万物之本性,体大道之自然,游宇宙之无穷。为了阐明何为“逍遥游”,开篇先从鲲化为鹏的寓言说起。广漠无垠的北海中一条大鱼,化而为大鹏,它奋力而飞,翅膀有如遮盖天际的大云。大鹏借着六月海动产生的大风,然后图谋飞向南海。作者想告诉我们的是鲲、鹏虽大,如果没有北海之广漠无极,没有六月海动之大风,鲲不可能化为大鹏,大鹏也不可能展翅南飞。鲲化为鹏,鹏展翅南飞,都有受到限制,都不是处于绝对的自由状态。

莊子·秋水(節選)

惠子相梁 [1] ,莊子往見之。或謂惠子曰 [2] :“莊子來,欲代子相。”於是惠子恐,搜於國中三日三夜。莊子往見之,曰:“南方有鳥,其名為鹓鶵 [3] ,子知之乎?夫鹓鶵,發於南海而飛於北海,非梧桐不止 [4] ,非練實不食 [5] ,非醴泉不飲 [6] 。於是鴟得腐鼠 [7] ,鹓鶵過之,仰而視之曰:‘嚇 [8] !’今子欲以子之梁國而嚇我邪?”

(郭慶藩《莊子集釋》,中華書局1961年版)

【註釋】[1]惠子:即惠施,莊子的好友。[2]或:有人。[3]鹓(yuān)鶵(chú):傳說中與鸞鳳同類的鳥。[4]止:棲息。[5]練實:竹實。[6]醴(lǐ)泉:甘美如醴的泉水。醴:甜酒。[7]鴟(chī):貓頭鷹。腐鼠:臭老鼠。[8]嚇(hè):怒聲。

【解读】庄子去拜见惠子,惠子以为庄子来夺取自己的相位,于是在都城中搜捕三日三夜。这说明,惠子很看重相位所代表的权势和地位,也说明在惠子心中,庄子和他一样看重功名利禄。然而庄子以鹓鶵“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向惠子表明自己志向的高洁。在庄子眼中,惠子就像嗜食腐鼠的猫头鹰。别说梁国的相位,就是整个梁国对他来说也视若粪土。李商隐《安定城楼》诗就曾用这典故来表明自己的志向:“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雏竟未休”。

莊子·至樂(節選)

莊子妻死,惠子弔之,莊子則方箕踞鼓盆而歌 [1] 。惠子曰:“與人居,長子老身 [2] ,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莊子曰:“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獨何能無概然 [3] !察其始而本無生,非徒無生也而本無形 [4] ,非徒無形也而本無氣 [5] 。雜乎芒芴之間 [6] ,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今又變而之死,是相與為春秋冬夏四時行也。人且偃然寢於巨室,而我噭噭然隨而哭之 [7] ,自以為不通乎命 [8] ,故止也。”

(郭慶藩《莊子集釋》,中華書局1961年版)

【註釋】[1]箕踞:兩腳伸直岔開而坐,形似簸箕,是一種傲慢的行為。此處表示一種不拘禮節的態度。鼓盆:叩擊瓦缶。盆:瓦缶,是一種瓦質樂器。[2]長子:生養子女。長:使成長。老身:直到年老體衰。[3]概:通“慨”,感觸於心。[4]非徒:不只,不僅。形:形體。[5]氣:指一種構成形體的元素。[6]芒芴(mánɡhū):恍恍惚惚的樣子。[7]噭噭(jiào):悲哭聲。[8]命:天命。

【解读】妻子死了,庄子不但不伤心哭泣,反而箕踞鼓盆而歌,在一般人看来这实在是无情无义。而庄子不那么认为,在他看来,人之生死不过是气之聚散,如同四季更替,出生入死都是顺乎自然变化。妻子已经安然地寝于天地之间,如果自己还号啕痛哭,就是不通乎自然大化的道理。庄子已经看破生死,做到“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为友”(《天下》)。

莊子·列禦寇(節選)

宋人有曹商者,為宋王使秦。其往也,得車數乘;王說之 [1] ,益車百乘 [2] 。反於宋 [3] ,見莊子曰:“夫處窮闾阨巷 [4] ,困窘織屨,槁項黃馘者 [5] ,商之所短也 [6] ;一悟萬乘之主而從車百乘者 [7] ,商之所長也 [8] 。”莊子曰:“秦王有病召醫,破癕潰痤者得車一乘 [9] ,舐痔者得車五乘 [10] ,所治癒下,得車愈多 [11] 。子豈治其痔邪,何得車之多也?子行矣!”

(郭慶藩《莊子集釋》,中華書局1961年版)

【註釋】[1]說:通悅。[2]益:增加。[3]反:通返。[4]窮閻:貧窮僻裏。阨:通隘。阨巷:狭窄的小巷。[5]槁項:乾枯的頸項。馘(xù):臉。[6]短:不善。[7]一:一旦。悟:使……覺悟。從車:隨從的車子。[8]長:擅長。[9]癰(yōng)、痤(cuó):都是疥瘡之類。[10]舐(shì):舔。[11]下:卑下。

【解读】曹商出使秦国得车百乘,洋洋得意,自以为很了不起,就在庄子面前夸耀。然而庄子一下子就抓住了曹商的行为本质:为了得到统治者的宠幸,为了获得权势和富贵,不惜放弃做人的尊严,采取卑鄙的手段,厚颜无耻地从事最肮脏的勾当。将曹商的行为和替人舐痔进行类比,辛辣而犀利,这反映了庄子对功名利禄的鄙弃,对不择手段追名逐利之徒的厌恶。

列子·湯問(節選)

薛譚學謳於秦青 [1] ,未窮青之技,自謂盡之;遂辭歸。秦青弗止;餞於郊衢 [2] ,撫節悲歌 [3] ,聲振林木,響遏行雲 [4] 。薛譚乃謝求反 [5] ,終身不敢言歸。

(楊伯峻《列子集釋》,中華書局1979年版)

【註釋】[1]薛譚句:薛譚、秦青,都是秦國善於歌唱的人。謳:徒歌(無伴奏)叫作謳。[2]餞:以酒食送行。衢:四通八達的道路,大路。[3]撫節:打著節拍。撫:通“拊”,拍擊。節:竹制樂器。[4]遏:阻止。[5]謝:道歉。反:通“返”。

【解读】薛谭像很多人一样,还没学到最高境界,就自以为是,以此满足,从而辞别回家。但是当他看到老师声振林木、响遏行云的高超技艺时,立马向老师认错,继续学习。这则小故事对我们有两个启发。一是学习要谦虚,要持之以恒,不能浅尝辄止。二是作为老师要像秦青那样,凭借自己高超技艺让学生深刻地认识到错误,从而好好学习。当然,薛谭最后终身“不敢言归”,也不一定对。如果学生的技艺已经青出于蓝,那就要离开老师,走向更加广阔的天地去施展才华。

列子·楊朱(節選)

孟孫陽問楊朱曰:“有人於此,貴生愛身,以蘄不死 [1] ,可乎?”曰:“理無不死。”“以蘄久生,可乎?”曰:“理無久生,生非貴之所能存,身非愛之所能厚。且久生奚為?五情好惡,古猶今也;四體安危,古猶今也;世事苦樂,古猶今也;變易治亂,古猶今也。既聞之矣,既見之矣,既更之矣 [2] ,百年猶厭其多,況久生之苦也乎?”孟孫陽曰:“若然,速亡愈於久生 [3] ;則踐鋒刃,入湯火,得所志矣。”楊子曰:“不然;既生,則廢而任之 [4] ,究其所欲,以俟於死。將死,則廢而任之,究其所之,以放於盡 [5] 。無不廢,無不任,何遽遲速於其間乎 [6] ?”

(楊伯峻《列子集釋》,中華書局1979年版)

【註釋】[1]蘄:同“祈”,祈求。[2]更:經歷。[3]愈:更好,優勝。[4]廢:棄置不顧,放任。[5]放(fǎng):至,到。[6]遽(jù):惶恐,驚慌。

【解读】杨朱认为人终究是要死的,生命并不因为珍贵就能够长久存在下去。人不需要久生,古往今来五情好恶、身体安危、世事苦乐、变化治乱都差不多,一生所经历的复杂情况,活一百年已经嫌它时间长了,不必要苦苦地追求长生。人既然已经来到这个世间,也不要去糟蹋,要听之任之,尽量满足自己的欲望,直到生命的终结。这样想来,就不必惊惊慌慌地担忧生命的快与慢。这种人生观很有一定的积极意义,至少对那些汲汲追求长生久视的人是很好的劝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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