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第三幕

一座后院,长着野草,堆满乱七八糟的破东西。后面一道高高的防火砖墙把天挡住了。沿墙长着一丛黑果儿树。右手是木头建筑——或许是棚房或者马厩的一道黑墙。左手是考斯梯列夫的住宅,连着底层的客栈,泥灰剥落的灰墙,立在一个角隅,远处的墙角几乎突到舞台后部的中心,仅仅在房子和砖墙之间留出一条窄狭的走道,房子有两个窗户,一个在台口,属于底层,一个离地六尺多高,在舞台后部。靠着房墙放着一架旧木头雪车,底朝天,和一根十二尺来长的木头。右面堆在墙边的是些栋梁和旧木板床。

太阳快要坠了,朝砖墙投下一道红光。初春,雪新近才开始融掉。黑果儿树的黑枝子还没有冒芽。

木头上,肩并肩,坐着娜塔莎和娜丝佳。路喀和男爵坐在雪车上。克列实奇躺在右面的木材堆上。布柏诺夫的脸露在底层的窗口。

娜丝佳 (眼睛闭住,头帮她的话打着拍子,声音单调) 所以他照我们的安排,夜晚来到花园消夏的房子——我等他已经等了好久,又是怕,又是愁,直打哆嗦。他也是全身哆嗦,白得像张纸,手里握着一管连响枪——

娜塔莎 (嚼着向日葵子) 你看!人家讲,学生们心一横呀什么也敢来,这话是真的——

娜丝佳 声音充满了畏惧,他对我讲:我珍贵的爱人——

布柏诺夫 喝——喝!珍贵?

男爵 别打岔!不喜欢,就别听——可别揭穿她的谎话——下文!

娜丝佳 我的珍贵的,他就说,我的心爱的!我父母不肯答应,他就说,让我娶你做太太——我要是爱你的话,就会咒我一辈子。为了这个缘故,他就说,我只有寻死——他手里握着那管大枪,里头装满了子弹——再见,心爱的女郎,他就说,我的心不会变的——没你我就活不下去!于是我就对他说: ,我膜拜的朋友——我的辣欧耳!——

布柏诺夫 (一惊) 什么?这是什么东西?格卢耳?

男爵 (大笑) 你忘啦,娜丝喀——上一回名字叫嘎斯东!

娜丝佳 (跳起) 住嘴,废物!你们呀——也就是野狗!倒像你们也懂得爱情!真正的爱情。可是我——我有过——有过真正的爱情! (向男爵) 你是一个不作数的人!——一个受过教育的人。还说你一来就在床上喝咖啡!——

路喀 别闹,大家!别打断她!尽她说下去——话没什么要紧,要紧的是话里的意思。别理他们,姑娘,讲下去。

布柏诺夫 乌鸦插孔雀翎——好,我们就听下去。

男爵 下文呢?

娜塔莎 别听他们的——他们算什么?也就是眼红,因为他们就没什么好说说自己的。

娜丝佳 (重新坐下) 我不要讲。我再也不要讲给你们听——他们既然不相信我,笑话我—— (她骤然停住,静了几分钟,然后,又闭拢眼睛,继续用一种热烈响亮的声音讲下去,好 像谛听远方的音乐,用手打着拍子) 于是我就对他说:我的生命的喜悦!我的灵魂的太阳!没你,我在人世也活不下去——因为我拿我的全灵魂爱你,只要心在这胸脯里头跳下去,我就爱你爱下去。不过,千万别毁灭你的生命,你亲爱的父母把你看做命根子,因为你是他们唯一的喜悦——忘掉我!还是由我一个人想念你,毁了我的生命好,我的心爱的!我就是一个人。我是——那类人。还是我毁了的好。反正都一样!我什么也不配——我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她用手掩住脸,静静哭了起来。

娜塔莎 (背开娜塔莎,细声细气) 别哭——千万别——

〔路喀微笑着,敲着娜丝佳的头。

布柏诺夫 (笑) 喝,你收了一个小娃娃,哎?

男爵 (笑) 你以为这是真的,老公公?统统是那本书里头的,《致命的爱情》——一片胡言乱语!由着她罢!

娜塔莎 管你什么事?主既然照你这样儿造了你下来,你呀,还是免开尊口罢。

娜丝佳 (激昂地) 你这没救的灵魂!一个不作数的人!哪儿是你的心?

路喀 (拿起娜丝佳的手) 我们离开这儿,亲爱的。犯不上为这个生气。对的是你,不是他们。我知道——你要是相信你有过那种真正的爱情,那一定是你有过。当然有过!不过别跟你住在一道儿的男人生气。也许他笑完全由于眼红——也许他一辈子就没经过那种真正的爱情!也许他就什么也没经过。来罢——

娜丝佳 (拿手捺住她的胸脯) 相信我,老公公!我赌咒真是那样子!——我说的话句句不假——他是一个学生——一个法国人——人家喊他嘎斯东——他有一撮黑胡子——穿着漆皮靴子——雷劈了我,这要不是真话。他多爱我!——多爱我啊!

路喀 我知道。别难过。你说漆皮靴子?嗐,嗐,嗐!你也爱他?

〔他们绕着墙角消失了。

男爵 活活儿一个蠢丫头!——心好,可是蠢得就叫人拿她没办法。

布柏诺夫 一个人这样说谎为了什么?赌咒这是真话,跟在法庭一样。

娜塔莎 因为说谎比说真话有意思。我也——

男爵 你也?下文呢?

娜塔莎 我一直想东想西。等——

男爵 等什么?

娜塔莎 (难为情地微笑着) 我不知道——也许明天,我想——有人要来——有人——专为我来——不的话,也许要出什么事儿——也是专为我出的。我一直在等——总在等——不过,临了儿仔细一想,会出什么事儿呀?

〔一顿。

男爵 (一副不赞成的样子微笑着) 没事好等!——我,好比说,我就什么也不等。样样儿事吹了——过去了——完了。下文呢?

娜塔莎 不然的话——我就想明天我冷不防死啦——于是身子里头样样儿变成冷的。夏天是一个想到死的好季节,雷呀电的全在夏天,人一来就中电死掉。

男爵 你过的是苦日子。全是你那位姐姐不好——性子也忒暴啦。

娜塔莎 可谁又日子过得好来的?人人坏——我有什么看不见的?——

克列实奇 (一动不动,显然漠不关心,如今听见这话忽然跳起) 人人?瞎白!不见得人人!人人吃苦,倒也罢了——你也就不会在乎啦。

布柏诺夫 你中邪啦?——怪样儿喊叫!

〔克列实奇和方才一样,倒在木堆上,自己唧哝着。

男爵 还是去跟娜丝佳说和说和——我要是不去呀,她会没钱给我喝酒的——

布柏诺夫 哼——人可真爱撒谎!——娜丝佳说谎,我倒明白。她一来就往她的脸上扑粉——所以她以为也可以给她的灵魂扑扑粉——抹抹胭脂——可是——别人扯谎为了什么?就拿路喀来说罢——一个劲儿扯谎——什么也不为——他呀一个老头子——他这样做为了什么?

男爵 (一边往外走,一边猫一样哼着) 他们的小灵魂全是灰的——全想往上头抹点儿胭脂——

路喀 (从墙角那边进来) 大人,你去吵人家姑娘做什么?由她哭闹好了——流眼泪要是让她感到快乐,那碍你什么事?

男爵 她蠢,老头子。吵得人烦——今儿是辣欧耳,明儿是嘎斯东——见天儿是那么回事。不过,说归说,我还是去跟她说和说和——

〔走出。

路喀 去——对她要放和气。对一个人和气决没害处——

娜塔莎 老公公,你心真好——你怎么会这样和善的?

路喀 和善,你说?很好,你要这样讲也成。 (砖墙后面飘来手风琴和歌唱的悠柔的音乐) 我的姑娘,人在世上必须和善——你必须对人同情。基督爱每一个人,吩咐我们也这样做——我拿真话告诉你,同情一个人,巧了的话,可以把他救了的。有一回,譬方说,我在一家别墅当看守,离陶穆司克不远,帮一位工程师干活儿。好,房子在树林子里头,孤零零的——赶着冬天,我一个人在房子里头——挺称心!真是这样子!可是有一天,我听见响声——有人要偷偷进来!

娜塔莎 贼?

路喀 是贼。想爬进来——我拿起我的枪就出去了——果不其然有两个人——在开一扇窗户——他们只顾一个劲儿干,就没注意到我。我冲他们嚷嚷:喂,你们!——走开!——他们拿起一把斧子朝我奔了过来——我警告他们,你们不后退,我就开枪啦!——同时我拿起我的枪,一时瞄准这个,一时瞄准另一个。他们跪到地上,好像求我放他们一条活路。可是,当时我真火儿大发啦——为了那把斧子,我就对他们说:我吩咐你们走,你们这些死鬼不肯走——现在,我说,你们中间一个,到树上掰树枝子下来。树枝子掰好。现在,我吩咐道,你们中间一个躺下,另一个人抡起树枝子揍他。于是照着我的吩咐,你揍我,我揍你,他们彼此好不揍了一顿。这样照办了——他们对我道,老公公,他们说,看基督的面上,给我们点儿面包啃。我们空着肚肠子兜了来又兜了去——我的亲爱的,这就是你说起的贼! (笑) ——还拿着一把斧子!其实,挺好的小伙子,两个全是——我对他们说:你们开口干脆就要面包,不好多啦?——他们说我们开口开腻啦。你问人讨——讨——就没人给——这之后,他们跟我一直待过了一整冬天。中间一个,叫史泰潘的,常常拿了枪到树林子一去就去一整天。另一个人家喊他雅考夫,一直有病,咳个不停——我们三个就这样守着那所别墅。春天来了,他们说,老公公,再见!就走啦——奔俄罗斯去啦——

娜塔莎 他们是不是——逃犯?

路喀 正是。逃犯——打囚禁的地方逃出来的——好小伙子!——我要是不可怜他们呀,他们就许把我宰了——要不跟这也差不到哪儿去——那么一来,他们就得吃官司,关监牢,发配到西伯利亚——算个什么?监牢教不出人好,西伯利亚也教不出,可是一个人——一个人可以教另一个人好,而且并不怎么难。

〔一顿。

布柏诺夫 哼。就我来说——我就说不来谎。何必说谎?依我看呀,照直把实情全撩出来才是。有什么好怕的?

克列实奇 (好像让火烧了,又忽然跳起,嚷着) 实情?什么样儿实情? (拿手抓着他身上的破烂衣服) 这儿就是实情!没活儿——没气力。这就是实情!没个住着的地方!——连一个挡挡风雨的地方也没有!什么也没有,有也就是跟狗一般死掉拉倒!——这就是你所要的实情,老家伙,我要你的实情做什么?我要的也就是一个机会,吸一口气——吸一口活气!我做过什么错事?——我要你的实情做什么?我要一个活着的机会,妈的!他们就不让你活着!——这就是你的实情!——

布柏诺夫 这小子哪儿来的这股子邪劲儿!

路喀 上帝的母亲!——不过,我的朋友,听下去。你——

克列实奇 (因为激动而颤索) 你们全在这儿穷聊什么实情!你,老头子,打算安慰每一个人!听我告诉你们,我恨每一个人!这就是实情,我巴不得永远把它打进地狱里去!你们明白不?该是明白的时候啦!你们的实情呀,滚到他妈的地狱里去!

〔兜着墙角冲出去,一边嚷嚷一边朝后看。

路喀 嗐,嗐,嗐!看他急成了什么样子!——他奔到哪儿去?

娜塔莎 像走了神!——

布柏诺夫 不坏!跟戏一样好——有时候是有这种情形的——他对这种生活还不习惯——

〔皮皮尔慢慢从房后过来。

皮皮尔 和平,你们这群正经人!好,路喀,你这狡诈的老狐狸,还在讲你的童话?

路喀 方才那家伙怎么样走掉,你应当看看才是!

皮皮尔 谁,克列实奇?他怎么的啦?我看见他跑着像有鬼在后头追他——

路喀 心伤到那种地步,凭谁也跑!

皮皮尔 (坐下) 我不喜欢这家伙——太小气,也太傲气。 (模仿克列实奇) “我是——一个干活儿的!”好像人人跟不上他——你喜欢干活儿,干你的——那有什么好神气的?要是我们拿干活儿多少来较量人——马比人强得多啦——成天拉出拉进,也不出声儿。娜塔莎!你家里人在吗?

娜塔莎 他们到公墓去了——随后还打算去做黄昏的祷告——

皮皮尔 所以我直纳闷你怎么这样儿自在。

路喀 (向布柏诺夫,思索地) 实情,你说?——一个人受了无数苦难,实情并不永远解除得了——你不可能总拿实情医治灵魂——譬方说,有一回,有这样一个例子:我认识一个人,他相信有真正公正的地方——

布柏诺夫 相信什么?

路喀 真正公正的地方。他说,世上一定有一个真正公正的地方——那地方,他说,一定住着特殊的人——好人,彼此尊重,极小的事也互相帮助——这地方,样样儿事一定了不起的好。这位先生一直计划去寻找这真正公正的地方。他是一个穷人——日子过得苦——即使事情糟到不可收拾,只有躺下等死,他也决不就此罢手,反而微笑着,对自己说:行,我受得了。我多等上一会儿,我就丢掉这种生活,去那真正公正的地方——这是他一生仅有的喜悦——对这真正公正的地方的信心——

皮皮尔 怎么样,他可到了那地方?

布柏诺夫 什么地方?喝!喝!

路喀 于是在他居住的村子——事情出在西伯利亚——政府流放来了一位很有学问的人——带着他全部的图书,和许许多多东西,因为他是一个做学问的人。我们这位先生就对那位有学问的人讲:请,费费心,告诉我这真正公正的地方在什么地方,怎么个去法儿。于是那位有学问的人立刻把书全搬出来,摊开他的地图,看了又看,可是找不着这个真正公正的地方。样样儿对,个个儿地方全在地图上——可是真正公正的地方就没一个地方是!

皮皮尔 (声音低沉) 有你说的!没一个地方是?

〔布柏诺夫笑着。

娜塔莎 别笑——讲下去,老公公。

路喀 这位先生说什么也不相信——他说,一定在什么地方——再细看看,因为要是没有真正公正的地方,你那些图书也就全不值钱了。有学问的人不高兴听这个话。我的地图,他说,是最最好的地图,不过你那真正公正的地方根本就没那个地方。于是可怜虫简直疯了。什么?他说。我在这儿活了又活,苦了又苦,因为我相信有这么一个地方,现在照你的地图来看,偏就没有这么一个地方!没别的,一定是骗术!于是他骂那有学问的人:你——你这个浑账东西。你是一个坏蛋,不是一个有学问的人——砰!他给了他一记耳光——砰!又是一记! (他停了停) 这之后,他回到家——上吊啦。

〔全静默了。路喀看着皮皮尔和娜塔莎,微笑着。

皮皮尔 (细声细气) 妈的!——故事一点儿也不开心!——

娜塔莎 他受了骗,支不住了——

布柏诺夫 (悻悻然) 这也就是童话——

皮皮尔 哼——原来就没有什么真正公正的地方!——

娜塔莎 这个人也真可怜——

布柏诺夫 全是编排出来的!——喝!喝!真正公正的地方!全是他编出来的!喝!喝!

〔他从窗口走开了。

路喀 (朝布柏诺夫窗户那个方向点头) 他在笑。嗐,嗐,嗐!—— (稍缓) 好,朋友们——希望你们日子好!我没多久就要走啦——

皮皮尔 你现下要到哪儿去?

路喀 到乌克兰去——我听说他们那儿出了一种新的信仰——我得瞧瞧去。人一直在巴望更好的东西,寻找更好的东西——愿上帝给他们耐心!

皮皮尔 你以为他们找得到吗?

路喀 人这东西说不定就能够!他们会找到的。谁找,谁有——谁一心一意巴望,谁就找到!——

娜塔莎 ,只要他们找得到就好!——只要他们想得出来更好的东西就好!——

路喀 他们想得出来的。我的亲爱的,不过我们得帮他们忙——得尊敬他们——

娜塔莎 我怎么能够帮忙?我自己先需要人帮忙——

皮皮尔 (决然) 再——我要同你再谈谈,娜塔莎——就在这儿。当着他好了——他全知道。来——跟我走。

娜塔莎 哪儿去?一座监牢又一座?

皮皮尔 我对你说过,我洗手不干做贼这行子生意啦。我向上天赌咒我不干啦。说过的话算话。我认识字也会写字——找活儿干——他说我们应当自动到西伯利亚去——我们就去,怎么样?你以为我不憎恨这种生活? ,娜塔莎,我懂——我全知道。我一直哄自己说,所谓正经人偷东西比我偷得多多了——可是这帮不了我的忙。也不是我所需要的。我并不疚心——我也不相信良心发见这套子鬼话——不过我心里头深深感到一个东西:这不是活着的道路。你得活得好点儿。你得活得自己尊重自己。

路喀 说得好,我的小伙子!愿主帮助你——愿基督保佑你。说得好:一个人得尊重自己——

皮皮尔 我打小时候起就当贼。人人把我喊做瓦斯喀贼!瓦斯喀,贼的儿子。啊哈!这样子?那就由你们喊去罢。我就是——贼!懂不?我当贼也许单单为了呕气。我当贼也许就因为从来没人想起另找一个名字喊我——你换一个名字喊我——娜塔莎,不吗?

娜塔莎 (忧愁地) 我可不就相信——别人的话——而且我今儿个觉得不安——我的心直在跳,像我在巴着出什么事的样子。瓦西里,你今儿个不该发动这个谈话——

皮皮尔 要哪一天?我不是头一回说这个话——

娜塔莎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说到爱你的话——我就不能够说我爱你爱得厉害——有时候我喜欢你——有时候一看你我就讨厌——我猜我并不爱你——你要是爱一个人的话,就看不出他有什么坏处。可是我看得出你的坏处。

皮皮尔 别怕。你会有一天爱我的。我有法子教你爱我——只要你说声走就成。我在一旁看你看了一年多——我看得出你是一个多么认真的好女孩子——一个靠得住的人——娜塔莎,我爱极了你——

〔瓦西丽萨,花枝招展,在上面窗口出现,半个身子叫窗架挡住,站在那儿听着。

娜塔莎 你说你爱我——可我姐姐怎么着?——

皮皮尔 (窘) 什么,她怎么着?她那样儿人多的是——

路喀 我的亲爱的,别往这上头想。没面包吃的时候,一个人吃草——

皮皮尔 (抑郁地) 可怜可怜我罢。这不是生活——是也就是狗的生活,没什么好开心的——像在一个烂泥坑——你抓到什么,什么就烂,就没东西顶得了事——你那个姐姐呀——我想她就不同了。她要是不那样贪财的话,我真许什么也为她干了出来。只要她肯归我一个人有——不过她有别的东西要——她要钱——要照她的样式过活——她的样式就是风流。她帮不了我什么忙——不过你——你像一棵小枞树,别看一来就弯,经得起风雨——

路喀 我的劝告是,姑娘,嫁他。他不是一个坏孩子。只要你时时提醒他,他是一个好人,叫他别忘了这个。他会相信你的——你只要老对他讲瓦西里,你是一个好人。别忘记说这话!而且想想看,现在——你有什么地方好去?你那姐姐是一只恶毒的野兽。至于她丈夫——像他那样坏,你就没话形容——这就是你这儿见天儿过的日子——你有什么地方好去?他是一个强壮小伙子——

娜塔莎 我没地方好去——我知道——我想到这上头。只是——我对什么人也不相信——可是我又没地方好去——

皮皮尔 有一条路——不过我不要你走那条路——我宁可杀死你——

娜塔莎 (微笑) 我还不是你女人,你就已经打算杀死我了——

皮皮尔 (拿胳膊围住她) 忘了罢,娜塔莎!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娜塔莎 (贴紧他) 我有一句话讲,瓦里西——上帝做我的见证——你有一次举起手来打我——或者换一个法子欺负我——我决不心疼我的性命——我不弄死自己,就——

皮皮尔 我要是举起手来打你,愿我的手烂掉,断掉!

路喀 放心,亲爱的,他需要你,比你需要他,厉害得多——

瓦西丽萨 (在窗口) 婚事说定啦!爱情,荣誉,服从!

娜塔莎 他们回来啦!—— ,我的上帝,他们看见我们啦——啊,瓦西里!

皮皮尔 你怕些子什么?现在没人敢碰你啦!

瓦西丽萨 放心,娜塔莎,他不会打你的——打呀爱的他都没那份儿本领——我知道!

路喀 (细声细气) 这个娘儿们!——活活儿一条蛇!

瓦西丽萨 他呀也就是嘴头儿上挂劲——

〔进来考斯梯列夫。

考斯梯列夫 娜塔实喀!你这懒骨头!在这儿干什么?扯是非?抱怨你的亲戚?茶预备好啦?桌子摆好啦?

娜塔莎 (走出) 可你们打算去教堂来的——

考斯梯列夫 我们怎么打算跟你不相干。你当心你自己的活儿——照吩咐的做!

皮皮尔 住口!从今她不是你的丫头!——别走,娜塔莎!——偏不做!——

娜塔莎 先别吩咐!——还没轮到你吩咐。

(走出。

皮皮尔 (向考斯梯列夫) 撒开手!你欺负她也欺负得够数儿啦。她现下是我的啦。

考斯梯列夫 你的?你什么时候买下她的?你出了多少钱?

〔瓦西丽萨笑着。

路喀 走罢,瓦西里——

皮皮尔 你们开心好啦!——当心回头别哭就是!

瓦西丽萨 我怕死啦!简直吓得死我!

路喀 走罢,瓦西里!你不看她在拿话激你,想法子逗你火儿上来?

皮皮尔 啊—— ,可不!她在扯淡——你在扯淡!你别妄想你称心得了!

瓦西丽萨 瓦斯喀,我呀,偏偏不要称心不了!

皮皮尔 (朝她摇拳头) 我们看好啦!

〔他走出。

瓦西丽萨 (离开窗口) 好罢,我给你安排安排喜事!

考斯梯列夫 (走向路喀) 你在这儿干什么,老头子?

路喀 不干什么,老头子——

考斯梯列夫 好——听说你要走?

路喀 是走的时候啦——

考斯梯列夫 哪儿去?

路喀 跟着我的鼻子走——

考斯梯列夫 到各地流浪去——你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了就不舒服,哎?

路喀 人家讲,没有水肯在一块石头底下流——

考斯梯列夫 那是讲石头,不过一个人应当在一个地方待下来——人不该跟蟑螂一样过活——高兴往哪儿爬,就往哪儿爬。一个人应当在什么地方住下去——不好处处全做生客。

路喀 可是有人喜欢四海为家怎么着?

考斯梯列夫 那他就是一个流浪汉——一个没用的人——一个人必须有用——他得干活儿——

路喀 卖嘴!

考斯梯列夫 难道还有别的路道?——请问,什么叫生客?一个生客意思就是一个生人,一个人不跟别人一样。假如他是一位香客,一位真正香客真知道点子什么——对人没用的东西——就算是什么地方捡来的真理罢——不过我告诉你,不是样样儿真理都值得知道——那他就给自己留着好啦。他假如是一位真正香客——他一定不言语。即使言语,也没人知道他讲的是些子什么——他不应当多心眼儿,管闲事,或者白白去搅人一场——别人怎么过活,他犯不上过问。——他过的应当是一种虔笃的生活——住在树林子里面——没人看得见他的洞里头。他没理由过问别人的事,试着告诉他们什么对什么不对——要不也就是帮人祷告——为我们尘世的罪孽——我的,你的,人人的。所以他这才放弃尘世的虚荣——这样做,他才能够祷告。他应当这样做才是—— (稍缓) 可你——你算哪一类香客?连一张通行证也没——君子人一定有一张通行证。凡君子人全有通行证——

路喀 你明白这中间的差别——有君子人——另外,还有老百姓。

考斯梯列夫 得啦,别卖弄聪明。少来你的谜语——我不就比你笨。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君子人,老百姓?

路喀 这不是谜语。我说的只是,有荒地——也有肥地——不管你在肥地上种什么,一定结得出果子——没别的——

考斯梯列夫 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路喀 就拿你来说罢——假如主上帝自己对你讲:米哈,做一个人!——他也就是白费唾沫——你原来是什么样儿,你一定还老样儿下去——

考斯梯列夫 哼——你知道不知道?我太太的叔叔,他当警察。我要是——

〔进来瓦西丽萨。

瓦西丽萨 米哈·伊万诺维奇,茶好啦!

考斯梯列夫 (向路喀) 滚开这儿,别让我在我的客栈再看见你!——

瓦西丽萨 可不,老头子,走你的罢!——你生了个长舌头——谁知道你不是一个逃犯什么的——

考斯梯列夫 今儿就给我滚,要不我——

路喀 喊你叔叔来?喊去好啦——告诉他你逮住了一个逃犯——叔叔说不定会得奖——三个考排克什么的——

〔布柏诺夫在窗口出现。

布柏诺夫 卖东西?什么东西卖三个考排克?

路喀 他们吓唬我,说要拿我卖了。

瓦西丽萨 (向她丈夫) 进去!

布柏诺夫 就为三个考排克?当心,老头子——他们会为一个考排克出卖你的。

考斯梯列夫 (向布柏诺夫) 你爬出来啦?活像灶底下一个鬼!

瓦西丽萨 (向外走) 世上贼跟坏蛋可真多!

路喀 我这儿希望您开胃——

瓦西丽萨 (朝后一瞥) 收收你的舌头——你这个老皱皮蘑菇!

〔她和她丈夫在房角后边不见了,

路喀 我今儿晚晌离开这儿——

布柏诺夫 走得好。趁着时候还早就走,总不差——

路喀 话有道理。

布柏诺夫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就许因为赶早儿走开,免除我牢狱之灾。

路喀 有你说的!

布柏诺夫 的确是。事情是这样子:我女人跟一个皮货商打交道——一个干家儿——会把狗皮染得活像浣熊——猫皮变成袋鼠——麝鼠——各式各样的皮毛。一个精明小子。我女人跟他打交道——两个人打得火热,我直怕他们随时毒死我,或者想出别的法子搞掉我。我有时候揍我女人,皮货商就揍我。他是一个打架的狠手。有一回他拔了一半我的胡子,还弄断了我一根肋骨。我也一来就光火儿——有一天我抡起火筷子就砍我女人的头——三个人打成一团,一场大战。我一看自己占不了上风——他们要把我收拾了,我就计划把我女人搞掉——我简直都计划好了。可是,我不到时候就醒了,一走拉倒——

路喀 你这一走算是走对了——他们喜欢怎样把狗变成浣熊,由他们变去好了——

布柏诺夫 只是——作坊是我女人的——我一离开——你看,我就成了眼前这个样子。不过,说真话,我把铺子没喝光也差不离了。是我喝酒喝——

路喀 酒?哼。

布柏诺夫 我喝酒喝得才凶。我一发酒瘾,身上除掉我这张皮,什么也喝它个一光二净。我人又懒。你就想不出我多恨干活儿。

〔沙丁和戏子进来,讨论着。

沙丁 无聊!你哪儿也不去,听见了没有?——大白天说梦话!老头子!你对这家伙讲了些子什么?

戏子 你呀瞎扯。老公公,告诉他,他瞎扯。我走。我今儿个干活儿来的——扫街。我没喝一口酒。怎么回事?这儿是——我的三十考排克,我清清醒醒的!

沙丁 没得说,白痴。拿钱给我——我喝掉它——要不拿它赌掉——

戏子 走开!我这是买车票用的。

路喀 (向沙丁) 你为什么一心要把他打正路拉开?

沙丁 “告诉我, ,法师,神们的爱人,我的后运是好是坏?” 我输光了,哥儿们!末一个钱也输啦。不过,人世还有希望,老公公——有比我聪明的骗子。

路喀 你是一个快活人,康斯坦丁,还是一个有趣的人。

布柏诺夫 过来!戏子!

〔戏子走向窗户,弯下腰,和布柏诺夫低声谈话。

沙丁 我年轻时候怪好玩儿。回想一下过去挺好——一个好人家儿子弟!——舞跳得好。在戏台子上做戏,爱逗人笑——好极啦!

路喀 那你怎么走出正路的,哎?

沙丁 你这人可真好奇,老头子。你样样儿喜欢知道——做什么?

路喀 我喜欢了解人间种种情形——可是我看到你,就不了解你是怎么个路数。你这人很有教养,康斯坦丁,非常聪明!——也就格外叫人摸不着头脑——

沙丁 监牢,老公公!我在监牢关了四年又七个月——监牢一坐,就没人要你了。

路喀 啊哈!凭什么把你关进监牢的?

沙丁 为了一个坏蛋——我性子一起杀了他——我在监牢里头学会了斗牌——不算别的——

路喀 你杀他为了一个女人的关系?

沙丁 为我妹妹——不过,别缠我了。我不喜欢人盘问我——再说,这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我妹妹——死啦——已经九年啦——是个可爱的妹妹。

路喀 你太没拿人生当回子事看。方才你应当听听锁匠前不久吼号了一阵子!哎!——

沙丁 克列实奇?

路喀 就是他。没活儿干!他嚷嚷——什么也没!

沙丁 到时候就会惯了的——好,我自己现在该怎么着?

路喀 (轻轻地) 看!他来啦——

〔垂下头,克列实奇慢慢进来。

沙丁 嗨,没老婆的!鼻子搭拉在腿当中,干什么?想着什么?

克列实奇 我在想我该怎么办。没家伙——出丧把我出光了。

沙丁 我帮你出主意。什么也别做。让你变成人世一个担负——

克列实奇 你说嘴容易——当着人我可难为情——

沙丁 算啦!你日子过得不及一条狗,别人可没难为情过——想想看。你停着活儿不干,我停着不干——成千成百的人不干——人人不干!明白不?我们全停着活儿不干。没人伸出一个手指头干活儿!这样一来,会出什么漏子?

克列实奇 我们饿死拉倒。

路喀 (向沙丁) 像你这样想法儿的人,应当做逃亡教士 ——世上有一种人叫做逃亡教士。

沙丁 我知道。他们不就是傻瓜,老公公。

〔考斯梯列夫住房的窗户传来娜塔莎的呼喊:“干什么?停住!——我做下什么啦?”

路喀 (惊惶) 娜塔莎在叫唤?哎? ,你——

〔考斯梯列夫的房间传出人走动的响声,碟子砸碎了,和考斯梯列夫的尖锐的叫喊。

考斯梯列夫 (在后台) 你这不信教的小鬼!——你这臭婊子!——

瓦西丽萨 (在后台) 停住!——等等!——我来收拾她!——打死你!——打死你!

娜塔莎 (在后台) 他们打我!他们害我!——

沙丁 (隔着窗户嚷嚷) 嗨,你们来呀!

路喀 (跑来跑去) 瓦西里!——叫来瓦西里就好了!—— ,主!朋友们——哥儿们——

戏子 (跑出) 我来啦——我找他去——

布柏诺夫 他们近来一来就打她。

沙丁 来,老头子——我们做见证。

路喀 (尾随着沙丁) 我这叫什么见证!我做不来!——瓦西里要快来才好!——

〔两个人走出。

娜塔莎 (在后台) 姐姐!——姐姐!——啊,啊,啊!——

布柏诺夫 他们拿东西堵她的嘴——我去看看——

〔考斯梯列夫的房间的喧嚣静下去了,显然是人全进了大厅。传来路喀的喊声:“停住!”门砰地一响,活像一斧子斫掉了吵闹。舞台上一片沉静。黄昏。

克列实奇 (若无其事地坐在翻倒的雪车上,使劲儿搓手。然后他呢呢喃喃——开头听不清楚,慢慢听出) 怎么得了——反正你得活下去,难道不要活下去?—— (提高嗓子) 落脚的地方!我要一个落脚的地方!——我没地方待!——我什么也没有!——单单一个人——孤单单的。麻烦出在这上头——没人帮他忙。

〔他弯着腰,慢慢走出。一片含有恶兆的沉静继续了好几分钟。然后,舞台后面什么地方传来一种模糊的音响,越来越近,逐渐变成嘈杂的叫嚣。各别的人声可以听出来了。

瓦西丽萨 我是她姐姐!我要打她!——

考斯梯列夫 你没权利。

瓦西丽萨 囚犯!

沙丁 喊瓦西里来!——快——揍他,饶布!

〔传来一阵警察的胡哨。鞑靼人,右臂用绷带吊起,跑了进来。

鞑靼人 还叫法律——白天杀人。

〔饶布进来,后面跟着麦德外借夫。

饶布 哈!我一拳头揍了他个狠!

麦德外借夫 你——你怎么敢打架?

鞑靼人 可你哪?你尽职来的?

麦德外借夫 (追饶布) 站住!给我笛子!

〔考斯梯列夫跑了进来。

考斯梯列夫 阿布辣穆!捉住他!——他杀死——

〔从墙角那边走来克瓦实妮雅和娜丝佳,搀着披头散发的娜塔莎。沙丁走在后面,挡开瓦西丽萨,她伸出胳膊,直想打她妹妹。阿列实喀在她旁边跳来跳去就像一个小鬼,在她耳边吹着口哨,喊着,号着。他们后面跟着一群褴褛的男女。

沙丁 (向瓦西丽萨) 泼娘儿们,你是什么意思?——

瓦西丽萨 闪开,囚犯!我拼了我这条命,也要把她撕个粉烂!——

克瓦实妮雅 (带开娜塔莎) 够啦,瓦西丽萨!——你害不害臊!——这样儿蛮不讲理?

麦德外借夫 (抓住沙丁) 啊哈!——可把你逮住啦!

沙丁 饶布!揍他们一个好看的!瓦斯喀!——瓦斯喀!——

〔他们在砖墙夹道附近吵做一团。娜塔莎被带到右边的木材堆,坐在上头。皮皮尔忽然冲出夹道,不作声,使劲儿在人群当中给自己挤出一条路来。

皮皮尔 娜塔莎在那儿?你——

考斯梯列夫 (躲到房角后头) 阿布辣穆!捉住瓦斯喀!——哥儿们,帮他捉住瓦斯喀!贼!——强盗!——

皮皮尔 你——老淫棍!

〔他抡起拳头,照准老头子就打。后者倒在地上,只有上半身露在房角外边。皮皮尔奔向娜塔莎。

瓦西丽萨 打瓦斯喀,朋友们!——打贼!

麦德外借夫 (冲沙丁嚷嚷) 走开!——人家闹家务!他们全是亲戚——可你算谁?

皮皮尔 怎么回事?——她怎么你啦——拿刀刺你来的?

克瓦实妮雅 这些畜牲真叫狠得下心!看呀,拿开水烫女孩子的腿——

娜丝佳 拿茶炉往她身上翻——

鞑靼人 也许是无意——先得弄清楚——别搞错了——

娜塔莎 (差不多晕了过去) 瓦西里,带我走——把我藏开——

瓦西丽萨 我的上帝!看呀!他死啦!叫人打死啦!——

〔人人拥到考斯梯列夫躺着的夹道。布柏诺夫离开人群,走向皮皮尔。

布柏诺夫 (低声) 瓦西里!老头子——完结啦。

皮皮尔 (看着他,听不出他的意思) 喊救护车——把她送到医院——算账有我!

布柏诺夫 我是说有人把老头子干啦——

〔好像水浇熄了露营的火,舞台上的喧哗静了。偶而有人低声说着:“当真?”“糟糕。”“哼。”“离开这是非地。”“活地狱!”“当心!”“趁警察没来散开。”人群逐渐少了。布柏诺夫,鞑靼人,娜丝佳和克瓦实妮雅奔向考斯梯列夫的尸身。

瓦西丽萨 (从地上站起,胜利地叫喊) 谋害!——有人害了我丈夫!瓦斯喀下的毒手!我看见的,朋友们!我亲眼看见的!怎么样,瓦斯喀?你还是跟警察搞上啦?

皮皮尔 (离开娜塔莎身边) 放我过去——别挡着我! (看了看死人,转向瓦西丽萨) 怎么?你得意啦? (拿脚踢踢尸首) 老狗,翘啦——你到了儿称心啦!——哼——我把你也打发上路就对啦!

〔他朝她奔去。沙丁和饶布连忙把他拦住。瓦西丽萨逃进夹道。

沙丁 想想你在干什么!

饶布 家伙!急点子什么?

〔瓦西丽萨回来。

瓦西丽萨 怎么样,朋友瓦斯喀!命里注定逃不掉的!——警察!阿布辣穆——吹你的笛子!

麦德外借夫 他们抢了我的叫笛儿,这些忘八蛋!——

阿列实喀 这儿不是!

〔他吹着笛子。麦德外借夫在后追他。

沙丁 (把皮皮尔领到娜塔莎跟前) 别焦心,瓦斯喀。打架之中把人打死——算不了回事。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瓦西丽萨 捉住瓦斯喀!他杀了他——我看见的!

沙丁 我自己也捶了他三四下子——用不着几下子他会完蛋的。我做见证,瓦西里——

皮皮尔 我急的不是自己脱身——我急的是把瓦西丽萨拉进来,——我一定拉她进来,上帝帮我!是她要这么做的——唆使我杀死她丈夫!——她唆使的!

娜塔莎 (忽然,高声) 啊!——现在我明白啦!——原来是这样子,瓦西里! ,大家听啊!他们在一起搞的!——他们订的计谋!好呀,瓦西里!——所以!你今儿跟我讲话——为了让她一五一十听见?大家听啊!她是他的姘头——这你们知道——人人知道。俩一块儿干的!——她唆使他杀死她丈夫——他碍他们的眼——我碍他们的眼——所以他们叫我做瘸子——

皮皮尔 娜塔莎!——你胡说些什么!

沙丁 哼——活见鬼!

瓦西丽萨 扯谎!她扯谎!我——是他。瓦斯喀杀了他!

娜塔莎 俩一块儿干的!我咒你!俩全咒!——

沙丁 这不是好玩儿的!——当心!瓦西里!你要挨吊!

饶布 一锅粥,我简直,搞不清楚!——真不得了!

皮皮尔 娜塔莎,你真——你这话当真?——你怎么可以想我——跟她——

沙丁 当然,娜塔莎——想想你在说些子什么!

瓦西丽萨 (在夹道) 我丈夫叫人害啦——老爷。瓦斯喀·皮皮尔,一个做贼的——他下的毒手。督察,我看见他——人人看见他——

娜塔莎 (摇摇晃晃,几乎神志不清) 大家听啊!——是我姐姐和瓦斯喀·皮皮尔下的毒手!听我讲,督察——是我姐姐——告诉他怎么样——唆使他干的——她的姘头——就是他,死了他的灵魂!他们杀了他!俩全拿下——全下到监牢!——我也拿下——下到监牢!为了基督的爱——把我下到监牢!——

rGsZ8FL3XXG4V6gRBKsma/50UCEFVCzq1d9oqbQmTEnt3aIBtdlRNYn7H/MEp+3u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