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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一间地窖似的地下室,沉重的弓形天花板,让烟熏黑了,有些地方泥灰落掉,显出一块一块补葺的痕迹。亮光从观众那边过来,也从右边墙头一个方方的窗户下来。薄薄一片隔板把右犄角割开,后边做成皮皮尔的屋子。靠近这间屋子的门口,是布柏诺夫的木板床。左犄角有一个大俄罗斯炉子。左边石墙是通厨房的门,克瓦实妮雅,男爵和娜丝佳住在里头。在炉子和门之间,沿墙立着一张宽床,有一幅龌龊的印花棉布幔子挡住。贴墙处处都是木板床。靠近台口,挨近左墙,竖着一块木头,上面安着一个铁砧子,还有一副虎头钳子。克列实奇坐在它前面一块小木头上,忙着拿钥匙在试旧锁。地板上放着两团铅丝穿在一起的钥匙,一把砸坏了的锡茶壶,一把榔头和若干锉子。地下室中心立着一张大桌子,有一个茶炉,两条长板凳和一张方凳子——都没有上过油漆,肮肮脏脏的。克瓦实妮雅在桌子跟前倒茶,男爵在嚼一块黑面包,娜丝佳坐在凳子上,靠着桌子,读一本破书。安娜躺在幔后床上,传出咳嗽的声音。做便帽的布柏诺夫坐在他的木板床上,腿当中夹着一块帽子木头,拿一条破裤子在上头比来比去,看怎么样下剪子才好。在他旁边扔着一个撕破了的帽盒子,里面放着便帽檐,油布条幅,和破烂衣服。沙丁躺在一个木板床上,正好醒过来,发出响亮的咕噜声音。观众看不见戏子在炉顶上面 翻来翻去直咳嗽。

初春的早晨。

男爵 下文呢?

克瓦实妮雅 ,不,我的好人,我就说,别跟我蘑菇啦。我先头经见过,我就说,现在呀,你就是送我一百条煎龙虾,你也没法子拉我去拜天地。

布柏诺夫 (向沙丁) 你哼唧些什么?

〔沙丁继续哼唧下去。

克瓦实妮雅 我呀,一个自由自在的娘儿们,逢事自己作得了主,我就说,会拿自己填进别人的身份证,去做什么男人的奴才——不干! ,才不!哪怕他是亚美利加的国王,我也不嫁!

克列实奇 扯淡!

克瓦实妮雅 怎么?

克列实奇 扯淡。你还不是嫁了阿布辣穆喀拉倒。

男爵 (抢过娜丝佳的书,念书名) 《致命的爱情》——

〔他笑了。

娜丝佳 (伸出她的手)得,拿书给我——来!——别胡闹!

〔男爵逗她,拿书在空里摇着。

克瓦实妮雅 (向克列实奇)你是红毛儿老山羊 ,正是你!扯淡!你怎么敢这样儿糟蹋我!

男爵 (拿书砸娜丝佳的头)你活脱脱儿一个傻瓜,娜丝喀!——

娜丝佳 (从他手里把书抢过) 拿书给我!——

克列实奇 看那份儿阔太太样子!——可是你呀!还是嫁给阿布辣穆完事!——你巴得一直就是这个。

克瓦实妮雅 ,是呀,当然喽!怎么着?——像你哪,把女人朝死路上逼。

克列实奇 住口,母狗!不关你的事!——

克瓦实妮雅 喝!你呀,一砸真话就炸!

男爵 他们又吵上啦!娜丝喀,你待在什么地方?

娜丝佳 (并不仰头) ,滚开!

安娜 (从幔后把头伸出) 又是一天!为了上天的缘故——别嚷嚷——别吵闹了罢!

克列实奇 又在哀唧!

安娜 见天儿吵!——你们起码也该让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咽气才是!

布柏诺夫 一点点儿吵闹不会拿死吓跑了的——

克瓦实妮雅 (走向安娜) 我的可怜人儿,你怎么会跟这种恶鬼过活?

安娜 由着我——走开——

克瓦实妮雅 哼。活活儿把你折磨死!——今儿个胸口好点儿吗?

男爵 克瓦实妮雅!好赶市啦!——

克瓦实妮雅 就走。 (向安娜) 你要不要来点儿好吃的热肉包子?

安娜 不,谢谢啦——吃济得了什么事?

克瓦实妮雅 尝尝看。来点儿好的热的——轻轻你的咳嗽。我留几个在这碗里头,想吃的时候,你一伸手就成。来呀,贵人—— (向克列实奇) 去——去!你这个鬼!

〔走进厨房。

安娜 (咳嗽) 天呀——

男爵 (狡诈地推了一下娜丝佳的头) 放下,小傻瓜!

娜丝佳 (呢喃) 滚开!——我没搅你。

〔男爵跟随克瓦实妮雅走出,吹着一个调子。

沙丁 (从木板床上坐起) 昨儿夜里谁揍我来的?

布柏诺夫 谁不谁的有什么关系?——

沙丁 没关系,我想——可他们干吗揍我?

布柏诺夫 你斗牌来的?

沙丁 斗牌来的——

布柏诺夫 所以他们揍你——

沙丁 这些浑蛋!——

戏子 (头伸到炉沿) 他们总有一天把你揍死的——

沙丁 你是蠢驴。

戏子 凭什么?

沙丁 杀人呀不必两回,一回就成。

戏子 (稍缓) 为什么不成?我不明白——为什么不成。

克列实奇 (向戏子) 爬下炉子,把这儿打扫干净——怕把手弄脏了?

戏子 不关你的事——

克列实奇 有胆子等瓦西丽萨进来再打扫——她会叫你知道是谁的事!

戏子 瓦西丽萨地狱里去!今天轮到男爵打扫——男爵!

男爵 (从厨房出来) 我没辰光打扫——我跟克瓦实妮雅赶市去。

戏子 那呀跟我不相干——你高兴坐监牢就坐监牢,我不在乎,可是地板呀,该你揩——别人的活儿我不干——

男爵 ,鬼捉了你去!娜丝喀会扫地板的——嗨,你,致命的爱情!醒醒!

〔抢去娜丝佳的书。

娜丝佳 (站起) 你要怎么着?还给我!你这人真滑稽,亏你怎么把自己叫做贵人来的!

男爵 (还书) 娜丝佳,替我扫扫地板,好孩子。

娜丝佳 (走进厨房) 没得说!——偏不干!

〔克瓦实妮雅在门口出现。

克瓦实妮雅 (向男爵) 来呀。他们没你,一样会弄干净的——喂,戏子,人家请你做嘛,你就行行好呗——做不断你的背脊骨的。

戏子 哼!一来就是我——我真不明白——

男爵 (进来,掮着一个木头担子,一头挂着一个篮子,里头放着破布蒙住的大瓦盆) 今儿够重的。

沙丁 冲你生下来就是男爵,配罢?——

克瓦实妮雅 (向戏子) 听着,记住扫地板。

〔她先让男爵走出,自己跟在后边。

戏子 (爬下炉子) 吸土对我有害。 (说话带着骄傲) 我的器官中了酒毒。

〔他坐在一张木板床上,沉沉在想。

沙丁 器官——官能——

安娜 安得赖·米特芮奇——

克列实奇 这会儿又怎么啦?

安娜 克瓦实妮雅给我留了些包子在那儿——你吃了罢。

克列实奇 (走向她) 你要不要吃?

安娜 不,我不想吃。我做什么吃?你干活儿——你需要吃。

克列实奇 你怕吗?别怕。说不定——好得起来的——

安娜 去把包子吃了罢。我不成啦。像就快啦——

克列实奇 (走开) 别搁在心上——你爬得起来的——有时候会这样子的。

〔走进厨房。

戏子 (高声,好像忽然醒了过来) 昨儿个,在医院里头,医生对我讲:你的器官,他说,完全中了酒毒——

沙丁 (微笑) 官能——

戏子 (坚持地) 不是官能,是器——官——

沙丁 席看布尔 ——

戏子 (冲他摇手) 你呀,尽瞎捣蛋!我是在认真讲话——真的。假如我的器官中了酒毒,那么,扫地板对我就有害处——把土吸进去——

沙丁 Macrobiotics ——哈!

布柏诺夫 你在嘀咕什么?

沙丁 字——这儿还有一个——trans-scen-deptal——

布柏诺夫 这说什么?

沙丁 不知道——早就忘啦。

布柏诺夫 那你干吗讲它?

沙丁 好玩儿——哥儿们,我听厌了人们使用的字,我们所有的字!我听这些字听了足有一千回了。

戏子 《汉穆莱提》里头有一行:“字——字——字!” 一出好戏。我演那个挖坟的。

克列实奇 (从厨房出来) 你什么时候开始扮扫地板的?

戏子 不关你的事。 (挺着他的胸脯)

美丽的奥菲丽雅!祷告的时候,

仙子,愿你想起我所有的罪过!

〔台外远处什么地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随即是呼喊和警笛。克列实奇坐下工作,拿起他的锉子发出锉东西的响声。

沙丁 我爱那些希奇古怪我不明白的字。我做小孩子的时候,在一家电报局做事——念了许许多多书——

布柏诺夫 你还当过电报生?

沙丁 当过。那儿有些好书——有许多怪字。我是一个受过教育的人,你知道。

布柏诺夫 这我听过一百回了。是又怎么样?——过去的事,有什么好说的——譬方我罢。我从前开过皮作坊。铺子是我自己的。我的手为了染皮,一来就是黄的——连手带胳膊,一直黄到肘子。我当时还以为就这样黄下去,黄到我死那一天为止。我心想我会带着黄胳膊死的——好,现在看呀——还不照样儿肮脏——哼。

沙丁 好,怎么样?

布柏诺夫 不怎么样。就这个。

沙丁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布柏诺夫 没什么特别。也就是想到说说——意思就是呀,不管你拿外头染成了什么,全要蹭掉的——可不,全要蹭掉的。

沙丁 ,我的骨头真疼!

戏子 (坐起,兜住他的膝头) 教育算不了什么;要紧在才分。我从前认识一个演员——念词儿呀也就是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念,可是他一演起来了啊,观众看得才叫开心,戏园子震天价响,整个儿摇晃。

沙丁 布柏诺夫,借我五个考排克

布柏诺夫 我只有两个。

戏子 才分,我说,做演员的要的就是这个。才分的意思就是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能力——

沙丁 给我五个考排克,我就相信你是天才,是英雄,是鳄鱼,是警官——克列实奇,给我五个考排克。

克列实奇 见鬼!你这种人这儿多的是。

沙丁 你咒什么?难道我不知道你一个考排克也没搞到?

安娜 安得赖·米特芮奇——我出不来气——堵得慌——

克列实奇 喊我就有用啦?

布柏诺夫 拿过道儿的门开开。

克列实奇 是啦,当然。你那儿坐在你的床上,我可坐在地板上——我跟你掉换掉换地位,你再开门——我已经冷得架不住啦。

布柏诺夫 (安详地) 要开门的不是我——是你女人——

克列实奇 (悻悻然) 一个人要的东西多着哪——

沙丁 家伙,我的头直嗡嗡在响!——人为什么要你捶我的头,我捶你的头呢?

布柏诺夫 不单只头——身子别的地方他们也照样儿捶。 (站起) 出去买点儿面包——奇怪,我们的店东家跟他太太今儿这么久还没露面——说不定他们没命啦。

〔走出。

〔安娜咳嗽。沙丁躺着动也不动,胳膊放在头底下。

戏子 (忧悒的眼睛四面看了看,走向安娜) 觉得难过?

安娜 气闷得很。

戏子 你喜欢的话,我把你扶到过道儿。来,起来。 (他帮安娜起来,拿一件破衣服扔在她的肩上,扶她出去) 来,来——走稳了。我自己就有病——中了酒毒——

〔考斯梯列夫在门道出现。

考斯梯列夫 出去散散步?好一对儿,羊羔儿跟母羊——

戏子 腾腾路——你看不出我们是病人?

考斯梯列夫 过去,请。 (鼻子里哼唧着一种教堂的调子,不相信地张望一遍屋子,然后把头朝左转去,好像在听皮皮尔屋子的动静。克列实奇恶意地弄着钥匙响,一边使大劲儿拿锉子锉,一边偷偷观察店主东的行止) 往小里锉,是不是?

克列实奇 什么?

考斯梯列夫 我说,往小里锉? (稍缓) 哼——可不——我要问你什么来的? (迅速,低声) 我太太在这儿吗?

克列实奇 没看见她——

考斯梯列夫 (小心翼翼朝皮皮尔屋子移动) 你占了老大一块地方,一个月两个卢布就行啦?一张床,还有一个地方坐。哼。起码也值五个卢布,这才公道。你得再掏半个卢布——

克列实奇 干脆掏根绳子把我吊死——腿都立不牢啦,还直想多捞半个卢布!——

考斯梯列夫 我吊死你做什么?便宜得了谁?主保佑你,你就快快活活儿活下去罢。不过我还是要加你半个卢布——帮我圣像的灯盏多买点儿油——油点在圣像前头,帮我赎罪,也帮你赎罪。你从来不想到你的罪过,难道你现在想来的? ,你这人真坏,安得路实喀!你女人病得要死,就因为你吝啬——没人喜欢你,没人敬重你——你在铁上头锉来锉去,锉得人人头疼——

克列实奇 (嚷着) 你来这儿难道就为气我?

〔沙丁吼着。

考斯梯列夫 (惊) 家伙,我的天——

〔戏子进来。

戏子 我把她搀到过道,包得严严的——

考斯梯列夫 你心慈,哥儿们。做好事——你有好报的——

戏子 哪天?

考斯梯列夫 在阴间,哥儿们。——那儿,样样儿事,样样儿小善行,都算进去的——

戏子 我为人善,也许此时此地你就奖我一番。

考斯梯列夫 这我怎么做得来?

戏子 拿我欠的债勾掉一半——

考斯梯列夫 嘻——嘻!你真会开玩笑,你真会拿人耍子!——倒像心慈也好拿钱奖赏!在种种善缘里头行好顶大。可是债到了儿是债,这就是说,必须归还——对我这样儿一个老头子行好,你就不该朝奖赏上头想——

戏子 活活儿一个无赖,正是你,老头子!——

〔戏子走进厨房。克列实奇站起,向过道走出。

考斯梯列夫 (向沙丁) 锉呀锉的那小子——跑掉啦。嘻——嘻!他不喜欢我——

沙丁 除掉魔鬼,谁能够喜欢你?

考斯梯列夫 (戏谑地) 你怎么好对我说这种话?我爱你们,全爱!——难道我不知道你们是我的哥儿们,我可怜的,不走运的,沦落的哥儿们? (忽然,迅速地) 啊——瓦斯喀在——不在家?

沙丁 看去——

考斯梯列夫 (过去叩门) 瓦西里!

〔戏子在厨房门口出现,嚼着东西响。

皮皮尔 (在台外) 谁在那儿?

考斯梯列夫 是我——我,瓦西里。

皮皮尔 (在他的屋子) 你要什么?

考斯梯列夫 (往后退) 开开门——

沙丁 (不看考斯梯列夫) 他开开门,她在里头——

〔戏子拿鼻子哼唧。

考斯梯列夫 (不安,放低声音) 什么?谁在里头?你说什么?

沙丁 你在问我?

考斯梯列夫 你方才说什么?

沙丁 没什么——在跟自己讲话。——

考斯梯列夫 当心,哥儿们!玩笑归玩笑,也得看时候! (高声砸皮皮尔的门) 瓦西里!

〔皮皮尔开开门。

皮皮尔 怎么?你做什么搅我?

考斯梯列夫 (眯着眼往屋里看) 我——你知道——你——

皮皮尔 你带钱来啦?

考斯梯列夫 我有事跟你商量——

皮皮尔 你带钱来啦?

考斯梯列夫 什么钱?等一下——

皮皮尔 那只表的钱,七个卢布。在哪儿?

考斯梯列夫 什么表,瓦西里?——我的天,你——

皮皮尔 听着!昨儿,当着众人,我卖给你那只表,讲好十个卢布——三个卢布付现,七个改天给。现在给我。你干吗直冲我眨眼睛?你这儿兜圈子,搅别人,倒把生意丢下了不谈。

考斯梯列夫 咝——咝!别急,瓦西里!表——那是——

沙丁 偷来的货——

考斯梯列夫 我不收偷来的货——你怎么敢——

皮皮尔 (抓住他的肩膀) 你干吗吵醒我?你要什么?

考斯梯列夫 我?可,没——什么事也没。我这就走——你喜欢的话。

皮皮尔 出去,给我拿钱来。

考斯梯列夫 家伙!这种粗人!——

〔走出。

戏子 真正一出喜剧!

沙丁 好。我就喜欢这个——

皮皮尔 他来这儿干什么?

沙丁 (笑) 你猜不出?寻找他太太——你干吗不把他干掉,瓦西里?

皮皮尔 像他那种死猪,不值得我拿命换!——

沙丁 只要周密,你就好娶瓦西丽萨,收我们的租钱——

皮皮尔 那也就是滑稽!我心一柔呀,知还不知道,你们就拿我的全部财产连我喝过精光—— (坐在一张木板床上) 老浑蛋——叫醒了我。我正在做一个好梦:我在钓鱼,钓到老大一条梭鱼!大的不得了,梦外头就甭想遇得着。鱼待在线尽头,我直担心竿子要断,准备好了网子——现下,我想,马上就要——

沙丁 不是梭鱼——是瓦西丽萨——

戏子 他老早就把瓦西丽萨钓到手了——

皮皮尔 (发怒) 你们统统给我滚进地狱去——外带瓦西丽萨!

〔克列实奇从过道进来。

克列实奇 妈的外头真冷!

戏子 你怎么不带安娜进来?她要在那儿冻死啦——

克列实奇 娜塔实喀把她领到厨房去啦——

戏子 老头子要把她撵出来的——

克列实奇 (坐下工作) 那,娜塔莎会领她回来的。

沙丁 瓦西里!借我五个考排克!——

戏子 (向沙丁) 哼!——五个考排克!瓦西里!借我们二十个考排克。

皮皮尔 还是趁早儿给你们的好,回头就成一个卢布了。拿去!

沙丁 直布罗他! 贼是世上顶好的人!

克列实奇 (悻悻然) 钱来得容易——不干活儿——

沙丁 许多人钱来得容易,可是出也出得容易,人不多罢——说到干活儿,干活儿是一种愉快,有活儿干,我就许干——哼。也许。工作成了一种愉快,人生就是一种欢乐。工作成了责任,人生就是苦差事。 (向戏子) 来,萨尔达纳牌路斯 !走罢!

戏子 走罢,尼布甲尼撒 !我要灌个够——像四万酒鬼!

〔沙丁和戏子走出。

皮皮尔 (打呵欠) 你女人怎么样?

克列实奇 你明白,不会久的——

〔一顿。

皮皮尔 我简直不明白,你那儿锉来锉去到底为了什么。

克列实奇 你要我干什么?

皮皮尔 什么也别干——

克列实奇 那我吃喝什么?

皮皮尔 别人也想法儿活下去了——

克列实奇 这儿这些人?你把他们也叫做人?游民!渣子!混混儿!我是一个干活儿的——朝他们一看,我就羞得慌。自打记得来起,我就在干活儿。你以为我爬不出这地方?我要爬出的。哪怕锉掉我的肉皮,我也要钻出这个窟窿。等着看好啦——我女人不久就死——我在这儿才不过住了六个月——可是呀,活活儿就像六年——

皮皮尔 我们全跟你一样好,所以,讲这种话,无聊。

克列实奇 一样好!他们没荣誉,没良心——

皮皮尔 (无所谓地) 有什么用——荣誉跟良心?它们不是靴子,你先穿不上脚——也就是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们需要荣誉跟良心——

〔布柏诺夫进来。

布柏诺夫 喝——喝——喝!我冻僵啦。

皮皮尔 布柏诺夫!你有良心吗?

布柏诺夫 什么?良心?

皮皮尔 正是。

布柏诺夫 要它干吗?我不是阔人。

皮皮尔 我正也这么说:只有阔人需要荣誉跟良心。可是克列实奇在这儿直骂我们。我们的良心呀,他说——

布柏诺夫 做什么用?借一个良心来?

皮皮尔 ,用不着,他自己有一个好的。

布柏诺夫 (向克列实奇) 那么,你要拿它卖掉?好,你要在这儿找到买主可就邪门儿啦。要是什么旧牌的话我倒有意——就是这个,也得赊账。

皮皮尔 (教训地) 你是一个傻瓜,安得路实喀!说到良心呀,你应当听听沙丁——或者甚至于男爵才是。

克列实奇 他们没什么好教我的——

皮皮尔 就算他们是酒鬼——比你头脑也多。

布柏诺夫 一个人醉了还聪明,就算双奖到手——

皮皮尔 沙丁说,人人要他邻居有良心,可是自己不要——倒是真的。

〔进来娜塔莎。她后面跟着路喀,拄着一根拐杖,背上驮着一个行囊,腰间挂着一只罐子和一把茶壶。

路喀 大家好啊,正经人。

皮皮尔 (打着他的髭) 啊,娜塔莎!

布柏诺夫 (向路喀) 我们从前是正经人——是前年的事罢。

娜塔莎 这是一位新住宿的——

路喀 对我全一样。坏蛋我也尊敬。照我的想法儿看,哪怕是一个跳蚤,也有跳蚤的好处。全发黑,全跳蹦——我的亲爱的,你打算叫我待到什么地方?

娜塔莎 (指着厨房门) 那里头,老公公——

路喀 谢谢你,姑娘。你说那儿,就是那儿——对这把子老骨头呀,那儿暖和,那儿就好。

〔路喀走出。

皮皮尔 娜塔莎,你带来了一个怪老头子——

娜塔莎 比你有趣多啦!——安得赖,你女人坐在我们厨房——回头去把她搀进来。

克列实奇 好罢——就来——

娜塔莎 你眼下待她该和善点儿——你看得出来,不会久啦。

克列实奇 我知道——

娜塔莎 光知道还不够。你得明白。说到了,死怪怕人的——

皮皮尔 我就不怕——

娜塔莎 卖嘴!——好好儿一个人谁信!——

布柏诺夫 (吹着口哨) 线呀烂了! ——

皮皮尔 真的,我不害怕。我现下就可以死,立刻来好了,你拿起那把小刀,照准心口扎——我到死不喘一口气。因为是一只干净的手干的,我简直高兴。

娜塔莎 (往外走) 你在骗谁!

布柏诺夫 (带着哭腔) 这根线呀烂了——

娜塔莎 (在过道门口) 安得赖,别忘记你女人——

克列实奇 好罢——

〔娜塔莎走出。

皮皮尔 这才是个姑娘!

布柏诺夫 不坏。

皮皮尔 她怎么——那样对我?不跟我好——她待在这儿只有毁——

布柏诺夫 要毁呀也就是为你——

皮皮尔 凭什么为我?我——可怜她。

布柏诺夫 像狼可怜小羊——

皮皮尔 瞎扯!我非常可怜她。她在这儿活不下去。我看得出来。

克列实奇 瓦西丽萨要是逮住了你跟她讲话呀,再看好啦。

布柏诺夫 瓦西丽萨?哼。拿东西白送别人,她不是那种人——一个狠娘儿们!——

皮皮尔 (躺在一张木板床上) 你们俩呀全给我地狱里去!——一对儿预言家!

克列实奇 看好啦——你等着罢——

路喀 (在厨房,唱歌)

半夜阴沉沉的

看不见大路——

克列实奇 他喊些子什么?新来的客人!——

〔走进过道。

皮皮尔 我真腻得慌!——是什么让我有时候这样起腻?你一天又一天活下去,样样儿好。冷不防,你就像招了凉——腻烦得要死——

布柏诺夫 腻烦?哼!

皮皮尔 是呀,是呀!

路喀 (在厨房唱歌) 啊,啊!看不见小路——路!——

皮皮尔 嗨!老头子!

路喀 (从厨房探出头来) 你是喊我?

皮皮尔 是你。别唱啦。

路喀 (进来) 你不喜欢?

皮皮尔 唱得好,我就喜欢——

路喀 那么,我唱得坏?

皮皮尔 差不离罢——

路喀 真也是的!我一直以为自己嗓子好。总是这样子:一个人心里想——我现下这样儿做不挺好吗?可是偏偏别人就不喜欢!——

皮皮尔 (笑) 这倒是真的!——

布柏诺夫 你方才直嫌腻烦,现下你笑啦。

皮皮尔 管你什么事?老蛤蟆!——

路喀 什么?谁腻烦?

皮皮尔 我。是我觉得——

〔进来男爵。

路喀 真也是的!厨房那儿坐着一个姑娘,念一本书,直哭。真的。眼泪直往下流!我对她讲:什么事,我的亲爱的?她回答:可怜的人!什么人?我问她。她就说:这儿书里头。是什么让人偏拿这种东西消磨时光的?我猜,跟你一样,腻烦——

男爵 她是一个傻瓜——

皮皮尔 啊,男爵!喝过茶啦?

男爵 喝过啦——下文呢?

皮皮尔 高不高兴我请你喝半瓶酒?

男爵 自然喽——下文呢?

皮皮尔 四条腿儿爬到地上,像条狗叫唤。

男爵 白痴!你算什么?一位老板?还是酒喝醉啦?

皮皮尔 来罢,汪汪两声,我就开心啦——你是一位贵人——当初有一时期,你看我们这种老百姓就没当做人看——

男爵 好,下文呢?

皮皮尔 好,所以我今天吩咐你四条腿儿爬到地上学狗叫唤,你就叫唤——听见了没有?

男爵 好罢,你这个傻瓜!我就叫唤!不过,我一明白我变得比你还下贱,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好开心的。我比你高的时候,你怎么也不会吩咐我四条腿儿爬——

布柏诺夫 有理!

路喀 讲得好!——

布柏诺夫 过去的过去啦,剩下的也就是鸡毛杂碎。这儿没什么贵人不贵人的——颜色统统冲掉啦——剩下的只是赤裸裸的一堆人——

路喀 换句话说,人人平等——不过你真是一位男爵,我的好人?

男爵 问这干吗?你是什么人,你这个老妖精?

路喀 (笑) 我遇见过一位伯爵,还遇见过一位王爷——可是以先就没见过一位男爵,现下见到了,还是长了一身疥的——

皮皮尔 (笑) 一位男爵!臊死我啦!——

男爵 该是懂事的时候啦,瓦西里!

路喀 嗐——嗐——嗐!我一看你们呀,哥儿们,你们这种过法儿——哼——

布柏诺夫 醒来一哼唧,睡觉一㗒唧——我们就这样儿过活。

男爵 我们也有过一回好日子——哼。我记得早晌醒过来,咖啡给我端到床上喝——咖啡带奶酪!——是呀,真的!

路喀 我们是人,个个儿是人。尽管我们装腔作势,尽管我们要人相信,我们落下地来就是人,临到死还是人——就我看来,人越活越聪明,越活越有意思——他们日子越过得坏,他们越想活得好些——人呀生成固执的命!

男爵 你是什么人,老头子?——你打那儿来的?

路喀 我?

男爵 你是一个香客?

路喀 在这地球上,我们全是香客——我听见人讲,在星球里头,我们这个地球就是一个香客。

男爵 (严厉地) 是不是随它去,不过,你——你有通行证吗?

路喀 (迟疑) 你是什么人,侦探?

皮皮尔 (开心地) 说了个着,老头子!这回你,男爵呀,你挨上啦!

布柏诺夫 哼。我们的贵人叫人对上点儿啦!

男爵 (窘) 怎么的啦?我不过是开开玩笑,老头子。我自己就没通行证——

布柏诺夫 瞎扯!

男爵 是说——我有一张公文——不过,不济事。

路喀 公文全是这样子——不济事。

皮皮尔 男爵!我们喝酒去——

男爵 正中下怀!好,再见,老头子——你是一个坏蛋,正是你!

路喀 世界是各色各种人做成的——

皮皮尔 (在过道门口) 好,要来,就来啊!

〔皮皮尔走出,男爵急忙跟着他。

路喀 他从前真是一位男爵?

布柏诺夫 谁知道?他的确是贵族出身——就在如今,猛一下子,贵族马脚还要露出来。习惯显然还没丢掉。

路喀 也许当贵族正跟长天花一样——人好啦,天花可留下啦。

布柏诺夫 他人不怎么坏——也就是有时候尥尥后蹄子——就像说起你的通行证。

〔进来阿列实喀,有些醉意,吹着口哨,拉着一架手风琴。

阿列实喀 喂,住户们!

布柏诺夫 你号个什么?

阿列实喀 原谅我——饶恕我。我天性是很有礼貌的——

布柏诺夫 又闹酒啦?

阿列实喀 倒也尽兴!才不多久,麦贾金副督察把我撵出了警察局,说:别叫我再在街上闻到你的气味——说什么也不饶你!他说。可我这人有个性!——我的老板哼我像只猫——可老板算个子什么?瞧,瞧!也就是误会!——他是一个醉鬼,我的老板——我是一个男子汉,什么都不在乎。我什么也不要!好,出半个卢布雇我。我什么也不要!送我一百万——我用不着!想想看,像我这种小伙子,会答应一个同伴儿支使我,他还是一个酒鬼?没得话!我不答应!

〔娜丝佳在厨房门过道出现,看着阿列实喀直摇头。

路喀 (和善地) 小伙子,看你把自己搞成了个什么糟样子——

布柏诺夫 人就这样呆嘛!——

阿列实喀 (往地板上一挺) 好,拿我吃了罢!我什么也不要!我这人天不怕地不怕!试试给我证明证明看,谁比我高?我为什么偏比别人坏?麦贾金对我说:别在街上走动,当心我把你揍个稀烂!可我偏出去!我偏出去躺到街中心——来,踩我呀!我什么也不要!

娜丝佳 可怜虫!——这样儿年轻,就拿自己在瞎搞啦!

阿列实喀 (发见娜丝佳,跪在地上) Mamsel!Parlez frangais?Merci!……Bouillon! 我开酒会来的——

娜丝佳 (高声耳语) 瓦西丽萨!

〔过道门往开里一推,瓦西丽萨进来。

瓦西丽萨 (向阿列实喀) 你又来啦?

阿列实喀 您好!请——

瓦西丽萨 狗东西,我早就对你讲过,别在这儿露你那张脸——你居然又来啦?

阿列实喀 瓦西丽萨·喀尔波芙娜——我给您奏一个送丧进行曲,好罢?

瓦西丽萨 (推他的肩膀) 滚出去!

阿列实喀 (向门走去) 等等——您不好这样做的。送丧进行曲——我才学会的!崭新的音调!——等等!您不好这样做的!

瓦西丽萨 我要给你看看我不好做什么!我要叫全街的人跟你作对——你这个信邪教的东西——你想冲我瞎汪汪呀,还嫌年轻了点儿!——

阿列实喀 我走就是啦!

〔跑出。

瓦西丽萨 (向布柏诺夫) 别让我再在这儿看见他,听见了没有?

布柏诺夫 我不是你的看家狗——

瓦西丽萨 我不在乎你是什么东西。别忘记你靠赒济住在这儿。你欠我多少?

布柏诺夫 (安然) 没数过——

瓦西丽萨 好,我会数的!

〔阿列实喀开开门。

阿列实喀 (嚷嚷) 瓦西丽萨·喀尔波芙娜!你吓唬不了我!——你吓唬不了我——我!

〔他溜进厨房。路喀笑着。

瓦西丽萨 你是什么东西?——

路喀 一个行路人——一个香客。

瓦西丽萨 住一夜,还是老待下去?

路喀 看看再说——

瓦西丽萨 通行证!

路喀 你要是——

瓦西丽萨 给我看!

路喀 我会给你看的——亲自送到你的房门口给你看。

瓦西丽萨 行路人!一个流浪汉!这倒还像。

路喀 (叹气) 你这人真欠和善!——

〔瓦西丽萨走向皮皮尔屋子。阿列实喀从厨房探出头来。

阿列实喀 (细声细气) 她走了吗?

瓦西丽萨 (转向他) 你还在这儿?

〔阿列实喀吹着口哨,不见了。娜丝佳和路喀笑着。

布柏诺夫 (向瓦西丽萨) 他出去啦——

瓦西丽萨 谁?

布柏诺夫 瓦斯喀——

瓦西丽萨 我冲你问他在那儿来的?

布柏诺夫 可——我瞧你四处在看嘛——

瓦西丽萨 我是在看东西搁对了没有,懂不懂?为什么这辰光点儿地板还不扫?我吩咐过你们多少回,把地方弄弄干净?

布柏诺夫 今儿轮到戏子扫——

瓦西丽萨 我不管轮到谁!万一卫生督查来了罚我,我把你们全扔出去!

布柏诺夫 (安详地) 那你靠什么活着?

瓦西丽萨 别叫我看见这地上有一星星屑子! (走向厨房,在娜丝佳面前站住) 你一直待在这儿干吗?脸肿了个十足。站在这儿像个木头人。扫扫地!没看见娜塔莎?——她在这儿吗?

娜丝佳 我不知道——我没看见她——

瓦西丽萨 布柏诺夫!我妹妹在这儿吗?

布柏诺夫 (指着路喀) 她带他来的——

瓦西丽萨 还有那一个——他原先在吗?

布柏诺夫 瓦西里?他原先在。娜塔莎跟克列实奇讲话来的。

瓦西丽萨 我没问你她跟谁讲话!处处脏——龌龊!一群猪!把这地方打扫干净——听见没有?

〔她迅速走出。

布柏诺夫 这娘儿们真够刻毒的!

路喀 急性子!——

娜丝佳 什么人也会搞到这种地步的——拿人拴在她那种丈夫身上——

布柏诺夫 她也没拴的怎么太紧——

路喀 她是不是总是这样火暴?

布柏诺夫 总是。你知道,她来看她的爱人,偏偏他出去了。

路喀 所以她一肚子怨气。 (叹气) 嗐——嗐——嗐!多少不同样儿的人支使着我们这个地球转——都拿可怕的危险吓唬人,结果还是没有秩序——还是龌龊。

布柏诺夫 他们需要秩序,可是他们缺欠头脑实现秩序。不管怎么着,地板得有人扫——娜丝佳!你为什么不扫?

娜丝佳 ,着啊!扫地。你把我看成什么,房间丫头?—— (稍缓) 我今儿要去喝个醉——烂醉!

布柏诺夫 这还像话——

路喀 姑娘,你干嘛要喝醉酒?前不久,你还在哭,眼下你说你要喝醉酒!

娜丝佳 (挑战地) 我要喝醉酒,醉了再哭——就是这个!

布柏诺夫 没什么了不起——

路喀 可是为什么呀?那怕一个小疙瘩,也有缘故—— (娜丝佳不回答,仅仅摇摇她的头) 嗐——嗐——嗐!这些人啊!赶明儿你们该怎么着?——好罢,我来扫地板。扫帚在那儿?

布柏诺夫 过道儿门后头。 (路喀走进过道) 娜丝佳!

娜丝佳 什么?

布柏诺夫 瓦西丽萨干吗臭骂阿列实喀?

娜丝佳 他一直对人讲,瓦斯喀讨厌她,想把她甩了,要娜塔莎——我要离开这儿,搬到别的地方。

布柏诺夫 干什么?搬到哪儿?

娜丝佳 我待够啦——这儿不需要我——

布柏诺夫 (安详地) 就没地方需要你——就没人在这地球上被需要着。

〔娜丝佳摇摇她的头,站起来,静静地走进过道。进来麦德外借夫,后面跟着路喀,拿着扫箒。

麦德外借夫 我想我不认识你——

路喀 可别人你全认识?

麦德外借夫 在我这一区,我想我全认识——可是我不认识你——

路喀 那是因为地球没全落到你这一区,老叔——还有留在外头的——

〔他走进厨房。

麦德外借夫 (走向布柏诺夫) 我这一区可能不怎么大——可是比哪一个大区都坏——就是方才不久,卸班以前,我把尚鞋的阿列实喀带到局子。谁想得到?他直挺挺的,躺在街中心,一边儿拉他的手风琴,一边儿叫唤:我什么也不需要!我什么也不需要!马在跑,还有各式各样的车辆。简直会把他压死什么的——活活儿一个浑人——可是我现下把他治住了——太也喜欢捣乱啦——

布柏诺夫 今儿晚晌下棋来?

麦德外借夫 行。哼——瓦斯喀——怎么样?

布柏诺夫 没什么特别——跟平常一样——

麦德外借夫 换而言之——还活着,捣蛋?

布柏诺夫 凭什么不?没理由他不该活着,捣蛋——

麦德外借夫 (不相信地) 你这样想? (路喀提着一只桶,穿过屋子,走进过道) 哼——有人在背后议论瓦斯喀——你听到没有?

布柏诺夫 我听到许多——

麦德外借夫 议论瓦西丽萨:像是——你注意到什么没有?

布柏诺夫 你说说看,到底是什么?

麦德外借夫 那——一般的。也许你知道,故意扯淡。人人知道—— (严厉地) 当心,千万别扯淡!

布柏诺夫 我何必扯淡?

麦德外借夫 有事情,反正!这些狗东西!他们讲瓦斯喀跟瓦西丽萨——你知道——可是跟我有什么相干?我不是她父亲——光是她叔叔。他们做什么取笑我?

〔进来克瓦实妮雅。

近来人们随便遇到什么事——就取笑人——啊!是你!——已经回来啦!

克瓦实妮雅 我顶顶尊敬的警察老爷!布柏诺夫!他又在市场跟我蘑菇,一死儿要我嫁他!——

布柏诺夫 做什么不?——嫁他好了。他赚得有钱,人也没老僵了——

麦德外借夫 我?喝!喝!

克瓦实妮雅 你,你这个老狼!就别勾起我的心事来罢。我经过一回,我的亲爱的!一个女人出门子呀,就像大正月天跳进一个冰窟窿。干一回,记一辈子——

麦德外借夫 先别下结论——丈夫不就都一样。

克瓦实妮雅 可是我总一样。我的心肝儿丈夫一咽气——但愿地狱里的火烧得他滋滋儿响!——我快活极了,一个人在屋子待了一整天:坐在那儿,试着相信我来的这份儿运气——

麦德外借夫 你丈夫要是不讲理打你——你好到警察局告他的。

克瓦实妮雅 我在上帝跟前告他告了整整八年。他就没帮过忙。

麦德外借夫 现下禁止打自己女人——现下禁得很严。有法律,有治安!不可以无缘无故就打人——只有维持治安才好打人——

〔进来路喀,领着安娜。

路喀 你看,我们到啦——像你这样弱的身子骨儿,怎么好一个人乱走动?你躺在那儿?

安娜 (指着她的床) 谢谢你,老公公——

克瓦实妮雅 眼前就是一个嫁男人的。看看她!

路喀 这个小女人身子骨儿坏透啦!——一个人在过道儿走,靠住墙,直㗒唧——你们不该放她一个人走动的。

克瓦实妮雅 我们疏忽,好爷子,就原谅我们罢。她的丫头大概是串门子去啦。

路喀 你以为说说好笑——不过,怎么好把这样儿一个人随便一丢不管?一个人不管怎么样,总是一条命啊——

麦德外借夫 你们得看好她。她一下子死了怎么办?就麻烦事由儿多啦——千万拿她当心!

路喀 这话有道理,队长。

麦德外借夫 好,可——我还不就是队长——

路喀 这话谁信!看你的外表,可不——活活儿一位真英雄。

〔过道发出一片喧哗和跺脚的声音。传来窒闷的呼喊。

麦德外借夫 有人打架罢?

布柏诺夫 声音满像——

克瓦实妮雅 我去 看。

麦德外借夫 我也得看看去—— ,没完没了的责任!我就不明白,人在一起打架,我们干吗把他们拉开!他们一打累,自己也就不打啦——顶好还是尽他们你捶我,我捶你,一直捶个够——下回想起这个,他们也就不会急着打架啦——

布柏诺夫 (从他的木板床上站起) 你应当拿这话讲给你的上司听——

〔门一下子敞得开开的,门限上出现考斯梯列夫。

考斯梯列夫 (嚷嚷) 阿布辣穆!快来!——瓦西丽萨在打娜塔莎——要弄死她——快!

〔克瓦实妮雅,麦德外借夫和布柏诺夫跑进过道。路喀看着他们直摇头。

安娜 ,主!可怜的娜塔莎!

路喀 谁在那边儿打架?

安娜 我们的女东家——姐妹俩——

路喀 (走向安娜) 她们闹什么?

安娜 没什么了不起——气力太足——也就是了。

路喀 你叫什么?

安娜 安娜——我一直在看你,你让我想起——我父亲来——非常柔顺和善——

路喀 到处挨挤嘛。挤来挤去,就把我挤得非常柔顺了——

〔他发出一阵断续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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