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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难以置信，“你早就知道了？”
“你那点雕虫小技骗我么，我是念过书的。”
宣崇烨愤愤然，“带下去，让今上处置她。这种贱人，留着也浪费，倒不如扔下去，一了百了。”
“你敢！”
宣崇烨作势拽起宣翎儿的手肘，“我怎么不敢？”
宣翎儿喊痛，小腹锐痛，撑不住身子，渐渐矮下去。
宣崇烨见了慌张，“你怎么回事，装死给谁看？”
宣翎儿扬起星河般的眸子，聚满了星辉似的泪光。“老三，快去叫稳婆，我怕是要生了。”
“这不是没到月份么？”
“谁知道。”
莫心匆匆跑上来，钻过人群，找到她家三公主。“公主，您怎么了，您别吓唬奴婢。”
“莫心，肚子疼，孩子怕是着急了，想见娘亲了。”
宣崇烨乱了套，命人去通知今上，自个儿索性打横抱起宣翎儿，送去东临堂。
两腿之间鲜血汩汩流淌，砸了宣崇烨一手的血，他恶心道：“宣翎儿，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让我沾染了这种晦气之物，有损我的运途！”
宣翎儿痛一阵又平复一阵，仰面喘气，“老三，没想到你会帮我？”
他一口咬定，“我恨不得你去死。”
“你这个心愿，也许不久就能实现。”
痛感排山倒海而来，她转过身，咬紧牙关，露出一脸狰狞。
禁军向今上禀告三公主胎动的消息，他正在陪宣尚煜喝茶。
宣尚煜还是一如既往，一言不发，只不过天上偶尔有飞鸟掠过，他会焕发一丝惊讶，追着鸟从东跑到西，仅此而已。
宣明德给自己斟了杯茶，气定神闲地嗯了声。
他如有深意地望着宣尚煜，“煜儿，朕一会儿再来看你。也许过会儿，你就能陪朕把酒言欢了。上官狗贼害你之仇，朕从来没有忘记，你等着朕。”
凌月城总是静悄悄的，从一个国迁徙到山中之城，即便留下狗命，任谁都失去了雀跃的能力。
东临堂外沾满了人，容妃集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今上，翎儿怕是要早产了。”
宣明德走到门边，唐明刚从内堂出来。“怎么样，那婴孩能顺利生产么？”
“三公主身子骨本就健朗，胎位也好，不过婴孩并未发育完全，勉强诞下，恐怕要费一些力气。”
宣明德更关心，“婴孩能活么？一定要让他活！”
唐明应声，“是，微臣必定尽心竭力。”
痛感太真实，一浪一浪的，前浪扼住她的喉咙，让她喘不上气，下一秒紧绷的弦松弛了。来不及续上气，疼痛再一次侵袭，伴随着身下的宫缩，愈演愈烈。
“莫心……我快痛死了。”
莫心泪流满面，她陪伴了快十年的公主，从苦海里救她脱困的公主，在她面前痛不欲生，清秀华美的容颜在痛楚中扭曲变形。
“您再忍忍，奴婢都瞧见小主子的脑袋了。”
“是么？”她似乎续上了一口气，因为她的念安在等她，她要见他，秉着一口气，一个信念，就是为了迎接他的到来。
稳婆在旁边喊道：“公主，用力！再用力！”
“唔……”
用足了千钧之力，发疯了似的，哪怕撑破身体，也要让希望破土而生。
……
等到了后半夜，夜雪肆虐，今上出奇地冷静，张宝禄为他撑起黄栌伞，身子笔挺站在雪中。
容妃感念，“您回去歇着，奴婢在这儿等着，一旦有了消息，就去禀告您。”
今上拂了拂袖，“朕，等着。”
“啊啊啊……”
清脆的婴孩的啼哭，撕开了寂雪的夜幕。
人群躁动起来，不管是谁的孩子，这是凌月城第一个孩子，是新生，更是一种展望。
直棂门开了一条缝，冷风灌入，稳婆抱着赤红的襁褓。“恭喜今上，是个男孩。”
“男孩？”今上脸上划过一丝罕见的喜悦，“唐明，你给这孩子诊诊脉，看他身子骨如何？”
唐明凑过去，手探入襁褓中，触摸到柔弱无骨的手腕，但脉搏强韧坚毅。喜上眉梢，“不愧是集天地精华之子，脉息稳健，天上地下，实在少有。”
今上凉薄一笑，转身起驾，“抱走。”
容妃惊讶不已，凑上去看皇孙。“今上，您这是要抱到哪里去，容臣妾看看孙儿。”
今上甩袖，一拂袖，容妃被推倒在地。
“挡朕者，死！”
容妃失魂落魄地抱着今上的脚，“您是不是有事瞒着臣妾，您别把孩子带走，那是翎儿的命根啊。”
“那个不肖女，朕饶不了她！”
容妃哭天抢地，她是母亲，更难感同身受，这世上的苦楚千千万，可没有让母子生生分离更叫人绝望了。
内寝发出歇斯底里的哭泣，“我的孩子！孩子呢！让我看一眼！”
宣翎儿披头散发，从血床上坐起来，“莫心！莫心！孩子呢？”
莫心跌跌撞撞过来，“奴婢对不住您，没有护住孩子……”
“我孩子呢？”
直棂门撞开，容妃跑进来，“翎儿，孩子被今上带走了。”
她如临大敌，顾不得一身血衣，冲了出去。
容妃揪心，扯着嗓子道：“产妇不可以吹冷风，还不快护着她！”
宣翎儿如离弦之箭，飞似的冲到冰天雪地中。
举目四下，人影消散，她蹙着眉，眼泪决堤似海，“父皇呢，父皇哪里去了？”
奴才们见了她，自发退避三舍，纷纷摇头。
她脚下跑过的路，每一步都淌着血，疯狂地喊着，“我的孩子呢，谁告诉我孩子去哪里了？”
邶风堂中央，放着一口青铜鼎，肚腹中燃着熊熊烈火。
今上见到宣尚煜，慈爱地望着他。“煜儿，你有救了，父皇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他转头吩咐唐明道：“用无根之水，把他洗干净！”
婴孩发出清脆的啼哭，一声声摧人心肝。
子时，阴气最重的时分。
邶风堂中夜风呼啸，恍如阴司降临般。
婴孩穿上赤红的肚兜，赤身暴露在空气中，寒凉的雪花，落在他透明若琉璃的脊骨上，他声嘶力竭的哭泣，却没有换来一丝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