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道:“慢着!父皇怀疑我跟你……”
聂祈风颔首,“恐怕瞒不住吧。”
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难道咱俩好的时候,被人瞧见了?”
情人之间的眼神,哪怕刻意隐藏,也会角落旮旯里流露出粉红的小暧昧。聂祈风每次想到她,即便是强压内心的骚动,可眼神中闪烁的星光,嘴角的柔软,是怎样都藏不住的。
宣翎儿豁达,揭穿就揭穿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你能救他么?”
“我不能。”他有一双世事洞明的慧眼,望着她,却煦煦深情。“但是你能。”
“我?”她顿时明白他意有所指,“可我不愿意,拿我的血,去救人渣,我觉得好恶心。”
“救他就是救你,今上如今把你妹栓一起了。合则双生,要不然,你得为他陪葬,犯不着。”聂祈风从怀里掏出白玉透净的小圆樽,“乖,只取一点。”
宣翎儿低下了骄傲的头,嘟囔道:“好吧,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能死,我死了,没人照顾你。我将来还要给你端屎端尿,养老送终呢。”
“……”他哭笑不得,手腕不自觉抖了抖,银针差点落地。“你别动,忍着疼,一会儿给你上药。”
国师夜斩群狼,眉头都不皱一下。可碰到给她手指腹上扎一个小孔,诚惶诚恐。她笑了笑,“不疼,一点小伤口,不费事的。”
血液利落地滴下,稳稳地接在小圆樽里。
宣翎儿顺着手指,往上瞟,国师有精致的眉眼,认认真真的给她擦拭小伤口。“国师,我有件事儿问你。”
他嗯了声,“你问。”
莫名的心悸,关于是谁救了明光,她想过许多种可能性。
可唯一的可能,落在了眼前人身上。
她攥着心,问道:“是不是你救了明光?”
时间似乎停滞了,空气稀薄得让人憋闷。
他拧着眉,颔首,“是我。”
宣翎儿如释重负,“我就知道,我的国师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你虽然不声不响,不让我救明光,一定是怕我出事。没想到你暗中施以援手,把明光给救了。只不过,白费了你的工夫,明光还是死了。”
舌苔微苦,越听越内疚。
心里藏着惊涛骇浪般的秘密,几乎要把他打沉了。
她又喊了声国师,软糯糯的腔调,足够消磨人的意志。“既然你救了明光,为什么不看着他呢?”
后槽牙发酸,隐瞒她太多,实在没办法当面编造理由。“我……”
扑闪着泪盈盈的一双桃花眼,“一定是明光不听你的劝,偷偷跑出去找谢澜。他心里有恨,要找宣尚煜报仇。”
他还是下定决心,继续隐藏下去。“是我没看住他。”
伸手过去,掬住她的侧脸。“翎儿,你再忍耐一阵子,宣尚煜苏醒之后,今上一定会放了你们的。”
宣翎儿小鸡啄米似的颔首,晶莹的泪,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砸落在他手背上。
她没有被悲伤冲昏头脑, 轻声道:“你能不能做点手脚?宣尚煜就算不死,也不能健全的活着。他看到了我和夏凉,也知道我们三个商量要杀他为明光报仇的事。一旦他清醒过来,一定会指正我的,到时候结局不一定比现在强。”
他应承下来,说好。“我明白了,必须活,但又不能让他说出真相。”
她说是,面露汗颜。“我知道修道之人不能行恶端,这回是没办法。你就想点办法,把他弄成痴痴呆呆,暂且留下一命。”
两个人筹谋干坏事,很有贼公贼婆的况味。
他说好,“天该亮了,我走了。”
宣翎儿嗳了声,为难地蹙眉。
他问道:“怎么了?还有事儿?还是……舍不得我?”
她破涕为笑,“主要是想你舍不得你。不过还有一件事儿,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他问道:“什么事?”
她回头看了眼夏凉,“我怕慎刑司的刀子手来提刑,要是发现夏凉是男人就麻烦了。”
聂祈风如临大敌,“看他女装都习惯了,我倒是忘了这一茬。夏凉是彻头彻尾的男人。”
冷不防被人点名,夏凉哭丧着脸,怎么觉得不是好事。
他玩味一笑,“要不然,索性坐实他入宫的身份。假宫女真太监,也比真男人好。”
宣翎儿附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夏凉再也沉不住气,哇的一声哭出来,连忙捂住嘴。“座上,您可不能这么对属下,属下待您一片赤诚。”
他语风不善,冷漠一笑,“一片赤诚?你都筹划要还俗,背弃本座而去了,这样也算一片赤诚?”
“呃……是我一时想岔了。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属下。”他怯弱道,“再说了,这里是慎刑司大牢,您也没个帮手,总不能您亲自操刀?属下没有这个福分,不配污浊了您的慧眼。”
他笑了笑,“无妨的,你跟随本座多年,替你了结一桩棘手之事,本座不怕脏。”
夏凉扑腾一下,双膝落地。“座上,您别玩属下了。属下宁可死,也不能当太监。莫心还没有应承我呢,她若是不答应也就罢了。万一她答应了,可我却残了,我对不起她。我跟她,不能再像明光和小林子一样了。”
聂祈风敛去笑意,转头对宣翎儿道:“今上暂时没有怀疑你的动机,你还是公主的身份,若真是要拿夏凉问刑,恐怕你要想办法拖延。夏凉若是暴露了身份,下场堪忧。我会尽快依照你的意思让宣尚煜醒过来。 ”
她颔首,看他转过黑墙,人便消失不见了。
心里空落落的,大有山雨欲来之感。
回到宣尚煜的床前,居高临下看一张僵白的脸。
明光澄澈的脸,无边无际的内疚感裹挟而来。
他想起,两天前,明光跪在他面前,“国师,明光无以为报,今生今世,唯您的命是从,死而无憾。”
他考虑了良久,“死而无憾?”
明光意兴阑珊,“我就是个废人,连我自己都看不上自己。您不该救我,让我死了罢了。我脏兮兮地活在这世上茕茕孑立,还不如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