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心随她进了内寝,林森一蹦就下床了。
抄起躺过的床褥放到一旁,从柜子里拿出新的换上。
宣翎儿看他娴熟的动作,不禁内疚道:“我三天两头跑出宫,真是难为你们了。我瞧小林子这卷铺盖的动作,可麻溜得很,比爷们卷烟还快。”
林森撕了人皮,一身宫服,怀里抱着被褥,一副受尽凌辱的模样,太惨了。
宣翎儿摆了摆手,“成了成了,这阵子辛苦你了。天这么热,还断了冰供,你挺不容易的。话说,小林子,你诈病,是诈的啥病?一会儿我去春元宫好演足了戏码,省得母妃怀疑。”
林森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绿,嗓子眼堵住了似的,说不出口。“那啥……就是那啥呗。”
她转头看莫心,“那啥?”
莫心掩嘴胡卢,“公主周身都好,能诈什么病,让人看不出端倪。自然是……”
宣翎儿高声抢答,“痛经!”
“痛经?”莫心头回听说这个词儿,倒也贴切,点头道,“就是这么回事儿。”
林森捧着床褥,待不住了,脚底抹油。“您多担待,我这就给您洗褥子去。”
莫心关上隔扇门。
宣翎儿解开领口的扭搭,大大咧咧脱衣裳。
十六七岁的姑娘,皮肉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白皙的脊骨上勒出了暗红的淤痕。
莫心紧张问道:“公主,您身上怎么有这么多伤痕?您这趟出门,遇上危险了?”
她说是啊,叹了口气。“好在国师及时出现,他又救了我一回。”
莫心问道:“您跟国师和好了?”
俏脸转色,红扑扑的,“和好了。他还说了,虽然不能名正言顺娶我,但我们搞个仪式,拜会他双亲,算是私定终身。”
莫心闻言五味杂陈,“公主,奴婢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宣翎儿问道:“你说吧。你是不是不看好?”
莫心直言道:“国师是很好,德高望重,模样也精致,浑身散发仙气儿。可他毕竟年长,而且身份又摆在那里,给不了您名正言顺的爱重,您跟了国师,一辈子偷偷摸摸且不说,您能有自个儿的孩子么。我觉着,您是亏了。奴婢眼拙,瞧着大齐国的皇子对您一片痴心,您跟着她,不说将来能母仪天下,起码堂堂正正,一府之主。”
“德高望重。”她笑了笑,“孩子这事儿我还真没想过,要不然收养两个,再来个感天而孕。”
莫心自觉僭越了,低头自省,“奴婢多嘴了,您别往心里去。”
她攥着莫心的手,看人的眼光清澈纯质,能蛊惑人为她赴汤蹈火。“你是实心为了我好,我都晓得。你今日能同我说这番话,便知道你待我真心。我也不怕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已经深陷泥淖,翻不出他的五指山了。宁可就这么没名没分的跟他好,也不想为了权势与体面,嫁给我不爱的人。我只有一个一生,不能慷慨赠与我不爱的人。”
莫心颇受震动,她掐了话题。“奴婢伺候给您用点去疤霜吧,瞧您这一身雪白的皮肉,那淤痕尤其扎眼。”
宣翎儿走到铜镜前,左看右看,“那个阉竖真不是个东西,把我绑成这样。那不成,皮肉伤坏了品相。”
莫心给她上药,望着她胸口缝合的伤疤,纳闷道:“公主,您胸口上怎么会有这么一道疤?瞧这颜色,该多疼?是上回鸣芽行刺您时候留下的?”
她点头说是,翘起嘴,“这疤痕颜色倒是浅淡了些,可还是挺晃眼的。我得用涂点去疤霜。”
她的小心思说不出口,怕洞房花烛夜,把聂祈风吓坏了。她的国师嘴上不说,心里还指不定怎么膈应。
换好了衣裳急急往春元宫赶,苏香躬身上前接应。“公主,您身子骨不妥当,怎么不叫一辆辇轿抬过来?”
“呃……”顿觉步子迈太大,连忙踩着小碎步,半是伛偻。“母妃有事儿找我,可不是下刀子也得来么?”
苏香看了眼莫心,“公主不妥,你也不扶着点,仔细摔了如何是好啊。”
莫心应了声是,连忙搀着宣翎儿。
花厅码盘齐全,正好摆了午膳。
宣翎儿扬声道:“妈,我来了,今儿吃什么?”
容妃见了她咋咋呼呼地样,一点都没有女儿家的矜持。“你想吃什么?是不是吃熊心豹子胆?”
宣弗凌坐在容妃身边,笑容潋滟。
“二哥,你也来了,正好,一家人齐齐整整吃饭。”
他说好,“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母妃都喊你三四次了,你推说身子骨不好。我还想着,一会儿去瞧瞧你。你刚刚喊母妃什么,妈?”
苏香舀了碗老鸭笋干汤,递给宣翎儿。
她干渴得厉害,捧着汤碗喝上了,拿起手巾抹了抹嘴。“嗯。没外人,就这么喊,多亲切。”
“倒也是,可比喊母妃亲切。”
容妃觑她,“哪家公主喝汤跟你似的,捧着碗喝?被人瞧见了,以为你是乞丐帮出身的公主,丢了份。”
对于容妃的数落,她从不以为然,那是自家亲人才会有的语气,别人求不来呢。
“妈,我热坏了,父皇断了我冰供,我来您这里蹭蹭冰。”她转头朝苏香一笑,“苏香姑姑,来,给我上一碗刨冰。”
苏香看了眼容妃征询意思,容妃朝她使了个眼色,苏香嗳了声下去了。
“天怎么就这么热了?我真是热坏了。”
容妃道:“你那是燥热,得给你败败火。”
宣翎儿嘻嘻一笑,“来玩冰镇绿豆汤也行。”
容妃道:“你怎么就知道吃的,脑子里能不能想点长远的事儿。”
“什么事儿算是长远?”宣翎儿转念一想,“您该不是又打算给我物色个婆家吧。算了吧,我花名在外,谁能真心待我好。原本倒是有个谢澜,可他花样百出,还是个……有特殊癖好的。眼下他的名声比我还不济。现在就算我同意跟他,父皇也不能同意,这不就成了蛇鼠一窝了嘛。”
宣弗凌忍不住开腔,说一句公道话。“谢兄真不像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