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翎儿少有的严肃,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他道:“尽快送你回宫。”
她为自己的前途捏了一把汗,“敏月是白衣观派来的阉人,他们看上我了。过去能派一个,现在自然能派一百个。保不齐哪天,你看顾不住的时候,他们就把我给炖了喝汤。”
聂祈风循着她的思路,“你到底想说什么?”
长长叹了口气,表现对未知的恐惧。“消除了我脚底的守宫砂,就能断了他们的念想。何必大费周章搞个药渣回去。”
“怎么消除?剐了?”
宣翎儿看傻子似的,飞了他一个白眼。“这天不聊了,就这样吧。”
他一贯都是被动承受她的好意,感情埋得太深,可他又隐忍过头。又不是真傻子,哪里能真不懂她抛出的橄榄枝。
山脚停靠一辆安车,夏凉躬身站成了雕塑,大老远看到他们,雀跃地招手。
“公主,谢天谢地,您总算回来了。”
宣翎儿得意一笑,一点都不像经历生死一线。“可不,要是我有个好歹,你家座上下打一辈子光棍儿。”
话锋被她一扯,又偏了。
“别胡说。”
她哦了声,朝夏凉挤眉弄眼,又被聂祈风拽上了车。“你出宫两天了,宫里也不知是什么光景。还是尽快回去,省得又生出变故。”
宣翎儿问道:“能生出什么变故?”
“凤梧殿的公主是假的,要是被人揭穿了真相,你欺君罔上,脑袋还要不要了?就算你打定主意不打算要了,其他人怎么办?牵连下去,整个凤梧殿的宫人陪葬,说不准还得搭上容妃和宣弗凌,你忍心么?”
他不是危言耸听,她乖巧颔首。“那你送我尽快回宫。”
聂祈风合上眼养神,这两天不眠不休赶路,身体的疲累不算什么,主要是心累,每一刻都沉浸在失去她的恐惧中。
耳畔传来柔柔的暖风,呵气如兰,“你是不是没睡过?我瞧你眼下乌青青的,黑眼圈都快赶上熊猫了。”
他没有出声,练气静心。
她关心地捋着他垂在背上的乌发,“回宫还要好一阵子,我陪你睡会儿吧。算是我报恩,给你先支点利钱。”
她永远都能找到她简单的快乐,言辞之间调戏两句,看他默不作声,耳垂子却泛红,心里荡漾起了满满的快意。
他也是有血性的,不能每回都让她占领高地。迅速扶住她的肩,顺势往后一带,两人都躺下了。“那就睡,别说话。”
她窃窃地笑,搭过一条腿,往上一提,压在他肚脐眼上。“国师,我问你,你哭过么?”
“嗯?”
“你以为我不见了,有没有为我哭过。”
他想了想,这丫头顺杆子爬的能力极强,要是被他知道私下里为她落泪,那还得了。没准车上就能办了他,必须坚决否认,“没有。”
宣翎儿睡不着了,登时睁开一双桃花眼。“这觉没法子睡了,我都被人祸祸了,你一滴眼泪都不为我流,你这个负心汉。”
架不住他闹腾,他掀开眼皮子,“别闹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哭了也不能承认。”
藏着一海子深的欢喜,“这么说,是哭了?”
“我不会承认的。”他垂眸乜她,“睡不睡了?”
把头往他怀里蹭,欣悦道:“睡。”
摆好姿势,重又把腿搁上了,拗不过她,还是宠着。
“你睡吧,我不会骚扰你的。”
安车行在山道上,飞驰而过,车帘子在风中招展,暑气弥漫,日子确实挺热了。
她用手扇了扇风,“国师,你觉得热不热?”半晌没有回应,“你睡着了么?”
“心静自然凉。”
她说睡不着,翻了个身,望着他精致的侧颜。“我好热,我想脱。”
他低声吸气,其实他也热。旁边躺着个小火炉,他要是一点没有邪念,就是个死人。“忍着。大姑娘要点羞耻心。”
男人都喜欢矜持的姑娘,哪怕是假正经,也比她放浪不羁招人疼,国师应该也好这口。
她说好吧,“那你陪我说话,我就不脱了。”
“你怎么总有这么多话?”
回回都是嫌弃的口吻,可心里着实喜欢跟她家长里短。
他不过是怕,怕如今的美好,不过是昙花一现的美梦,他已经无法从梦中把自己摘出来了。
宣翎儿问道:“我问你哦,你是从小就在天师府长大么,还在民间长大,突然被高人点化入道门?”
他淡淡道:“你想知道我的来历?”
其实总有一天,她会知道,他恢弘雍容的来历,他如雷贯耳的名字。
她觉得这话味儿不对,“怎么说的我好像挖你祖坟似的?只不过我们那儿的人谈恋爱,总归要谈谈彼此的过去,有没有恋爱经历啊,家乡在哪里啊,还有见家长什么的。”
她总是很朴实,想把感情的路老老实实走一遍。
望着天花板上的毫无章法的木纹,思绪有一刹那的飘忽。
他享受过泼天的富贵,受过钻心的冷遇,看过累累白骨的森寂尸海,才成就了心如磐石的大梁国国师聂祈风。“我不是在天师府长大的,长在了……别处。”
她倒是品出了他语气中的寂寥,却想到了另一层过去。“你在民间长大,这么说,见识过花花世界。”
“算是吧。”
他恐怕比她更知道人世繁华。
她忽然翻身,压在他肚子上,不悦道:“这么说,玩过女人了?”
“没有。”
他坚决否认,那会儿不过几岁,毛都没长全。之后绵绵岁月,都在天师府中苟且偷生。
玩女人?别说他没这么个想法,就算有,也没机会。
可宣翎儿不信,“长得这么好的男人,不跟姑娘们玩感情游戏,你都对不起这张脸。”
“谬赞。”
他越是沉着,她就越发生气。“你说,你到底是不是雏儿?”
他嫌弃道:“你这话太糙。”
她可不管,汗津津的双手捧住他的脸,压低脑袋往他眸子里钻。“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到底有没有跟人好过?”
“有。”
情绪山呼海啸,来得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