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澜勾起醉笑,指着宣明德大放厥词,“我说出来,今上可千万不要包庇。大梁国号称法治天下,今朝我就要看看,是不是你信口雌黄,能不能让天下人心服口服?”
今上入盘丝洞的兴致彻底被当头冷水浇灭,“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害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今上膝下最看重的皇子,宣尚煜!”
话音刚落,在场皆为愕然。
今上哼了声,“大皇子千万不要含血喷人,所谓的抓贼拿脏,陷害也要有动机。煜儿为何要陷害你,据朕所知,你们并无交集,也从来没有过矛盾龃龉,那么何来陷害一说。”
“这些话我原本不想说,但如今又不得不说。”他嘲讽的眼神,望着皇座之上的人。“大梁国一向禁男风,不知道是禁谁的男风?”
“自然是举国上下,禁止又悖人伦道德之事,男女阴阳是天定。”
谢澜抚掌大笑,“今上所言,真是好笑。男女阴阳可以,那么男风便是不可以的。为什么大梁国大皇子堂而皇之在私宅养男宠,还以男宠赠与他人,作为交好之用。”
今上拍案道:“你莫要含血喷人!”
“我所言句句属实,死在驿站中的少男少女都是宣尚煜所赠!”谢澜冷冷一笑,“不过我与他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档子重口味的偏好,我自问压根儿没用。自然是悉数返还,感谢大皇子的美意,可惜,我无福消受。当日,我领着一众人送还给大皇子,整条街上的人都应该有所见,还是大皇子妃收回的。不信可以找大皇子妃一问便知我所言不虚。”
今上难以置信,看着酒后三分醒,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的谢澜,他居然有些动摇了。“你再说一遍,这是煜儿赠与你的?”
谢澜满口认下,“不错!”
今上气息紊乱,转向张宝禄,“快去,宣煜儿速速进宫!”
谢澜歪着头,一手托腮,脑子里翻江倒海。
帘外又是暴雨,雨水从天上直隆通倒下来似的。
宣尚煜在地心踱步,他已经听到了风声。午后宣弗凌去了一趟驿站,傍晚隐忍多时的谢澜就入宫了。
哪有这么巧的事,一定是受了宣弗凌的挑唆。
赵潇潇心事重重,“谢澜见了宣弗凌之后入宫,一定对你不利,你这趟去万事小心。”
宣尚煜一推四五六,能撇清的尽量片叶不沾身。“我承认想与他结交,送了些玩意儿给他。之后种种,与我何干。”
她心不踏实,惴惴不安,“那驿臣呢,怎么就死了?是不是你杀人灭口了?”
宣尚煜愤愤道:“你也怀疑我?估摸谢澜这厮就怀疑人是我杀人灭口,这回挣个鱼死网破,也要把我拉下水。”
赵潇潇劝道:“既不是你做的,人家也不能真把你如何。”
“话虽如此,可我下摆虚啊。驿臣受了我的命,给谢澜下了药,谁知下过量了,反而激发了谢澜的兽性。这么一来,我就成了始作俑者。”他一屁股坐下,伤神,两手一砸,“难办。”
后话来不及说,宣尚煜拔腿钻到黄栌伞下,上了安车跋涉入宫。
让他担忧的,根本不是人命案子,而是关于关于他隐秘的癖好,男风是今上的忌讳,这下要大白天下,他感到慌张无措。
紫辰宫正殿,气氛凝重。
谢澜歪着脑袋,犯瞌睡。
要不是跟宣翎儿拼酒喝高了,他一生可能都不会有这样不顾一切的勇气。
宣尚煜举步入宫,心里鼓声大作,表面还是风平浪静。“父皇,儿臣来晚了,不知道父皇宣儿臣觐见所谓何事?”
今上不发话,没人敢动。张唐夹着两股,站得腰酸背痛。
他看了眼张唐,再看张宝禄,两人门神似的黑着脸。
今上徐徐启声,“大皇子,煜儿已经来了,你不是要当面对质么?朕给你这个机会。”
张宝禄弯腰,凑在谢澜耳边叫他。
谢澜唔了声,打了个嗝儿,连忙捂住嘴。
“快,上铜盆!”
谢澜扒拉着铜盆,脸都快埋进去了,吐了个七荤八素。
今上看傻了眼,“快,扶着他,别让他摔进去。”
宣尚煜拱手道:“父皇,谢澜到底闹哪一出?哪有人喝得晕头转向,还敢进宫面圣?他就不怕您治他藐视圣躬么?”
“他还真不怕,齐梁两国并驾齐驱,谁也不会率先打破和平的。”今上蹙眉看他呕得抬不起头,掖了掖鼻子。“把他请下去,就安置在菩提斋,让他醒了之后想想清楚,到底已于为何。再往含芳宫递个消息,让淑妃管管她的大侄子。”
两个小黄门连扛待架把谢澜请出紫辰宫,宣尚煜总算松了口气。
他的一举一动,落在今上眼中。
今上发话,“张唐,没事就走吧,驿站的事情,捂严实了,别让人看笑话,笑话我大梁国目无法度,民风乌糟。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要再来烦朕。”
张唐道了声是,退身出去。
张宝禄惯会看脸色,不必今上发话,自动退到大殿外。
“朕给你机会自陈。”
宣尚煜深吸了口气,打定主意,死不承认。“谢澜喝高了,在您跟前胡闹,您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喝多了敢擅闯皇宫,保不齐他喝醉了酒就敢借酒杀人。”
“谢澜矢口否认,他不承认杀人,更不承认奸淫了那些伶人。那些伶人都是你送赠给他的?”
今上顾全他的颜面,什么伶人,分明送过去的就是一个个玩物,由着捏圆搓扁随便玩儿。
宣尚煜脸色不豫,沉沉道:“是,我送给他,以作交好之用。谁知谢澜此人卑劣,受用了之后,还草菅人命,真是人神共愤。我若是知道谢澜有滥药的习惯,绝不会送羊入虎口。那些伶人凭手艺吃饭,谁能想到被人糟践致死。”
空口白话说得够漂亮,临了还加重语气,体现出悲天悯人的情怀。
宣尚煜刻意回避,没往点子上答。
他只好脸色铁青,问道:“上回陈章之事,你记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