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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挺胸一拍，很是义气，“你心里不痛快，想喝酒的话，我陪你喝。喝什么？”
谢澜说道：“什么果酿，花酿，都太小家子气，来烧刀子，就冲你跟我说实话，也该喝点烈的。”
三公主是久经考验的，好歹是混世魔王的名头，当年整宿在凤梧殿鬼混，喝酒就是重头戏。
“成啊，你可别先趴下。”
下人上了酒，并上六碟子下酒菜。
宣弗凌看雨看久了，进来一瞧，“你们还喝上了，怎么不喊我？”
宣翎儿拍了拍他的肩膀，“怕你喝不惯。”
酒过三巡，果真是宣弗凌率先倒下。
两人碰了碰杯盏，宣翎儿如释重负，“我跟你交了底，现在你明白整件事的起因，能理出头绪了么？”
杯沿碰到唇，仰头满饮。“最可疑的便是宣尚煜，我不给他面子，他怀恨在心，说到底还是怕我跟你二哥结交，壮大了他的声势。将来争权夺利上，恐怕被你二哥拔得头筹。毕竟有个权高盖世的妹夫，可是百利无一害。”
这人通透，一点就明，就是话忒实诚，她脸色一凛，转而红扑扑的。
“怎么，酒劲上头了？”
她说没，“这才哪儿跟哪儿，当年我殿里开酒局，我一人能从夜半喝到天亮，满宫都是劝酒的人呐。”
“你过去的日子，那真是够荒淫的。”谢澜咋舌，他听说过三公主的花名，再看如今的她，有种铅华褪尽的纯美。“那你后来怎么想通了？把哪些人都安置出宫去了？”
她叹了口气，也不能说外面不变，换了个里子吧。
她还打算回归正题，“驿臣在你的吃食里下了五石散，那种放浪不羁的药，吃了能让人兴奋，你会不会不小心过激了？”
他一口否认，“我当时只觉得头疼，晕乎乎的，便睡下了。五石散应该是被人强喂的，等我醒过来，那些人就横七竖八，衣冠不整地横死在我身边。我便是有嘴说不清。”
宣翎儿推测道：“是宣尚煜诋毁你？宁可杀这么多人，也要诋毁你，继而断绝齐梁联姻之事？那他根本不必要杀驿臣，多此一举？”
“我也想不通。”
谢澜替自己满上，喝酒说话，满肚子委屈，说得多，喝得也多。
忽然，拍案一起，惊得宣弗凌打了个颤。
“我不能任人抹黑，我谢澜做过便是做过，没做过谁也不能诋毁。既然已在朝都逗留这么久，也不在乎耽搁下去，必须给我一个说法，还我谢澜清白名声！”
兄妹俩怔怔看他，这是酒劲直冲天灵盖，横刀立马要讨回公道了。
谢澜霍然起身，“我要入宫，面陈今上。”
宣弗凌连忙摁住他，“面见当然可以，不过你得醒醒酒。”
宣翎儿也搭把手摁他，“我命人给你煮个醒酒汤，你醒了再议。”
谢澜嚷着说没醉，“我千杯不醉，不过才一斤烧……烧刀子。”
嘴皮子打瓢了，还能不醉么。
他看人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了，“翎儿啊，我不能让人侮辱了我的名声。我在大梁国瞎了口碑，将来如何娶你，十城为聘，此诺不变。”
“没事儿，没人当真，十城？我一城都不配。”
谢澜就势倒下去，宣弗凌搭手扶着他。“谢兄，你醉了，唉唉唉，这边，走这边。”
宣翎儿刚要伸手扶他，可眼前莫名浮现聂祈风拧巴的老脸，心里头颤颤的。“二哥，你仔细扶着。”
“你倒是搭把手呐。”
“我是姑娘呀，未出阁的，得守规矩。”
宣弗凌被她回了个倒噎气，“就你猢狲做派，现在来装孙子。你多早晚知道守规矩，就不会把他灌成这样。”
她羞愧地别过脸，吩咐下人帮着张罗。
谢澜躺下，大字型正中央呼呼大眠。宣弗凌扶着老腰，“不行了，我喝多了，得回府歇着。”
宣翎儿拦着他，“不成，你得送我回去，要不然我咋回去。我这是以随行太监的名义出来的，你还得把我带回宫。”
“成吧。”他是肠子悔青，世上没有早知道啊。“我就不该答应你来。”
兜上帽子，跟在二皇子身后。
撑着一柄竹节伞，进了顺安门，穿过甬道，再过两门。
转角，视线不由自主飘忽过去，一道亮黑身影，即便在花白的世界里，也是独一份的明艳所在。
宣翎儿小声问道：“国师怎么来了？”
“你别跟我说话，我都快要吐了。”他指了条道，“从这门进去，麻溜一条直道儿，右转再左转，就是凤梧殿，你认识不？”
她说认识，打了个酒嗝。“那你快回去吧，要是在宫里吐了，父皇问起你在哪里喝酒的，可不好回答。”
他又叮嘱了两句。“你也趁早回去。低头看脚下，别惹麻烦。”
她说知道。
宣弗凌把伞递给她，小路子撑着伞，搀着他家主子走远了。
雨势转小，慢慢停了。
她又跫身回望，聂祈风不见了，揉了揉眼睛。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对，夜有所思，日有所见？”
管它呢，大白天的，国师在天师府悟道呢，她应该是看岔了。
脚下拌蒜，咯嘣一下，歪了下脚。跺了跺脚，重新站直了走。
“哎？我怎么走不直道儿了？”
三公主酒量不错，喝倒了两个大老爷们，不过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会儿上头啦。
她挤进两墙镶嵌的窄道里，走得东倒西歪的。
背后悚然责骂声，“哪个宫的奴才，青天白日下喝酒，要不要命了？”
她不敢回头，肃然一立，操着一口浓重的鼻音。“奴才是……奴才是宁德宫的。”
那人冷冷一笑，钢刀拭雪的清朗之音，“喝高了还不忘给德妃泼脏水，给她来个整顿宫门不利之罪么。”
这……是个明白人。
宣翎儿转过身，刚要赔礼道歉送红包求放过，低头看到云气纹蟒靴，再往上看，腰身紧致，八风不动，端着国师腔调时花团锦簇不可一世，慵懒闲散时犹如闲时明月。
那是她心头的一团火，一束光，照进了她渐渐弥合的眼眸中。“我该不是产生错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