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小道急匆匆叩门,“道长。”
青阳没好声气应道:“什么事?”
“山门来了一个人,浑身上下都是血,到了咱们道观门口就昏死过去了。”
青阳岿然不动,转过头,道:“修道之人悲天悯人,若是伤重应该救治,可若是死了,那也无力回天,你去看清楚,到底是死了,还是晕了?”
宣翎儿看懵了,一针见血道:“你就是见死不救吧,什么悲天悯人。”
青阳道:“出云观鸟不拉屎的地方,山下不过几个破村落,不涉及江湖纠纷,朝堂争斗,至多就是村口张妈与村尾王婶儿扯头发吵架。”
宣翎儿一听也有道理,“事出反常必有妖,那只能见死不救了。”
聂祈风留了个心眼,问道:“那人可有其他特征?”
小道长回忆了一下,“国字脸,普普通通的长相。”
聂祈风忽然想起一个人,道:“林森。”
“咦?”
青阳没听过这个名字。
这事儿聂祈风一旦沾了手,等闲无法全身而退,只好送佛送到西了。
出云观的小道长抬了昏迷不醒的林森进客房,聂祈风过来看他,宣翎儿非要跟上,青阳跟夏凉尾随其后。
良久,林森在剧痛中惊醒。伤口的生皮肉里,针线来回游走穿梭。
“别动,本座替你缝针。”
下颌怔住了,差点失控掉下似的。“道……道长?”
青阳抄着手,纠正道:“国师。”
林森如闻惊雷,“国师?”又转眼看旁边的宣翎儿,“那这位是……”
青阳又道:“三公主。”
林森脸上登时五彩缤纷,伤口也不疼了,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国师与三公主?”
青阳点点头,“嗯。”
当事人什么话没说,旁白倒是认得爽快。
宣翎儿脸上挂不住,与国师禁恋,要是被宣扬出去,足够把他俩都油煎了,都难以平民愤。说好的地下恋,倒是被青阳不留情面戳穿。
“道长,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青阳忽然捂住嘴,意识到说错话了。
聂祈风却一派气定神闲,宣翎儿看了他一眼,顿觉窝心,就算东窗事发进油锅,她也不悔。
“你追踪本座而来?”
林森不太好意思,但还是厚着脸皮承认了。“我在您身上撒了扑蝶粉。”
宣翎儿问道:“扑蝶粉是什么?”
聂祈风容色如常,不悲不喜,“用以追踪。”
林森越发汗颜,忍着伤口传来钻心的刺痛,咬紧牙关回道:“我在您身上撒了之扑蝶粉是为了报恩,待我与明光脱险之后,再设法找到您,偿还您的恩情。”
“本座不需要你报恩。”
宣翎儿问道:“明光呢?”
男儿有泪,干寡的眼眸瞬间充盈了泪光。
他摇了摇头,“他死了。我亲眼看到钻心的剑刺入了他的胸膛,那些人还卷走了他的尸体,我身上没有留下他的贴身之物,连衣冠冢都无法为他立一个。”
针脚受了口,剪去了最后尾线。“那你为何来找本座?”
“您的武功好,一看就是有底蕴的人,我想跟随您,哪怕做牛做马也无所谓。”
聂祈风摇头说不好,“本座无法收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林森噗得跌下床,跪在地上磕头。“国师,我不是下落不明的人,我是凉州地界的人。自幼无父无母,跟着师傅学了些易容的本事,又沿途乞讨,一路到了朝都。”
有故事听?
宣翎儿赶忙搬了张小杌子,“那明光的来历呢?”
林森心口一紧,眼中闪过一丝温柔。“我沿街乞讨,有了上顿没下顿。有一天到了明光家门口,他给了我一碗饭吃。他家做小生意的,尚算富足,他不爱吃鱼,每回吃鱼,他都偷偷到后门,把鱼和饭送给我吃。后来我才知道,他不是不爱吃鱼,是怕鱼刺。”
宣翎儿追问道:“那后来呢。”
林森糙脸露出一丝莞尔,“我替他把鱼刺都挑了,一条鱼,他吃大份,我吃小份,就着鱼汤拌饭吃。”
“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呀。”
宣翎儿让他起来说话,他靠坐在床沿,“后来父亲行商的路上偶感疾病,寻遍了名医也束手无法,家道中落,到处都是讨债的人,天天逼着他们一家子。”
宣翎儿感慨,脱口而出,“因病致贫。”
林森点点头,“就是这场病,毁了明光一生。为了替父亲还债,他只好卖身去了春风楼,拿钱清偿了所有的债务。可他父亲觉得明光污浊不堪,气得翻了白眼,母亲也追随而去。一屋子人只剩他孤身一人了。”
屋里长吁短叹的感伤。
宣翎儿又问:“那你陪他一块儿卖身春风楼了?”
林森汗颜,行走江湖还有这么一段糟心事,真是不堪回首。
“掌事嫌我丑,没卖上几个钱。平时就吹吹笛子,混混日子。我在春风楼,起码能护着他。”
他越说越没声气儿,一抬头哭了起来。
“太惨了。”
宣翎儿拍了拍他的肩膀,相爱不能爱,又眼睁睁看着他一点朱唇万人尝,那滋味一定诛心。
“你有本事的,为什么不带他逃走?”
他说走不了。“春风楼根本就不是表面这么简单,老板养得高手是一等一的,国师领教过,应该知道底细。”
聂祈风缓缓起身,看了看竖起耳朵听人间惨剧的青阳。“武功高强,内力深厚。青阳,就凭你的能耐,恐怕去春风楼当打手都不够格。”
“春风楼的打手门槛这么高?”
“高。”
宣翎儿扶着聂祈风,低声关怀道:“是不是累了,我扶你回屋歇会儿。”
聂祈风不欲她担心,“不累。”
林森膝行到聂祈风跟前,“您收下我吧,我不怕苦不怕累,我能为您做任何事。”
聂祈风一针见血问道:“你要报仇?”
他说是,“宣尚煜害死了明光,在我有生之年,一定要为明光报仇。”
青阳咳了声,“你要报仇,跟着老道有什么用?老道在天师府,宣尚煜是皇子,八竿子打不着,倒不如跟着三公主,还能经常见到你的仇人。”
聂祈风震袖,狠狠剐了他一眼,“你脑子被驴踢了?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