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自明治维新之后就不过春节了,而是将新年节日改成了元旦,历时一百多年,已然形成了一种习惯。春节一般都是在一月份下旬或者二月份初,这个时候恰好是日本新年之后最忙的一段工作时间,所以这三个日本人对春节一点儿概念都没有,还在满大街的找算命先生。
一年到头都在外面晃荡,如今年关将近,谁还不想着赶快回家待几天,歇一歇?要说热闹,地坛庙会那一带倒也不错,但是在这儿着实难寻。赤松蟒先前在白云观那儿朝我发了脾气,此刻也是臭着一张脸,自顾自地在前面走,而林翻译解释完之后,又赶着跟了过去。我没有瞧见眼镜男加藤一夫,反倒是那并不讨人厌的日本美女福原香留在了后面,我便上前询问起了她同伴的消息来。
这日本女人的素质可比赤松蟒强上百倍,先是鞠躬为赤松蟒刚才不当的行为道歉,然后解释说,加藤一夫非常喜欢我们国家的胡同文化,刚才自个儿背着相机,去附近的胡同和四合院转悠去了。
这一眨眼的工夫,那家伙就跑去走街串巷了?
我有点儿担心眼镜男的安全问题,福原香笑着摆了摆手,说:“加藤先生是个中国通,他来过中国很多次了,对首都十分熟悉,丢不了的。”我有些好奇,问:“这加藤先生是做什么的,怎么感觉他特别有商人气质?”福原香似乎因为赤松蟒刚才的鲁莽行为而心生歉意,对我的提问倒也没有多少隐瞒,毫无心机地告诉我:“加藤先生是安田财团旗下芙蓉会的高级经理,本身也是商务考察团的一员,只不过为了照顾赤松先生才陪着过来的。”
安田财团?
刚刚恶补完日本相关知识的我可是晓得,安田财团跟三井、三菱、住友三个家族财团并称为日本的四大垄断财团,掌握着日本的经济命脉,控制着日本的大量公司。它旗下的核心企业个个都是巨无霸,而加藤一夫身为财团的高级经理,却还要陪同赤松蟒这个憨货——那么,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心中一阵疑惑,前头正在跟林翻译瞎咧咧的赤松蟒突然回过头来,走到我面前,嘿嘿笑道:“想不到啊,陈桑,你竟然是中华顶级道门茅山的掌门弟子,却告诉我们你只不过是一个穷乡僻壤来的山民,你真的不地道啊!”
这家伙一脸埋怨,而我浑然不觉,平静地说道:“赤松先生说自己不过是混到考察团里面的普通人,普通人却能够将修行十几年的道士给弄得团团转,这身手说是忍者,我都相信啊。如此说来,大家不过是彼此彼此。”
说出这话的时候,我也想明白了,副司长所谓的“伺候好了这主,贷款就能够落下来”,跟我可真说不着。那么大的一笔贷款,到底能不能批,跟我这么一个小角色还真的没啥关系,那可是国家层面上的东西。既然如此,我也不必总装出一副逢迎的样子。
赤松蟒听了哈哈一笑,凑过头来说道:“陈桑,我瞧你这身手可真不错啊,不晓得你们国家有没有我们日本那种春祭或者会阳节一样的大比节目,你有没有参加过?能够在当世的年轻人里面排上第几?”
赤松蟒的话语多少也带着一些探寻的意味,我嘿嘿一笑,说:“赤松先生,我们国家向来讲究以和为贵,现在的主题也是发展与安稳,哪里会做什么大比?对了,你说的春祭和会阳节,到底是什么东西?”
赤松蟒没答话,旁边的福原香却给我解释起来。原来日本尚武成风,在日本的修行界,每隔五年的春祭就会进行一次大比,用来对当下日本的大师进行排位;而会阳节则年年都办,借以发掘日本当下最优秀的年轻修行者,前往神宫修行。日本虽然佛教十分昌盛,却是一个以神道教为主的国家,对这些十分信奉,跟现在的我国有着很多不同。
福原香解释完,赤松蟒便告诉我,日本各种各样的修行手段和阴阳术十分发达,但是他最敬佩中国的两点,其一就是法阵,通过简单的推演和布置,竟然能够借由世间各种事物之间的联系,引天地之威,来达到某种效果;其二便是算命,中国的易学发达,以阴阳五行、天干地支及八卦易经为核心,借由八字算命、四柱预测、六柱预测、紫微斗数、面相手相、八卦六爻、奇门遁甲、地理风水诸般手段,来判定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实在是了不得。
说到这里,赤松蟒便问道:“陈桑,这偌大的四九城里面,算命技术哪家强?”
我一脸郁闷,说:“我虽然就职首都,但也只是刚来,先前一直都在外地出差,对这一片真的不了解,问我还不如问林翻译呢。”林翻译也是一脸无奈,他是新一代的大学生,对这些封建迷信最是不信,平日里忙忙碌碌的,哪里注意过这些。他说倘若赤松先生真的有很强烈的意愿,他倒是可以打电话回单位找有关部门了解一下。
瞧见我和林翻译相互推脱,赤松蟒摇了摇头,说:“我这个人,信命,相信‘缘分’二字,有心有意去找的没意思,就想在大街上走着,碰上这么一位高人,那才叫准。”
我看了一下天色,说:“那行呗,我们陪着你走一走,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这个运气。”
赤松蟒笑着说道:“听说你师父茅山掌门,你做个介绍,给我引荐一番呗?”
我师父当年可是抗日的风云人物,我若是带了一个小日本去找他,他非将我一身修为给收了,然后将我逐出师门不可。我笑了笑,不说话。赤松蟒自觉没趣,便在前头一路走着,而我则在后面跟福原香聊天。这日本小妹挺会聊天的,一口夹生的汉语说得让人特别喜爱。我跟她没咸没淡地聊着,就说些风俗民情,倒也乐得其所。
正聊着天,前面的赤松蟒突然像打了鸡血一般,步伐骤然快了几分,朝着前面跑去。我不明白怎么回事,抬头望去,只见前面大槐树下摆着一个摊儿。
原来是瞧见算命的卦摊了,难怪赤松蟒如此兴奋。
我跟着福原香走到近前,见那摆摊的老头儿抬起头来,晃晃悠悠地说道:“这位朋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算命还是解梦。咱算命的话只有摸骨八字、紫微斗数、面相手相,您要是喜欢洋派呢,小老儿最近新推出了塔罗牌,也蛮有意思;另外如果想要改运解势,小老儿也可以帮忙点痣,专业咨询,无痛无害,保管你点过之后,神清气爽,一生福旺……”
这家伙一开口,我忍不住笑了,这世界可真的是太小了,转来转去,竟然转到了刘老三的面前。
他明明是个有真本事的人,结果这一套广告下来,反而让人觉得只是个街头胡混的老神棍。我觉得好笑,赤松蟒却很认真,他蹲在刘老三面前,诚恳地说道:“老先生,你这儿真的可以算命?”
刘老三早就瞧见了我,瞥了我一眼,却装作不认识一般,指着自己身后的那旗幡道:“铁齿神算刘,这五个字,自己琢磨一下吧。”
他将架子摆得老高,赤松蟒却依旧认真地说道:“先生既然能看面相,那就帮我瞅一瞅呗?”
刘老三翻了翻眼帘子,瞥了这日本人一眼,掐着手指,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啊,不是中国人啊。哪儿的呢,哦,日本的,非富即贵啊。嗯,不错,瞧你这面相,出身豪门,修行在身,母亡故已久,父尚在,叔强伯弱,这局面可不好破啊。再看看啊,对,把你左手伸出来,老夫摸一摸——婚否?等等,你别说,肾虚啊,男人的那玩意太小了,受过寒,这个得治啊……”
刘老三这可是真本事,一出溜说了一大串,结果赤松蟒的脸顿时就绿了,赶忙伸手过去,堵住了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