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紧、任务重,我连通知张知青一家的时间都没有,也没来得及找去外面玩儿的胖妞,就被匆匆拉上了一辆吉普车,然后直接朝着南郊那儿行去。
在车上,申重给我们讲解了这一次的事情,并非是什么清闲的活,而是真正的案子——命案。
按理说,即便是命案,也轮不到我们这边来管,但是这件事儿透着一股邪性,又碰巧被我们局里面的领导晓得了,于是就随口说了一句话,让我们这边也积极参与一下。有的事情就是上面一张嘴,下面跑断腿,结果我们被临时抓来。事情发生在前天中午,在瓦浪山那边有一个水库,农业学大寨那个时候修的,这水库修好之后就频频出事,附近的村民总是教育自家孩儿,不要去水库玩水,但是每年总有几个人会莫名死在水库里面,邪性得很,根本就拦不住。
今年夏天,这水库足足死了六个人,三个大人三个小孩,创了历史新高。附近的村民就开始恐慌起来了,有的老人又提起之前的说法,讲瓦浪山这儿本来藏有龙脉,后来虽然被清朝某些组织给截断了,但还是留了一段龙尾巴,本来也是相安无事,可这水库一修,乱了风水,结果龙王爷恼怒了,每年都会派些夜叉出来,找人索命。
这话着实迷信,搁早几年肯定要被打成封建余孽,现在风气开明了,私底下,老百姓又有些心思浮动。
有的时候,有的事情就怕人想,这惦记多了,就容易出事儿。这不,瓦浪山下的孟家村,也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一个叫做黄养神的神汉。此人颇有些本事,早些年运动时期,人家直接进了深山,后来稍微安宁了,又出来了,卜卦算命、测人吉凶、安家定宅,都是一把好手。于是孟家村的人琢磨着找这人出来看看。村子里几个长辈一合计,就遣人去请了,结果来了一个四十郎当岁的汉子,一脸枯黄,走到水库那儿看了一圈,说这儿阴气太重,邪性得很,他自个儿把握不大,需要夜里作法,再看一下。
当时村子里安排了三个胆大的后生陪着他守夜,结果在第二天清早的时候,人们在水库里,看到了那个神汉的无头尸体漂在湖面上。
没有人能够讲得清楚,这个神汉到底是怎么死的,跟他一起守水库的那三个年轻人反映,说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天瞌睡特别重,几乎是眼睛一闭,就睡过去了。这里面有一个人是村支书的二子,他说他后半夜的时候,蒙蒙眬眬仿佛听到什么声音,但就是没有能够醒过来。
这事十分诡异,而且到现在都还没有将那神汉的头颅找到。以前这儿死人,大多都是溺死,一般都没有什么人追究,然而这回的无头尸体绝对是人为的,所以就闹得有点儿大了。事情闹得大,就轮到我们出马了。我们这个部门是新竖的牌子,但听说最上面的领导都是从8341出来的,底气硬,很需要成绩,几乎是看到什么能够扯上关系的,都恨不得派人去看。二科室的科长带着两位得力助手,在余扬待了好几个月都没有回来,就是要弄点效果。而申重也是个犟脾气,有一种要跟科长打擂台的心思,所以上面的领导一吩咐,立刻点齐兵马,直接杀来。
车是小鲁开的,从局里到瓦浪山,走了三个多小时,到地方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当地的公安机关已经介入了,因为是件大案,所以来了十多人勘查,进展很快,原先说找不到的头颅,现在也已经找到了。
听说是在水库的一个水湾子里找到的,打捞的人用捕鱼的网兜弄上来的时候,那头颅骨碌一下滚落下来,那人惊恐地发现这脑袋上挂着一种诡异的微笑,一双眼睛瞪得滚圆,好像在看着他一样。
捞尸人吓得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要不是旁边还有人在,说不定拔腿就跑了。作为科室里资历最老的成员,申重负责跟这些公安同志打交道,一开始别人并不怎么理会我们,去村头打电话确认之后,这才认可了我们的身份,也带着我们到了停尸的草棚,去看了尸体。被水泡肿的尸体特别恐怖,整个人仿佛膨胀了一圈儿,手脚粗大,旁边有一个矮坛子装着脑袋,我认真地打量了一下,直感觉这脑袋的端口很平滑,脸冻得铁僵,抿着嘴,眼睛也闭着,并没有他们先前所说的那种诡异微笑。
人总是喜欢以讹传讹的,我们刚才听到的说法,说不定就是个谣言。
这草棚是临时搭起来的,因为这样的一具尸体,村里没有人愿意抬回去,这儿的村支书组织人用夏天留下来看瓜的草棚子加盖而成,虽然已是深秋,温度不高,但这儿还是有一种肉类腐败的气息,熏臭得不行。申重和老孔都还好,毕竟是老江湖了,然而小鲁就有些受不了,他以前没有见过这东西,脸没多久就变成了惨白色,过了一会儿,直接奔出去,然后我们都听到了剧烈的呕吐声。
这声音伴随着秽物的排出,此起彼伏,申重宽容地看了一眼旁边若无其事的我,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二蛋,你别绷着了,要是想吐就赶紧去,一会还有事做呢。”
他们都以为我是故作镇定,殊不知给二十来头僵尸刷了半年人油的我,对这种场面早已免疫了,我摆摆手,说:“不用,我还好。”见我并非强装,而是真的毫无畏惧,不但是申重和老孔,连引我们进来的刘公安也竖起了大拇哥儿,说:“这位小哥,面无惧色,泰然自若,当真是一个人物了。”说完,他继续介绍道:“我们现在呢,已经开始在孟家村和隔壁几个村庄进行排查了,昨夜陪着这个神汉一起的三个年轻人,我们也询问过了。事情有点儿奇怪,按理说,杀人都是有动机的,但是我们至今为止,并没有发现这人跟谁结过仇。”
无头命案,这事儿的影响很恶劣,附近都已经传开了,他们的压力也十分大,上面明确指示,一定要限期破案,所以比起我们这些准备过来打酱油的家伙,他们更加着急。看得出来,在用过正规的刑侦手段而没有线索之后,他们开始对我们的到来充满了期待。
在二科待着的这几个月里面,我也大概摸清楚了这几位同事的底子,申重是老侦察员出身,老孔是有些本事的旁门左道之辈,而小鲁则是部队转业回来的,他甚至连类似于巫山培训学校这样的地方都没有去过,但据说枪法极好——只可惜我们都没有佩枪。就这些人,别说其他,就连我,他们都对付不了,更何况这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无头命案真凶?我在听到事情经过的那一瞬间,突然感觉到,说不定这水库里,有我小时候遇到的水鬼儿一般的东西。
难道说,我二蛋哥扬名立万的机会,马上就要来到了吗?
这般想着,我颇有些小激动,而申重则带着我开始检查起尸体来,他也是想带带我,一边检查,一边讲解。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耳畔突然想起了刘公安神经质的叫声:“啊,他又笑了,又笑了,怎么办?”
我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到刘公安指着盛放头颅的那个矮坛子,脸上呈现出一种惊恐到极致的表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