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碏谏宠州吁

左传·隐公三年

卫庄公娶于齐东宫得臣之妹，曰庄姜 ^① ，美而无子 ^② ，卫人所为 ^③ 赋《硕人》也 ^④ 。又娶于陈，曰厉妫 ^⑤ ，生孝伯，蚤死。其娣 ^⑥ 戴妫生桓公，庄姜以为己子 ^⑦ 。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 ^⑧ 。有宠而好 ^⑨ 兵 ^⑩ ，公弗禁 。庄姜恶 之 。

①东宫，太子宫也。得臣，齐太子名。〇叙庄姜与太子同母，表其所生之贵也。与下嬖人紧照。②美于色，贤于德，而不见答，终以无子。〇四字深妙。③去声。④《硕人》，《国风》篇名。国人以庄姜美而不见答，作《硕人》之诗以闵之。〇引证冷隽。⑤规。⑥弟。⑦妫，陈姓。厉、戴，皆谥也。妻之妹从妻来者曰娣。桓公虽非正出，然为正嫡所子，自然当立。〇庄姜以为己子，应“无子”句。⑧庄公嬖妾，生子名曰州吁。贱而得幸曰嬖。⑨去声。⑩母嬖故有宠。“宠”字是一篇主脑。伏下“六逆”祸根。 以宠故弗禁。 乌故反。 纵其好兵，必致祸，故恶之。〇以上叙庄姜贤美而不见答，所宠者乃嬖人之子州吁，卫国之祸自此始矣，以起下文。

石碏 ^① 谏曰：“臣闻爱子，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 ^② 。骄、奢、淫、佚，所自邪也。四者之来，宠禄过也 ^③ 。将立州吁，乃定之矣 ^④ ；若犹未也，阶之为祸 ^⑤ 。夫 ^⑥ 宠而不骄，骄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 ^⑦ 者，鲜 ^⑧ 矣 ^⑨ 。且夫 ^⑩ 贱妨贵 ，少 陵长 ，远间 亲 ，新间旧 ，小加大 ，淫破义 ，所谓六逆也 ；君义，臣行 ，父慈，子孝，兄爱，弟敬 ，所谓六顺也 。去顺效逆 ，所以速祸也。君人者，将祸是务去，而速之，无乃不可乎？” 弗听 。其子厚与州吁游，禁之 ，不可 。桓公立，乃老 。

①鹊。〇卫大夫。②方，矩则也。《易》曰：“义以方外。”纳，使之入也。邪者，义之反。指好兵言。③骄、奢、淫、佚，乃邪之所自起。而所以有此四者，由宠禄之过。禄者，宠之实也。〇以上推言宠之流弊适所以纳子于邪，实非爱子也。④先拗一笔。⑤不定其位势必缘宠而为祸。〇四句，与“欲与大叔”数句，笔法相同。⑥扶。⑦轸。⑧去声。⑨眕，安重貌。言宠爱而不骄肆，骄肆而能降心，降心而不怨恨，怨恨而能安重，如此者少也。〇此就人常情上，申言所自邪之义，以明州吁之必为祸也。⑩以下推开一步，就庄姜、桓公与嬖人州吁，两两相对说。 以爵言。 去声。 掌。〇以齿言。 去声。 以地言。 以情言。 以势言。 以德言。 此六者，皆逆理之事。 以在国言。 以在家言。 此六者，皆顺理之事。 今宠州吁，其于六逆，则贱妨贵，少陵长；其于六顺，则弟不敬。是去顺而效逆矣。 两“祸”字，应前“阶之为祸”。“君人”以下十六字，一气三转，词意恺切。 庄公不听。 应弗禁。 石厚不听。 谓告老致仕。〇夫以石碏之贤，谏既不行于君，令复不行于子，命也。夫其见几而作，不俟终日，智矣哉。

“宠”字，乃此篇始终关键。自古宠子未有不骄，骄子未有不败。石碏有见于此，故以教之义方为爱子之法。是拔本塞源，而预绝其祸根也。庄公愎而弗图，辨之不早，贻祸后嗣，呜呼惨哉！ ALIwhaLDg7V+3b1PqX+mKuRtBgK+P66nk6LUAQl2z/AZ19RtPieBi28nZdqFojo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