驹支不屈于晋

左传·襄公十四年

会于向 ^① ，将执戎子驹支 ^② 。

①晋会诸侯于向，为吴谋楚。②戎，四岳之后，姜姓。驹支，戎子名。

范宣子 ^① 亲数 ^② 诸朝 ^③ ，曰：“来！姜戎氏 ^④ ！昔秦人迫逐乃祖吾离于瓜州 ^⑤ ，乃祖吾离被 ^⑥ 苫 ^⑦ 盖 ^⑧ 、蒙荆棘以来归我先君 ^⑨ ，我先君惠公有不腆 ^⑩ 之田，与女 剖分而食之 。今诸侯之事我寡君不如昔者 ，盖言语漏泄，则职女之由 。诘 朝之事 ，尔无与 焉。与，将执女 。”

①晋士匄。②上声。③执之何名？乃于未会前一日，数其罪而责之。朝，会向之朝位也。④先呼来，次呼姜戎氏，便是相陵口角。⑤乃，汝也。吾离，戎祖名，昔为秦穆公迫而逐之。瓜州，今燉煌地。⑥披。⑦闪平声。⑧合。⑨苫盖，白茅也。无衣，故被苫盖；无居，故蒙荆棘。先君，谓惠公。〇极写其流离困苦之状，以出戎丑。⑩忝。 汝。 腆，厚也。中分为剖。〇写加恩于戎非复寻常，宜后世报答不已。 诸侯事晋，不比昔日。 职，主也。戎与晋同壤，尽知晋政阙失，是言语漏泄于诸侯，由汝戎实主之。不然，今日诸侯之事晋，何遂不如昔日乎？〇悬空坐他罪名。 乞。 诘朝，明日也。事，谓会事。 去声。 写得声色俱厉，令人难受。

对曰：“昔秦人负恃其众，贪于土地，逐我诸戎 ^① 。惠公蠲 ^② 其大德，谓我诸戎，是四岳之裔 ^③ 胄也，毋是剪弃 ^④ 。赐我南鄙之田，狐狸所居，豺狼所嗥 ^⑤ 。我诸戎除剪其荆棘，驱其狐狸豺狼，以为先君不侵不叛之臣，至于今不贰 ^⑥ 。昔文公与秦伐郑，秦人窃与郑盟，而舍戍 ^⑦ 焉 ^⑧ ，于是乎有殽之师 ^⑨ 。晋御其上，戎亢其下，秦师不复，我诸戎实然 ^⑩ 。譬如捕鹿，晋人角之，诸戎掎 之，与晋踣 之 。戎何以不免 ？自是以来，晋之百役，与我诸戎相继于时，以从执政，犹殽志也，岂敢离逷 ？今官之师旅无乃实有所阙，以携诸侯，而罪我诸戎 ！我诸戎饮食衣服不与华同，贽币不通，言语不达，何恶之能为 ？不与于会，亦无瞢 焉 。”赋《青蝇》而退 。

①秦恃强而欲得土地，所以逐我。〇此辨戎祖被逐，则秦人实恶，非戎之丑。②涓。③异。④蠲，明也。四岳，尧时方伯。裔胄，后嗣也。剪弃，灭绝也。〇此辨惠公加德于戎，乃因戎本圣裔，礼应存恤，不为特惠。⑤豪。⑥赐我之田，荒秽僻野，非人所止。我力为驱除而处之，以臣事晋之先君，不内侵，亦不外叛，至于今日，不敢携贰。〇此辨晋剖分之田，至为敝恶，戎自开垦，非受实惠。⑦恕。⑧舍，留也。僖三十年，秦、晋围郑，郑使烛之武见秦君，秦私与郑盟，而留杞子等戍郑而还。⑨僖三十三年，晋败秦师于殽。⑩当殽之战，晋遏秦兵于上，戎当秦兵于下，秦师无只轮返，我诸戎效力攻秦实使之然。〇此辨戎大有功于晋，亦足云报。 鸡上声。 同“仆”。 譬如逐鹿，晋执其角以御上，戎戾其足以亢下，是戎与晋同毙此鹿也。〇一喻入情。 戎有功如此，何故尚不免于罪乎？〇问得妙。 剔。〇自败秦以来，晋凡百征讨之役，戎皆相继以从执政之使令，犹从战于殽，无变志也，岂敢有离贰逷远之心？〇此辨戎之报晋，不止殽师一役，至于百役，不可胜数，以足上“至于今不贰”意。 今晋之将帅，或自有阙失，以携贰诸侯之心，而乃罪及我诸戎。〇此辨诸侯事晋不如昔者，乃晋实有阙，与我诸戎无干。 恶，指漏泄言语以害晋。〇此辨“言语漏泄，职汝之由”。言戎与华不相习，非但不敢为恶，亦不能为恶。 孟。 瞢，闷也。我不与会，亦无所闷。〇此辨“诘朝之事，尔无与焉。”言我亦不愿与会也。说得雪淡，妙。 《青蝇》，《诗·小雅》篇名。赋是诗者，取“恺悌君子，无信谗言”之意。盖讥宣子信谗言也。退，去，不与会也。

宣子辞焉，使即事于会 ^① ，成恺悌也 ^② 。

①辞，谢也。宣子自知失责，故谢戎子，而使就诸侯之会。②欲成恺悌君子之名。〇结出宣子心内事，妙。

宣子责驹支之言，怒气相陵，骤不可犯。驹支逐句辨驳，辞婉理直，宣子一团兴致，为之索然，真词令能品。 x6getA6xFcUtT+5nOMSsWrdt0b3jQp0gXdJBi6L9jkZ2/1y7kTnSUrVw8sy5yW+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