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是被电话吵醒的。

睁开眼睛，她慢悠悠起身。打开窗户，她发现户外的空气是那么新鲜，阳光是那么灿烂。穿着运动衫的老人一如既往地围着小区跑步锻炼，卖早饭的阿姨正在辛勤摊鸡蛋饼，甚至隔壁家的女主人都开始了每周一次的“离家出走”，而男主人照常下跪求饶……

唉，为什么生活会这样规律到毫无激情？

当米兰把一大杯柠檬水都喝下肚的时候，手机还孜孜不倦响着，大有一种“你若不接，我便天荒地老”的架势，可比追求她的男人热情多了。米兰没想到那家伙那么有毅力，只好认输，装作没睡醒的样子，懒懒地问：“干嘛啊，那么早打电话吵我睡觉……”

“别装了，我知道你早起了！晚上的婚宴你可要去啊，你临时变卦的话我会一辈子鄙视你。”

“随便鄙视，尽情鄙视。”

“米兰，你可是答应和我一起去的，人家都给你留了位子——不去也行，我去告诉他你暗恋了他十年不敢面对他结婚而悲痛欲绝不参加婚礼……”

“闭嘴！你敢这么说我，我、我可就嫁给你了！”米兰恶狠狠地威胁。

“行啊，反正咱是闺密，到时候朋友一起请，还收俩份子，多赚啊。我挂电话了，晚上等你来哟。”

潘杰说着就挂断了电话，再打去的时候已经关机，把米兰气得不轻。她深知潘杰这二货很可能做出让她无言以对的傻事来，只好认栽——谁让她那天吃饭的时候死要面子，答应参加婚礼？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吧。

打开衣柜，她把所有衣服都找了出来，一一试穿。蓝色的连衣裙太老土、黄色短裙太骚包、牛仔裤会显得腿粗……天啊，为什么没有一件能穿的！除了……这条礼服裙。

手指轻轻划过红色的，连标牌都没剪下的丝绸礼服裙，米兰想象着穿上它时的惊艳，微笑了起来。可出门的时候，她还是穿着浅绿色上衣和热裤，与平时没有任何不同——除了脚下的高跟鞋足足有八厘米，把她的腿部衬得更加修长。高跟鞋带给米兰自信，她慢慢走着，优雅地伸手拦出租车，正准备优雅入座的时候，没想到一个女人抢在她前面上了车，对她抱歉地笑：“不好意思，我有急事。”

“没事。”米兰郁闷地看着她高挺的肚子。

现在正值下班高峰期，错过那辆出租车后，她在路口站了十几分钟，愣是没等到一辆车。眼见婚礼的时间越来越近，她心一横去坐公车。上车后，她非常幸运地坐到了位子，还没把凳子捂热，一个人慢悠悠地走上车来。

又来了……

米兰郁闷发现，不知从何时起，无锡的孕妇是越来越多了。

当她正和一帮女人抢着“大减价”购物车里的内衣，被一双双手推来挤去时，世界却突然安静了。她只见人群空出一条道，一个挺着肚子，脑袋上顶着光环的女人在音乐声中骄矜走了过来，轻飘飘拿过了她手中的内衣；饭店吃饭时，她点的菜迟迟不上，而邻桌的孕妇明明比她晚到却已经吃上了热乎乎的饭菜；公司上班时，怀了孩子的同事更是能挺着根本不起眼的肚子抢先泡茶、热饭，甚至可以在“王开会”开会的时候说自己头晕，然后提前离场……

而眼下，那个慢慢上车的孕妇终于在米兰的面前停住了脚步。看着她，米兰的右眼皮突然跳了起来——每次眼皮跳都没好事，这次也不例外。她恋恋不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而孕妇毫不客气坐下，连句“谢谢”都没有，拿起手机就自顾自打起电话。米兰不住揉着因穿高跟鞋而发麻的脚，万万没想到孕妇只坐一站就下了车，更没想到下一站蜂拥上车的一个老人家眼疾手快地坐上了原来属于自己的位子，心中默默流下了宽面条泪。

靠，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亏得她今天特地穿了高跟鞋，还化妆了！

上天并没有听到米兰的倾诉。后来，车厢里的人越来越多，她被挤得不用拉扶手都纹丝不动，司机急转弯的时候更是脸都贴在了车窗上。所以，当到达目的地海天大酒店的时候，她就好像被人蹂躏过一样，头发凌乱、衣领大开，浑身散发着一种名叫“凄惨”的气息。也就在这时，潘杰已经等不及了，电话催个不停。

“米兰，你到底什么时候来啊！婚礼都要开始了，我都在这等了你二十分钟了！你敢不来的话，我真的要拿个大喇叭喊你暗恋……”

“打住，打住！我已经到酒店门口了，你在哪？”

“我看到你了！”

电话被突然挂断，米兰肩膀被人重重一拍。回过头，见到来人是潘杰，她舒了一口气。她皱着眉看潘杰布满亮片、闪闪发光的西服：“你怎么穿成这样？”

“今天是婚礼啊。”潘杰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她。

“是，可不是你的婚礼。”

“可我是来参加婚礼，去什么场合就该穿什么衣服，这个你都不知道啊。”

“那您的意思是我今天该穿婚纱？”

“对，该穿！你不说我还没注意，你穿成这样是打算色诱新郎官吗？暗恋他十年，你终于开窍要表白抢亲啦！”

潘杰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米兰，米兰此时才发现她胸前的扣子居然在公交车上被挤开了。她也不知道这一路走来便宜了多少人，暗暗诅咒看她的人都长针眼，不动声色地把纽扣重新扣上，白了潘杰一眼：“二货，表白你个大头鬼，我这是坐公交被挤的！你以为谁都和你那样好命有车开啊！”

“你不是说特地去终点站坐车吗，又没抢到位子？”

“别提了，遇上一孕妇。我又不好看她站着，只能让座了。”

“谁人家肚里有货呢？”潘杰坏笑。

“唉，你说最近怎么会多了那么多孕妇？春天到了的关系吗？”

“鬼知道，反正长出庄稼的不是我就行。”潘杰咧嘴笑着。

“白痴！陆露来了没？”

“我给她打了电话，她刚出发。据说今天中午她测出自己到了排卵期，把老公抓回家嘿咻了——唉，我们男人白天忙工作，晚上忙耕耘，真是命苦！”

“你就贫吧！等等，我补个妆再进去。”

米兰掏出化妆包，飞快给自己抹了点粉，整整头发，然后才和潘杰一起往酒店走去。越靠近大厅，她的心跳速度越快，她觉得自己也许就要晕倒，而明天新闻的标题或许就是“史上首现心碎死亡实例——大龄女青年在暗恋学长婚礼上离奇死亡，死状凄凉”了。只是不知道来现场采访的会是朱丹还是谢娜？只要不是韩可馨这个花瓶就好……

米兰脑中胡思乱想，而他们终于走到了新人面前。新娘不知道哪里去了，新郎王志鹏一个人孤零零站着，面容一如既往地帅气逼人。米兰不敢看王志鹏，把红包塞给潘杰，想让他帮自己递出去，没想到潘杰直接拉着她的手送到王志鹏面前，笑嘻嘻地说：“新婚快乐！新娘子哪儿去了？”

“她去一下洗手间，一会儿就回来。潘杰，谢谢你来参加婚礼，这位是……”

虽然早就习惯了被遗忘、被忽视，但自己暗恋十年的人居然不知道自己名字，米兰还是有点受不了这个打击。她只觉得千万头“草泥马”从心中呼啸而过，而此时右眼皮跳得更厉害了。她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我叫米兰。”

“哦，米兰啊！对不起，我刚才没认出你来，你比以前更漂亮了。”

王志鹏的脸上挂着体贴的笑容，而米兰脆弱的心已经成了碎片。她哀伤地准备羽化成仙，谁想潘杰落井下石，直直把她拉入地狱：“少来，你们根本一句话都没说过，别装得很熟的样子啊！王志鹏，我家小米兰可是暗……”

一句“暗恋”没说出口，米兰飞快给了他一脚，瞬间让他“暗无天日”了！潘杰捂着腹部，米兰忙解释：“他好爱开玩笑哇哈哈好好笑哈哈哈……我们先走了，祝你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米兰说着，拉着潘杰就跑，真恨不得把他的头按到抽水马桶里。她没走两步，只见一个穿着婚纱的身影朝自己走来，鼓鼓的腹部吸引了她的全部目光。新娘一下子冲到了他们面前，声音充满了惊喜：“潘杰，你到了怎么不和我打电话？咦，你旁边那个是你女朋友吗？”

潘杰和新娘认识？

米兰停下了脚步，疑惑地看着新娘，只觉得她眼熟，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是谁。她饶有意味地看着潘杰，潘杰忙后退一步，轻声说：“别用一种捉奸在床的眼神看我，我可不认识她。”

“你是谁，我们认识？”潘杰问新娘。

“潘杰，我是王艳啊，初中和你一个班的！你都不认识我了，记性可真够差的。”

“王艳？”

潘杰还是一副迷茫的样子，但米兰记起她是谁了。这个王艳上初中的时候长得矮矮小小的，还戴着眼镜，根本没有人搭理她。多年不见，王艳的个子高了一些，五官并没多大变化，但她不得不承认新娘的白纱，以及她左手无名指上亮晶晶的戒指刺痛了她的眼睛。

王艳……为什么他的妻子不是空姐、不是模特、不是老师、不是公务员，偏偏是她？

米兰承认，对于新娘，她有着病态的执着。她既妒忌新娘，又希望她是一个样样比自己强，无人能及的大美女——这样才配得上王志鹏。

为什么会这样！如果输给白富美也就罢了，输给王艳的话也太不甘心了吧！为什么王志鹏会喜欢这款？

“潘杰，你还没想起人家是谁啊？”王艳娇滴滴地问。

“呵呵……”

“讨厌，人家知道人家以前很不起眼啦，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把人家放在心上。老公，我的手好沉啊，你能帮我揉揉吗？”

王艳说着，朝王志鹏伸出手，王志鹏虽然面露窘色，但还是帮她揉起了手。随着他的动作，钻戒在灯光下发出更为耀眼的光芒，而王艳得意地不住翻着手腕，嚣张气焰令人发指。米兰再也看不下去了，拉着潘杰就走，然后骂他：“你刚才胡说什么啊，我的脸都要被丢尽了！”

潘杰不理解她的愤怒：“你生什么气啊，我不帮你说的话，他一辈子不知道有个傻妞喜欢了他十年。”

“我不要他知道！暗恋的精髓就是‘暗’，说出来多没意思。”

“嘴硬吧你！我看你就是怕被拒绝才一直不说。”

“那又怎么样！他都结婚了！”

就算他没结婚也不会选我。

米兰心中轻声说着，狠狠瞪了潘杰一眼，然后入了席。他们隔壁桌是男方亲友，她听到有人在八卦新郎、新娘的事情，顿时竖起了耳朵。

“志鹏这小子真是栽了，那么多美女不选，后来选了这个。”

“是啊，现在喊他出去泡吧都不敢，说老婆管得紧，真是太可怜了。”

“谁让他‘弹无虚发’，一个晚上就播种成功呢？”

几个男人会意地大笑起来，米兰的脸色又红又白。她没想到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会打篮球成绩又好，还会对人温和微笑的男人居然会和女人一夜情，她实在是看错他了！他真的是她喜欢的阳光少年吗？

她想，她的悲伤不会逊色于白雪公主结婚当晚发现王子和小矮人有一腿。

“还真生气啦？”潘杰问。

“真生气了！”

“那你生吧，一会儿少吃点，顺便减肥——陆露，我们在这！”

潘杰站起身，气质优雅地挥手，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跌跌撞撞到了他们身边。米兰见陆露居然穿着睡衣就来了，头发乱得像鸡窝，衣服上还有牙膏渍，忍不住皱眉。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突然头发一痛，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笑嘻嘻地抓起她的一戳头发。米兰只觉得眼泪都要下来了，急忙去抢救自己的头发，但到底不敢用劲。潘杰看得干着急，而陆露飞快对准小姑娘的头狠狠敲了一下，厉声说：“小慧，放手！再闹就不带你出门了！”

“妈妈骂我！坏妈妈！”

刚才还嚣张地不可一世的小孩子突然扁扁嘴，哭了起来，引来不少目光，陆露只觉得自己羞愧欲死。她看桌上有点心，飞快把点心送到自己女儿嘴里，然后顾诗慧终于安静了下来。陆露把油腻的手往身上随便一擦，内疚地问：“米兰，要不要紧？都怪顾文明，说好今天他看孩子的，可他单位突然有事，我只能把他们带出来了。”

“他哪次没事？”米兰看着陆露的油手，轻声说。

“什么？”

“没什么，没关系——孩子嘛，总是调皮的。”

“可我从来没见过像她这样精力旺盛的！唉，我已经约好了医生，下礼拜就去查她是不是有多动症。”

“你不至于吧。”潘杰插嘴。

“我真的要疯了……以后中国对哪个国家宣战，不用核武器，派几个小鬼就能赢。这日子要怎么过下去啊……”

陆露说着，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米兰和潘杰都愣住了。他们互视一眼，刚想去安慰陆露，陆露却止住了哭泣。她擦干眼泪，朝孩子的方向怒吼：“顾诗慧，不许把饼干往鼻子里放！住手！”

看着陆露的悍妇模样，米兰简直不敢相信她就是她大学时期的最好朋友，中文系的校花——难道这就是女人婚后的模样吗？曾经的青涩少女，一定会变成会在人前嬉笑怒骂的妇人吗？好可怕！

当顾诗慧终于安静下来吃饼干时，陆露拿出手机，兴奋地给米兰和潘杰展现她女儿各个角度的写真。其实顾诗慧长得确实还算可爱，但充其量也就只是一个还算不错的“路人级别”孩子罢了，几百张照片看得他们头昏眼花。陆露不知疲惫地诉说着女儿的趣事，时不时笑成一团，米兰和潘杰无奈地对视，潘杰挑眉，换了话题：“你的二胎还没怀上吗？”

“是啊。都半年了，怎么还没动静，真是愁人。”陆露郁闷地摸着自己的肚子。

“不要急，这个要看缘分的。”

“唉，我真想去医院检查，看自己是不是不孕，顾文明是不是不育，但他总说我神经病。今天好不容易测到排卵，他偏偏说有重要客户来。我去他公司找他才能把这大爷领回家，他还老大不乐意！一个月也就几天是排卵期，这次错过就又要等一个月，你说他怎么想的？”

“这个……”

“米兰，你也快点生孩子吧，晚生不如早生。”

“可我不喜欢小孩子。”

“等你生了就喜欢了啊。我生小慧之前也不喜欢小孩，但生了她以后，真后悔没早点和她见面。孩子是上天赐予女人的天使，没有生孩子的女人是不完整的。”

陆露满怀深情地说，而米兰看着正坐在一旁不住晃着脑袋，尖叫跑来跑去的顾诗慧，觉得和陆露简直没有任何共同语言。幸好，有人和他们搭话，把他们从苦海中解救出来。

“请问，你是潘杰吗？”隔壁座位上的人小心翼翼问。

“是啊。你是……小旭？”

“是啊，是我！这个是陆露吧，你都有孩子了啊！”

“呵呵，对啊。”陆露忙理头发，笑容很端庄。

“这位是……潘杰你的女朋友吗？”

“不，她是我同学。”

“哦，大学里的吧。”

“不，是中学同学。”

“啊，那我怎么没见过？陆露，你老公做什么的啊？”

同学们开始攀谈起来。他们自觉分成了“未婚组”、“已婚组”和“已婚已育组”，有技巧地打探着彼此的家庭、收入，有技巧地炫耀着新买的皮包、手上的钻戒，而米兰又是被忽视的那个。她看着正兴奋问女同学生二胎的感受和经验的陆露，悄悄起身，在洗手间整理了一下妆容。看着镜中明明很可爱的姑娘，咧嘴一笑，镜子里的那个她也笑了起来。她用力拍脸颊，微笑着轻声说：“米兰，加油！这样的生活你早就习惯了，怎么今天倒矫情起来？加油、加油、加油！”

对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一个加油手势，米兰觉得阳光和能量穿越厚厚的大气层，来到中国，进入酒店，最终到了正在洗手间镜子面前的自己身上。她想，她又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暗恋对象结婚这个事实了。带着淡淡微笑，她走出了洗手间，昂首挺胸走回座位的时候和一个突然站起来的女人撞了个正着。她急忙说对不起，那个女人根本没理会她，而是带着哭腔说：“纪凯，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要再伤害我一次吗？”

纪凯？米兰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然后见到了不远处的纪总监。

说到纪凯，他真是米兰所在电视台里的最大一枚奇葩。他名牌大学毕业，年纪轻轻就坐上了电视台广告部总监的位子，人帅嘴甜，非常受女同事、女客户，以及女同事的妈妈，女客户的七大姑八大婶的欢迎。有人戏言，这世上就没有他摆不平的女人，所以即使他换女朋友和换袜子一样，也有不少痴情少女等着他“浪子回头”的那一天，期待自己会是他的最后一个女朋友。

当然，她们都失望了。

纪凯的风流史米兰听说了不少，没想到在这里会遇上他，更没想到会亲眼目睹他和前女友见面的戏码，顿时来了兴趣。她见“小白花”前女友眼中满是泪水，正哀怨地看着搂着妖艳型美女的纪凯，身体不住发抖，简直好像下一秒就会昏厥过去一样。妖艳美女问纪凯：“老公，她谁啊，你认识？”

“她是……你亲戚。”

“亲戚？我怎么不知道啊？”

“她是你男朋友的前任，算是你的前辈，你可以喊她姐。”

“姐你妹！”

妖艳女友狠狠抽了纪凯一个大嘴巴，转身就走，引来无数侧目的目光。纪凯捂着脸，无所谓地一笑，去搂“小白花”，没想到“小白花”也给了他一巴掌，英俊脸蛋上的巴掌印顿时左右对称。

打得好！

米兰在心里偷偷笑着，害怕被纪凯发现，急忙回了座位。她正准备把这好笑的事情说给潘杰听，灯突然暗了，新郎站在了舞台中央。在万众期待下，王艳也推开了门。

因为怀孕的关系，王艳的腹部大地可怕，没有化妆，也没有穿高跟鞋，有的只是掉进人群里找不到的“清秀”。米兰清楚听到有些人失望的叹气，但这并不能阻止新郎的欣喜。她眼睁睁看着王志鹏跪在地上，承诺着不离不弃，在那瞬间觉得带着幸福微笑的王艳简直是美得惊人。

要不是王艳怀孕了，王志鹏也不一定会娶她吧，她还真是好命。我什么时候才会遇到我的真命天子呢？

米兰出神想着，然后惊奇发现舞台上居然多了两个小孩——他们正充当花童角色，去掀新娘的裙子——等等，不是把裙子拉起，而是去掀起？

于是，米兰眼睁睁新娘的大腿就这样暴露在了空气中，甚至看到了她粉色的内裤。可能是因为专注，新郎和新娘都没发现后面有了小恶魔，而全场已经开始喧哗，声音大到让司仪都不知所措。米兰很想笑，很想冷眼旁观——如果其中一个小孩不是顾诗慧的话！

米兰和陆露几近崩溃地互视一眼，心有灵犀地冲到了台上，一手抓起了一个孩子。顾诗慧尖叫着被陆露抓了起来，而另外一个小朋友身手敏捷地躲过了米兰的抓捕。米兰用力过猛，往前一冲，下意识一拉，只听到什么撕裂的声音，然后听到了齐刷刷的惊呼声。她生怕自己着急之下撕裂了新娘的婚纱，一看手心中的布料是黑色的，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抬起头，突然看到了一条蓝色的内裤，然后看到了满脸通红的王志鹏。

她想，她终于知道今天为什么会眼皮跳，也终于成功地让王志鹏记住了她。不出意外的话，他这辈子都不会把她忘记吧。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米兰把破布还给王志鹏，捂住脸，冲出了满是笑声的婚礼现场。她决定做点什么，好让自己把今晚完全忘记。

“米兰，别拿头撞玻璃了，我的玻璃可不是防弹的——小慧，住手，不许拉我的头发！你再这样晚上给我待在厕所，我说到做到！——米兰，其实你今天真的没你想象中那么丢人，你把王志鹏的裤子——不许吃我车上的芳香剂，它会噎死你，你给我放手！——说到哪里了，你把王志鹏的裤子扯掉其实没那么丢人，你好歹跑的时候把脸遮住了，他们谁知道你叫米兰啊，只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我要疯了！把拳头从你嘴里拿出来，立刻，马上！”

米兰不知道是不是女人做了母亲就会和陆露一样精分，说话颠三倒四，但她居然听懂了。顾诗慧在汽车后座不住跳跃、尖叫，陆露在骂人，而米兰看着窗外，不住撞着脑袋，是那么希望自己在碰撞中失忆。

她这辈子，最擅长的就是把事情搞砸。她做过无数的丢脸事，这件应该能跻身前十，把“在飞机上枕着男人的肩膀入睡被当成小三痛打一顿”这件事挤下去。

“陆露，我真的好想死……”米兰郁闷极了。

“你别这么说，惹祸的是我闺女，我才是罪魁祸首。一会儿去我家坐会儿吧，我给你赔罪。”

“不了，我没事。你就在这里放我下车吧。”

“不行，我总要送你回家。”

“我真的没事，就想四处转转。好啦，你还不知道我吗，天塌下来也不会郁闷满5分钟。真的没事啦。”

米兰说着，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而陆露被她完美无缺的表象欺骗了。她靠边停车，米兰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走回来，说：“孩子还小，你可别打她，好好说就行。”

“知道了，你还有心情替她担心啊！”陆露愤恨看着一点不知道自己闯了什么祸的女儿：“米兰，你要去哪？”

“秘密。”米兰微微一笑。

当陆露的车子开走后，米兰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夜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翻开手机，上面全部都是潘杰发来的关心短信，但她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回复。

我真的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和王志鹏见面。他们，也不会知道我有多难过。米兰默默想着。

经过酒吧时，她听到了酒吧里传来的悠扬音乐，下意识走了进去。现在是晚上8点，酒吧里还没多少人，有个歌手在台上自弹自唱，吸引了米兰的目光。她随便找了一张小桌子坐下，有酒保问她想喝什么，她的回答是“随便。”

“鸡尾酒怎么样？”

“好啊。每样给我来一种。”

“美女，你确定？”酒保呆了。

“当然确定！快点！”

米兰不耐烦地拍桌子，酒保急忙把鸡尾酒送上，很快就堆满了她的桌子。她一杯、一杯地喝着，喝得越多好像就把烦恼忘的越多似的。她不知道一个单身女人配上酒精会产生什么样的魅力，只觉得周围的人好像越来越多，时不时有人和她搭讪，说一些特别无聊的话。她被缠烦了，再加上酒意袭来，当又有人和她说话的时候顺手拿起酒一泼，没想到泼的居然是一个熟人。

“纪凯？”米兰呆呆问。

“你是……米兰？”

“你记得我？”

米兰没想到纪凯居然知道她的名字，在那么一瞬间，心突然猛地跳了一下。纪凯在她面前坐下，看着满桌子的酒，嘴唇微张，刚想说什么，米兰抢先说：“要是你也说我喝太多酒的话就走开。”

“不，我想问你要不要再来点？我请客。”

纪凯说着，打了个响指，喊酒保再送酒来。喧嚣的音乐声中，他们一杯又一杯地喝着，当米兰的舌头开始有些打结的时候，他们已经说了她入电视台3年以来最多的话。米兰大着舌头，笑着问：“纪凯，我真的很佩服你！”

纪凯托着下巴：“佩服我怎么能长得那么帅吗？”

“不，是你怎么能那么滥情？”

“亲爱的，你错了，我不是滥情，而是多情。我和每个人交往的时候都是一心一意，交往前我就说告诉她们，没感觉了就不会在一起，也欢迎她们甩我——但好像还没一个人这样做。不管是不是在一起，我们都还是朋友。”

“得了，别吹了，合着你家朋友打招呼不是握手而是抽嘴巴子啊！你这理论还真是新鲜。纪凯，你的女朋友有没有超过三个月的？”

“没有。爱情的保鲜期不过三个月，这可是由人类的本能决定。哈，今天那个在你旁边的是你男朋友吗？”

“怎么可能，我都见过那二货穿开裆裤的样子！”米兰急忙摆手。

“是吗？”纪凯不置可否。

“纪总监，前段时间都在说世界末日，你想过如果末日真的会来，最后五分钟你会做什么吗？”

“做爱。”纪凯不假思索地说。

“那剩下的三分钟你又要做什么呢？”

纪凯愣住了。

“哈哈，开玩笑的，很好笑吧！其实，我真羡慕你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是世界末日真的来了，我还是会孤单一人吧。”

“我刚才和女朋友和平分手，现在也是单身。敬单身怎么样？”

“敬单身！”

到后来，米兰都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连迈步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她醉得连自己家在哪里都说不清，纪凯万般无奈，只好把她带到酒店。作为一个很有绅士风度的男人，他体贴地给米兰脱下鞋子，盖好被子。他刚想走，米兰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她的体温是那么灼热，眼睛也是亮得令人。纪凯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儿时饲养的小狗。他只听到女孩的声音带了哭腔：“我很不开心，因为我喜欢了十年的男人结婚了。他甚至都不知道我是谁。”

“米兰，这件事你已经告诉过我了。”

“那么多年，我都等着白马王子到来，可我的王子一直没来——丫就是个路痴！王艳有什么好，个子比我矮，皮肤没我白，除了胸比我大点外又什么好！不就是怀孕了吗，了不起啊！”

“可这就是关键——核心部门上她有人啊！”

“我好难过……真的好难过……他为什么不要我……”

“很晚了，这些话明天再说好吗？”纪凯有点不耐烦了。

“好热啊。”

米兰说着，开始扯自己的衣服。纪凯顺着她的手往下看，看到了米兰粉色的内衣，以及曼妙的曲线。她的皮肤非常白，纪凯忍不住想摸上去会是什么感觉——是烫如火，还是冷如玉？平时倒没看出来她身材那么好！

“好热啊……我不要不开心，不要……”

米兰突然发起酒疯来。她的手上一用力，正在走神的纪凯就被她推到了床上。米兰趴在纪凯身上，笑嘻嘻地问：“我沉不沉？”

“不沉……”纪凯险些被压得吐血，违心撒谎：“别闹了，我真的要走了。”

“不要丢下我，不要走。不要。”

米兰只觉得纪凯的身体就好像玉石一样冰凉，抱上去舒服极了，小手忍不住摸他冰冷的手臂和腹部，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她的脸颊带着醉后的绯红，嘴唇红润地诱人，纪凯只觉得理智逐渐脱离了他的身体。他的手情不自禁摸上了米兰的面颊，然后就不想松手。

好吧，其实酒后的男人总是没什么自控力的，这样的情景也经历过很多遍，此时再不有所动作的话真是太失礼了——他可是很有风度的男人，怎么会让女士失望呢？就算对她没什么感觉，不能抚慰她受伤的心灵，但抚慰她受伤的肉体也是好的。

所以，纪凯非常贴心地解开了自己的衣服，更为贴心地帮米兰把衣服解开。

然后，他微微一笑，给凑上来胡乱亲他，舌头就好像小狗一样乱舔的米兰一个正宗的法式长吻。

一夜激情。

米兰昏昏沉沉睡了近五个小时。当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折射进房间的时候，强大的生物钟令她睁开眼睛，而她足足过了一分钟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在家里。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气味、陌生的感觉、身体的异样疲惫，还有搂着自己的陌生手臂……

手臂？

米兰深吸一口气，停顿几秒，然后发出了尖锐的叫声。她用力一脚把不明物体踢下床，站起身，然后瞬间看到了光溜溜的自己。她急忙扯过被子挡住胸口，看到的是纪凯温柔的笑容：“你的起床气可真大啊，宝贝。”

“谁、谁是你宝贝！这是哪里，你对我做了什么！”

“这是宾馆，我们当然是发生了男女之间应该发生的事情。”纪凯说，然后光明正大地伸出手：“怎么样，不止两分钟吧。要不要再来一次？”

“我们、我们……”

米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稀里糊涂地和男人一夜情，可事实让她不得不信。她紧咬嘴唇，浓重的杀气让纪凯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纪凯以为她会发火，会哭泣，或者会羞涩，但她只是默默穿好衣服。她走到纪凯面前，干净利落给了他一个巴掌：“无耻！”

米兰说着，夺门而出。纪凯呆呆看着她的背影，不明白明明是一次你情我愿的“礼节性上床”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靠，还真疼！女人真是口是心非的奇怪生物。纪凯轻轻摸摸脸颊，默默想着。

米兰打车回家，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衣服都丢在了垃圾桶，然后打开水龙头，在浴缸里闭上了眼睛。她很想学电视剧里的女主角那样矫情地给自己擦一遍又一遍，擦到皮肤红肿蜕皮，但她只是给自己抹上了沐浴露。

热气让意识清醒，昨晚所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好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在她眼前回放。虽然悲哀，但她不得不承认发现这件事她似乎、可能、也许占了主要责任——可就算这样，纪凯也不该顺水推舟啊！他不是非美女不要吗！混蛋！

米兰真的没想到自己会堕落到和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发展一夜情的地步，心里五味杂陈。她把头埋在水里，不住对自己说没关系，就当被狗咬了，严格论起来还是自己赚了。这样自我催眠几次，她浮出水面的时候终于不再想拿头撞墙了。她穿好衣服，走到厨房，打开橱柜，拿出面粉和鸡蛋，开始做蛋糕——每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专注于这个，烘焙会让她暂时忘却所有烦恼。

当烤箱发出悦耳声音的时候，米兰看着金黄色的小蛋糕，轻轻咬了一口，只觉得喜悦终于在心头绽放。她看着蛋糕，暗想自己辞职后开蛋糕店的可行性，突然手机响了。她接通电话，只听到高爽平静的声音：“米兰，你快来，王开会喊我们去开会！”

王开会……这可真是比“世界末日”还要可怕的名词。

“我今天不太舒服，可以不来吗？”

“他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可能是有什么麻烦事，也可能到了他的生理周期，你自求多福。”

高爽说着，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米兰呆呆看着手机，犹豫很久，到底没有勇气打电话向王开会请假。她拿粉底把红肿的眼泡遮了一下，然后走出门去。

毕竟，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因为考试没考好就寻死觅活，不肯去上课的小姑娘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不管是喜悦还是悲伤，她还要生活，还要上班。

幸运之神终于眷顾了米兰，她赶回单位的时候会议还没开始。她推开会议室的大门，只见早就入座的其他同事齐刷刷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昨天晚上和纪凯发生的事情，心一下子虚了。她急忙找位子坐下，徐秘书尖锐地说：“米兰，你别坐那里，你坐到后面去！”

“可李姐今天没来啊。”米兰尴尬地说。

“你懂不懂规矩啊，快坐过去！”

电视台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开会时的座位按照地位排，越是地位高的越能坐在核心位置，而低级职员就只能可怜巴巴坐在门口的板凳上——米兰和高爽就是如此。米兰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就坐了李姐的木椅，没想到徐秘书居然丝毫不给她情面。米兰在心里暗暗咒骂这个狐假虎威的中年妇女，只好红着脸坐到了原来的位子上，只觉得羞愧欲死。高爽捅捅她，饶有意味：“你从来不迟到的，怎么今天就晚了？还喷了香水，散发着女性荷尔蒙的气息，我看你……”

“别瞎说！”米兰心虚急了，忙高声说。

她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米兰急得一下子捂住了嘴，而高爽奇怪了：“你那么紧张干吗，还真做什么亏心事了？难道今天真的准备去相亲？”

“我，我就想换个形象，换个心情。咦，王开会还没来啊？”米兰悄悄松了一口气，忙转移话题。

“嗯，他说开会，把我们晾到会议室半个小时，可自己还在打电话。按照他逼逼叨的程度，今天的午饭可又吃不成了，你快吃点饼干垫垫饥。”

“谢咯。”

米兰觉得，高爽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姑娘。

虽然她总是穿着职业装、戴着厚重的黑框眼镜，虽然她工作起来就不要命，虽然很多人说她其实是做了隆胸手术的纯爷们……但只有真正了解她，才会了解到她的善良和细心。米兰接过饼干，轻轻咬了一口，也就在这时王开会朝他们走来。她情急之下把饼干飞快咽下，没想到饼干卡在了嗓子眼，脸顿时变得通红。她奋力咽着饼干，抓起桌上的水杯就喝了起来，然后发现全世界都安静了。王开会看着她，说出的话石破天惊：“米兰，你拿的是我的杯子。”

“呀，好可怕！王总我给您的杯子消毒去！”徐秘书尖叫着说。她看米兰的眼神就好像在看病原体。

“对、对不起……”米兰真想把自己的喉咙割掉。

“唉，现在的年轻人啊，真不知道说你们什么好！你说你们工作做不好也就算了，连生活上的小事都做得乱七八糟，你们这样的态度怎么得了？你今天是拿错了一个杯子，明天是不是就要拿错文件，后天是不是就要拿错合同，甚至把我们的内部文件直接给客户看？今年业绩不好不要说大环境差，都是你们做出来的！前几天我去宣传部的时候，部长还对我客气地说，老王啊，现在的记者可和你做记者的时候不一样！像你这样的专家可真是越来越少了……”

米兰的直属上司，电视台生活频道制片人王开会原名叫什么几乎没人记得了，因为大家都当面叫他“王总”，背地叫他“王开会”，或者是“那该死的王开会”。王开会最擅长的就是把一分钟能说完的事儿整整说一个小时，听他开会被誉为十四级疼痛——比女人生孩子还高上一级。他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米兰只觉得有无数马蜂围着她起舞，头痛欲裂。她低下头，尝试着关闭五感，这时门又开了。一个女人慢悠悠走了进来，香风袭人，声音清脆：“抱歉，我来晚了。”

“没关系，路上堵车吧。”王开会顿时变了一张脸，笑脸迎人。

“对啊，真是很抱歉。最近没素质的人越来越多了，我的宝马被超车了好多次，我觉得无锡的路况真是比美国都差。你们不要误会，虽然去了几十个国家，但我的心还是在中国哟。”韩可馨笑容可掬地说。

“贱货！”米兰分明从每位同事脸上都看出了未说出口的这句话。

韩可馨是全电视台最漂亮的姑娘。她不是书中形容的“气质高洁”、“风情万种”，只是最单纯的漂亮，身材姣好，五官无懈可击。她主持着最不费脑子的“逛街”栏目，只要对着镜头甜甜微笑就有超高的收视率，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为台里人气最高的主持人之一。

“漂亮容貌”加上“讨巧工作”这样的组合本就受人妒忌，再加上她喜欢得瑟、喜欢成为焦点的个性，还让台长对她另眼相看，所以电视台没有一个女人喜欢她。可是，这不会阻止男人们对她献殷勤。

“可馨，一定没吃早饭吧，我给你倒咖啡！”

“咖啡喝了对皮肤不好，还是喝矿泉水吧！”

“热不热，空调要不要打低一点？”

即使是王开会难看的脸色也不能阻止男人们向韩可馨献殷勤。韩可馨在众星捧月中优雅坐下，面前摆满了咖啡和果盘，与其他女性面前空荡荡的桌子形成鲜明对比。高爽撇撇嘴，安慰米兰：“你放心，虽然她有外在美，但你有内在美。”

“谢谢。”米兰感动极了。

“但我们买东西只会看包装，不会打开来尝。”

“谢谢你安慰我啊！对了，她之前不是时尚那一块儿的吗，还真的要来我们这儿当主持人啊。”

“大家都这么传，她又来开会了，可能是真的。又或者，她今天脑子抽风走错地方了。”

“米兰，你和高爽说什么呢，那么高兴？说来大家听听！”

王开会的喝声让米兰打了个哆嗦，急忙噤声。大家都翻开笔记本，装作认真听讲的样子，集体第312次重温王开会同志的苦难史与创业史。王开会说到兴起，在会议快结束的时候才终于说到正题：“和西藏电视台交流学习的事情定了，我们电视台要派两名同志去，采取自愿报名形式。在西藏学习期间，每天都会有出差补助，我欢迎同志们报名。如果没有人报名，就和往常一样，采用抽签的形式。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大家吃饭去吧。散会！”

王开会说着，离开了会议室，大家也稀稀拉拉走了出去。所有人都在谈论着去西藏的事情，都在表示要是选自己去的话立马辞职。有人说：“切，说得好听，还不是去扶贫？我听说那里一个月只能洗一次澡，回来的时候还不要满身是蛆！反正我不会去报名的，要是他强迫我去，我就死给他看。”

“一个月不洗澡只会发臭，不会长蛆——只有肌肤腐烂流脓，或者死亡一段时间尸体发臭才会生那种白嫩嫩的蛆。”高爽认真地说。

她的话音刚落，同事们互视一眼，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高爽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事情，对米兰耸肩：“她们真的很没有常识。”

“她们有常识，只是采取了夸张的修辞手法，以表示西藏不能去。”

“原来是这样。”高爽恍然大悟。

“全台那么多男人，还有很多实习生，应该轮不到我们，没什么好担心的吧。”米兰有气无力地说。

“理论上如此。”

米兰根本没心情想这件事，脚下虚浮，不小心撞到了桌子上，手里的文件也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她弯下腰想把文件捡起来的时候，突然一只手抢先了一步。她呆呆看着那只修长的手，顺着手往上看去，呼吸顿时停滞了。

是纪凯。

他早就换上了崭新的西装，惯有的意气风发样，昨晚的一切就好像梦境一场。他把文件捡起来，递给米兰，米兰愣了一会儿才想到去接，而高爽已经抢先一步。高爽一改以往的犀利，换上了温柔娇羞的笑容，声音嗲地可以滴水：“谢谢纪总监。”

在那一瞬间，米兰眼前浮现出姚明穿着花裙子羞涩撒娇的场景，也明显看到纪凯颤抖了一下。纪凯从米兰脸上收回目光，干巴巴地问：“开会又开到现在？”

“是啊，真是开得腰酸背痛呢。纪总监吃过饭没？”

高爽说着，故意转动脖子，对纪凯放电，而米兰只觉得每一秒钟都是一种煎熬！她拿过文件，猛地往前走，把放在路边的花盆都不小心撞翻了。高爽见状，恋恋不舍地对纪凯说了声“抱歉”，跟了上去，帮米兰一起扶起花盆。米兰暗想还是正常状态的高爽来得顺眼点，忍不住问：“高爽，你真的喜欢纪总监吗？就算他是个花花公子？”

其实，她更想问高爽是不是真的喜欢男人。或者，是不是真的喜欢“人”。

“当然不。”

“那你……”

“你也看到刚才我在对她发情？当然，通俗来说，我是在勾引他。”

“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你喜欢他？”

“我说过，不是。我只是想要他的精子。”

“什、什么？”

“我想要一个孩子，但很可惜，现在人类的繁衍还需要受精，而不是通过细胞分裂完成。所以，我必须找到一个男人，得到精子。我调查过纪凯，他毕业于名牌大学，智商很高，基因唯一的缺陷就是有幽闭恐惧症和花生过敏，但瑕不掩瑜。总之，他是我见过的最适合做父亲的男人。也许你们看到纪凯是个漂亮男人，可我看到他就是一个摇头尾巴晃的活跃大精子。我的回答你满意吗？”

“满意。”米兰呆呆地说。

“所以，当我再次陷入发情状态的时候请不要打断我。”

“好的。”

“我要去吃自带的碳水化合物补充下能量了，你要去吗？”

“不了，我还是去食堂吃饭。”

米兰无力地和高爽告别，往门口走去，然后看见一个漂亮地惊人的女孩往公司走去，而电梯里的其他人都在说这个是纪凯的新女友。

新女友……是啊，他的身边怎么会缺了女人？

忘了吧，米兰，就当被狗咬了。加油，加油，加油！

米兰在心里为自己默默打气，到后来终于乐了起来。她心情平静地去食堂吃饭，却不知道噩耗就在不远处等着她，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LVfzwMkI9a9Z0FciRW3KpbVl+Q/s9GxI7irKaY2jsPYRLmOVoZzOMaACz1nXNJ2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