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长时期维护一个社会的稳定,想要拥有一个良好的社会秩序,真的仅仅靠才华就可以了吗?通过长时段的眼光,仔细考察了唯才是举的前前后后,你还觉得司马光的才德论仅仅是一个迂腐的观点吗?曹操唯才是举很有实效,这个事情司马光不会不知道,《资治通鉴》记载过曹操的求贤令。司马光为什么还是在《资治通鉴》一开篇的地方,就要讨论才德问题?我想,我们必须明白,其实司马光和曹操的问题意识,不在一个层面上。司马光强调德在才先,讲的是“经”,也就是说,它是一个社会最基本的问题,是从长时段的角度看始终有效的问题。而曹操的唯才是举,其实只是一个临时的策略,是针对当时天下大乱、人才匮乏的特殊情况,所以它是“权”,也就是一种机变。司马光和曹操,一个谈的是“经”,一个谈的是“权”,在不同层面上,这一点我们不能混淆,因此也就不能简单地用曹操一段时期内的成功经验来否定司马光的观念。曹操自己也说了,是当今天下未定之际,要求贤才,唯才是举有这么一个特殊的历史契机。如果要全面地、整体地看待才德问题的话,大家必须要明白,我们的行为路径,首先要尊重常识,要依经而行。在某些具体的、特殊的情况下,的确需要通权达变,但是不能够把某一个具体情况下的权宜之计,当作一个固定不变的基本规则和原理来接受。权宜之计再成功,也只是权宜之计。
一些最基本的原则,很多时候会埋藏得很深,我们日常生活中未必能察觉到。但我们察觉不到它的用处,并不意味着它真的无用。很多深层原则,往往是你看不见它,却又缺不了它,我们前面所讲的以“德”为第一原则的观点,就属于这种类型。所以我们绝不能用一时有效的东西来反对那些长期重要的原则性的东西,这一点大家一定要清楚。
如果我们没有把历史看全,只停留在观察曹操本人活动的层面,不去思考嘉平政变,不去思考曹氏政权为什么这么快会失败,不去思考西晋的统一为什么这么短暂,可能就没有办法全面地理解唯才是举的两面性。所以我们读历史有一个很大的忌讳——只从半截故事当中去总结经验教训。《庄子》里有一句话叫作“夏虫不可语冰”。有一种虫子,它的生命只在夏天,你告诉它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冰,它就嘲笑你胡说八道,因为它从来没见过,所以也就不相信世界上有冰。同样道理,我们如果只看曹操来讨论唯才是举,就类似于《庄子》讲的夏虫,只看到这一段,没有看到全部。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读史要“通”,通下来以后,你才能前前后后反复琢磨,得出更为准确的历史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