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下意识伸手摸摸他的额头,不禁嘀咕,“烧退了啊。”
“什么烧?”夏立夏没听懂。
村长解释给他听,“你忘了?昨晚你发高烧,小杨背着你去找大夫,你在大夫家里吃了药,小杨又把你背回来。”
“村长,立夏是不是醒了?”
话音落下,进来一人。立夏看去,瞳孔一缩,他在小韩村插队时最好的朋友杨忠军?可是怎么可能啊。立夏试探着道,“忠军?”
“咋了?不认识我了。”杨忠军笑着说,一看立夏满脸疑惑,猛地停一下,随即三两步跑过来,急切道,“你不会烧坏脑子了吧?立夏。”
夏立夏眼神闪了闪,面上平静的甚至有些呆滞,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夏立夏多出来的记忆里他家是一九七七年六月平反,随后他爸也恢复了工作。九月份他爸写信告诉他上面有意恢复高考,同时还给夏立夏寄来几本书,让他好好复习。
夏立夏是老三届中一九六七年应届高中毕业生,这一届和一九六六年以及一九六八年应届高中毕业生都因大革命失去上大学的机会,离校后基本都当了知青。
杨忠军和他同是一九六七年高中毕业,同样从帝都来到东北插队。刚来的几年杨忠军也和他一样盼望着国家恢复高考。然而,十年过去,心早死了,导致夏立夏收到他爸的信也没心情看书。后来国家当真恢复高考,夏立夏因为没认真复习,不出意外落榜了。
夏立夏是高中毕业,回城后他父亲给他安排个极好的工作。杨忠军在他父母工作的厂里当会计,只是杨忠军嫌厂里工资低,改革开放后当起倒爷。
一九九三年从帝都开往俄国的列车上发生抢劫大案,杨忠军在列车上被劫匪杀死。夏立夏得知这个消息时人已在资本主义国家。
夏立夏从小韩村回城后,夏立夏的母亲做主让夏立夏娶了他妹妹的好朋友。一九九三年初,他妻子要去资本主义国家,夏立夏觉得外国的月亮比较圆,也就跟了过去。
两人到国外语言不通,很难找到体面点的工作,虽有亲戚接济,日子也过得紧巴巴。夏立夏到资本主义国家的第三年,一九九五年他妻子跟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佬好上了。夏立夏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就悄悄跟在他妻子后面捉奸。
发现奸夫后,夏立夏立刻上去揍对方。对方没动手,拿出枪朝夏立夏脑袋上一下……夏立夏死了。
思及此,夏立夏朝自己胳膊上掐一下,倒抽一口气,“真是你们?”
“真傻了?”杨忠军说着,下意识看向村长,“这,这可咋整啊?村长。”
村长伸出一根手指,担忧道:“立夏,这是几?”
夏立夏哭笑不得,“村长,我没傻。”没容村长开口就说,“我傻了还知道你是村长,他是杨忠军?”
“对啊。”村长反应过来,朝杨忠军身上一下,“别胡咧咧。”
夏立夏:“我身体一向很好,没想到会生病,昨晚难受的我以为自己死了,看到你们,知道自己还好好活着,太吃惊了。”
“呸呸呸,别胡说,你是发烧烧糊涂了。”村长道,“现在还难受吗?”
夏立夏:“有点头晕,鼻子不通气,其他的,好像没了。”
“那就没大事。”村长道,“我先和你说说小寒家的事。”
夏立夏皱眉问道:“小寒家?哪个小寒家?”
“你是真糊涂了。”杨忠军道,“小韩村除了韩高氏家的小寒,还有第二个小寒吗?”
夏立夏想起来,顿时脸色大变,下床就找鞋,边穿鞋边说,“村长,韩高氏是不是……”
“别慌。”村长按住他的肩膀,“先听我说。”把从昨天下午他去镇上求公社主任,到刚刚公社主任为夏立夏做主的事详细说一遍,“你只要说不想娶小寒,这事就过去了。”
夏立夏张嘴想问,韩小寒没死?话到嘴边仓皇咽回去,他都能回来,说不定韩小寒也能回来。不对,韩小寒十八岁死的,回到十八岁,那还是没死啊。
“咋了?立夏。”村长见他脸色变来变去,“可别告诉我你想娶小寒?”
娶小寒?
小寒腼腆内向,长得漂亮,还比他小十岁,现在才十八。如果他娶小寒,年底回城的时候把小寒带走,远离韩家,岂不是想怎么调教怎么调教?
夏立夏心中一喜,抬头看着村长,见村长满脸担忧,心中大为感动,“大伯,我想找小寒聊聊。”
“你真要娶小寒?”杨忠军惊叫道。
夏立夏眼神闪了闪,“有件事我一直没说,因为还没落实,我也怕大家跟着我空欢喜一场。”
“什么事?”村长问。
夏立夏:“前些天不是收到一封我婶子的信么,我婶在信上说,我爸快平反了。”信上并没有提到立夏的父亲,是他从多出的十八年记忆中得知再过半个月就能收到他爸平反的信,“我爸平反,我就能回城了。”
“真的?”村长又惊又喜,“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
杨忠军也忍不住说:“你瞒的真严实。”
“我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啊。”夏立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可能是今年,也有可能是明年。”
村长:“你说得对。那十年有不少人等着平反,一个一个核实,没那么快。”
“等我回城的时候把小寒带走,韩高氏想找她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夏立夏说。
村长:“可是韩高氏要三转一响。”
“她做梦呢。”杨忠军话音刚落,其他知青走进来。其中一个女知青更是直接说,“立夏,你刚才说你能回城,那就回城再找。”
回城找?找个嫌他穷,崇洋媚外,背着他和别的男人乱搞的女人?夏立夏想到这点就恶心。
韩小寒虽然没见过世面,可城里像小寒这么老实的姑娘没有小寒漂亮,有小寒漂亮的不如她勤快,有她勤快的不如她性子软。没脾气又贤惠又漂亮的,他多了十八年记忆,也只有韩小寒一个。
这些话夏立夏万万不会对任何人说,包括韩小寒,“我觉得小寒挺好。”
“你,你不会喜欢小寒吧?”杨忠军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难怪你看到韩小寒落水,二话不说就跳下去救她,还给她做人工呼吸。”
村长不信:“不会吧?立夏,你来咱们村的时候小寒那丫头才八岁。”
“我没那么禽兽。”夏立夏失笑道,“韩高氏那个人让我知道娶妻当娶贤,我怕回到城里找不到像小寒那么老实的姑娘。”
杨忠军在小韩村待十年了,不刻意打听也知道韩小寒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倒也是。那丫头你拿针戳她一下,她都不会吭一声。”
“先别说这些。”村长发现越扯越远,“立夏,韩高氏要三转一响。”
立夏:“大伯,现在是韩高氏求我娶,不是我求韩家女。回头我和小寒商量商量,小寒不愿意帮我,刚才的话当我没说,我可没钱买三转一响。”
“那我去找小寒?”村长见他不是非小寒不可,顿时放心下来。
立夏:“下午吧。”
“下午小寒不一定在家。”村长道。
立夏不解:“不在家去哪儿?”
“挑水啊。”杨忠军道。
立夏睁大眼,结结巴巴:“挑,挑水?她昨天都淹死了!”
“差点,是差点淹死,你别激动。”杨忠军拍拍他的肩膀,“韩高氏个老虔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会让小寒闲着?”
小寒昨天落水,今天韩高氏想让小寒去挑水,村长也不敢再收。韩高氏想到这点,吃过晌午饭等小寒把锅碗瓢盆刷干净,就让小寒跟她去山上割草。
为了家不散,韩有福这些年一忍再忍,今天彻底忍不下去,也不想再忍。韩高氏话音落下,韩有福就说,“小寒哪也不去,就在家里歇着。素芬,你和咱娘去割草。”
“我?”刘素芬指着自己,“我得去担水。”
韩有福:“不去!娘,要么素芬和小寒都在家歇着,要么素芬和你去割草,这次我说的算。”
“反了天了你。”韩高氏尖叫道。
韩有福冷着脸说:“素芬还没小寒力气大,昨天小寒掉水里,万一今天素芬掉水里呢?娘,我们平时啥事都听你的,你也别太过分。”
“有福,住嘴!”韩老头开口。
韩有福嗤笑一声,“我还以为爹继续装听不见呢。爹,当初你做主不让小寒上学,说姑娘家念再多在村里也没啥用,我听你的不让小寒上学。小寒哭好几天,哭得我……”说着说着韩有福的眼泪一下出来了,“小寒,爹对不起你啊。”
“没有。”小寒一直认为是韩高氏不给学费,没想到是韩老头这个糟老头子的主意,很是意外,“那时候小弟没人照顾,小艾也小,我去上学,娘在家里喂猪、喂鸭、喂羊,洗衣做饭忙不过来,让奶奶帮一把,咱家就少两个人挣工分了。”
刘素芬见状,心中酸涩,眼眶也红了,“小寒啊,你怎么就这么听话呀。”
“娘,爹,村里人都是这么过的。”原主心中没有怨恨,小寒就没资格埋怨现在的父母,见韩有福一个大男人抹泪,刘素芬泪如雨下,小寒搁心里叹一口气,“这事都过去,过去好多年了。我……我们别说这事了,你们也别哭了。”
韩有福想起正事,抹一把眼泪,“爹,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小寒的婚事她自己做主。打今儿起,小寒在家,秋天抢收的时候再和我们一起去干活。你们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当家的。”刘素芬拉一下丈夫。
韩有福拨开刘素芬的手,“别拽我。不然就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