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你听我解释。”
听到弟弟提到了妻子,单峻山顿时就慌了,倒不是因为对妻子有着深厚的情谊,而是怕吕秀菊那泼皮性子一旦闹开来,对自己会有不好的影响。
姜国的刑罚严苛,对于妻妾制度,更是有严格的规定。
在姜国以前,高官贵族奢靡浪荡,但凡有点权势的,无一不是三妻四妾,前朝末代皇帝好渔色,三宫六院三千多妃嫔还嫌不够,让他的心腹在疆域之内搜寻所有美貌的良家女子,闹得百姓民不聊生,但凡有点姿色的女子人人自危。
那时候,朝政混乱,贫穷的男子几乎都面临着娶不到媳妇,或是有订好亲的未婚妻,却被豪富夺掠,求助无门的惨境。
因为皇室和当时高官贵族的昏聩,民怨四起,前朝覆灭,未尝没有这个原因。
姜国的开国皇帝平民出身,和妻子也就是后来的刘皇后感情甚笃,姜国建立后,为了安刘皇后的心,还废黜了当时的后宫制度,直到后来的皇帝上位后,才渐渐恢复选秀制度。
不过开国皇帝定下的妻妾制,却一直没有被推翻。
但凡姜国官员,年过三十无子方可纳妾,普通百姓,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违令者,徒三年。
娼妓官奴不可为妾,良家女不可为妾,违令者,徒三年。
妾通买卖,主母拥有发卖妾室的权利,主母丧,妾室永不扶正。
以上三条规定,只针对官员和普通百姓,针对皇族,还有其他规定,但无一例外,在这条刑法之下,即便身处高位,在妻妾这件事上,都受到了诸多限制。
对于正室而言,这样的规矩肯定是大有裨益的,为此姜国的女性大多感念开国皇帝和刘皇后的恩德,建了许多庙宇供奉,尤其是刘皇后的圣母庙,香火鼎盛,传闻得到了刘皇后的庇佑,就能夫妻恩爱和美,是闺中女子出嫁前必拜的庙宇。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样的说法在哪里都行得通。
律法限制了官员和富庶的平民纳妾,却没有规定他们不能宠幸丫鬟婢女,许多人家,明面上只有一个正妻,实际上通房丫鬟一堆,乌烟瘴气。
不过好在通房丫鬟比妾还不如,根本就不能对正室造成任何威胁。
姜国到现在已经历经了六个皇帝,当初开国时因为律法刚定,狠狠抓过一批违反律法的男子杀鸡儆猴,现在几百年过去了,民间又有一些人开始蠢蠢欲动。
正所谓民不举官不究,有钱有势的人家悄悄在后院纳一个得宠的妾室,只要正室不闹出去,外面谁能知道他后院里多了一个小妾,再说了,要是妾室有点本事,压得正室连门都出不了一步,所有的事都闷在后院里,旁人更是无从得知了。
这些年,乱相渐生,坝江县又是山高皇帝远的,单峻山见多了身边有点小钱的男人在外面纳外室,他一个人长期单身住在县城里,长夜漫漫,着实难熬,被迫之下,才犯了这样的错误。
他心里也知道这件事他做的不地道,可谁想就那么一次,安娘就怀上了他的骨肉,他现在也就大郎一个儿子,他也想多几个子女,这才将安娘安置在了县城的一处小院子里,让她安心养胎。
不过他心里清楚,这件事要是让吕秀菊知道,一定会闹得家里人仰马翻,尤其她爹还是秀才,在他们村里有些威望,到时候真闹开了,恐怕他得吃不了兜着走。
目前为止,单峻山也还没想好怎么妥善处置两个女人的方法,只是走一步看一步,得过且过罢了,现在被弟弟抓了个先行,有一种大石头落地的轻松,也有面对之后可能会迎来狂风暴雨的担忧。
“山郎。”
兄弟俩对峙的时候,院子的门被打开,一个弱柳扶风,娇娇怯怯的女人从院子内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件春衫。
卢安娘看着不远处和单峻山有几分相似的青年,眼神微闪,有几分欣喜。
这个,想来就是单峻山的兄弟了,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找过来的。
“这位是?”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几分疑惑,卢安娘迈着小碎步,走到单峻山身边小声地问道。
她的模样顶多只能算是清秀,走在人群中,丝毫不起眼。
单峻海皱着眉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人,面带鄙夷,这件事里他哥犯了大错,眼前这个女人,不见得就是个好东西。
人都是偏心的,单峻山再错,那也是他亲大哥,打断骨头连着筋,可眼前这个女人纯粹就是破坏他们家庭和谐的那根刺,单峻海看着对方,自然怎么看,怎么恶心。
说起来,光凭这张脸,大嫂可比眼前这个女人看上去顺眼多了,也不知道大哥怎么昏了头,看上了这样一个女人。
单峻海撇了撇嘴,目光顺着看到对方微微凸起的小腹时,顿了顿,拳头捏的更紧了。
卢安娘感受到了单峻海的打量,下意识地,挺了挺自己的肚子,眼下,这个孩子可是她下半辈子平顺生活的保障啊。
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
卢安娘家贫,作为家里排行第五的孩子,家里还有四个姐姐,三个妹妹以及一个弟弟,爹娘疼爱得来不易的儿子,卖了大姐给家里建了三间宽敞的屋子,卖了二姐给家里添置了两头大肥猪,卖了三姐四姐给家里添了五亩旱地,后来弟弟大了,又卖了她,不知道给家里添置了什么。
为了要高价钱,卢家卖女儿都是往脏地方卖,那里给钱多,但是对于女孩儿来说,进了那样的地方,一辈子,就算是毁了。
卢安娘容貌平平,但胜在聪明,在痛痛快快哭了几天后,就老实的跟着鸨母学习讨好男人的手段,凭借小意温柔的性子,总算不至于和几个姐姐一样,沦落到招待脚夫扛包工这样粗俗莽撞的男人的地步。
在她二十五岁这年,终于攒够了赎身的银子,卢安娘想也不想,就选择自赎,然后背井离乡,来到了这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
她明白,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初她那些恩客,天南地北都有,装良家女子,保不齐哪一天就露馅了,她想要找一个良人做正头娘子肯定是行不通的了,但要是将目标定在妾室上,却大有可为。
单峻山是她物色了许久后看中的,对方是酒楼的掌柜,为人精明,最主要对方的妻子远在乡下,夫妻俩聚少离多,感情不稳,有她趁机而入的机会。
而且她还打听了,单家虽然住在乡下,可是家境殷实,家里有几十亩良田和一堆牲畜。
卢安娘知道自己找不了那些权贵人家的男人,甚至连单峻山这样的普通男人,都需要她费一番心思,才可能勾引成功,她有自知之明,在看清楚自己的处境后,毫不犹豫就对单峻山展开了攻势,并且在单峻山对她有了些许感情后,全盘托出了自己曾经不堪的过往。
要说不介意那绝对是假的,可是相比之下,单峻山更加怜惜她的不幸,敬佩她的坦诚,加上对方肚子里还有了自己的孩子,更是让单峻山对她又怜又爱。
自诩是个读书人的单峻山早就对家里那个粗鄙的妻子心存不满,卢安娘在妓坊受过,识一些字,还会背几首缠绵悱恻的诗,在这样一个和妻子截然不同的温婉女子的红袖添香下,单峻山即便知道对方的身份是个大问题,一时间,也顾不得思考了。
“混蛋。”
外面有女人也就算了,还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单峻海都快气笑了,这还是他那个精明的大哥吗?
让儿子捂上眼睛,单峻海狠狠冲着单峻山砸了两拳头,拳拳打在脸上,因为用的力气极大,单峻山的脸上很快就青紫了起来。
“你怎么打人啊?”
卢安娘慌了,按照她计划的发展,对方不是应该看到她肚子里的孩子,然后迫不及待向单峻山的家人宣告她的存在吗?
她可是打听了,单峻山就一个儿子,他那个妻子自从生了那个儿子后肚子就再也没有动静,她爹娘生了八个闺女一个儿子,还嫌儿子不够还想再生呢,单家人,应该也是这样的想法吧。
再说了,律法虽然严禁纳妾,可乡下地方谁管呢,她怀了单峻山的孩子,作为单峻山的兄弟,对方应该为他高兴才是。
难道对方怕多一个人跟他分单家的财产?
卢安娘心中一凛,觉得找到了正确的理由,看着那个动手打人的男子的眼神,自然更加厌恶了。
“后天我就回去了,到时候你和我一块回去,好好想清楚怎么和大嫂说吧,至于这些脏的臭的,就别带回去了,我怕脏了大嫂的眼睛和我们单家的地界。”
说完话,单峻山抱着儿子头也不回地走了,也没在意大哥铁青的脸色。
那个女人都怀了孩子了,单峻海是熄了帮大哥隐瞒的心思,事情都是对方管不住自己下半身闹出来的,那么该承担什么样的后果,也该由对方自己负责。
“梅娘,告诉奶,你刚刚在怕什么?”
蒋婆子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没道理白天出门的时候两个孙女还高高兴兴的,回来看到以往喜欢的大堂哥,倒吓破老鼠胆了。
不过此时蒋婆子没有想太多,她只当两个孩子或许在外头被欺负了,从来只有她蒋婆子欺负别人,可轮不到别人欺负她的孙女。
“没。”
梅娘将头摇成拨浪鼓,不敢说。
“哇……”兰娘年纪小,相对更藏不住事,本来就担惊受怕的,看着奶奶发怒,当即就忍不住,大声哭嚎了起来。
“不呼,不呼。”
福宝瘪了瘪嘴,小孩子的情绪太难控制,看着二堂姐哭,她也想哭了,在这样的情绪之下,居然还头一次说出了连续的两个字,虽然吐字不怎么清晰。
被她的情绪感染,原本绷着的梅娘也控制不住了,上前几步,抱住三婶怀里妹妹的双腿。
这个妹妹总是有无形的魔力,抱着妹妹,让梅娘的胆子大了许多,在全家人的视线下,将刚刚在院子外不远处发生的事,和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