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儒家说立德、立言、立功为三不朽,但追求生命的不朽,始终是人类最执着的愿望。有鬼君的同学中,很多是专业从事哲学研究的,对生死问题的思考深度随便就能甩有鬼君几条街。这些同学虽然辩证唯物主义玩得精熟,不过私下里却很期待那个世界的成员能长生不老。抱歉得很,那个世界辜负了他们的期待,因为鬼也是有生老病死的。
纪晓岚就认为鬼是会死的,他说:“鬼,人之余气也。气以渐而消,故《左传》称新鬼大,故鬼小。世有见鬼者,而不闻见羲轩以上鬼,消已尽也。”本来《左传》中的新鬼大、故鬼小是指祭祀中地位的高低。到纪晓岚这里就演化成身材的大小,“故鬼小”成了鬼慢慢消散的证据;见不到伏羲、黄帝时期的鬼,也成了鬼会死的证据。在《庸庵笔记》“旧鬼玩月”的故事中,那些上了年纪的故鬼“须眉皓白,而长不满三尺”,说得更加直白了。
鬼既然会死,也会生病。而且麻烦的是,由于冥府严重缺乏专业技术人员,生了病还得跨界到阳间来请医生。
南朝时杭州一带有位名医徐秋夫,在当地声名显赫。有天晚上,他听到外面半空中有痛苦的呻吟声,出门对着发声处张望,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就问:“你是鬼吗?哪里不舒服?是缺衣少食吗?如果生了病,要赶紧治啊!”有鬼君觉得,这位爷的职业病倒是深入骨髓了。
那位无形的鬼说:“我是东阳人,生前是个科级干部。因为腰痛而死,现在阴间的湖北做小官。不过,虽然做了鬼,这病根还在,苦不堪言。听说您是名医,专门从湖北过来挂个专家门诊的号。”徐大夫说:“可是我连你的鬼影子都看不到,怎么治?”
腰痛鬼说:“这好办,您扎个茅草人,扎得精细点,按照真实的穴位扎针就行。扎完针,把茅草人扔到河里就行。”徐大夫照办了,像模像样地在茅草人上扎针,还准备了一些祭品,派人一起扔到河里。当晚,病鬼托梦给他,说徐大夫真是白衣天使,不仅针到病除,还照顾患者的饮食。恨不得在梦里就送面锦旗给他。(《续齐谐记》)
这个故事很有意思,首先,人的病痛是会带到阴间的,即使不致命,其痛苦也毫无差别;其次,给鬼治病可以采用近似巫术的做法,通过给茅草人针灸来治病,遵循的是巫术中的相似律原则。当然,我们要注意的是,这是在大夫不能去阴间出诊的情况下的处理办法。这位腰痛鬼在阴间的官职太低,可能没有资格请大夫出诊。如果是局级以上的干部鬼,看病就有绿色通道了。
唐文宗大和五年,湖北天门一带有位名医王超,擅长针灸,号称针神。有一天中午忽然暴病而死,第二天又复活了。王神医说,自己被召到阴间去出诊了。当时有冥吏领着自己到了一座王宫。见一位长者躺在床上,左胳膊上有一个大如杯口的囊肿。长者命王神医诊治。王神医取出针来,挑去囊肿,很轻松地就治好了,然后就被放回还阳。(《酉阳杂俎》续集卷一)
这位高官显然比上一位小官的病要轻,但是由于他的级别高,就能够请医生跨界出诊,而无须上门求医。即使在阴间,医疗体制也是需要不断深化改革的。
无论官位高低,病痛是无法避免的。不过,对鬼来说,有些病患却是由阳间造成的,且不无滑稽。
宋真宗年间,枢密使盛度病死,可是四肢还有余温,家人也不敢收殓。过了一天,盛枢密使又活了过来。告诉家人,自己是被勾魂使者误抓的。到了阎王殿,发现该死的是另一位同名者,于是就被放回来了。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太祖、太宗时期的宰相沈义伦,老宰相见到盛度很高兴,说,你回去给我家里人捎句话,我在这边一切都好,就是“颇为汗脚袜所苦”。
盛度还阳后,病渐渐好了,就去沈家传话。可是沈家后人无论如何也不明白“汗脚袜”是什么意思。后来在收拾老宰相的灵位时,赫然发现灵牌架子上有一只臭袜子。追问之下,才得知是守灵的老兵无意中把袜子扔在这里,后来忘了拿走,导致那边的老宰相一直受脚臭之苦。(《括异志》卷二“盛枢密”)
不仅是鬼,还有那些成精的妖怪,也同样无法摆脱病痛之苦。此类故事甚多,《聊斋志异》卷十三的“二班”,说的就是名医给虎精治病的故事。至于狐狸精,都能给人生孩子了,患上产后抑郁症这样的精神类疾病也是很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