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七夕秀恩爱的民俗是不是还在延续?有鬼君每逢佳节必暗黑,不过这次稍微温和些吧!
江东士人魏元虚北漂在保定一带,做文员、打零工,因生活困顿,亲朋势利,不免有些黯然。某晚出门散步,回来时发现租住的“老破小”忽然变了样,“燃烛辉煌”。他进门一看,如诸位所愿,“瞥见艳女披服鲜华,据榻而坐”。“白富美”一见魏元虚,立刻笑语盈盈地迎上来:不瞒相公,我乃狐仙,与你的前世有缘,曾蒙你替我渡劫。现在我修仙已成,是来报恩的。魏元虚心想:你们狐狸精有点新意好不好,每次都是夙缘这个调调,又想骗我上床,到时命也保不住。想到自己的身体即将被掏空,不禁瑟瑟发抖。又一转念,北漂的日子过得如此艰难,“即死于佳丽亦得”。这样想想,心里倒也释然了。
心魔既去,嘴皮子就油腻了:仙子,那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呢?狐仙说:咱们先月下小酌,慢慢叙谈如何?说着,拎着一个篮子来到庭院,从篮子里源源不断地拿出“玉杯、象箸、珍馔、醇醪”。两人对饮起来,狐仙说:你前世是帝都土著,我那时正在修炼。咱们做了露水夫妻,后来我遭遇雷劫,躲在你身下,雷公误杀了你,我才得以活命。我到西山修炼了两百多年,才得正果。刚得知你北漂艰难,所以来助你脱困。在月光的映衬下,狐仙“光彩焕发,冶容婉丽,国色无双”,魏元虚看得心里越发油腻起来:既然这样,咱们重修旧日欢好,结两世姻缘,岂不甚妙?狐仙说:这不行,我刚炼成内丹,已脱离俗世,不能再犯淫戒。况且“盗子之元精而绝躯命,宁勿惧耶?”魏元虚说:我前世为了救你,连命都不要了,你现在就不能为我破一次戒吗?再说,女仙下嫁凡人的比比皆是,牛郎织女都生两个娃了。你已是仙人之躯,怎么可能伤害到我。一边说着,一边手上也蠢蠢欲动。狐仙侧身躲开:“好色者不在乎淫,子试思接狎之后,身颓气弱,情竭兴衰,有何意味?莫若缬其秀色,采其丰神,如对名花,可玩而不可亵,则意淡情长。况妾能与子清谈,作解语花观,不更胜耶?”魏元虚淫欲上脑,哪里还听得进去,直上前去抱狐仙,可是对方有影无形,抱了个空。狐仙笑着说:既然已成仙,身体当然清虚。你说的那些仙女下嫁,都是穷书生意淫出来的。然后给了魏元虚一点银子,自己化为清风而去。
两个月后,魏元虚钱花光了,狐仙又来给了他一些银子,并准备了给他捐官的钱。不过,狐仙说得很明白:“无论神仙,不当做贼。即地下藏镪,亦有主者。惟暴客劫掠之资与贪墨非义之财,乘其数目未明时,分润些微,斯不为造物所忌。安能暴富耶?且富者多累,今使子不饥不寒,不与神仙等耶?”每个人的钱是有定数的,做神仙也不能随便偷人的钱。就这样,魏元虚在狐仙的资助下,不仅衣食无忧,而且谋得一个官职。他去上任时,狐仙还替他安置好住处,并将其妻女接来同住。可是每次都来去匆匆,根本没给他展示油腻的机会,让他怅惘不已。
过了一年多,魏元虚到外地公出,在驿站里诚心斋戒,希望狐仙能来相会。半夜时分,狐仙果然来了,但却是告诫他要知进退,到某年某月,就得辞官回家。魏元虚满口答应,两人又喝酒叙谈,魏元虚看着狐仙,“益觉妩媚超凡”,不由扑通跪下:仙子一而再再而三地照拂我,感人至深。可是,咱们若不云雨一番,终究是憾事。你就成全我一次吧。狐仙说:真是个痴心的人,如果这次遂了你的愿,以后我们不再相见,你也同意?魏元虚说:我对2025这些将来的事没什么想法,先救急再说。狐仙听了默然,不再抗拒。魏元虚上前抱住,“代为解襦,登阳台涉鸿沟,悉臻实境,非复曩时空虚矣”。以下省略八百字。
第二天一早,魏元虚醒来,发现怀里的竟然是自己老婆。他老婆也莫名其妙,说原本在家中睡得好好的,忽然像中了梦魇,不知怎么就到了这里。两人讨论起来,猜测这次可能得罪狐仙了,于是回家在其牌位前焚香谢罪。但狐仙再也没有出现,魏元虚当然也不会做春秋大梦了。
魏元虚按照狐仙的指点,提前告老还乡,悠悠林下十几年。六十多岁的某一天,他收到一封信,打开一看,只有一具小的招魂幡,上面写着他的名字。他知道自己命数已到,安排好后事,无疾而终。出殡那天,有人见到“有女服缟素,长号而来,至丧前俯伏悲恸,魏孺人亟出抚,仅存白衣裳一袭,而其人杳矣”。狐仙来吊唁,了却了两世的夙缘。(《客窗闲话》卷三“魏元虚”)
大家可能会注意到,有鬼君这次用“狐仙”而不是“狐狸精”。学者李剑国先生在《中国狐文化》一书中曾辨析了狐精、狐妖、狐仙的区别。可是在时人眼中,这三者没什么差别,他们大概只分能不能睡。这不奇怪,明清的狐狸精,几乎没有不跟人上床的,差别只在人的身体会不会受损。所以狐仙无论怎么跟魏元虚解释,他就是不信。有鬼君觉得,这个锅蒲松龄来背比较适合。《聊斋志异》中的狐狸精,无论出于夙缘还是报恩,或者一夜情,甚至报仇,几乎个个都以跟人上床了结。站在人类的视角,会迷之自信地认为这是自然规律。可我们总是忘了,狐狸精具备完全的自我选择能力,在她们眼中,人只是练级工具中的一种而已。不用跟人睡,也可以靠修内丹升级。事实上,在《子不语》与《阅微草堂笔记》中,不跟人睡的单身狐狸精多的是。
不屑于跟人睡的,都是凭实力单身的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