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读《理性语文》

2016年国庆节前，成龙老师将他的《理性语文》的校样交给我，希望我写序。依常礼，我是不敢为之的。论思想，论学术，我都达不到为成龙老师大著写序的要求。但，我又很想急于写。

为什么呢？一是“理性语文”这个提法好，这个总绾全书思想的书名吸引了我，我心里深为赞同，很想在旁边为之一呼。二是成龙老师潜心于学术研究苦练教师“本体”与“工夫”的勤勉精神令我感动。当今，很多人嘲弄学术思想，精于物质算计，而成龙老师却乐于学术之“迂”，对此，岂可不抒发钦佩之情乎？

我一字一句读完全稿，算是对“理性语文”思想学习了一遍。我急于想说的是，全书最突出的思想特点就是用“理性”针砭时弊，构建学理。换一句话说，就是在构建学理的艰苦过程中针砭时弊，从而使学理分析更见理性光芒。

写书，表达思想，总要针对所处的时代。当前的语文教学时弊就是恣意彰显“一见之私”而沽名钓誉。常见的具体表达就是“××语文”随流风而四起，与名利相尾随。这与虚浮的学术时风有关，也与浅薄的学术修养有关。做学问，本是敦本尚实，自求其益。但当今常常是偶有所窥，便召号天下，抢注名称，以开门户。其实，一见之窥也算来之不易，本当长期温习，反思自求。而一旦“东西南北”一番就难免愈研究愈支离，甚至于愈课题化愈片面化。这是很令人痛心的。成龙老师也依“××语文”的套式提出了“理性语文”，表面看来体式相仿，而实质则是以“理性”的全面来针砭“套式”的片面；恰恰是对抢注名称式的××语文套式的反讥笔法也。“理性”冠于“语文”之前的意义，在于揭示语文的属性与研究要求，而非切取语文的一角。以“一角”而标语文，类于盲人摸象；以属性而示语文，则是全面求取语文之内涵与理趣也。

“语文”本来就是“语文”。为什么说以“理性”冠于前反倒是求取语文之内涵与理趣呢？除了如上所言旨在针砭时弊，引人自诫，更深刻的思想在于认识“语文”及其教学本身所具有的“理性”意义。

理性，是一个哲学概念，通常涉及三层意义与内容：一是思想上指与感性相对的判断、推理的逻辑思考活动；二是行为上指持有理智的态度；三是认识上，指最高级别和阶段的认识境界，即“理性认识”。成龙老师提出“理性语文”，就是对语文以及语文教学研究采取鲜明的哲学态度和哲学方法。在我看来也有三个指向：一是确立对语文及其研究的基本态度——行为上的理智性；二是确认学习、研究语文内容与形式的判断与推理之必然性；三是确定语文教学研究的目的性，即认识境界——由感性认识上升到理性认识。成龙老师所期望的这三个指向，最难的是确定对语文学科的科学认识以及语文教学研究的学术思想境界。

喜读《理性语文》成龙老师这部著作的致力点在于追求理性的“上升”。这样，学术立论与学术视野就必然在“全面性”上做出布局与探索。他把“在冷静的、非情绪化的心理状态下思考语文的所有问题”看作是他“理性语文观”的“第一条”。这，就是极为理性的学术态度、方法、视野和要求。从这个意义上讲，“理性语文”就是“全面的语文”、“全面认识语文”以及“语文的全面性”。这，恰恰就是“理性语文”与“××语文”的本质区别。也正因为采取这样的理性态度与方法，所以他必然确立起研究内容的“五章”，即课程篇、教师篇、阅读教学篇、写作教学篇与评价篇；必然使每一章的每一节都力求全面地进行剖析和概括。例如，成龙老师讲到“诗意”这一“点”时，就从“热爱母亲般的诗意是语文的生命气息”、“探入心灵的诗意是语文的必有之义”、“追求真善美的诗意是语文的大爱体现”、“热爱祖国、复兴民族的诗意是语文的生命之责”这四点概论入手，同时又从课堂施教的实践层面指出“诗意的教学语言”、“诗意的教学设计”、“诗意的生活之源头活水”以及“语文教师”的“思想与人格魅力”等四项具体要求。这样的论述与概括在《理性语文》全书中比比皆是。著者自身的理性就在这里：章、节、点都处在全面思考的状态中从而凭借全面思考的活力同时又概括出全面而周到的思想。

“全面”作为《理性语文》的追求，正是对当前语文研究偏至病的反拨与校正。由成龙老师的研究与追求，我自然就想到思想家王元化先生对于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一段话的阐释。马克思的话摘录如下——

我如果从人口着手，那么这就是一个混沌的关于整体的表象，经过更切近的规定后，我就会在分析中达到越来越简单的概念；从表象中具体达到越来越稀薄的抽象，直到我达到一些最简单的规定。于是行程又得从那里回过头来，直到我最后又回到人口，但是这回人口已不是一个混沌的关于整体的表象，而是一个具有许多规定和关系的丰富的整体了。

王元化先生说：“从这段话看来，马克思也是运用了感性——知性——理性这三个概念的。如果把上述理论概括地表述出来，就是这样一个公式：从混沌的关于整体的表象开始（感性）——分析的理智所作的一些简单的规定（知性）——经过许多规定的综合而达到多样性的统一（理性）。”王元化先生还说：“我觉得用感性——知性——理性这三个概念来说明认识的不同性能是更科学的。把知性和理性区别开来很重要。”（王元化《思辨录》第219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4月第1版）

什么时候我们能够遵循这样一条科学的认识路线去追求语文教学及其研究的真知，理性语文不就在我们的身边吗？我之所以充满钦佩之情写这篇小文为成龙老师点赞，说到底是赞其先行一步同时也是自我的激励，理性语文也是我们大家的追求。写作之情急，想必诸君能够体谅我吧！

陈军
2016.金秋

陈军，语文特级教师，上海市市北中学特级校长，华东师范大学特聘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