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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守的艺术

城墙

罗得城位于罗得岛北端,临海而建,有点像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不知道乔布斯是不是来这儿游览过。其缺口在城区东北角,是优良的天然港口。由于来自海上的攻击相对较弱,所以海墙部分不怎么结实。那时的桨帆战舰可比不得后世的风帆战舰或烧锅炉的蒸汽铁甲舰,吨位都不大,不可能将重炮安装在船舷上,自然对城墙的威胁也就轻多了。即便如此,医院骑士团也不敢大意,在两道防波堤的最顶端修建了圣尼古拉斯塔和风车塔,保证港口安全。陆墙部分则因为要面对最狂暴的攻击,因此防御工事几乎达到极致。

面向陆地的城墙呈现不规则的折线,将整个罗得内城和外城包裹在里面。火力强劲的棱堡和塔楼突出于城墙外,构成了要塞体系的重要节点。连接各节点的城墙要么为直线,要么向内略凹,于是节点上的火炮可对靠近的敌军实施侧翼打击,彼此形成交叉火力。每段城墙的距离充分考虑了火炮射程,一般在200—350米之间,这样城墙下的任何一处都至少在一个节点的控制之下,甚至被左右两端的火力夹击。

医院骑士团为罗得城修建的要塞城墙约有4公里。1480年前的城墙还属于中世纪过时的结构,厚度也不尽人意。这些老式城墙在战争中多有损毁,保存至今的恰恰是那些不太重要的防御地段,如卡斯提利亚防区内的商业港,法语区和意大利区的部分防线。这些地段无一例外都面朝大海。只要不是攻城炮,军舰上的小炮对老城墙无可奈何。

陆地城墙就没这么幸运了。欧比松大团长在1480年的大战后立即对城墙进行了大规模现代化改造,尤其是从昂布瓦斯门至意大利区的防线,这项工程一直持续到1522年。期间大团长都换了好几次,其中贡献最大的当属欧比松和卡雷托大团长。他们在城墙内侧构筑了一道土质壁垒,于是城墙厚度从4米变为12米。由于城墙外侧是昂贵的石料砌筑的,拆除显然太浪费,因此壁垒必须向城内扩建。骑士团在支付了4000多枚弗洛林金币的补偿金后,将城内部分民居迁走。看来古今中外搞基建,拆迁费总是少不了的。

19世纪一位旅行者的昂布瓦斯门速写,当时罗得岛由土耳其统治,所以建筑是欧式城堡,居民却是东方打扮

新改造的陆地城墙除了加厚内侧外,外侧更是变为双墙结构。矮墙比主墙低,形成立体火力网。此外,矮墙不是独立的,其与主墙之间的空隙用土填满夯实,高度至矮墙的胸墙处,便于守军站在矮墙上作战。矮墙进一步加厚了城墙厚度,保护了最重要的主墙底部安全。

除非守军永远当缩头乌龟,否则再完善的城墙上也得打几个洞。因此,城门自然而然成为防御体系的薄弱点,也是防守方最需要提高警惕、加强兵力的地方。在1480年攻防战之前,罗得城面向陆地方向共有5座城门,分别为圣安东尼门、圣乔治门、圣亚他那修们、圣约翰门和阿卡迪亚门(Acandia);海岸线一侧的城门也有5座,分别为圣保罗门(St Paul)、兵工厂门(Arsenal Gate)、阿纳尔都斯门(Arnaldus)、海门和圣凯瑟琳门(St Catherine)。大战结束后,大团长欧比松立即将陆地城门中的圣乔治门和阿卡迪亚门封了,在仅剩的3座城门前增建了强大的外围工事。可见,城门在实战中容易损坏,成为敌军的突破口。

塔楼和敌台

罗得要塞中现存的早期塔楼无一例外都是方塔。其中最古老的两座塔楼位于要塞北部,靠近圣保罗门的位置,均建于1377—1396年之间。15世纪早期,医院骑士团紧跟潮流,逐渐用圆塔取代方塔。无论方圆,塔楼底部都附加了护坡。护坡就是从要塞城墙底部向上修建的一片斜坡,为中世纪晚期城堡的特点。其功能有三。首先,敌军爬墙距离增加,传统云梯就可能无法抵达墙顶。若一味增加云梯长度,那么由于城墙向内凹进,梯子也会顺着墙面弯曲,在应力的作用下很容易自行折断。其次,城墙宽度从底部向上逐渐缩小,这样攻城塔抵达墙根停止移动后,顶部的跳板就会太短,敌军将尴尬地发现根本跳不到城墙上去。第三,守军从城墙上投下的石块在撞击护坡后裂成更多碎片,会对聚集在城下的敌军造成大面积杀伤。

不过,随着火炮时代到来,护坡的作用逐渐降低。这时进攻方不会再傻乎乎地让士兵使用云梯或攻城塔,而是用重炮轰开缺口后再发起进攻。

医院骑士团在东征期间拥有的一座著名城堡——骑士堡。该要塞位于叙利亚境内,从图片中可以看到城墙外壁上的护坡

夕阳下的风车塔,早期附塔已经不见踪影

凸出于城墙的敌台在15世纪早期为独立建筑,仅用一座小桥与主城墙相连,到15世纪末,这种设计在火炮的威胁下就显得太落后了,于是骑士团将小桥拆除,改以更为坚固的横墙。横墙的砌体方式同普通城墙不一样,游客一眼就可以看出哪些敌台曾经是独立建筑。

建造在防波堤顶端的圣尼古拉斯塔和风车塔孤悬于主要塞之外,显得尤其特殊。在1480的大战中,这两座塔孤军作战,因此需要有力的防护措施。工程师设计了一套新奇的方案:在主塔旁边增加一座小型附塔,用小吊桥相连。附塔内部有一个螺旋楼梯,若要进入主塔,必须通过附塔的螺旋梯爬上二楼,然后再利用小吊桥才可。这种巧妙设计固然令敌军步兵一筹莫展,但对付不了乱轰的大炮。1480年后,两座大型塔楼彻底要塞化,加上扩建了一圈壕沟和外围工事,几乎可以看作独立的防御体系了。至于附塔,则包裹进了外垒,失去了作用。

胸墙、炮眼和射击孔

罗得城墙上的胸墙样式由城垛和堞口两种元素交替构成,本质上与古代中国的女儿墙没有差别。15世纪,罗得城墙和塔楼的城垛形状就是普通的长方形。如前所述,因为战争损毁和16世纪的大规模改造,这种样式的城垛已经很罕见了。现代人之所以知道当时的样式,是因为1480年大战的当事人,骑士团副书记长纪尧姆·科尔辛在其著作《罗得岛围攻记》中有精美的插图,显示了当年整个罗得要塞的样貌。该书是研究医院骑士团历史珍贵的第一手资料。

如今罗得要塞的典型城垛式样为“燕尾形”或改进版的“双燕尾形”。所谓“燕尾”,其实就是在长方形城垛顶端挖一个三角形。单燕尾城垛最早出现于16世纪初,数位来自北意大利的工匠带来了这种设计。在意大利,城垛不仅有实用功能,还是要塞主人政治立场的反映。燕尾形城垛表明该城堡属于吉柏林党人(Ghibellines),也就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拥趸。其根源可能是模仿皇帝徽章上雄鹰的翅膀。

与吉柏林党或保皇派针锋相对的就是支持罗马的归尔甫派(Guelphs)。他们的城堡依然保留着不加变化的矩形城垛。保皇派和归尔甫派的争斗发端于腓特烈一世巴巴罗萨(Frederick I,Barbarossa),他立志将整个意大利置于自己统治之下,自然与罗马当权者爆发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大家熟悉的莎翁名著《罗密欧和朱丽叶》表面上是爱情悲剧,实质却是两大家族的政治倾轧。北意大利地区是保皇派的大本营,因此那里的城垛式样以燕尾形为主。不巧的是,医院骑士团的合法性偏偏来自罗马当权者的认可,如果罗得要塞到处都是保皇派的标志就太尴尬了,于是“双燕尾形”城垛应运而生,算是骑士团所特有的变种。罗马当权者不能得罪,技术人才也得尊重啊!这种城垛很容易辨认,上端有3个顶角。4个顶角,甚至呈锯齿状的城垛在罗得要塞中也偶有出现。罗得城墙上有以上4种样式——矩形、燕尾形、双燕尾形、锯齿形——的城垛。

罗得城要塞上典型的双燕尾形城垛。城垛有3个顶角,中间开有射击孔,便于守军持弓、弩和手持火器向外射击。胸墙底部有两个较大的开孔,这是大口径加农炮的阵位

圣保罗门,由于临海,奥斯曼帝国的陆军很难在城墙下集结攻击,因此防守压力较轻,城墙高度也比陆墙矮了许多。大门正上方的城垛为双燕尾形,旁边稍矮呈对称结构的城垛为燕尾形,下面两个钟摆形开孔既能够发射常规弓箭,也能使用火绳枪或小型火炮。城墙上的城垛为双燕尾形,亦开有射击孔;下部的方形射击孔供口径较大的加农炮使用

罗得岛的林多斯要塞,这里是远离罗得城的外围堡垒,重要性和坚固程度远逊于罗得要塞。林多斯堡城墙明显较薄,城垛也是老式的矩形,没有经历过大规模重修

护卫大团长宫的大炮门(内侧),燕尾形城垛经修复后十分完好

谋杀孔

高大的城墙也有盲区——墙根。正上方的守军必须很别扭地将半个身体探出胸墙外,才能勉强向下射击。不过守军可不会留下这个漏洞。好不容易冲到城墙边的敌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会被从天而降的石头、开水、滚烫的油或沥青杀得叫苦不迭。这是要塞的另一项简单而有效的设计——堞眼,俗称“谋杀孔”。

堞眼是城墙壁上的一种悬挑结构,下端开孔,突出于城墙之外,正好垂直瞄准墙根处的敌人,完美解决了射击盲区的难题。还有一种加强版的堞眼如同一个小型的半封闭阳台,为守军提供额外防护。

头顶没长眼睛,于是脑袋上方是最容易被忽视的危险源,难怪堞眼有个恶意的俗称“谋杀孔”。受害者被砸成一摊肉泥了,往往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半封闭的露台式堞眼一般出现在大门上方或城墙拐角处,此图为罗得岛上的林多斯城堡

由于堞眼悬挑在外,其墙壁也就必须轻薄,确保整体结构不会因为太重而压垮悬臂。进入火器时代后,攻城炮可以轻易击毁堞眼。这种结构上的缺陷迫使骑士团在1480年后在陆墙部分区域放弃堞眼,不过海墙段和罗得内城城墙依然有堞眼。

文艺复兴时期以来,欧洲要塞渐渐都不再修筑堞眼了,然而堞眼却成了一些非军事建筑的装饰性元素,算是发挥余热。

枪眼与炮孔

罗得要塞的城墙上有各式各样的枪眼:沿墙垛垂直开口的细缝形枪眼、底部的三角形或圆形扩孔的细缝枪眼以及十字形枪眼。细缝形枪眼适用于弓箭手,十字形枪眼便于弩手发挥,而带有圆形孔的枪眼是为火枪量身定制的。当然某个兵种使用哪种枪眼只是个偏好问题,实战中只要有枪眼,任何远程武器的使用者都不会挑剔式样。一般而言,弓箭手适应性最强,弩手则麻烦很多,但另一方面,训练弓箭手的成本和时间也高得多。

随着火绳枪逐渐完善,从15世纪晚期至16世纪初期开始,弓弩开始被取代,因此罗得要塞各种枪眼混杂也就不奇怪了。在1480年的围攻战中,医院骑士团的主要防守力量是弩手,因为弩的威力远大于弓,训练难度远小于火枪,正好达到一个平衡点。在1522年大战前,紧跟军事科技发展的骑士团第一时间就普及了火绳枪。那时大战迫在眉睫,普通的细缝形枪眼在要塞中依然最常见,尤其是海墙一侧,全面改造已经来不及了。

城墙及塔楼上的炮孔底部为矩形或圆形开口,上方有一条水平或垂直的观察缝,中间有一个圆形观察孔。防守用的火炮与需要几十号人伺候的攻城大炮相比,显得小巧多了,只需要两个人就能操作。一个为瞄准手,通过观察缝监视敌军动向,待时机成熟便发出射击指令;操炮手负责根据指令调整火炮方向,并利用缓燃引信点燃底火发射。

当火炮威力加大后,炮孔设计也愈发大胆起来。卡雷托大团长在1515—1517年间主持修建了卡雷托附堡,其炮孔同早期的相比大相径庭。炮孔位于壕沟内的水平面上,能够对敌军正面炮击;与从高向低射击的老式炮眼相比,火炮的穿透力更为惊人。炮孔开孔面积亦大为提升,形状变成了矩形加一个弧形拱顶。这增加了火炮水平射击角度,扩大了打击面积。恩格斯在《美国新百科全书》(1860年版第7卷)的“筑城”词条中,将这种炮孔称为“穹窖炮台”。有兴趣的读者也可以参考《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十四卷。

底部有圆形开孔的细缝形枪眼,犹如一个钟摆或颠倒的老式钥匙孔。这种枪眼适合火绳枪,当然也适用于小型火炮

自由门,右侧城楼上有十字形枪眼,此门其实建造于1924年。虽然是“冒牌货”,但严格仿照中世纪城堡样式,而且也有近百年历史,可以大大方方享受古迹待遇了。罗得岛现属希腊,但在1924年时还在意大利的统治下。意大利政府标榜自己将罗得岛从土耳其手中解放出来,便修筑此门纪念

壕沟

罗得城要塞的防御体系复杂,除了地面上的工事坚不可摧外,地下的壕沟同样令敌人望而生畏。

干壕沟沿要塞陆墙挖掘,将整个城市围了起来。壕沟的设计思路既要防备步兵攻击,也要抵御火炮的打击,因此又宽(约50米)又深(约10米),整座要塞从地面上看似乎沉在沟底。主城墙和塔楼比壕沟的外侧缓坡略高,而棱堡、外堡、护垒等附属工事全部躲在壕沟里面,让敌军大炮找不到目标,大大削弱了火炮威胁。土耳其军的攻城巨炮都是既昂贵又笨重的大块头,必须小心翼翼地躲在防守方的火炮射程之外,凭借更远的射程发挥威力,然而远离要塞的重炮很难击中隐蔽在壕沟里的要塞底部,就算击碎了上层建筑也无济于事,要塞整体依然坚固。倘若将重炮移至壕沟边,弹道还是不合适,万一守军火炮击中了重炮或者步兵发动反冲锋得手,那可真是鸡飞蛋打了。

有趣的是,位于内城的大团长宫是全城最高建筑,反而更加危险。1480年5月31日,土耳其军两发重磅炮弹射入宫殿,穿透了三层墙壁。其中一发不偏不倚击中了大团长的起居室,好在欧比松正战斗在第一线,因此幸免于难。

卡雷托附堡底部的新式穹窖炮台

攻城炮威力大为受限,步兵也命运多舛。当进攻方冲入壕沟后,仍然得面对中世纪的城堡,又高又陡,难以攀爬。在15—16世纪改造时,壕沟被大大扩宽,很多地段都有独立于主城墙的堤型护垒,将壕沟一分为二。

从地面上俯瞰干壕沟,此处属于普罗旺斯防区。远处的半圆形工事为卡雷托附堡,属于意大利防区。从拍照者角度看,附堡和主城墙的矮墙都处于水平面之下。以沟底的游客为参照物,可直观感受城墙的高度。面对如此铜墙铁壁,现代专业人士在攀爬时也会觉得困难重重,可想而知在炮火和如雨的箭矢下的土耳其士兵有多么危险和绝望

对付壕沟的有效方法也很粗暴—将它填满。以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军队的规模,似乎不是什么难事。然而罗得城的壕沟可是用了上百年时间挖掘的,想要在数周乃至数月内完成如此大的填方量,不差人的苏丹也勉为其难,况且守军白天会炮轰“填沟队”,晚上则摇身变成“挖土工”,把填进去的土又挖走,此长彼消,永无尽头。

好不容易杀进壕沟的土耳其人算是进入了人间地狱。上面有来自城墙和塔楼的攻击,棱堡和外垒处有侧翼火力,迎面还正对着隐藏在低矮堡垒里的炮口——这种将炮膛水平对准敌人的火炮杀伤力极大。圣乔治棱堡、卡雷托附堡和西班牙塔楼前的附堡都为此设计了几乎贴着壕沟地面的炮眼。

那时的火器精度还很差,高效率地杀人还得骑士们亲自上阵。要塞设置有数个暗门,直通壕沟底部。当敌人被打得晕头转向,兵力大大损耗后,身披重甲的医院骑士们便率领军士和雇佣军从暗门杀出,给予不知所措的土耳其军致命一击。除了从防御工事上开口的暗门,壕沟中部也有独立的伪装暗门,这样守军犹如土行孙那样,突然从地下冒出,效果一定十分惊人。

堤型护垒

经过15世纪末至16世纪初的大规模改造后,英格兰区、西班牙区、意大利区和大团长区的老壕沟向外拓宽,但原先的壕沟外崖壁保留下来,形成独立而厚实的护垒。这相当于在宽阔的壕沟内又增加了一道防御措施,保护主要塞免受炮火攻击,简而言之就是挡子弹的“肉盾”。护垒面向敌人一侧的防护当然严密,但背侧却门户大开,这样万一被攻陷,也不至于被敌人利用,成为敌人前进的桥头堡。

游客只有站在壕沟中间才可以直观感受当年攻城士兵的恐惧。正中间的工事就是西班牙语区的护垒,左侧为老壕沟,右侧为扩宽后的壕沟

从英语区的圣母玛利亚塔上观察位于西班牙区的堤型护垒。面向敌军一侧的护垒上有胸墙、城垛和枪眼,面向主城墙一侧的护垒则没有任何防护,这是为了防止护垒被敌人利用

罗得城壕沟外侧被整理为向要塞外缓慢下降的缓斜坡,骑士团清除了所有树木、房屋或其他任何可能为敌所利用的遮蔽物,将敌军充分暴露在防御火炮之下。缓斜坡最重要的功能是保护要塞的下层结构,因为敌炮兵只能看到露出水平面的一小部分城墙和塔楼。要让那时的大炮打出精确的弹道以击中如此小的目标,确实很难。

罗得城壕沟内长长的堤型护垒,看上去像是给主城墙套上了一件防弹衣,这片区域以左下角(罗得要塞西南角)的圣母玛利亚塔为分界线,左边一段原属于英格兰区,右边属于阿拉贡区。不过在1522年的战斗中,两个防区互换了位置

附属工事

1480年后,要塞最显著的改变就是在主城墙和老塔楼前增加了一系列复杂的突前附属工事。这不仅形成了多层射击平台,还能提供纵向火力,弥补要塞主体的防御死角。

罗得城要塞有各种形式的附属工事确保主城墙的安全,并配合城墙形成立体交叉火力网。根据具体功能不同,这些附属工事分为保护城门的外垒、保护塔楼的附堡以及保护主城墙和有顶通道的护垒。

按现代的定义,棱堡是一种五边形或更多边形的构筑物,顶角朝向敌人。不过在15世纪晚期到16世纪早期,任何可以朝城墙侧翼或反向射击的突出建筑物均可称为棱堡,甚至可以为圆形或方形塔,或一段圆弧形的壁垒。圣约翰塔楼和圣乔治塔楼前的附属工事大概是人们最有兴趣研究的早期棱堡之一。它们呈五边形,不过因顶角处的墙壁较薄,面对火炮的直接攻击力不从心,坚固性逊于16世纪成熟的棱堡。不管怎样,这些外垒和附堡是棱堡迈向成熟的必要阶段。由于缺乏资料,学者并不知道圣约翰塔附属工事的确切施工日期,从扎科斯塔大团长的徽章判断,应该建于1461—1467年。圣乔治门被欧比松大团长封闭后,塔楼及附堡扩建成庞大的圣乔治棱堡,据推测可能与圣约翰塔附堡同期修筑,早期建筑的遗迹不复存在。

罗得城要塞中最强大的防御工事非圣乔治棱堡莫属。该棱堡建于1496年,为几乎完美的五边形,是当时先进的火炮平台。最薄弱的顶角处墙壁大大加厚,并填充泥土夯实。圣乔治棱堡有两层火炮发射阵地,强大的火力足以横扫前来送死的敌军。棱堡内部挖掘有一条地道,直通壕沟下面,以实施反坑道作战。作为世界上第一座真正意义上的五边形棱堡,它也有不完善的地方,比如缺乏与邻近工事的通信手段,难以做到协同攻击,只能各自为战。圣乔治堡的位置选择也很关键,在一段南北走向城墙的正中间。这段城墙北起昂布瓦斯门、南至西班牙塔楼,长约430米,中段防区处于两端火炮的射程外,因此该棱堡完美弥补了这段空缺。

主要塔楼前的附属工事

此后,来自意大利的设计师与罗得岛的骑士团就棱堡发展产生了分歧。意大利人继续在多边形棱堡思路上精进。罗得骑士们却放弃棱堡,修建了半圆形堡垒。1515—1517年兴建的卡雷托堡就是例子。事实证明,医院骑士团走了一段弯路,当他们落户马耳他岛后,重拾了意大利人的要塞设计方案。至于他们是如何从罗得岛辗转到马耳他的,这是一个令人唏嘘的故事,暂且不表。

圣乔治堡鸟瞰图,棱堡右侧有一座无名方塔,离棱堡距离过近,有浪费火力之嫌。不过这恰恰说明棱堡是后来增修的,无名方塔和圣乔治塔楼之间的距离原是合适的。可见罗得城要塞绝非一蹴而就,是医院骑士团多年来逐步完善的

德语区的一段城墙和壕沟,远处即为圣乔治堡,该棱堡属于奥弗涅防区。管理当局将散落在壕沟内硕大的攻城炮炮弹收集起来,堆在草坪上供游人观赏,城墙得有多厚才能抵御这种可怕武器的攻击。直到现在还有一些炮弹嵌在城墙上,无言地诉说着当年激烈的战斗

1480年7月27日,奥斯曼军队攻破意大利区防线,几乎占领了城市。骑士团战后立即对这片薄弱区域进行整改,除增加呈不规则形状的护垒外,还修建了半圆形的卡雷托堡。20世纪初,管理罗得岛的意大利当局为解决交通问题,开通了两条车行道,重新开放了封堵400多年的阿卡迪亚门,将原本连为一体的护垒分成3个部分

有顶通道

有顶通道在罗得城要塞的西北角,靠近昂布瓦斯门附近,现在还能看见遗迹。有顶通道其实是一种从要塞主体向壕沟内延伸,有人字形斜屋顶的低矮平房。该工事内部划分了4个小房间,每个房间面对壕沟的两侧墙壁上各有1个炮口,这样每边各有4个炮口可对壕沟开火。其功能类似于卡雷托堡底部的炮眼,但火力更加密集。而且有顶通道突出于主城墙,可实施角度更大的侧翼炮击,弥补要塞的射击盲区。

这项在当年属于革命性的创新也是卡雷托大团长的杰作。有顶通道上的卡雷托盾徽和1514纪年标志证明了这一点。奇怪的是,都是大团长主持的工程,卡雷托堡是倒退,有顶通道却很超前,领导的思路总是这么跳跃。

站在壕沟的地面上观察有顶通道,一颗迎面而来的炮弹可以轻松击穿进攻者,这是从高处向下砸来的炮弹所不具备的优势

即便在近代战争,有顶通道也能发挥作用。戈拉兹达要塞(Gorazda)建于19世纪下半叶,其有顶通道形制大体与罗得岛无异。这座要塞原属于奥匈帝国,位于现代的黑山共和国境内

浴血要塞

伟大的要塞之所以伟大,不在于墙高沟深,城坚粮丰,它必须经历血与火的洗礼。只有坚贞不屈,顽强抵抗的守军才有资格和要塞永载史册。否则越是号称攻不可破,要塞就越是容易成为笑柄。

罗得岛是欧洲势力插入东方世界的利剑,也是抵御异族征服狂潮的盾牌。只要医院骑士团还在罗得岛,任何试图统一东地中海的东方君主必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骑士团没有任何侥幸心理,知道战争迟早会来。一旦失利,骑士团将重蹈覆辙,如耶路撒冷和阿卡城的前辈那样居无定所,寄人篱下,因此,他们的战斗意志非一般封建军队或雇佣兵可比。当然,骑士团的对手也绝非常人,除了来自埃及的马穆鲁克苏丹外,最可怕的敌人就是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穆罕默德二世和苏莱曼大帝(Suleiman the Magnificent)。医院骑士团能否抵御这两位将帝国版图扩张到极限的伟大苏丹的攻击呢?

在面对真正的考验前,医院骑士团经历过几次“热身赛”,锻炼了队伍,凝聚了力量,增强了自信,磨炼了意志。

1310年,医院骑士团从塞浦路斯搬到罗得岛,次年就遭到土耳其人的攻击,8年后土耳其军队第二次发动进攻。好在当时土耳其军的主要精力还放在大陆,两次攻击的强度都不大,均被骑士团化解。此后约百年,罗得岛没有经历战事,骑士团因此有了宝贵的时间发展经济、整饬军备、加强城防。城市可以维持安宁,骑士们却没闲着。他们依然传承当年的理想,在爱琴海与埃及、土耳其海军作战,在伯罗奔尼撒半岛对阵土耳其陆军,甚至还将触角伸进土耳其的安纳托利亚,建立了好几座要塞。骑士团并未因长久的和平而荒废武艺,依然维持着强悍的战斗力。

1440年,埃及马穆鲁克王朝首先发难。苏丹贾科马克(Jaqmaq)派遣一支由18艘战舰组成的舰队向罗得岛进发,还未登陆便遭到医院骑士团海军拦截。双方经历一场血腥海战后鸣金收兵,罗得城安然无恙。4年后苏丹卷土重来,这一次马穆鲁克军队不仅安全登陆,还首次带来了攻城炮。这种新式武器令从没见过大炮威力的罗得城军民惊慌失措,但大团长拉斯蒂克见多识广,他率领全军击退了敌人多次总攻。40天后,埃及军队放弃围攻,尽数退却。正如尼采所说:“杀不死我的,会使我更强。”打不透城墙的攻城炮反而让骑士团更加熟悉其优缺点,并在一轮接着一轮的要塞建设中不断改进。经过实战考验又特别强化的罗得城要塞在终极大战中将大放异彩。

比利时画家古斯塔夫·瓦帕斯(GustafWappers)于1844年应法国国王路易·菲利普的要求,为凡尔赛宫画廊绘制了巨幅油画《耶路撒冷圣约翰骑士团保卫罗得岛》。带领骑士团抗击敌军的是第25任大团长富尔克·德·维拉雷。这幅画作是典型的浪漫主义风格,不可当作现场重现。比如背景中的奈拉克塔就是时空穿梭的浪漫,勇敢的大团长显然也不可能不穿盔甲战斗

1453年,奥斯曼帝国苏丹穆罕默德二世攻克了君士坦丁堡,东西方战略态势发生根本性转变。罗得岛成为潜入土耳其势力范围的一颗钉子,被动成为前线。加之骑士团具有攻击性的海军战略严重影响了土耳其的贸易航线和海上安全,早就视医院骑士团为心腹大患的穆罕默德二世忍无可忍,终于在1479年派出大军向罗得岛杀来。这就是本文开头发生的一幕。

1480年大围攻

经过1479年冬季对罗得城的试探性进攻后,土耳其先头部队返回位于大陆的马尔马里斯营地越冬。1480年4月,主力大军离开君士坦丁堡,经陆路抵达集合点;重炮和其他重型装备则装船出发。

当时的欧洲编年史作家记录土耳其军总计为10万人。显然这是西方人夸张了,而土耳其方面对人数记载一直十分模糊,他们自己也未必搞得很清楚。现代学者认为,鉴于补给、运输能力等客观限制,奥斯曼帝国能够用于直接围攻罗得城的战斗部队不会超过2万人;如果算上所有征召人口,可能会达到7万人。医院骑士团的防守力量几乎令人绝望,估计最多只有4500人,其中骑士300名、军士300名,其余为雇佣军和当地民兵;而保守推测则为2500人。不管是哪种统计,从人数和装备数量来看,土耳其军都远远超过医院骑士团,实力对比悬殊,但防守方有要塞加持。而且“时间”也是骑士团的朋友,据估计,土耳其军的围攻作战因补给、士气、非正规部队的服役时间等因素,一般只能持续3个月,只要将战争拖到临界点,他们便会自行撤退。另一方面,土耳其人在成功攻陷君士坦丁堡后尝到了巨炮的甜头,肯定会充分利用这种先进武器。双方势均力敌,必会发生一场恶战,但土耳其人的胜算显然更大。

穆罕默德二世十分反常地没有御驾亲征,而是派遣梅西·巴列奥略帕夏 (Mesih Palaeologos Pasha)担任主帅。从“巴列奥略”这个名字就能看出此人是拜占庭帝国末代王朝的皇族,可能是君士坦丁十一世的侄子。君士坦丁堡沦陷后,年幼的梅西被俘,并改宗。他颇具才干,深得苏丹器重,政治地位不断上升。在1480年大战前夕,梅西担任帝国中央政府的第四维齐尔(也有史料称是第二维齐尔),相当于政界第四号人物。奥斯曼帝国对人才选拔十分开明,并不介意民族出身或原宗教背景。

此时担任医院骑士团大团长的正是本文出镜率最高的皮埃尔·德·欧比松,时年57岁。欧比松出生于法国中部,是家中第五子,长兄在瓦卢瓦王朝官运亨通,另外三个哥哥也前程似锦。由于欧洲实行长子继承制,欧比松同很多没有继承权的贵族子弟一样,选择了骑士团来开拓人生。这是一个英明的决策,他的历史地位和评价可比几个哥哥重要得多。欧比松上任伊始就积极备战,大量囤积物资,招募佣军,还召唤欧洲各分团骑士集结于罗得岛。总之梅西帕夏和欧比松大团长都有备而来,知根知底,双方也不存在战略或战役层面上的突袭,只能硬碰硬。

皮埃尔·德·欧比松大团长

由100多艘舰船组成的土耳其舰队于1480年5月23日进入罗得岛海域,次日登陆,旋即包围了罗得城。欧比松的战略十分清晰,就是放弃海上拦截和所有外围阵地,集中全部力量死守要塞。除了人数优势外,土耳其军装备了大量臼炮和小型加农炮,不过撒手锏是16门铜铸攻城炮。这种大炮长4.24米、口径63厘米、炮膛壁厚14厘米,重达15吨,可发射285千克的炮弹。所以,梅西帕夏上岸后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在预设阵地架设巨炮,同时在炮位前安放路障和鹿砦。对如此笨重、难以移动的战略武器,必须防备骑士团偷袭或反冲锋。万一火炮损毁了,攻城战役就快失败了。

《罗得岛围攻记》中的插图,展现了大团长欧比松召集主要幕僚开会时的情形。根据传统,医院骑士团最高会议厅中间为大团长座位,此外还有8个席位属于其主要幕僚,分别为大司令官、元帅、大医师长、海军司令、大监察官(The Grand Conservator)、土科波利尔(The Turcopollier,土科波部队指挥官)、大书记长(The Grand Chancellor)、财务官。以上高级官员分别从8个语言分区中选出,处理行政及军务。跪在地上献书的就是插图作者纪尧姆·科尔辛

正式开火前,梅西帕夏向骑士团派遣使者劝降。尽管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但必要的流程还是得走。欧比松当然也按常规操作把使者轰了出去。梅西帕夏将大炮沿陆墙分散布置,从各个方向朝要塞开火。除了城墙和塔楼外,居民区也是土耳其炮兵的目标,此外他们还向城内发射火球和火箭,企图在居民区燃起大火。梅西帕夏是希腊人,之所以对同胞如此狠毒也是希望罗得城内的居民能够知难而退,绕开骑士团主动开城投降;而自己作为拜占庭皇族,对降者做出的允诺也容易得到响应。欧比松则派出特别行动小队四处灭火,为老弱病残者提供隐蔽场所,很快稳定了人心。况且当时的火炮发射速度极慢,所谓炮弹就是个大石头,砸到地上也就一个坑,所以居民区的损失微乎其微,反而浪费了土耳其军的资源。重炮是用来轰击要塞的,用来破坏民房实在得不偿失。

梅西帕夏很快就改变策略,将攻击重点集中于北防波堤上的圣尼古拉斯塔。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出于以下几点考虑。首先,圣尼古拉斯塔孤悬于主要塞之外,防守力量显然薄弱。其次,占领该塔后可彻底封锁罗得城的两个港口,令医院骑士团得不到来自欧洲的任何救援,攻城经验丰富的土耳其军对此深有体会,君士坦丁堡就是在封锁港口后才沦陷的。第三就是土耳其舰队可以安全驶入曼兹拉基港(Mandraki),更为便捷地为步兵提供补给和支援。于是,梅西帕夏在正对着圣尼古拉斯塔,隔着军港遥相对应的圣安东尼教堂附近布置了火炮阵地。好在当时的火炮在发射后需要很长时间冷却和重新填装,因此射速极慢。阵地上的3门攻城巨炮平均每天只能打出14枚炮弹。

尽管圣尼古拉斯塔十分坚固,但也耐不住土耳其大炮持续不断的重点“照顾”。大约中了300发(除了巨炮外,还有其他口径较小的火炮)炮弹后,它终于支撑不住,面朝敌军的一侧开始垮塌。在此期间,驻守圣尼古拉斯塔的守军一直利用炮火停止的间隙,组织数百名士兵、水手、奴隶日夜不停地修补缺口,尽量拖延敌人步兵的总攻时间。他们不顾人员损失,居然在枪林弹雨中临时挖掘了一道壕沟,竖起木栅栏,还在靠近防波堤的浅滩处打下木桩,防止敌人利用舰船运送士兵直接登上防波堤。当然,圣尼古拉斯塔不是一个人在作战,来自主城墙的炮火也不断射击任何企图靠近尼古拉斯塔的土耳其人。

大战在即,骑士团全体战斗人员脱下黑色法衣,换上红色战斗罩袍。欧比松大团长抓紧最后的时间向部下面授机宜

经过10天的炮轰后,梅西帕夏决定出击,派遣数艘装满步兵和弓弩手以及小型加农炮的桨帆战舰向防波堤驶来。这些桨帆船都经过改装,去除了不是必需品的索具、桅杆和风帆,几乎就是海上的移动“攻城塔”。傲慢的土耳其军显然不把这些天毫无还手之力的守军放在眼里,他们敲锣打鼓,喊声震天,企图在气势上超过守军。

此时,率领圣尼古拉斯塔守军的正是另一位赫赫有名的战将法布里奇奥·德尔·卡雷托。当时他年仅25岁,因此役中顽强且出色的表现而崭露头角,33年后当选医院骑士团大团长。1521年,卡雷托在罗得岛病逝,只要能再坚持1年,就会迎来1522年的大围攻。倘若他依然在任,凭借他的威望和无人能及的战斗经验,骑士团的结局也许能改变。

卡雷托手上的远程武器有弓箭、弩箭、火绳枪,待敌舰靠近后还可以投掷让人谈虎色变的传奇武器“希腊火”——这种装在陶土罐中的液体好似古代的“莫洛托夫鸡尾酒”,其具体成分已不可考,是骑士团的防守利器。

土耳其人的桨帆战舰也是主要塞北部守军——法语区骑士们——的显著目标。一艘敌舰在密集的炮火中被点燃,很快就沉没了。其余战舰没有丝毫踌躇,一旦靠近圣尼古拉斯塔后,步兵们纷纷跳下船舷,抢滩登陆。分布在浅滩海面下的木桩有效地阻滞了步兵登上防波堤,不少人从木桩上掉进海里淹死。尽管如此,还是有大量土耳其军冲到圣尼古拉斯塔下。此时,守军最后的防线就是他们的长剑和身躯了。

纪尧姆·科尔辛绘制的罗得城地图,由于画幅限制,作者为了把圣尼古拉斯塔塞进画面,只好把所在防波堤画短了许多。这幅画作很好地展现了1480年左右的罗得城貌,同现代保留下来的16世纪中期要塞有很大差别。比如所有塔楼都很高,体积巨大的附垒、外垒、棱堡、堤型护垒等都还没有出现。此外,画作中的风车塔和圣尼古拉斯塔旁边还各有一座带螺旋楼梯的附塔,现在已经看不见了

防波堤是一条狭窄细长的堤坝,圣尼古拉斯塔就在其尾端,所以土耳其军可以展开的面积相当有限,虽然人多,但也只能与守军一对一交锋,很多人站在后面没法出力干着急;而且他们黑压压地挤成一堆,塔顶的弓弩手和火枪手几乎弹无虚发。身披重甲的骑士们则依托工事居高临下,卡住缺口,单兵防御力爆棚,与敌人肉搏占有绝对优势。很快圣尼古拉斯塔下就堆满了土耳其军的尸体,免费为守军又搭起了一道路障。

至6月9日,土耳其军以这种方式接连攻击了3次,均以失败告终,还留下了600具死尸,伤者更是不计其数。而骑士团的损失,官方记录为“零”,实在匪夷所思。真实情况是,除了“高贵”的骑士,其他诸如军士、水手、雇佣军都不算在损失里,更别说奴隶了。

陆地方向的战况同样血腥激烈。为了充分发挥人数优势,梅西帕夏多线操作,除了在北部猛攻圣尼古拉斯塔,还在罗得要塞东南部的意大利语区布置了8门攻城大炮,东边防波堤上的风车塔也是炮轰目标。此外,大量臼炮利用高高的弹道越过城墙,直接将炮弹砸进罗得城的犹太人聚居区。他的意图十分明显,就是逼迫欧比松分兵,并引发居民区内乱。

医院骑士团曾经使用过的一门大口径臼炮。这种火炮重3325千克,可发射260千克的石质炮弹,用于100—200米范围内的近程防御

炮轰从6月7日开始。意大利区的城墙严重损坏,出现多处缺口,不久就有全线崩溃的苗头。欧比松只好将关注点从圣尼古拉斯塔移开,亲自指挥战斗。他下令无论男女老幼,只要是还能出力的人一律上前线加固城墙。人的潜力在危急关头真是无穷的。罗得城军民日夜不停地工作,很快就将意大利区城墙后的犹太人居所全部扒倒,然后在废墟上修建了一座临时工事,不仅有壕沟,也有护垒。这是骑士团的最后一道防线,希望永远用不上。白天,主城墙上的缺口在炮火下不断扩大,夜间又不断缩小。此消彼长,土耳其军依旧被堵在城外无法越雷池半步,双方陷入胶着状态。

回到圣尼古拉斯塔战线。梅西帕夏见强攻无果,便又生一计。在继续炮击的同时,他下令修建了一座几乎与圣尼古拉斯塔等高的攻城塔,弓弩手和火绳枪兵可以站在塔顶隔海向海湾对面的圣尼古拉斯塔守军射击。从6月13日开始,经过整整4天不休不眠地远程火力压制后,土耳其工兵竟然奇迹般地在曼兹拉基港的海面上搭建起一座可供6个人并排行走的浮桥。梅西帕夏的真正意图是步兵通过浮桥直接从己方阵地冲锋,而非之前失败的两栖登陆模式。

土耳其军原本计划于17日夜发动攻击,不料一名来自英格兰的水手罗杰·杰维斯(Roger Jervis)奋不顾身地跳入海中,将接连浮桥的绳索锯断,还把固定桥面的抓钩提了回来送给欧比松。勇士当即便得到大团长赏赐的一袋黄金。然而这仅仅是个人的胜利,这点挫折对娴熟的土耳其工匠而言简直是小菜一碟,他们第二天就修好了浮桥。18日夜,精锐部队新军在岸边待命,浮桥则从己方阵地向防波堤悄悄移动,此外,30艘架设了加农炮并装载了登陆部队的桨帆战舰也从海面上逼近。

新军又称加尼沙里军团 (Janissaries),属于奥斯曼帝国的中央常备部队,也是苏丹的私人禁卫军,战斗力极为强悍。当新军出现在战场,往往意味着总攻时刻到来,也预示着守军的灭顶之灾。

这次总攻与之前的大张旗鼓截然不同。土耳其军不仅海陆两线作战,还保持安静,直到浮桥就位,产生巨大的声响后,站岗的守军才发出凄厉的警报。此时,站在第一排的6名土耳其新军战士已经冲到塌陷一半的圣尼古拉斯塔脚下了。卡雷托和他的战友们在休息期间剑不离手,身不卸甲,此刻从睡梦中惊醒便立即赶到缺口,以血肉之躯将杀气腾腾的新军堵在了残垣断壁之外。与此同时,桨帆战舰上的土耳其军也纷纷跳上防波堤,从另一个方向配合新军的猛攻。法国区和大团长区的守军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战斗岗位,发疯似的朝敌军开火。激战中一枚炮弹不偏不倚正中浮桥,将其砸为两段,大批新军落入海中溺毙。那些从防波堤登陆的土耳其军大部分是非正规军,本质上就是帝国的炮灰,所以梅西帕夏毫不吝啬地将他们一波又一波送上防波堤送死,企图转移骑士团注意力,为浮桥上的新军吸引部分守军火力。

大团长欧比松在意大利区即将被突破的紧要关头亲临一线。意大利塔楼已经坍塌了一半,破损的灰色城墙只能临时用深褐色木桩代替。图中穿装饰有白十字红色战斗罩袍、留胡须者为欧比松。戴白色头巾的当地妇女也背着石头、扛着木料来抢修险情

1480年6月18日夜间的战斗尤为激烈,纪尧姆·科尔辛的绘画生动描绘了当时的场景。以卡雷托为首的医院骑士们站在塌了半截的圣尼古拉斯塔上严阵以待,战场上到处飘扬着绣有欧比松纹章的旗帜,这表示大团长如普通战士一样正战斗在第一线。浮桥已经从中间破裂,无法使用。海面上的船只悬挂着骑士团的军旗,表明骑士团控制了海面

这幅画作描绘了1480年土耳其军全面进攻要塞的场景。圣尼古拉斯塔是战斗的焦点,浮桥已经被炸断,落水的土耳其军在海面上挣扎。港口外,土耳其战舰上的弓弩手正在朝圣尼古拉斯塔射箭。整座要塞已经被团团包围,城外到处都是土耳其大军的营帐。骑士团的预备队正在城内调遣,赶往最危急的战场。他们的目标是要塞东南部的陆墙地区(意大利防区),双方士兵正在拼死肉搏,防线马上就要崩溃了

现在圣尼古拉斯塔下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双方混战一团,但直接面对面肉搏的不过几十个。一个人倒下,连尸体都来不及拖走,后面就有一个人踩着战友的遗体顶上。土耳其军尽管人多,火力密度反而不及守军。站在圣尼古拉斯塔高处的守军可以从后方发射弓弩、火箭、火绳枪和燃烧瓶,防波堤上的土耳其军却只能硬冲。不过骑士死一个少一个,而土耳其军的后援绵绵不绝。

绝对不能让土耳其的战舰轻松接近防波堤。欧比松早就准备了多艘火攻船,看准时机朝敌军舰船冲去,损毁了4艘桨帆战舰,暂时缓解了圣尼古拉斯塔的压力。此时,卡雷托率部已经鏖战了20多天,人困马乏,快支撑不住了。他只得不断向欧比松发出增援请求,然而罗得城东南部的意大利防区也到了紧要关头,战线岌岌可危。欧比松权衡利弊,判断陆墙部分更加危险,遂拒绝派出援兵。圣尼古拉斯塔毕竟是外围阵地,后面还有一座圣保罗塔,意大利防区则无退路。

大团长深知这将对圣尼古拉斯塔守军的士气不利,便高举帅旗加入了圣尼古拉斯塔防御战。一块炮弹碎片擦着欧比松的头顶滑过,将头盔击落。看着大团长险些身首异处,卡雷托和战友们的“愤怒”到了要爆裂的程度。他们再也不提援兵的要求,只是不停挥剑,任凭敌人的鲜血溅满盔甲和面庞。

战斗从6月18日夜持续到19日天明,损失惨重的土耳其军不得不在上午10点撤出战场。蔚蓝的地中海变成了红色血池,岸边到处都是被海浪推上来的土耳其人尸体。此后整整3天,梅西帕夏一个人呆坐在大帐中,什么人都不见。他作为招降来的前拜占庭皇族,能在权力斗争无比残酷的奥斯曼宫廷脱颖而出,肯定能力不俗,当然不会躲起来怨天尤人或唉声叹气。恰恰相反,他思考后,憋出了一个大招:黑旗。

这面黑色的旗帜是土耳其军队发财的幸运符,更是城市死亡的象征。一旦城破,大军便可肆意劫掠,屠城解恨,有点利用价值的居民将卖为奴隶,至于骑士团成员,则会像烤肉一样串在木桩上被慢慢折磨死。祭出黑旗是攻城一方的撒手锏,也是攻城方的无奈之举,将一座完整的城市奉献给苏丹才是上上之选,身为希腊人的梅西帕夏想必只有面对无比顽强的守军时才会出此下策吧!

7月27日黎明,一个月以来几乎从不曾间断的隆隆炮声忽然沉寂下来,接着震耳欲聋的鼓号、铜锣声在土耳其军大营中响起,让守军和岛民闻之色变的“黑旗”升上了高高的旗杆,土耳其人随之爆发出一阵欢呼。梅西帕夏还写下破城后必将施加的报复措施,派多名弓箭手将恐吓信绑在箭上,从各个方向射上城墙。守军则以沉默应之。这是恐惧、绝望还是无视?梅西帕夏无从判断,既然气氛渲染得差不多了,便下令一门大炮首先开火——这是总攻的信号。

梅西帕夏选择这一天最后一击也是做了很多铺垫的。自从6月19日攻击圣尼古拉斯塔失利以来,他改变“双头蛇”战术,除了用少量部队攻击其他区域以分散骑士团守军外,将大部分力量都集中到了意大利区,甚至在十分靠近壕沟的地方安置大炮近程攻击。意大利区的城墙在持续猛烈的炮火打击下逐渐化为一片瓦砾,只有意大利塔还挺立着,但也是摇摇欲塌。

在一个没有月色的夜晚,一队意大利骑士悄悄爬出城墙,突袭了壕沟边的敌人火炮阵地。他们破坏了部分大炮,砍下敌军炮兵的脑袋插在长矛上后凯旋。可惜这种偷袭无法改变危局,土耳其军仍然有足够的大炮持续轰击城墙,致使其缺口越来越大。7月27日,这对双方而言都是决定命运的一天。

为土耳其军打头阵的仍然是臭名昭著的巴什波祖克部队(Bashibazouks)。这是一群无组织无纪律的杂牌军,依靠抢劫而非军饷生存,全凭杀戮维持士气,就连苏丹也视之为粪土,不如送到前线当肉盾。巴什波祖克部队一哄而上,跟在后面的是军容整齐的新军。即使头顶箭如雨下,他们也保持着完整的阵型,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

医院骑士团修补好城墙后,静候土耳其军的总攻

在破城后便可大肆劫掠的诱惑下,巴什波祖克军不顾伤亡涌进城墙缺口。现在已经没有战术可言,比拼武艺也毫无意义,双方几乎脸贴着脸,本能地挥动武器,切割敌人的肉体。巴什波祖克军犹如失去理智的野兽,将血肉之躯化作压路机,缓缓从城墙上碾过。欧比松清楚绝不能同敌人拼消耗,遂下令放弃城墙上的大缺口,退至不久前刚刚修建的临时工事。从城墙到临时工事之间的空地上早已布满了伪装后的陷阱。工事里也存储了大量希腊火以及盛满焦油和硫黄的罐子,这就是当时的“手榴弹”。现在已经没有“意大利防区”了,所有语言区的骑士和军士都悉数站在临时工事后面。当地居民知道城破在劫难逃,因此也自发地拿起武器,同骑士团并肩作战。

土耳其人看到骑士团撤退,不假思索地越过城墙缺口。一名士兵爬上已无人值守的意大利塔楼,升起一面奥斯曼帝国新月旗。此时此刻,所有土耳其人都以为胜券在握,只是骑士团仍然在最后一个据点负隅顽抗。

一大群巴什波祖克士兵又重蹈圣尼古拉斯塔下的覆辙,挤在临时工事前无法展开,人数优势荡然无存。医院骑士们凭借优良的铠甲护体,在单兵肉搏战中占尽优势。一支约300人的新军在混战中绕过临时工事,深入市区。由于没有后续部队及时跟进,他们很快就被熟悉地形的守军分割包围,命丧黄泉。与此同时,巴什波祖克军也惊骇于巨大伤亡,不知不觉中放慢了进攻速度,随后突然如同洪水溃坝一样,调头向后逃跑。

欧比松正接受简单的包扎救护,随后他又上了战场,但不久还是因肺部遭重创被迫离开战场

年近六旬的欧比松正身先士卒,武力一点也不逊于年轻的战士。他浑身上下溅满鲜血,4处负伤。除臀部中了一箭外,胸甲也被新军长矛刺穿,伤及肺部,生命垂危。他的最后一道命令就是立即反击。欧比松欣慰地看着新月旗从意大利塔上扔下后,才同意侍从将自己抬离战场。

攻守之势瞬间倒转。土耳其新军为阻止巴什波祖克部队逃命,派出督战队屠杀逃兵。新军长矛在正面等着魂飞魄散的巴什波祖克士兵,骑士团的利刃在他们背后疯狂砍杀。这些绝望的炮灰反而帮助骑士团冲散了新军阵型,致使土耳其军全线崩溃了。骑士们不仅将敌人赶出了城外,还一鼓作气冲到他们的大本营前才鸣金收兵。

医院骑士团在这场可歌可泣的防御战中歼灭了约3000—3500名土耳其军,缴获了苏丹的军旗,彻底粉碎了梅西帕夏的计划。多次猛攻无果后,8月17日,土耳其人灰心丧气地拔营启程,登船离开罗得岛。持续近3个月的罗得城攻防战以土耳其军死9000人、伤15000人而告终。医院骑士团的人员损失则微乎其微。以上数据一如既往对土耳其军损失有所夸大,不过双方战损悬殊依然是不争的事实。

穆罕默德二世听闻败讯后怒不可遏,当即判处梅西帕夏以死谢罪,但后来还是饶了他一命,解除其维齐尔职务后调往加利波利任总督。号称“征服者”的穆罕默德二世绝对咽不下这口气,准备于第二年亲自率部再征罗得岛。可是1481年5月3日,他忽然暴毙,死因极其可疑。对奥斯曼帝国的历代君主和皇族而言,正常死亡的方式就是“非正常死亡”。奥斯曼宫廷马上开始例行的皇位争夺战,无暇顾及罗得岛战事。至于梅西帕夏,他不愧是政坛老手,经过多年宦海沉浮后,居然于1501年担任起了帝国大维齐尔。

胜利了,胜利了!土耳其军开始收拾营帐,放火焚毁城外的建筑,准备离开。城墙下满是奥斯曼帝国新军和非正规部队的尸体

穆罕默德二世终于死了,全欧洲人都松了口气。纪尧姆·科尔辛绘制了一幅描绘穆罕默德二世接受终极审判后坠入地狱的图画

1481年,罗得岛发生大地震,本来就残损不堪的要塞再次遭到重创。如果穆罕默德二世多活几年,再推迟两年进攻,必能攻克罗得城要塞。绝境逢生的医院骑士团来不及庆贺,在欧比松的管理下马上从战时状态转变为基建模式,立即开始大规模重建和改建。得益于多年的苦心经营,整个要塞以能够抵御火炮为目标,逐渐升级,前文已有详述。

为感谢罗得岛居民做出的巨大贡献和牺牲,欧比松宣布免除5年赋税,不过医院骑士团的财政收入却并未减少。因此一役,骑士团声名鹊起,来自欧洲的馈赠、捐款源源不断。平时钩心斗角的欧洲君王都清楚,只要罗得岛还在自己人手中,东方的土耳其人就有后顾之忧,欧洲面临的压力将大大降低。

在战争史上,以1480年罗得城要塞攻防战为转折点,依靠攻城塔和投石机为主的中世纪围攻模式向以火炮为主的文艺复兴模式转变。随着火器的进化,战争也进入了新时代。

奥斯曼帝国的杰姆王子在争夺苏丹的斗争中失败,于1482年流亡罗得岛。他乘船从商业港上岸,欧比松在码头上安排了乐队夹道欢迎,俨然国家元首来访。图中左边为风车塔,注意旁边的小型附塔和塔顶的多边形炮台。图中右边为奈拉克塔,塔楼为伊比利亚风格,四角有向外突出的射击炮台,塔顶有八边形炮台

四十年的喘息

正所谓否极泰来,历经围城和地震双重打击后,医院骑士团和罗得城要塞屹立不倒,终于等来了战略转机。穆罕默德二世死后,奥斯曼帝国的两位王子巴耶济德(Bayezid)和杰姆(Cem)开始争夺苏丹之位。失败的杰姆走投无路后,竟然逃亡到土耳其人的死对头医院骑士团门下寻求庇护,还允诺一旦赶走哥哥,便赋予骑士团诸多好处。老谋深算的欧比松一面热情款待,一面向罗马通风报信,还一面同刚刚继位的巴耶济德二世暗地交往。新苏丹不想再触罗得岛这个大霉头,也忌惮杰姆为敌利用,遂主动向欧比松示好。这正是欧比松梦寐以求的喘息机会,巧妙地出卖了杰姆王子后,罗得岛和骑士团居然转危为安。1484年,医院骑士团又同埃及马穆鲁克王朝缔结了合约。虽然骑士团此后依然以战斗为己任,与奥斯曼和埃及打打停停,但罗得岛再未受到入侵,赢得了宝贵的40年和平建设期。

时光荏苒,德高望重的欧比松大团长在1503年去世,以比肩世俗国王的待遇下葬。1512年,巴耶济德二世的儿子塞利姆(Selim)发动政变,巴耶济德二世及其另外两个儿子先后“暴毙”。塞利姆一世征服欲望极其强烈,不过一开始他并没把弹丸之地罗得岛放在眼里,而是企图先统一内部势力。1514年,他发兵伊朗,虽然军事上大胜萨法维王朝,但并未消灭对手。两年后,塞利姆一世入侵埃及,并于1517年灭亡国祚260多年的马穆鲁克王朝,控制了最重要的两座圣城:麦加和麦地那。如今内部无人与之争辉,他的剑锋便直刺欧洲。

土耳其信使向刚刚就职的菲利普·维利耶·德·利勒亚当(Philippe Villiers de L'Isle-Adam)大团长呈送苏莱曼一世的信函

塞利姆一世马不停蹄,于1520年率军离开伊斯坦布尔。此番行军目的地无人知晓,可能是匈牙利,不过罗得岛显然也是一个潜在的目标。就在罗得岛人心惶惶之际,塞利姆一世竟然在途中染病去世。历史往往相似,但绝不会雷同。塞利姆一世早就选定了王位继承人——时年26岁的苏莱曼。他知道按惯例,自己死后,帝国必然发生内讧,为了不给儿子添“麻烦”,他提前杀死了苏莱曼所有潜在的竞争者。一位猛虎去世,接任的却是更加凶狠的雄狮。比曾祖父穆罕默德二世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苏莱曼一世接过父亲已训练好的强大海陆军,开始南征北伐,并为自己赢得了“大帝”的称号。

信件上画有苏莱曼的华丽花押。他凶神恶煞,随时准备拔剑刺向利勒亚当;大团长则满不在乎,毫无畏惧。这幅漫画十分生动,只是苏莱曼那时年仅28岁,与利勒亚当的年龄相差巨大

在苏莱曼一世长达46年(1520—1566)的统治期间,奥斯曼帝国进入极盛时期。其文治武功均有很高的成就,被誉为“苏莱曼大帝”

医院骑士团翘首以盼的奥斯曼帝国王族内战没有发生 ,苏莱曼一世毫无阻碍地登上苏丹大位后,于1521年成功占领匈牙利王国重镇贝尔格莱德(Belgrade),将帝国势力牢牢打入巴尔干地区,这是穆罕默德二世也未曾企及的胜利。苏莱曼一世随后给各大势力送去战报,描述他登基后取得的第一场重大胜利。这倒不是他表现欲强,而是当时的惯例。只是送给医院骑士团的信件中,苏莱曼一世暗含威胁之意。

1522年,苏莱曼一世剑锋一转,将矛头直指地中海。卡在战略要道上的罗得岛和总是出海打劫商船的医院骑士团必须灭亡。他仔细研究了1480年围攻战失败的原因后,不惜血本组织了一支20万人的大军,包括1万名新军、400艘战舰、72门火炮的庞大军队;更重要的是,苏莱曼一世御驾亲征,展现出绝不无功而返的决心。缺乏君主的威严和威慑力,正是当年梅西帕夏失败的重要因素之一。

6月下旬,奥斯曼帝国舰队分别从土耳其和叙利亚出发,向罗得岛进发。第二次罗得城围攻战开始了。

要塞巡查

1522年6月,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舰队搭载陆军开始入侵医院骑士团控制下的十二群岛。鉴于兵力对比过于悬殊,骑士团明智地不在外岛过多纠缠,还是按照传统战略退防罗得城。

这段时期,就职仅一年的大团长利勒亚当经常就城防要务召开会议,商讨对策。经过骑士团多年经营,罗得城要塞日臻完善,如今大的破绽已经弥补,但查漏补缺的工作还得进行,因此利勒亚当大团长必须经常深入要塞前沿,确保万事俱备。

1522年后,罗得要塞几乎没有发生重大变化,仅仅是变老、变旧。现代学者可以相当精确地还原5个世纪前的风貌。走在城墙上和壕沟里的游客所看到的要塞主体其实与利勒亚当大团长时代的大同小异,最大的区别恐怕是心境。所以读者对当年的罗得城不会感到陌生,可以放心大胆地“跟随”大团长巡查。

大团长宫

大团长的巡查起点就是他的办公和居住地——大团长宫。尽管这里是各位读者“徒步”开始的地方,却可能是当年浴血奋战的骑士们悲惨的终点。一旦外围工事丢失,敌军占领主城墙、突破内城后,大团长宫就是防御部队的最后一道防线。万一出现这种情况,骑士团几无翻盘的机会,要么投降,要么玉石俱焚,防御战以失败告终。

大团长宫位于罗得城的西北角,其原址为拜占庭帝国在7世纪修筑的一座城堡,再往前溯源,则是古希腊时代太阳神神庙旧址。在大团长宫南门上有维尔纳夫(1319—1346)的纹章,这证明医院骑士团刚刚占领罗得岛后,便迫不及待对老城堡进行了重建。毕竟无家可归太久,骑士们急着拥有自己的军事总部和行政中心。

该宫殿是一座四四方方的高大建筑,也有塔楼和带枪眼的胸墙,并与主要塞相连。大团长宫是医院骑士团的最高权力机构所在地,防护当然不能马虎,其本质就是小型堡垒,是整个城防体系的组成部分。

罗得城要塞全图(1522年),引自Konstantin Nossov,The Fortress of Rhodes 1309-1522

炸掉了屋顶的大团长宫

大团长宫鸟瞰图,罗得岛气候宜人,风景优美,大团长宫在20世纪初经修复后,成为意大利国王和墨索里尼的度假居所

在宫殿的西北角有一座建在拜占庭堡垒地基上的坚固方形塔楼,其功能为保护大团长宫的西门。西门不是正门,通道狭小,但直接通向主城墙,与要塞连为一体。现存的塔楼大概是15世纪晚期修建的,可能在1480年的围攻战或1481年的大地震之后。让·德·拉斯蒂克大团长在这座塔楼旁边增加了一道土质壁垒,安放大量火炮,称为奥利弗斯炮台。大团长宫的正门朝南,左右有两座横截面呈半圆形的塔楼防护,这种塔楼又可称为“U”形塔。

1856年,存储在圣约翰教堂的火药爆炸,殃及旁边的大团长宫,致使其上层建筑损毁严重。1937—1940年,意大利政府进行了重修,其外观大致保持了医院骑士团时代的风格,看上去倒也协调。不过当时人们对古迹修复理念还比较落后,结果意大利人在复原内部时就非常马虎,地板、屋顶、墙面和门窗装修都与之前的不符。

大团长宫的平面图呈“回”字形,中间有一个矩形庭院。地下曾经有10个巨大的粮仓存储谷物,其中东边的3个仓库后来被改造成储水井。想必这就是骑士团压箱底的战备物资,只要有吃有喝,就能继续坚守。

大团长宫所有房间围绕庭院排列。一楼由仓库、马厩、厨房等辅助设施构成,二层是普通生活区和办公区,三楼是大会议厅、宴会厅、大团长公寓等。如今这里是一座历史博物馆,主要展示古希腊、古罗马、拜占庭时期的雕塑和马赛克镶嵌画以及16世纪的西欧家具。大团长宫最终从战争的风暴中心变成了游人如织的旅游胜地。

大团长宫正南门

骑士团总医院

既然招牌上有“医院”两个字,军事问题无论有多么紧迫,骑士团也得不忘初心,传承救死扶伤的立团根本,实践“守卫信仰,援助苦难”的入团誓言。所以大团长在巡查城防之前,首先得确保医院的运行一切正常。好在从大团长宫到总医院的直线距离不超过250米,并不会让大团长有往返奔波之苦。其实整个罗得城面积相当小,只有约0.42平方公里,整个陆墙长度不到2500米。这反而是一项优势,帮助人数一直捉襟见肘的骑士团能够集中兵力。当然,这只是相对而言,比起无穷无尽的土耳其军队,骑士团永远都缺乏人手。

定居罗得岛后,医院骑士团继续救治病患、帮助穷人、照顾孤儿,并对前往耶路撒冷朝圣的西方人提供保护。于是,一座符合骑士团宗旨,规模和条件足够满足需要的大型医院应运而生。现今的罗得岛考古博物馆就是当年的总医院,保存得相当完好。

圣约翰骑士医院的中庭

医院的病房区阳光充足,空气通透,比同期欧洲大陆的医院好太多。请注意立柱上的纹章

这幢大型建筑最早是大团长里维埃拉规划的,启动资金为1万弗洛林金币,但直到他去世3年后的1440年才开始动工兴建,前后修了几乎半个世纪,最终于1489年由欧比松大团长封顶。不过,欧比松没有将功绩据为己有(反正他的纹章也够多了),将里维埃拉的徽章装饰在了医院大门上。

该医院的正式名称是“圣约翰骑士医院”,更早期的骑士团医院建筑大概已经损毁或改为他用,但找不到相关文献记载。兵工厂区曾有大型弹药库,如今只剩下最大的一幢建筑。有专家推测这就是老医院,新院建成后转为军用设施。

总医院自然位于阵地后方,不是城防要塞的一部分,不过它依然是守军不可或缺的后勤保障,是安抚军心的必要部门,为防御战做出了重要贡献。

总医院有一个矩形中庭,四周被两层回廊围成一圈。病员区位于东侧回廊,是一个长长的大厅。7根八角形立柱排成一排,将大厅分为两部分。立柱上有各个时期为医院建设做出贡献的大团长和其他高级官员的纹章。这里可同时收治约100名病患。

骑士团医疗事务的最高长官称为“大医师长”,按惯例由来自法语区的骑士担任。他的副手每两年选举一次,通常也是法国人。医师长副手提名需要大团长和最高议会批准,因为他负责日常的医务工作,必须拥有良好的品德、责任心和领导能力。副手要在2名独立顾问的监督下工作,但骑士团还不放心,又从每个语言区中各挑选1名修士,在1位书记员的陪同下一日两次巡视医院工作,确保医生们的诊断得到不折不扣的实施。而医生们则必须在医师长副手和8位修士在场的情况下检查病患,给出诊断意见。

任何有需要的人,无论贫富贵贱,都能进入医院求助,但必须先忏悔、立下遗嘱等。考虑到当时欧洲糟糕的医疗水平和超高死亡率,就算进了骑士医院,能不能活着出去也是个问题。医院的规矩很多,病人不得打牌、赌博,不得阅读与信仰无关的书籍,不过他们能享受当时最高标准的医疗条件、有帘子的病床。在普通医院,很多病人挤一张通铺,所有病人都在一个大病房。骑士团医院的病人还可领取一套病号服、一张毯子、一双拖鞋,床单每周可更换3次。病人都用具有一定杀菌作用的银质餐具进食。

同刚刚从黑暗的中世纪走出来的欧洲大陆相比,医院骑士团同东方世界的交流更为频繁,拥有更高明的医术和科学的医疗方法,比如提倡病患洗澡,对危重病人隔离治疗。在黑死病和霍乱肆掠欧洲期间,医院骑士团还在罗得岛实施了严格的检疫措施。

尽管骑士团扶危济困,威望很高,受到各界人士爱戴,但由于罗得岛原属拜占庭帝国,岛上的希腊居民同他们的关系并非亲密无间。1319年,趁着骑士团内部纷争之际,外岛发生了叛乱。为了避免不测,医院骑士团利用原拜占庭帝国修建的城墙,将罗得城分为北部面积较小的内城(Collachium)和南部外城(Chora)两个部分。骑士团所有重要机构、建筑都在内城。当地居民——绝大部分都是希腊人,也有部分法兰克人和犹太人——在外城居住。最早的内城城墙成型于7世纪,11世纪晚期到12世纪初进行过重修,目前还留有残迹和8座塔楼。简单的内城城墙在抵御正规军的进攻时作用不大,但足以拦住暴民的袭击。事实证明,一旦战事不利,当地人为了不被土耳其军队报复,就会向骑士团施压,谋求与敌人和解甚至投降。对希腊裔居民来说,骑士团同土耳其人一样,都是敌人。

大炮门

大团长宫南门西侧不远处就是修复完好的大炮门。这是一座典型的欧洲中世纪城堡大门,左右两侧各有一座圆形塔楼护卫。城墙上的燕尾形城垛和细缝形枪眼清晰可见。大团长可以随时穿过此门,以最快的速度由东至西直奔主城墙。这座城门虽然并不高大,但属于内城防御,不会直面敌人的攻城炮和步兵,所以不用耗费巨资建造。一旦土耳其人到了门下,城市几乎就沦陷了。

一道石墙将大炮门与主城墙相连

圣安东尼门,门龛里面是残损的圣安东尼雕像。此门上方即是连接大炮门与主城墙的石墙,门内是罗得外城。医院骑士团将内、外城严格分离,外城居民无法随意进出

德语区

从圣安东尼门顶上走过,抵达主城墙后便到了德语区防线。这里正好是德语区的中点,向南为圣乔治棱堡,向北可遥望昂布瓦斯门。如名称所示,昂布瓦斯门由昂布瓦斯大团长于1512年修建。护卫大门的依然是两座塔楼,不过变成了文艺复兴时期的蹲式模样,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比城门还矮,显得粗壮有力。虽然样子没有大炮门美观,防御力却不可同日而语。若将视线越过昂布瓦斯门,北面就是呈不规则多边形状的奥利弗斯炮台以及帕纳克塔(Pagnac Tower)。大炮门、圣安东尼门、炮台都是拉斯蒂克大团长在1437—1454年间修筑的,还带有中世纪的痕迹,与昂布瓦斯门的风格迥然不同。西北角的壕沟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建筑——有顶通道,这是卡雷托大团长的创新。虽然它的体积与宏伟的城门和塔楼相比显得小,不过从靠近地面的炮眼中可对冒冒失失闯进壕沟的敌人水平发射炮弹,其威力不能小觑。

此照片的近景就是有顶通道,中景平台处为奥利弗斯炮台,远景是大团长宫

昂布瓦斯大门上的大理石浮雕,描绘了一名天使双手拿着医院骑士团和昂布瓦斯大团长的纹章。浮雕底部有罗马数字“MDXII”,表示该门建造于1512年

昂布瓦斯大门上方有两道垂直细缝,是回收吊桥吊杆的地方。如今,吊桥不复存在,裂缝依然保存完好

奥弗涅区

继续向南走100多米便来到全要塞最坚固的地方:圣乔治堡,包括早期建设的一座方形塔楼和在塔楼外围增加的新式棱堡。在塔楼西侧可发现屠龙英雄圣乔治的浮雕,浮雕下面有安东尼奥·弗拉维安大团长和马丁五世(Martin V)的纹章。毋庸置疑,这是建于1421—1431年的老塔楼。这座复合型堡垒原来是罗得城的主城门所在地,通过一座石桥连接城内外;穿过城门的道路亦是主干道,可直接抵达市场和海港。那时城门下一定熙熙攘攘,热闹非常。然而经过1480年的恶战,欧比松大团长认为这里防护薄弱,便毅然决然地封闭了城门,还在塔楼前增加了棱堡。于是,圣乔治门摇身一变,成为众人皆不得过的圣乔治堡。有趣的是,当年连接城门和市场的古老街道顽强地存活到了现在。棱堡一开始似乎只是独立于主城墙,大约到1521年,大团长利勒亚当根据意大利维琴察的著名工程师斯库拉的图纸,将棱堡侧翼和主城墙连为一体。这项工程实在太及时了,在次年的大战中便发挥了作用。

罗得城要塞西北角3D示意图

西班牙区

圣乔治棱堡属于奥弗涅区。利勒亚当出生于法国北部,担任大团长之前就是奥弗涅区的骑士,对这片阵地自然了如指掌。他放心地略过圣乔治棱堡,往南走不到200米便是西班牙防区,其起点为西班牙塔楼。这段防线的历史有点复杂,早前是英国人的地盘,1480年后旁边的阿拉贡区和英格兰区换防,因此1522年时是西班牙骑士在这里战斗,所以该塔楼便以“西班牙塔楼”流传下来。西班牙塔楼是一座圆塔,原本突出于主城墙外,仅有一条较短的横墙与之连接。该塔楼说起来是“塔”,其实就比主城墙高3米,雄壮之势大打折扣。然而在大炮兴起的年代,矮是优势,胖是王道,细高个的塔楼在火炮的威胁下都消失了。1489年,一座更低矮的五边形棱堡又将西班牙塔楼包裹在里面。双城墙系统是1421—1437年间由弗拉维安大团长所建,30多年后奥尔西尼扩宽了壕沟,最后是卡雷托大团长加厚了城墙,并修建了适合安置火炮的墙垛和炮眼。

除了顶得住敌人巨炮的狂轰滥炸外,圣乔治棱堡还因强大的火力令敌军胆寒。上中下三层火力不停歇,多边形墙壁上的炮口覆盖无死角,其中地面层火炮的杀伤力最为恐怖

这张照片显示了西班牙塔防区的5层防御结构。壕沟又宽又深,棱堡几乎全部隐藏在壕沟内,从敌方阵地也只能看到塔楼极少部分。不规则的五边形棱堡功能与圣乔治堡类似,注意略高出地面的炮眼。圆形塔身可以有效减轻炮弹的伤害,塔顶还有燕尾形城垛和枪眼。照片左侧的主城墙分两层,矮墙为厚厚的主墙提供了额外防护。事实上,在塔楼遮挡住的后方还有一道长长的护垒

主城墙抵达西班牙塔后折向东南,下一个重要节点是圣母玛利亚塔。

位于圣乔治棱堡和西班牙塔之间的一座无名方塔,距离圣乔治棱堡一翼只有35米,似乎太近。这可不是规划失误,而是因为棱堡是后来扩建的,无名方塔离圣乔治塔其实有80多米,正好合适。不过既然已经建成了,骑士团当然也没有必要多此一举把它拆掉

这张示意图中,守军正处于最危险的关头。进攻方已经填平壕沟、击碎城墙,正蜂拥奔向缺口。这时,棱堡中的侧翼大炮开火,炮弹将平行于城墙飞行,轻松将这群敌军变成一堆无生命的血肉。西班牙区棱堡侧墙就有这样的炮位,每边不止1个,而是3个。圣乔治棱堡更加夸张,上下两层共7个炮位

英格兰区

西班牙防区从西班牙塔开始,延伸至圣母玛利亚塔。从圣母玛利亚塔开始,大团长便进入英格兰区的范围。圣母玛利亚塔得名原因为塔身的一块浮雕。浮雕下方是拉斯蒂克大团长的盾徽,建造于1441—1442年。当时这里还是西班牙骑士的防区,所以圣母玛利亚塔有着强烈的西班牙风格。该塔采用了一种特殊的离塔(Albarra)设计,简而言之就是在主城墙外设置独立的塔楼,仅以易于拆毁的小桥相连。离塔内的防守人员可以攻击敌方侧翼,同主城墙形成交叉火力。无论是离塔还是城墙损坏,都不会影响对方功能。一旦战事不利,还可以随时破坏连接桥,阻止敌人前进。这种偏保守的防御策略在奥尔西尼时代得以改观,他修建了横墙,将离塔变成主城墙转角处的突出部。欧比松则一如既往地贡献了保卫圣母玛利亚塔的棱堡。

圣亚他那修门就在圣母玛利亚塔附近。同器宇轩昂的昂布瓦斯门不同,圣亚他那修门不仅又窄又小,而且特别隐蔽,被一套复杂的要塞工事拱卫,想要从这里进城可谓九曲十八弯。假设你是一位平民,在和平时期正常进入,请跟随下面这段绕口令式的说明前进:首先要利用一座约20米长的石桥通过外壕沟,抵达圣母玛利亚棱堡,然后沿着棱堡墙壁走40多米,穿过吊桥来到主城墙的矮墙上,在矮墙顶继续直行约36米后抵达圣亚他那修方塔,圣亚他那修门就开在方塔下方。如果敌人在这段长长的通道上单排前进,根本不能发挥人数优势,而且只能被动挨打,无法还手。此时,再凶恶的敌人恐怕也得下意识地掉头鼠窜吧!

这里是西班牙区和英语区的交界处,远景右上角即为圣母玛利亚塔。读者可以欣赏这里极其复杂的多层立体防御结构。请注意画面右侧,向内倾斜的胸墙既方便放置火炮,也能有效抵消敌军炮弹的冲击力

圣母玛利亚塔楼附近的要塞复合体,虽然是遗迹,但其形制与奥斯曼军队在1522年入侵时的基本相同。1480年的结构简单很多,没有不规则多边形棱堡和堤型护垒,壕沟的宽度只有1522年的一半

圣母玛利亚要塞复合体,这是从壕沟外通向棱堡的第一座小门,背景即为圣母玛利亚塔楼。圣亚他那修门在图片之外的右侧,不论是市民还是敌人,都还得走80多米才能抵达真正的城门。城门上方的胸墙有一定斜面,利于抵御火炮。城墙左侧有很多炮眼,炮膛对准壕沟内的敌人。远处是经典的燕尾形城垛,有细缝形枪眼

站在圣母玛利亚塔上才能一睹圣亚他那修门的真容,读者可以发现方塔的砌筑方式左右明显不同。右侧为圣亚他那修方塔本体,原本为独立结构,卡雷托大团长将其与主城墙连接,并在连接处下方开辟了城门,比起威武的昂布瓦斯门,看起来确实有点寒碜。游客行走的位置较低,为矮墙;左侧城墙与塔顶等高,为主城墙。壕沟内又长又宽的壁垒为堤型护垒

同该地区的防御建筑风格一样,圣亚他那修塔原本也是属于“离塔”,只有一座小吊桥与城墙相连。塔身上有弗拉维安的纹章。如果走进城门,在城内一侧的大门上又能看见卡雷托的徽章,这表明卡雷托在加厚城墙时将这座离塔与主城墙正式连为一体了。圣亚他那修门连同圣母棱堡均建成于1487年,在1522年的围攻战中遭到严重损害。

以圣母玛利亚要塞为转折点,主城墙从东南转向正东,直抵圣约翰门。这一段长长的防区略微向内凹,长约350米,由英国骑士(1522年)负责把守。虽然防守压力很大,英国区完善的防御结构可以弥补人手的不足。除了圣母玛利亚要塞外,城墙同样分为内外两道,每隔60—100米有1座突出于城墙的方塔,算上圣亚他那修塔的话,共有4座。不过只有圣亚他那修塔开有城门,其余3座塔都是封闭的。此外,保护城墙的堤型护垒和壕沟也是标配。

1480年前后罗得城要塞体系典型区段的剖面图

普罗旺斯区

大团长离开英语区,径直来到圣约翰门——当地人称“Koshkinou”,意思就是“红门”。这可没有大吉大利的意思,恰恰相反,传说在1522年的惨烈围攻中,双方有太多战士从城墙上坠落下来,将此门前的石块染成了血红色。故事固然夸张,但由此可见当年战斗之惨烈。城墙上有一块大理石板,上面用意大利语和希腊语刻着马诺利斯·康蒂斯(Manolis Kountis)的名字和1457年的年号。康蒂斯不是大团长,而是监督施工的希腊裔石匠专家。这片防御工事中最早的建筑是圣约翰塔楼,主持人是第35任大团长安东尼奥·弗拉维安。其纹章和施洗约翰的浮雕一起出现在塔身上。圣约翰塔的底层原本是一间教堂,为了增加塔身坚固度,骑士团将教堂用石块填满。好在现代游客可以参观这间教堂,因为20世纪的意大利工程师将这里恢复了原样。

读者可能会奇怪,罗得岛原本就是希腊领土,由医院骑士团占据,后来被土耳其抢走,这意大利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1912年,意大利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爆发了意土战争。尽管意大利军队一直以“呆萌”著称,但对手奥斯曼帝国早已老态龙钟,成为不折不扣的“欧洲病夫”。根据《洛桑条约》,意大利获得罗得岛的统治权。当年,意大利军队正是通过圣约翰门进入罗得城的。不过,意大利人也没待多久,二战结束后,罗得岛终于物归原主,希腊在1947年收回其主权。虽然关于意大利军队的笑话很多,意大利的文物修复水平却是世界一流的。罗得岛上很多重要建筑都是在意大利统治时期修复完成的。

圣约翰塔建成后,扎科斯塔大团长在1461—1467年期间围绕该塔修筑了一座规模不大的五边形附堡。堡垒顶建有胸墙,设置了城垛,可以发射火炮。圣约翰门就开在附堡侧方,大门上有扎科斯塔的盾章图案。1481—1489年,欧比松的纹章再次出现在这片要塞复合体中,多达4次。他在附垒前方还增添了一座更大的不规则多边形壁垒。人们可以通过一座石桥跨过壕沟,进入壁垒前同样必须穿过一座易于破坏的吊桥。

从壕沟底部仰望要塞,可直观感受要塞的高大。右侧为圣约翰门,石桥连接多边形壁垒和城外。石桥和圣约翰门之间有一座吊桥

圣约翰要塞体系

从圣约翰门(含)至意大利塔楼的防线属于普罗旺斯区。这段呈锯齿状的主城墙继续向东,略向北折后奔向大海。除两端的大型防御工事外,这片区域还有3座凸出于主城墙的“塔楼-附垒”复合体。有趣的是,它们的形状各不相同。从西往东分别为:三角形塔楼和附垒,圆形塔楼和多边形附垒,矩形塔楼和附垒。这些工事是大团长德·米利和欧比松建造的,城墙则是由卡雷托加厚。

意大利区

下面大团长便进入意大利区视察。任何人都不会忽略这里的一座庞大要塞工事:意大利塔楼和卡雷托堡。塔楼为圆形轮廓,相对城墙高度,算是矮胖外形。比塔楼又矮了一截的半圆形卡雷托堡直径达50米,将意大利塔包裹在中间。堡垒在紧贴地面的高度设置了6个炮口,另有2个暗门供守军在适当的时刻突然杀出,彻底消灭已经被打蒙了的敌人。两座工事上没有常见的竖直胸墙和城垛,取而代之的是向内倾斜样式,这是专门为大口径火炮设计的新型预设炮位。

这片堡垒其实也是从城门改造而来的。早前这里为阿卡迪亚门,在1480年的战斗中,意大利区险象环生,土耳其人差点就从这里突破攻入城区,将大团长欧比松惊出一身冷汗。战后他不仅封闭了城门,还大幅加固了这片防区工事,经过40多年不断施工,至卡雷托当政期间已固若金汤。如今附近有一座可通行汽车的城门,是1935年意大利政府为解决交通问题而在城墙上新开凿的,被命名为“阿卡迪亚门”。

海墙和海门

主城墙离开意大利塔后,很快就延伸到海边。在陆墙和海墙交界的地方有一座堡垒和堤型护垒,不过没有留下具体的名字。然后城墙向北而去,抵达一道防波堤和圣凯瑟琳门(St Catherine Gate)。此门很低调,并不显眼,有一扇铁闸门把守。如今这里摆满了卖旅游纪念品的小摊,不仔细找还很容易错过。在圣凯瑟琳门西侧约150米处是在1955年新设的圣母门(Gate of the Virgin)。圣母门原本也是意大利政府为了交通便利而规划的,不过还没来得及实施就战败了,最后是希腊政府接手完工。

海墙顺着海岸线蜿蜒,转了半个圆圈,先后通过海门(Sea Gate)、兵工厂门、圣保罗门后,再次与陆墙相连。这段海墙由卡斯提利亚—葡萄牙区的骑士负责防卫,所保卫的正是罗得城的商业港。海墙厚度平均只有2.1米,远逊于陆墙,无疑是因为来自海上的大炮威胁相对小得多。原先海墙也是高低双墙结构,但现在已经没有矮墙的痕迹了。

意大利塔楼和卡雷托堡,这座复合工事集中了三层火力:卡雷托堡的地面层和顶层以及意大利塔楼的顶层,主城墙火力另算。卡雷托堡的上下双层火炮射击孔都是新式设计。意大利塔的外壁上像小瘤子一样的两个球状物体,可不是另类装饰,而是土耳其人嵌在墙壁上的石质炮弹。后人在修复要塞时特意保留了这些展现当年战争的痕迹。石弹历经数百年而不松动,可见攻城巨炮之威力,罗得要塞之坚固

这张图片引自《11—16世纪法国建筑词典》,罗得城要塞上的火炮射击口就是这种造型。厚厚的胸墙上开有孔洞,内窄外宽,既能有效保护火炮,也方便炮手调整射击角度

罗得城要塞南城墙顶,请注意城垛不是燕尾形或双燕尾形,也没有传统的细缝形、十字形或钟摆形射击孔。这种城垛是专为火炮设计的:从城外看,向内倾斜;从守军角度看,则是一堵加厚的石垒。缺口部分可以放置大口径的防御火炮。读者从这张照片可以直观感受城墙的厚度,守军也可以在宽阔的城墙上快速移动,增援险情

海门是商业港区的主门,左右有两座高大敦实的圆塔拱卫,塔顶有城垛和射击孔,基本形制与大炮门类似。这种老式设计的城门对付步兵绰绰有余,面对火炮就勉为其难。好在城墙和海岸线之间的空间十分局促(这也是海墙要几乎贴着海岸线修筑的原因),敌军不可能在城下登陆集结,安营扎寨,更不用说架设运输极其不便的攻城巨炮了。所以,骑士团只对海门进行加固整修,没有实施现代化改造。城门上有一块破损比较严重的大块浅浮雕,下方是医院骑士团的团徽、法国王室徽章和欧比松大团长的个人盾章。

兵工厂门(又称造船厂门)的样式很独特,宽9.9米、高5米。对要塞防御方而言,没有缺口最好,不得不设置的城门也要尽量小,因此兵工厂门大得有些异常。一个可能的解释是,在1480年前,医院骑士团的造船厂曾位于城内,为了便于船舶进出,只好冒些风险。当年兵工厂区域还有火药存放仓库和海军造船厂。其中最大的一间仓库得以保留,推测在15世纪末的新医院建成前,是骑士团的总医院。

在城内,从1955年开通的圣母门向外望去,可欣赏地中海的旖旎美景。游客们也许很难想象当年的罗得城如何腥风血雨,人们时刻都处于旦夕不保的焦虑中。城外即为商业港,还可以遥望到远方的圣保罗门、奈拉克塔遗址和圣尼古拉斯塔。大门城垛为三燕尾形,有四个顶角和两条射击缝

前来罗得城的商人、朝圣者、劳工、雇佣军等外地人大多乘船在商业港登上罗得岛。港区也是医院骑士团与外界进行物资、人力和信息交流最重要的窗口。所以,海门作为港区主城门,自然高大雄伟,气势逼人。但也就是样子好看而已,两翼城墙相当薄,防御能力远逊于陆地部分的几座大型城门

兵工厂门,两车道大门,可以轻松错车。虽然现代人看来还是很狭窄,但当年算是“门洞大开”。大门两边原来有一对双子塔,为了拓宽道路,便于通行,在1908年被土耳其人拆除

法语区

离开兵工厂门后,大团长的巡视工作便基本完成,只剩下要塞最北面的法语防区了。主城墙从这里又由海转陆,所以恢复了双墙设计和壕沟,其中海陆墙转角处的圣保罗复合体同之前介绍的圣母玛利亚堡、西班牙堡类似,也是一套复杂的要塞综合体,包括圣保罗塔、附垒以及弯来绕去、利用吊桥才能进城的圣保罗门。圣保罗塔和大团长宫附近的圣彼得塔是现存最古老的骑士团建筑,建于1377—1396年。尽管这个地段算是陆墙的一部分,不过不远处就是罗得岛的军港曼兹拉基港,陆地面积不大,并不适合进攻,因此法语区的要塞建筑几乎还是15世纪中叶的风格:没有棱堡,没有宽阔的壕沟,城墙没有加厚,墙垛和枪眼并不适用于新式火炮。而其余防区的陆墙都在15世纪末至16世纪初进行了全面改造,更符合新时代战争的需要。

圣保罗门(内侧),这段城墙并不算厚,城垛为垂直式,不适合大型火炮。不过在地面层 有较大的方形炮口,可安置重炮。

防波堤和独立塔楼

罗得城东北面靠海,有三道防波堤围成了两座港口,分别是商业港(民用港)和曼兹拉基港(军港)。由于防波堤远端伸进大海,远离主要塞,所以敌军可能在防波堤登陆,沿堤坝向海墙挺进。如前所述,罗得要塞的海墙并不牢固,所以医院骑士团必须在防波堤顶端修建防御工事。它们分别是:圣尼古拉斯要塞、风车塔和奈拉克塔。

东边的防波堤长达300多米,原来布满了风车(约15座),风车塔因此得名。该塔建于1440—1454年,直径12米,顶部有一个多边形炮台。由于为单一建筑,缺乏侧翼保护,敌人很容易包围塔楼,从容进攻,于是工程师没有在一楼设计大门,而是在离主塔2米处另构筑了一座小塔,中间有螺旋楼梯通向二楼,然后再通过吊桥进入风车塔。此塔在1480年的战争中严重破损后,欧比松大团长着手重修,取消了塔顶的炮台,增加了一圈外垒保护。

现代罗得城全景图,其角度与威廉·特纳(William Turner)的画作类似。近处防波堤上的建筑残骸为奈拉克塔的基座,防波堤左侧为商业港,同样可以在远景中看见兵工厂门和大团长宫

英国最伟大的浪漫主义风景画家威廉·特纳于1830年描绘的奈拉克塔版画。奈拉克塔具备典型的伊比利亚半岛风格。后面的城门可能为兵工厂门,当时城门两侧的塔楼还没有被拆除。背景处的城堡为大团长宫。画面左侧可能是阿纳尔都斯门及其附属塔楼,阿纳尔都斯门是海门和兵工厂门之间的一座小城门,进门后便直通骑士团总医院

风车是罗得岛的特色景观之一,至今还有数座保存完好。这里常年风力稳定,因此人们围绕城市,尤其是在防波堤上修建了大量风车。风车主要用来磨小麦和研磨火药粉。不知道混着黑火药的面包尝起来是什么味道。

奈拉克塔当然是奈拉克大团长的杰作。这是一座高37米的方塔,顶部四角向外各有一个圆形炮楼,中间也有一座9米高的八边形炮台,内部有螺旋楼梯可抵达最高点。奈拉克塔不仅是防御建筑,也是极好的瞭望台和灯塔,算是该岛的地标性建筑。骑士团在奈拉克塔和风车塔之间拉起了一条铁锁链,平时沉入海中保持航路通畅,战时则升起,保护商业港免遭土耳其海军或海盗的偷袭。可惜人们现在只能通过画作才能一窥奈拉克塔真容,因为罗得岛位于地震带上,该塔在1863年的地震中彻底损毁,如今原址上只有基座。

北边的防波堤早就有了,是保护曼兹拉基港和罗得城北侧的战略要地。1464—1467年,大团长扎科斯塔在防波堤北段顶点修筑了圣尼古拉斯塔。塔身上装饰有圣尼古拉斯的浮雕以及扎科斯塔和勃艮第公爵的纹章。勃艮第公爵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圣尼古拉斯塔的修建资金由他资助。圣尼古拉斯塔为圆塔,直径17.3米;同风车塔类似,出入此塔也必须通过旁边一座小型附塔的螺旋楼梯和吊桥。经过1480年的围攻和1481年的地震摧残,欧比松大团长在重修过程中干脆将圣尼古拉斯塔升级为一座独立要塞,修筑了一圈坚固的外垒将主塔和附塔包裹其中,即人们现在看到的样子。

考虑到圣尼古拉斯要塞在战时很容易被包围,为了保障守军的祈祷需要,工程师还特别设计了一间供奉圣尼古拉斯的小礼拜堂。对医院骑士们而言,他们是战士,更是僧侣,平时的工作只有军事训练和祈祷。高超的战斗技能加之强大的信念,是他们成为当时世界上最精锐部队的不二法门。鉴于圣尼古拉斯要塞的地理位置和相对薄弱的防御,它自然成为敌人必须除之而后快的靶子和罗得要塞的突破口。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两次入侵时都将这里设置为主攻方向。甚至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意大利人还在圣尼古拉斯要塞上安置了机枪和大炮以防盟军登陆。

圣尼古拉斯要塞今貌

骑士大街

大团长的要塞巡视工作至此全部结束。虽然阵地看上去万无一失,但也得关心骑士们的生活,于是大团长回到内城,来到骑士大街。

医院骑士团虽然挂着“医院”两个字,但骑士们却不是医生,具体的行医工作由专职医生负责。骑士本质上属于僧侣,除了祈祷外,主要工作是作战,所以不可避免又有很多世俗特征。

与一般过集体生活的普通僧侣不同,医院骑士们在罗得内城都有自己的私人宅邸。其实按照骑士团条款,骑士算出家人,理应“绝财、绝色、绝意”,将全部身心和财产奉献给上帝,但独立一方的骑士团在操作中打了个“折扣”。很多贵族子弟出身的骑士们有自己的金屋可藏娇,还有子女 。此事于法不合,于情有理,而且也没影响战斗力,所以就成了“潜规则”。

骑士大街是一条迷人的中世纪街道,图中建筑为法语区会馆。各语言区的会馆根据骑士人数而大小不一,法国会馆和西班牙会馆是最大的两所

各大语言区还在内城一条街道上集中建设了自己的会馆。大街长约200米、宽6米,两边是鳞次栉比的骑士住宅和八大会馆。如今这条汇集私人住所和会馆的大街被称为骑士大街。平时骑士们可以与说着相同语言的战友一起开会讨论、共进晚餐,这些会馆就相当于现代的高级绅士俱乐部。会馆也承担旅店的功能,根据不同国籍,为来自欧洲的旅行者提供食宿。

按当时标准,会馆算是大型建筑,有独立的花园、大厅、宴会厅、客房和储藏间。会馆大门的浮雕几乎就是各种纹章争奇斗艳的展台,有会馆母国的王室徽章、最先建设会馆的大团长的徽章,乃至历史上出自该语言区的著名骑士。难怪欧洲有门高深的学问——纹章学,把这些复杂的纹章搞清楚,也就大抵掌握了欧洲历史的脉络。

1522年围攻战

1522年6月22日,土耳其舰队的先头部队在罗得城以南约10公里的一处海湾抛锚,步兵随即登陆安营扎寨。此后一个多月,源源不断的土耳其军队涌上罗得岛,进行围攻的前期准备。他们不仅带来了大量传统的攻城器械,还针对罗得城要塞的特点,配置了6万名来自波斯尼亚和罗马尼亚的坑道工。有关土耳其军队的所有数字,无论伤亡人数还是兵力,都出自欧洲编年史家的记载,可靠性很成问题,所以请读者不用纠结具体数字,只知道数量很大就行了。7月28日,苏莱曼一世抵达大本营。8月9日,最后一批从叙利亚出发的部队登岛,大战一触即发。

同1480年时一样,医院骑士团的兵力没有丝毫增加,仍然只有约300名骑士、300名军士、1000名雇佣军;另有数据表明骑士团总兵力为5000—7500人,大概包括了当地民兵和其他一切能上战场的男人。说起来很可悲,虽然欧洲所有君主、执政官、总督等一大堆位高权重的人都知道罗得岛的重要性,平时不吝溢美之词,捐赠也算大方,但需要他们真正派出援军时却个个“顾左右而言他”。这一年,欧洲内部也是一团糨糊,神圣罗马帝国和法兰西激战正酣,哪有闲工夫给罗得岛救急呀!欧洲历史进入文艺复兴时代后,君权渐渐凌驾于教权之上,罗马没有自己的军队,只能干着急。当时,欧洲还有一个海上强国——威尼斯共和国。如果威尼斯能够提供海军支援,骚扰土耳其舰队的补给航路,苏莱曼一世可能压根就坚持不到最后。不过对威尼斯政府而言,他们首先是商人,其次才是信徒,因此不愿意同商业伙伴土耳其交恶,任凭罗得岛自生自灭。反倒是不少威尼斯市民以个人身份投入胜算渺茫的守城战,令人唏嘘。

此时,担任骑士团大团长的是上任才一年的利勒亚当。与德高望重的欧比松和刚刚去世的前任卡雷托不同,法国人利勒亚当的当选并不顺利,只是因为法语区的骑士更多而险胜,短时间内还难以服众。如果是实战经验丰富的卡雷托指挥这场大战,战争结局也许会有更加戏剧性的变化。

普通君主制国家因为实行世袭制,所以难免出现庸君,而医院骑士团大团长虽为终身制,但是由选举产生,且骑士们自身也都是精英战士,因此大团长的能力肯定都比一般世俗国家领导人强,利勒亚当也不例外。他早早就巡检要塞,严查潜在的漏洞,备足了可供坚守一年的粮食和火药,向欧洲各国送去求援信件(来不来另当别论),严防土耳其间谍潜入。4月,利勒亚当下令坚壁清野,提前收割全岛小麦,将城外农民迁入城内后烧毁房屋。要塞前的视野也被清空,任何遮挡视线或可能为土耳其军所利用的隐蔽物一律清除。商业港的铁链条从水中拉起,封锁了港口;装备石块的废船自沉在曼兹拉基港,只留下窄窄的水道以供航行。人事已尽,天命如何呢?

菲利普·维利耶·德·利勒亚当大团长

土耳其军大约带来了80门火炮。从第一天登上罗得岛开始,炮兵就不停地工作,甚至连火炮阵地还没布置妥当就朝要塞射击。每一分钟都是宝贵的,所有人都祈祷击碎要塞城墙的那颗炮弹早点出现。英语区和西班牙区是炮击的重点,各面临着4门大口径攻城巨炮,其他小口径加农炮和臼炮难以详细统计。其他防区则各有2门巨炮伺候,压力稍轻。苏莱曼一世显然研究了梅西帕夏的教训,炮火攻击防波堤上的圣尼古拉斯要塞无果后便迅速将大炮撤出,转移至其他阵地。

苏莱曼一世亲临战场的第二天,土耳其坑道兵就开始顶着猛烈的炮火在罗得要塞前沿着壕沟挖掘大致与之平行的堑壕,并在堑壕上支起木桩、覆盖兽皮,以抵御炮弹的杀伤力。接着,他们以这一圈堑壕为出发点,径直向城墙挖掘战壕和地下坑道。战壕是为最后发动总攻的步兵准备的,以尽量缩短他们暴露在地面上的时间。坑道则是隐蔽战线。万物始于基础,无论城墙看上去如何厚实坚固,只要在地下合适的位置爆破,把要塞基础损坏,上层建筑自然就会溃塌。这些为苏莱曼一世出生入死的坑道兵全部是来自巴尔干地区的居民。事实上,就连帝国最强大的新军也都是自小从帝国内不同信仰的家庭中挑选出来的男孩。这种军事制度称为“德夫希尔梅”(土耳其语:Devşirme),又被称为“血税”,其来龙去脉颇为复杂。尽管“血税”的名称听起来很残酷,但帝国内的异族家庭很乐意将家中男孩送到土耳其宫廷,出人头地的概率要大得多。

为了对付来自地下的危险,医院骑士团从意大利请来的工程师加布里埃拉·塔迪尼(Gabriele Tadini)设计了一套特殊的“坑道探测器”:鼓状支架上覆盖一层薄薄的羊皮纸,上面悬挂铃铛,一旦地下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触发羊皮纸震动,进而铃声响起;而且敌军坑道兵作业距离越近,声音便越大,这十分有利于守军把握出击时机。塔迪尼还挖掘了一道从昂布瓦斯门至意大利区,平行于主城墙的反坑道。它垂直于敌人坑道,正好截住其前进路线。守军可以利用这条坑道快速移动到探测器报警的方位,及时摧毁敌军埋下的炸弹。虽然塔迪尼多次成功破坏了敌军的坑道,然而这种依靠声音的探测器毕竟存在很大误差,况且敌人从各个方向抵近要塞,是否还有未探测到的坑道,他也说不清。

医院骑士团在1510年铸造的火炮,上面有昂布瓦斯大团长的纹章。大炮长2.55米、口径23厘米、重1427千克,拉丁语铭文显示大炮用于圣尼古拉斯塔防御

持枪的土耳其新军向罗得要塞发动进攻,这幅细密画来自《苏莱曼之书》——全书以65幅细密画展现了苏莱曼大帝的一生功绩

据推测,至8月底,土耳其军向罗得要塞和市区发射了1300—2000枚炮弹,尽管造成的人员损失轻微,但对城墙的破坏很大。8月14日,西班牙区、英语区和普罗旺斯区的外围工事均遭到严重损毁并出现缺口,散落的碎石和土方落到壕沟里,相当于实施了“土方平衡”工程。入夜后,医院骑士团派人抢修工事,并移除壕沟内的石块。第二天,土耳其“拆迁队”继续瞄准薄弱点轰击,再次造成缺口,晚上骑士团的“施工队”又不辞劳苦把缺口堵起来。如此循环往复,土耳其军依然无法突破。

8月19日,意大利语区城墙也出现破口。如此被动防御绝非良策,当晚,骑士团就发动了一次夜袭,冲出城外杀死了大量坑道兵,并破坏了数门加农炮。接着在20、22、24日,骑士团多次反冲锋,战果不俗。可惜这点损失对苏莱曼一世而言如九牛一毛。

时间很快就到了9月。罗得要塞已经千疮百孔,地面下也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坑道,土耳其军队的总攻即将展开。9月4日,苏莱曼一世及其幕僚聚在可遥看罗得城的一座人造高台上;前线总指挥官穆斯塔法帕夏(Mustafa Pasha)在正对着英语区的阵地前来回踱步;所有土耳其军蓄势待发,等待绝不能错过的总攻信号。突然一颗威力巨大的炸弹在不知吞噬了多少土耳其士兵生命的圣母玛利亚棱堡地下爆炸,瞬间便撕开一道10米宽的缺口,宽阔的壕沟也被填满大半。塔迪尼百密一疏,这颗炸弹漏网。

早就等着这一刻的土耳其军争先恐后地向圣母玛利亚堡冲去,趁着守军被震得晕头转向之际迅速控制了棱堡,升起帝国的新月旗。然而,医院骑士团的顽强超出了苏莱曼一世的想象,英语区的骑士们很快就恢复了战斗状态,旋即发动反冲锋试图夺回棱堡。利勒亚当大团长也毫不犹豫地率领预备队赶来增援。利勒亚当这一年正好57岁,欧比松指挥1480年大战时也是57岁。

前文已对圣母玛利亚要塞复合体做了详尽介绍。从外向里进攻要突破高墙壕沟,而从里向外推进则没有任何阻碍。现在骑士团和土耳其攻守异位,土耳其军无法就地利用防御工事,只能硬碰硬肉搏。两个小时的残酷战斗后,骑士团成功将敌人驱离出棱堡,迫使他们回到出发点。

穆斯塔法帕夏遥望站在血泊中的利勒亚当和大声欢呼的骑士团守军,对是否能占领罗得城产生了一丝动摇,万一如当年的梅西帕夏那样举步不前,天威难测的苏丹将如何处置自己呢?苏莱曼一世并未对总攻失败大发雷霆,对罗得要塞的坚固程度和医院骑士团的顽强精神他有着充分的预期,对他而言,人命、物资不过是一些数字罢了。

地面上的战斗你死我活,地下的斗争同样激烈。9月9日,守军解除了两枚埋在普罗旺斯区的炸弹,可是英语区有一颗爆炸了。万幸的是,爆炸只导致2米宽的城墙倒塌。这当然又吸引了土耳其步兵的狂暴攻击。骑士团再次以肉体堵住了缺口,还发起反冲锋夺取了敌人一面军旗。土耳其人的阵地防守无懈可击,一排乱枪便把士气高涨的骑士们打了回去,战线再次回到原点。

英语区的壕沟至今还遍布石头炮弹,当年战斗之激烈可想而知。照片左侧为壕沟内的护垒,右边为反崖壁,是土耳其军的进攻方向,远处可见圣约翰塔

此后十多天,英语区、西班牙区、意大利区、普罗旺斯区都遭遇攻击,罗得要塞全线告急。塔迪尼也在各个防区轮流救火,22日成功解除了西班牙区的一枚炸弹。可惜的是,同日奥弗涅区发生大爆炸,然而,城墙竟奇迹般地没有倒塌——得益于塔迪尼设计的一系列螺旋排气口,可以迅速将爆炸攻击波引开,大幅减少对要塞的破坏。地面战场最危险的地方在西班牙区,土耳其军一度占领了西班牙塔和棱堡,缴获了5面旗帜。骑士团再次成功反击,令穆斯塔法帕夏咬牙切齿,土耳其军留下数千具尸体后狼狈撤退。这个战例充分证明罗得城要塞多层次、纵深防御工事的厉害。敌军每突破一道工事,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花费很多时间,士气也会在无休止的拉锯中衰退。从6月底大军登陆到9月底,奥斯曼帝国军队已战斗3个月,接近集结极限了,穆斯塔法帕夏决心孤注一掷,发动最后的攻击。

9月24日是开战以来最血腥的一天。天刚蒙蒙亮,土耳其炮兵阵地就大炮齐鸣,特殊配置的火药产生的浓浓黑雾让守军一时难以判断主攻方向。一支新军突击队利用黑雾迅速在西班牙防区架起云梯登上城墙,竖起军旗,拔得头筹。紧接着从西班牙区到意大利区,长长的南部城墙边到处都是蜂拥而至的敌人。苏莱曼一世再次登高督战,土耳其士兵们也争勇好斗,顽强程度一点也不逊于骑士团。穆斯塔法帕夏拿着弯刀站在第一线,有逃兵胆敢后撤,他就手刃。大团长没有实力如苏丹那样稳坐钓鱼台,拼了一身老骨头四处增援。哪里战斗最激烈,哪里局势最危险,哪里就有他的帅旗。在利勒亚当的鼓舞下,罗得全城居民同仇敌忾,男人上城墙作战,女人运送弹药、食品饮水、照顾伤员。这天的战斗持续了6小时,最后还是以土耳其军撤退而告终,伤亡人数可能高达1.5万人,以至于意大利区的水面变成了红色。骑士团方面的战损记录为阵亡200人、伤150人。这几个数字显然太夸张了。

苏莱曼一世将心中的怒火全部发泄到了穆斯塔法帕夏头上。他下令将这位能力出众,曾经在贝尔格莱德城下战功卓著的下属就地正法。穆斯塔法帕夏同其他很多帝国高级将领一样来自巴尔干地区,通过德夫希尔梅制度入选新军后而一路高升。他的忠诚毋庸置疑,之所以迟迟不能攻克要塞,客观地说并非指挥不利,而是敌人实在太难打。好在各大臣苦苦哀求,苏莱曼一世才勉强网开一面,饶了穆斯塔法帕夏一命,接替其职务的是艾哈迈德帕夏(Ahmed Pasha)。也许苏丹心里很清楚,过失不在穆斯塔法,他必须用铁腕方式向全军表达绝不退缩的意志,稳定摇摇欲坠的军心。可想而知,如果不是他亲自督战,此刻土耳其大军很可能跟40多年前一样弃岛而去。

10月,英语区的骑士们或阵亡,或受伤无法继续战斗,法国骑士让·本·德·马林科恩(Jean Bin de Malincorne)临危受命,担任英语区指挥官,带领其他语言区的骑士们驻守这片死地。有忠诚就有背叛,不是所有人都如利勒亚当那样信仰坚定。时任骑士团大书记长的德·阿马拉尔(d' Amaral)写了一份降书,命令仆人绑在箭上射向土耳其军营。10月27日,鬼鬼祟祟的仆人在城墙上被抓获。他供认阿马拉尔与苏莱曼一世密谋在11月1日里应外合。草草审判后,骑士团于11月5日将阿马拉尔主仆二人吊死在绞刑架下以儆效尤。这个事件其实有诸多疑点,甚至有人怀疑利勒亚当公报私仇,但战事紧急,信息混乱,当务之急要稳定人心,所以利勒亚当以最快的速度处决了阿马拉尔及其同伙。真相到底如何已经无法查证了。

11月9日,终于有好消息传来。医院骑士团位于小亚细亚海岸边的博德鲁姆城堡派出的2艘舰船冲破了土耳其舰队的封锁,带来20多名骑士、100多名辅助兵以及食物和其他作战物资。一周后,来自罗得岛林多斯城堡的援军也利用海路进入罗得城。然而,这些增援杯水车薪,只能暂时缓解骑士团的危局罢了。

到12月,医院骑士们几乎都是站在要塞的废墟上战斗,西班牙区、英语区、普罗旺斯区和意大利区的状况尤为严重。更糟糕的是奴隶们非死即伤,所以修补工事和转移火炮等体力工作没人做。炮弹和火药则消耗殆尽,用于支撑坑道的木材也没有了,因为城内所有树木早已被砍。塔迪尼一筹莫展,只得任凭土耳其坑道兵在地下肆无忌惮地前进。骑士团翘首以盼的欧洲援军永远不会出现在海面上。罗得城陷落只是时间问题了。

另一方面,奥斯曼军队的境况同样很窘迫。人员伤亡如此巨大,即使是勇猛异常的新军也心生怯意,更不用说那些地方部队和杂牌军了。食物出现了短缺,军中还出现了法国和罗马的大批援军即将抵达罗得岛的谣言。流言本身不值一驳,但历史上崩溃于斯的大军不胜枚举。苏莱曼一世绝非一味强势的君主,审时度势之后主动向骑士团提出议和。12月10日,苏丹的信使举着白旗给利勒亚当送去议和条款;大团长也在普罗旺斯区的城墙上竖起白旗以示回应。苏莱曼一世的条件相当慷慨:所有医院骑士团成员可以携带个人财产和武器(火炮除外)在12天内离开罗得岛,苏丹保证其安全;罗得城居民的生命及财物亦得以保障,他们可以随同骑士团撤离,或者在3年内任何时候离开,那些不愿离岛的居民,宗教信仰自由;骑士团需放弃以罗得岛为中心的十二群岛和大陆的博德鲁姆城堡,离开东地中海地区,若负隅顽抗,一旦破城必将得到最残酷的报复。

沐浴在夕照中的大团长宫和海墙,一片肃杀之气。海墙虽然较薄,但足以抵御当时战舰的小口径火炮

可以发现,在面临困局时,苏莱曼一世和梅西帕夏的处理方式截然不同。苏丹提供了选择,梅西帕夏给予的是恐吓,不过考虑到梅西没有足够的权力,他能利用的手段必然有限。利勒亚当一开始是拒绝的,然而罗得城居民在近半年的战争中受够了饥饿、疾病、寒冷和疲劳。内忧外患之际,大部分罗得岛人对敌人的条件颇为认同,倘若骑士团一意孤行,内部叛乱随时可能发生。况且要塞沦陷是早晚的事,绝无翻盘的希望,与其玉石俱焚,不如有条件投降,保留骑士团的火种,以便日后东山再起。

利勒亚当无奈之下只得同意谈判。为表达诚意,罗得城方面派了骑士和名流各25名前往苏丹大营充当人质;土耳其方面也退兵1.6公里,只留下400名新军。苏莱曼一世和利勒亚当会面了3次,经过一番波折后双方最后达成协议,骑士团接受了苏丹的全部条款。1523年1月1日,利勒亚当小心翼翼地保管好降下的团旗和珍藏的历代圣物及文献,率领劫后余生的180名骑士们和部分忠于骑士团的市民含泪登上4艘舰船,离开了经营212年之久的大本营,再次成为无依无靠的流浪汉。悲伤的骑士们看着土耳其军队秩序井然地开进大团长宫、圣尼古拉斯要塞、风车塔、奈拉克塔……整座罗得城到处都升起了新月旗,听着敌人的欢呼声响彻云霄,一个个不禁潸然泪下。

永别了,罗得岛!

利勒亚当与年轻的苏莱曼一世和谈,苏丹胜券在握,神态颇为倨傲;大团长则不卑不亢,力争最好的条款

利勒亚当率众离开罗得岛,人民群众依依不舍,实际情况恐怕并非如此感人,也有很多罗得岛人为送走了骑士团而高兴

志得意满的苏莱曼一世以征服者的姿态昂首进入罗得城。除了零星的抢劫事件之外,奥斯曼军队在苏丹的制约下信守了诺言,没有发生当时司空见惯的屠城悲剧。苏莱曼一世无疑是这场围攻战的胜利者,但他没能将医院骑士团斩尽杀绝,他迟早会为这一决定而后悔不迭。

1480年的要塞围攻战是军事技术从中世纪向文艺复兴时期变革的转折点;而1522年的围城战则展现出典型的文艺复兴特征。火药正式成为战争主角,取代了老旧的攻城塔和云梯。作为大炮和坑道炸弹的基本原料,它的威力越来越不容置疑,并引领军事科技从利用机械能转变为释放化学能。人类每开发一次新能源,便意味着科技水平又上一级台阶。虽然这是人类的伟大进步,可惜往往首先被用来高效地杀人。

罗得城沦陷了,但医院骑士团虽败犹荣。他们面对占据压倒性优势的土耳其军,坚守孤城半年之久,若不是苏莱曼一世亲自压阵,敌军可能早就溃败。骑士团的顽强坚韧毋庸置疑,但罗得城要塞的设计合理,修建得坚固也是重要原因。它是中世纪—文艺复兴时代要塞的典范。

欧洲游客于1837年绘制的罗得岛风土人情。岛上一片域外风情,只有远方的欧式城堡透露出这里从前属于医院骑士团。19世纪中叶,曾经不可一世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已经沉沦,这个昔日引发欧洲恐惧的国家反而成为西方人争相向往的审美对象。这幅画结合了奇特的东方情调和古旧的中世纪氛围,因而有种特别的情趣

罗得岛一旦纳入奥斯曼帝国领土,其战略地位便一落千丈。尽管罗得城要塞在围攻后已成废墟,但帝国政府只是予以修复,并未扩建或新建任何工事。反正土耳其以进攻为己任,不屑于耗费巨资修要塞,就连首都伊斯坦布尔还是沿用拜占庭帝国的城墙,更别说罗得城了!

罗得城要塞东南部,左边可能为卡雷托堡,近景是墓地,远处可以看到探出墙头的宣礼塔、奈拉克塔和风车

在接下来的4个世纪,罗得岛不再为军事要点,其要塞维护也逐渐松弛,开始破败。但正因为奥斯曼政府无所作为,罗得要塞的很多原始风貌才得以保存下来。很多人初次注意到城墙上随处可见的骑士团纹章时,还以为是土耳其人出于对骑士勇敢精神的敬佩才保留的,其实是他们懒得改罢了。1912年,意大利从土耳其手中抢来罗得岛,随后以文物保护的形式对要塞进行大规模修复。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意大利军为防护港口,对圣尼古拉斯要塞实施改造,将其变为一座火炮和机枪阵地。大概觉得如此很不和谐,所以希腊政府在1947年接管罗得岛后,又将要塞改了回来。在笔者看来,二次世界大战也是要塞经历的一段不可磨灭的历史。如果罗得要塞有感情,它也许不想成为旅游胜地,而是昂首挺立于炮火纷飞中!

罗得岛大事记

公元前408年,罗得城建立。

1080年,一个致力于照顾病患、救助伤员、帮助朝圣者的兄弟会组织在耶路撒冷成立,并建立了一所医院。

1099年,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占领耶路撒冷。兄弟会升级为医院骑士团,其创立者“被祝福的”杰拉尔德为首任大团长。

1120年,杰拉尔德去世后,医院骑士团在雷蒙·杜·皮伊大团长的领导下转型为一个由僧侣构成的军事组织。

1136年,耶路撒冷国王福尔克将巴耶吉卜林城堡赠予骑士团。

1142年,骑士团获得由黎波里的雷蒙德伯爵赠送的两座边境要塞——蒙费朗城堡和骑士堡。

1144年,骑士团从的黎波里王国接受了三座城堡。

1168年,医院骑士们买下了贝尔沃城堡。

1187年,萨拉丁占领耶路撒冷。医院骑士团被迫放弃耶路撒冷总部,稍后迁往阿卡城。

1189年,经过顽强抵抗,医院骑士们丢失了贝尔沃城堡。

1271年,埃及苏丹拜巴尔一世攻陷骑士堡。

1291年,阿卡城落入马穆鲁克之手。耶路撒冷周边的基督徒几乎丢失了全部土地和财产。医院骑士团将总部转移到塞浦路斯。

1306年,大团长富尔克·德·维拉雷率领骑士团入侵罗得岛。

1310年,医院骑士团占领罗得城及整个罗得岛,随即将总部从塞浦路斯迁往该岛。1310—1312年,土耳其人企图将骑士团从罗得岛赶走,但未能成功。

1313年,骑士团试图攻占罗得岛附近的喀帕苏斯岛和卡索斯岛,与威尼斯人发生冲突。

1314年,医院骑士团占领了科斯岛,数年后丢失,1336年重新夺回。

1317年,骑士团内部发生叛乱。众骑士赶走富尔克大团长,自行选举出新大团长莫里斯·德·帕格纳克。

1318—1319年,土耳其人再次入侵罗得岛,但无功而返。

1319年,罗马官方介入医院骑士团纷争。两位大团长同时退位,艾利翁·德·维尔纳夫被指定继任大团长。骑士团镇压了希腊人在莱罗斯岛发动的叛乱。

1319—1346年,大团长为艾利翁·德·维尔纳夫。1346—1353年,大团长为迪厄多内·德·冈佐。

1353—1355年,大团长为皮埃尔·德·科尔内扬。1355—1365年,大团长为罗歇·德·平斯。

1365—1374年,大团长为雷蒙德·贝伦伽尔。

1374—1376年,大团长为罗伯特·德·瑞伊。

1376—1396年,大团长为胡安·费尔南德斯·德·埃雷迪亚。1396—1421年,大团长为腓力贝尔·德·奈拉克。

1421—1437年,大团长为安东尼奥·弗拉维安·德·里维埃拉。1437—1454年,大团长为让·德·拉斯蒂克。

1440年,埃及苏丹进攻罗得岛,失败。

1440—1489年,骑士团建造了一所大型医院,该建筑存留至今。

1444年,埃及军队再次入侵,但在40天的围城战中一无所获,只能撤退。1454—1461年,大团长为雅克·德·米利。

1461—1467年,大团长为皮耶罗·雷蒙多·扎科斯塔。

1467—1476年,大团长为乔瓦尼·巴蒂斯塔·奥尔西尼。

1476—1503年,大团长为皮埃尔·德·欧比松。

1480年,土耳其军队大举入侵,惨遭失败。

1503—1512年,大团长为埃梅里·德·昂布瓦斯。

1512—1513年,大团长为居伊·德·布兰切弗。

1513—1521年,大团长为法布里奇奥·德尔·卡雷托。

1521—1534年,大团长为菲利普·维利耶·德·利勒亚当。

1522年,土耳其军队卷土重来。在围攻战中,医院骑士团奋勇抵抗,终因寡不敌众痛失罗得岛。 LnprjNIFb0fePIQ5/GpEqoAqEemydWQ1qN6+phDp5PUfYCGeydGqdwfnz4NqL7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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