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南城戏庄又出命案了!
花旦凤凰花被一根细小的绳子吊死在了戏服仓库的房梁上,一双腿笔直的垂在空中,脑袋歪扭着,脸色惨白泛紫,双目圆睁,仿佛生前看到了什么恐怖骇人的东西。与昨日那名死者一样,凤凰花的脸上画着戏曲中丑角的脸谱妆,让那张原本就狰狞丑陋的脸变得更加阴森诡异。
而命案现场,几乎寻不到任何凶手作案的痕迹。
就好像,她是自杀的!
林末一早醒来,连官服都还没来得及换就被几个精兵给扛到了这。
着实是因为他的动作太慢了!
大伙也是头一遭遇到这么个爱墨迹的大人。
林末穿着一袭儒雅的晚装,连腰襟都没系好,甚至额角的几捋头发也没来得及打理,蓬松凌乱的垂在他眼角处。他淡淡的看着眼前垂吊在房梁上的尸体,不禁有些唏嘘,叹息道:“都说凤凰花的《紫檀花》唱得是长安一绝,这般惨死,真是可惜。”
敢情这家伙瞧了半天,是在惋惜这个!
候大石站在他身侧,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给他:“大人,看作案手法,凶手应该是同一个人。”
“嗯,定然是了。”
“凶手接连行凶却不留下任何痕迹,下官猜测,凶手大有可能就是戏庄里的人。”
“那,凶手为何要杀他们呢?”
“只要把戏庄里的人全都带回衙门,就不信逮不出凶手!”
“大石啊,严刑逼供可不行,太残忍了。”林末皱眉摇头,他是个读书人,一向不喜暴行。
“我们大理寺办案向来如此!”候大石面色冷板,还刻意将“我们”二字加重了几分,在他眼里,这个书呆子压根不配坐大理寺卿的位置,也称不上自己人。
林末了然他言语间的讽刺,倒也不恼,只轻描淡写道:“往日的作风此后得改改了,严刑逼供只能让人害怕,却无法让人吐不出真相,得不到你想要的。倘若冤枉了无辜的人,岂不是背离了为官的宗旨?大石啊,你想要破案,就得先找到证据,只有证据,才不会骗人。”
“证据哪有那么容易找!”
“只要仔细些,会有的。”林末抬起手,指向死者的脸,道,“喏,凶手已经给我们留下了证据。”
“什么?”
“凶手在杀死死者后,偏又多此一举在死者脸上画了丑角脸谱,这无疑是想提醒我们些什么。”
“我被你整糊涂了。”
“你还记得昨天那批皮影吗?”
“记得!”
林末迈步,走近眼前那具尸体,施施然道:“我仔细查看过,那批旧皮影的上色手法、描绘方式都与凶手画在死者脸上的丑角妆大有相似,宛若……出自同一人。”
侯大石赫然一怔。
他以为这书呆子是为了玩乐才偏要买下那批皮影,却不知,他竟然是有旁的心思,却不叫人看出来。
这么说,是自己误会了。
“大人的意思是,制作那批旧皮影的人,就是凶手!”
“只是怀疑。”
“下官懂了。”
侯大石办事一向利索,他立刻下令让人把老班主带了过来。
老班主吓惨了,本以为昨天皮影老师傅的死只是个意外,却不想时隔一晚,戏庄里又死了人,死的还是当家花旦凤凰花。看来,他这戏庄是经营不下去了。
“官爷们,你们可得替小的做主啊!要是抓不到凶手,再死一个人的话,小的们可就得喝西北风了啊。”老班主躬着背,眼泪汪汪。
而他的言辞,不禁让人有些心寒。
眼下关心的不是如何为死者善理后事,却是在担心他的生意。
侯大石鹰眸微眯,眼角那道蜈蚣疤痕更为明显,他质问道:“昨天那批皮影哪来的?”
“皮影?那批旧皮影?”
“嗯。”
“是刘副尉府的小厮送卖来的。 ”
“刘副尉府?”
“是……大人,难道凶手跟那批旧皮影有关?”老班主颤声问道。
侯大石没答,转身看向林末。
半个时辰后。
林末和侯大石出现在了刘府门口。
刘副尉虽然是个武散官,但行事作风却很正派。他得知新上任的大理寺卿林末和寺正候大石过来,赶紧亲自出门迎接,将人请进了大厅,备上茶点和瓜果。
南城戏庄的命案在长安城里闹开,眼下大理寺的人又突然上府,定然是为了此事。
刘副尉心知肚明,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问道:“林大人突然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林末品了口茶,缓缓道:“为了案子。”
“南城戏庄的命案?”
“嗯。”
刘副尉面色一凝,着急道:“这案子发生在南城戏庄,怎地与我扯上了?林大人,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林末笑了笑:“刘副尉莫急,我们只是有事问问你。”
“哦?”
一旁的候大石将那个装有皮影的木匣子摆到了茶几上,打开盒子,挑着审问犯人的口吻问道:“刘副尉,这些皮影,你认得吗?”
刘副尉伸长脖子往里一瞧,皱皱眉心道:“有些眼熟。”
“这是你府上的小厮卖去南城戏庄的。”
“有这事?”刘副尉想了想,“那应该是父辈留下来的,我家父生前很喜欢看皮影戏,他去世之后,生前的东西就全都锁起来了,估计这批皮影……是府上的人清理掉的。”
“那你知不知道,这批皮影从哪来的?出自谁手?”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家父已经去世,无从问起。”
“刘清平,你可不要知情不报!”
候大石说话声音很糙,毫不避讳的直呼刘副尉的名字,要不是林末在场,他直接就把刘副尉押去衙门逼供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斯斯文文的审问!
刘副尉两腮抽搐,老脸委屈道:“侯大人,你这叫什么话?”
“这批皮影是从你府上卖出去的,你作为家主会毫不知情?刘清平,林大人是傻子,我可不是!”
林末:“……”
他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到!
刘副尉急红了脸:“我所说句句属实,这批皮影虽然出自我府上,可那都是家父的遗物,家父生前最爱收藏皮影人,从不让人碰,我对这些东西又不感兴趣,自然不会问皮影的来源,侯大人要是不信,我也无话可说!若你真想知道这批皮影从哪来的,不妨亲自去问家父。”
“你竟敢诅咒我!”候大石一拍桌,怒了!
这不识好歹的刘清平,竟敢咒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