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班主说:“姜环死的第二天,瑶娘就病了,几天后她突然来找我,说是想离开长安,再也不回来了。还保证绝对不会把我杀了姜环的事说出去,但是……”
“但是什么?”
“她要我安排她假死!”
假死?
还没听过如此新鲜的词。
林末蹙眉道:“她所谓何意?”
老班主摇头道:“我问了,她不肯说。”
“之后呢?”
“之后我买通了大夫,对外说她病死了,在棺材封盖的时候,我悄悄送她出了长安城,还给了她一笔银子,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候大石将信将疑,黑着脸质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小的句句属实,不敢再欺瞒各位大人了。”老班主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他再次揪住林末的官袍,跪在地上哭求着。“大人,小的不是故意杀姜环的,我要是不拿烛台砸他,我就得被他活活给掐死……这些年来,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他,没睡过一天安稳觉,大人,我真的不想死啊,你绕了我吧……”
林末的官袍都被扯皱成了一团。
他是文官出身,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也还是头一回被人抱着大腿这样哭!
好在侯大石反应迅速,他上前将林末护向身后,说:“大人,十二年前的案件,应该交由刑部处理。”
林末拍了拍起了皱褶的衣袍,轻“嗯”了一声。
老班主双唇发白,老泪纵横:“大人,饶命啊!小的还不想死!要是去了刑部,我定要一命偿一命的。”
候大石一脸无情,下令:“来人,去通知刑部赵大人过来领人!”
精兵应声:“是!”
然……
林末忽然制止道:“慢着!”
“大人?”
“如果现在将人送去刑部,到时候就得上刑部去提审,提审手续会比较麻烦。”
“可案子不能不办。”
“你派人先去刑部通报一声,待案子结束后,再将人送去。”
江七道:“这……合适吗?”
林末淡淡道:“本就是棘手的案子,刑部也不想淌浑水,赵大人会应允的。”
侯大石和江七一想,倒也是!
老班主是案子的关键,要是送去刑部关押,到时候提审起来着实麻烦。再说,刑部那边一开始就不想跟这桩案子有挂钩,所以拼了命的把南城戏庄的命案推到了大理寺头上,想来,这次也不会中途插进来。所以侯大石便命人往刑部跑了一趟,把这事报了上去,结果刑部尚书赵大人连犹豫都不犹豫,直接就答应了。还强调了好几遍,说等大理寺把案子破了后,再把老班主送去。
果然,如林末所言,刑部不想淌浑水。
然……
林末并没有把老班主带去大理寺监牢,而是把他留在了戏庄。
侯大石对他的操作一脸懵,问道:“大人,你这个时候还把那老东西留在这,不等于让他送死吗?”
林末负手立在屋檐下,心中已有主意:“这三桩命案既然都生在戏庄里,那就从这里开始查。”
“那就把戏庄里的人全都抓起来,挨个盘问!”
“大石啊,别这么暴躁。”
“这是唯一的办法!”侯大石习惯了自己办案的流程。
林末扶额,反问道:“凶手能在韩放、裴元的眼皮子底下杀人于无形,怎么你认为,严刑逼供就能逼出凶手来吗?”
“……”侯大石如鲠在喉。
这会,天已经亮了,雨也渐停。
秋末的天沁凉沁凉,冷风里像是刮着刀子一样,一寸寸的割在人的脸上,生疼生疼。
江七急急的走了过来,立在林末身侧,道:“大人,那边已经安排好了,派了数名精兵在老班主的屋里屋外守着,想来就是凶手要杀人,也不会有动手的机会!只是……为何不将他带去衙门关押,这样或许安全些。”
林末说:“若是将人带去衙门,又怎么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
“如果凶手的下一个目标真的是老班主,那么,我们就以他为诱饵,引凶手上钩!”林末薄唇微微一扬,脸上露出一丝神秘感,看着侯大石和江七,说,“今天晚上,我们捉鬼!”
……
大理寺晚上要捉鬼一事,迅速在戏庄里传开。
莫非,这三起案子,真是鬼所为?
大家虽然惊怕慌乱,但也心生好奇,想知道今晚大理寺究竟能不能捉到鬼?
到了晚上,下起了小雨,风凉入骨。
林末避退了戏庄里所有的精兵,只留下侯大石一人陪着自己,他从屋子里搬了一张桌案和一把梨花椅,就摆在老班主的屋子外头坐着,还泡了一壶好茶,边喝边等,甚至还从府里拿来了一本怪谈小说,用来打发时间。
隅角的灯笼垂挂而下,柔和的光线洒在他那张俊俏的脸蛋上,好生惬意,那画面,美的仿佛一副画。
如此,哪里像是捉鬼的样子?
侯大石站在不远处盯着他,那犀利冷漠的眼神像是要在林末身上戳穿无数个窟窿眼似的。
那玩意到底卖的什么关子?
说是晚上捉鬼,怎么还摆起了桌椅,喝起了茶?究竟要闹什么!
几炷香过去,院子里始终风平浪静。
林末也不着急,该看书看书,该喝茶喝茶,一样也不落下,只是时而停下来抬头看看屋檐上的雨水,然后赋诗一首,感叹感叹人生。
相比之下,侯大石则始终保持着警惕,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但一直到后半夜,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他便急了,也没了耐性,怀疑林末是不是在耍自己玩?
他忍不住大步冲到林末面前,质问:“鬼呢?”
“嘘!”林末做出手势让他小声些,“你这么大声,会把鬼吓跑的。”
汗!
“大人,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别着急,会来的。”
“已经后半夜了,再等下去,天都亮了。”
要不是官衔有别,他已经把林末摁到地上打了,为官多年,他从来也没有遇见过像林末这样的人,做事慢吞吞,说话阴阴柔柔,连破个案都这么麻烦!
换做以前,他早就把戏庄里的人全部抓到大理寺监牢审问了,说不定这会,凶手已经抓到了。
哪里像现在这样,跟个傻子一样等“鬼”出现。
林末知道他恼了,提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说:“大石啊,来!喝喝茶,醒醒神,凡事讲究耐性,你这样急躁,只会弄巧成拙,又怎么能办成事呢?”
“我不喝。”
“喝一杯吧,我都给你倒了。”林末将茶杯直接推了过去。
侯大石晲了那杯茶一眼,心里虽然闷了口气,但还是乖乖的端起来给喝了。
那姿势,粗鲁极了。
林末笑笑:“你们武将,都这样吗?这是茶,不是毒药。”
“与我而言,没什么两样!”
“……”
侯大石用力将茶杯搁下。
突然,院子里迅速闪过一道黑影,伴随着一记惨烈的猫叫声。
“喵!”
黑影落在地上,原来是昨晚那只精瘦的黑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