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钊是死了。
他掉了鞋袜,一双脚露在外面。哪怕再胆小的宾客,也瞧见了他发紫的四肢末端。
听钱大夫说,早已经没有了脉搏和呼吸。
“她疯了吧?”
“天哪,她这是……她到底要做什么?她好吓人。”
一旁站着的薛玉潭,正裹三少爷薛灏找过来的外裳,静静看着这一幕,唇角有个冷笑;三少爷目带鄙夷,也看向了薛湄。
薛池和薛润却都知道,她在救人。
“真的能起死回生吗?这次,可是真的死了,她能回生?”薛池和薛润不约而同这么想。
其他人或敬佩薛湄的深情,或吃惊于她的大胆,或鄙视她的固执,心思不一。
而温锦,终于鼓起勇气上前,触摸到了她哥哥冰凉的手臂和肩膀,她大哭起来,同时去拉薛湄:“嫂嫂,算了!”
她这一声“嫂嫂”,叫得其他人也很心酸。
温太太仓皇落泪,跌坐在旁边,爬向了温钊。她摸到了毫无生机的儿子,再次大哭。
见薛湄还在对着他亲,温太太心中十分感动她的痴情。
“湄儿,我认你当干女儿,我们温家认你!”温太太哭声惨烈,“你让他走吧,让他走吧。”
薛湄:“……”
什么鬼!
温太太和温锦要拉她,却被她甩开了:“别闹,我救人呢。”
钱大夫也在旁边,声音哀痛:“小姐,已经断气很久了,没得救了,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萧明钰静静看着,眉头微微蹙起。
老实说,他不知道薛湄在做什么。
从前的薛湄他不了解,这几次接触,他发现这女子冷心冷肺,绝不是个对着尸体这般亲吻的疯狂未婚妻。
她到底在干嘛?
温钊已经死了,钱大夫都说了,而且看上去的确没有了呼吸。
萧明钰扫视了一眼众人。
在场约莫五十人,回头把薛湄的这些疯癫行为传开,只怕整个京都贵胄圈子都知晓了。她将来想要再嫁,就是千难万难。
她原本就不算美人,薛家又穷,名声还不是很好。
萧明钰很想去拉她一把。
然而,安诚郡王是个精明到骨子里的生意人,没有好处,反而可能惹闲话,他是不会轻易去做的。
薛湄不值得他这样。
她替他赚钱,他帮衬过她,还给了很多银票,他们俩谁也不欠谁人情了。
众人各有心思。
只薛湄,仍在对着温钊按压、吹气,然后再悄悄加了一针强心剂。
温太太瘫软在地,丫鬟们搀扶起她;温锦也坐在另一边,眼泪流个不停。
时间好像过的很慢,又好像过的很快。
薛湄的手臂酸痛难当,而嘴巴也有点麻木了,浑身出汗,额头的汗珠滴到了温钊脸上。
她到底是痴情,还是疯癫,就要看别人怎么说了。
薛玉潭在人群里,凄切着开口:“大姐姐疯了。”
众人听了这话,都感觉薛湄是疯了。
就连薛池和薛润,也不能确定她此刻还正常吗?
安诚郡王目光幽深,看着这一幕,仍是不能理解薛湄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明明想和温钊退亲的,跟他并没有如此深的感情。
见她已经累得快要昏厥,薛池终于上前了。
他的假肢跪下来还不太方便,故而他很用力才屈膝跪在旁边,去拉薛湄:“湄儿……”
“别吵!”薛湄厉声呵斥他。
薛池的手停在半空。
薛湄再次重重按压。
她一直数着。
大概已经做了七八分钟的心脏复苏、给了两支强心剂,温钊若是醒不过来,就意味着他真的死了。
薛湄也尽力了,问心无愧。
她真的很累。
待她最后一次按压,地上的温钊突然身子一挺,嗓子里呛咳几声,又吐出几口水,然后动了动。
他活了。
突然之间,场面静得骇人,众人只能听到温钊那急促的呼吸声,以及停不下来的呛咳。
所有人的眼睛都睁得极大。
安诚郡王只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击中,他猛然看向了薛湄。
薛池的眼睛眯了下,既像是意料之中,更像是意料之外。
薛灏和薛玉潭这对兄妹俩,听到了温钊的呛咳,这绝不是死人的动静,他活过来了,两人眼底似见了鬼。
而温太太和温锦,呆呆看着这一幕,母女俩脸上一阵阵空白。
旁边的钱大夫,突然双膝发软,往地上一跪,对着薛湄就磕头:“神仙,神仙啊!不不,是神医,你是……你是鬼医弟子,你能活死人……”
他无语伦次,声音又高又锐,刺入了每个人的耳膜。
寂静一瞬间被打破。
所有人都亲眼见证了这一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的活了。”
“他明明死了,他刚刚一点气都没有了。”
“这怎么可能?”
温太太已经上前抱住了温钊:“儿啊……”
薛湄去拉开她:“别别别,你让他呼吸,别靠得太近,别抱他。”
温太太立马松了手。
薛湄太累了,她只有在学校的时候,对着假人进行过这样高强度的急救,在工作里还从来没遇到过。
加上原主身体原本就比较虚,薛湄想要站起来,却踉跄着往后倒。
薛池稳稳扶住了她。
五弟快速上前,他知道大哥的假腿起身也不容易。少年人一手托住了姐姐,一手拉着大哥的胳膊,把他们俩都给托了起来。
薛湄冲他点点头。
场面再次混乱。
那位钱大夫还在跪地,磕头称薛湄是鬼医弟子,是神医。
薛湄没力气让他起来,她现在需要休息一下。
有大胆的上前抹了把温钊。
温钊有了点热度。
众人亲眼瞧着溺水而毙的人,就这样活过来了。
不可思议。
薛湄被她大哥和五弟搀扶着,坐在旁边的小蒲团上休息。
大哥把外裳脱下来给薛湄,让薛湄披着。
“给我倒杯茶。”薛湄道。
薛润立马去了。
片刻之后,热茶端了过来,薛湄一口一口慢慢喝。
不少人回头看她,想要靠过来,又不太好意思;薛池和薛润围着她,并不打算让人靠近。
待薛湄休息好了,薛池道:“回家。”
薛湄身上汗透了,衣服都贴在身上,被河风一吹有点凉飕飕的。哪怕大哥把外裳给了她,也还是冷。
她要回去洗澡更衣,否则肯定要感冒。
“行。”薛湄道。
薛池一把抱起了她。
她一愣,整个人落在了她大哥的臂弯里,笑了笑:“你能行吗?”
薛池没理她。
薛润忙跟上:“大哥我来抱,你腿不行。”
薛池也没理他,快步朝马车走过去。
薛湄对跟着的薛润道:“你去告诉那大夫一声,给温钊开一些清肺的药。还有其他呛水的人,注意保暖,当心肺炎。”
薛润听了,转身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