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无法解释的事吗?
如果有,我们如何解释这些事情?
我最亲近的朋友艾米在夏天离开了这座城市,搬到离市区三小时车程的一座杂草蔓生、没有采暖的老房子里住。
她和她的丈夫罗斯想要孩子。罗斯比艾米大十岁;他们结婚的时候,他有自己的住处,还有一家经营得不错的IT公司,但他一直都有一个梦想—把他的孩子们放在乡村养大—就和他一样。
艾米是一名助产士,当地医院很欢迎她前来工作。而只要有卫星连接,罗斯大部分时间都可以在家办公。所以,这个夏天,艾米忙着装修房子时,他只用安装天线。
圣诞节之前,他们已经准备好迎接客人、举办聚会,于是我装好车就出发了。我很高兴去他们那儿。我的感情生活进展得不太顺利。我知道艾米希望我和罗斯的弟弟汤姆发展一下。我见过汤姆,我觉得他是同性恋。
我是最晚到的。我没什么方向感,而我的车又老又不值钱,还不至于给它装一个导航。道路曲折,还覆着霜,没有机会加速,我还得在每个路口减速,以便跟着放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打印好的路线走。
我终于抵达那座房子时,艾米正把晚餐从烤箱里端出来,于是罗斯领着我上楼放下行囊,并梳洗一下。
“我们把你安顿在这个房间。我们管它叫‘第二好的床’。我们住的是主卧,就在门廊旁边。我把小伙子们放在了下一层,眼不见心不烦。”
这个房间四四方方的,很宽敞,有一个飘窗俯瞰着房子的背面。房间里很暖和,而且光线充足,打过蜡的木质地板上铺着一块蓬松柔软的小地毯,窗前有一张书桌。床是四柱大床。
“这张床是之前就在房子里的,”罗斯说,“一八四〇年起就在这里了,别人是这么告诉我的。不过放心,我们买了新床垫。”
一阵锣声在楼下响起。“那也是之前就在房子里的,”罗斯说,“她特别喜欢。”
他留下我自己洗脸、梳头,并换了轻薄点的衬衫。这里有点热,我想象中的乡间住宅可不是这样。我四下看了看这个房间,然后笑了。我很受照顾。长途驾驶之后,我开始放松下来。
晚饭的时候,汤姆和肖恩拥抱了我,他们想了解一切近况。汤姆在电视台工作,而肖恩是艾米还在上大学的弟弟,正攻读医科。他们是医学世家。艾米没有走上医生这条路—并不是因为她不聪明,而是因为她太热爱生活了。她是一位陶艺师、厨师,她还想要当妈妈。而她因为双亲都是医生,太了解要成为一名好医生需要付出多少。
我爱艾米。她刚刚开始读生物学专业的时候,我正在念最后一年历史。我们当时一见如故。艾米离开市里让我很难过。她和罗斯结婚也让我很难过。但我们现在相处得不错。罗斯有时说话做事会带刺—他的占有欲很强—但大多数时候,我们相处得不错。
在厨房里,艾米伸开双臂拥抱我;我比她高将近一英尺。能再见到她太棒了。她就像是我的一部分。
晚饭的时候,每个人都在忙着说话,我们确定了圣诞节计划—想看的电影和想玩的游戏。一些村民会在某一两天过来拜访—必须和邻居们认识一下。
晚上十一点时我已经哈欠连天了。我得早点睡。“我给你在床上放了一个暖水瓶。”艾米说。
“就像过去那样。”我说,想起了艾米搬去和罗斯住之前我们合租一个公寓的时候。我离开房间时每个人都道了晚安。罗斯除外。
听见其他人上楼的时候,我正半梦半醒地打着瞌睡。外面没有声音。大路上没有声音。没有人。我睡熟了。
我醒的时候是几点?我的手表和手机被我放在了在书桌上。我只知道这座房子一片寂静。
我本来是仰面躺着的,我翻了个身。
有一个人在我身旁。
我伸出手。是的。有另外一个人在床上。
那具身体一动不动地躺着。不管是谁,他穿着厚厚的法兰绒睡衣或厚重的睡袍。不管是谁,他身上冰冷。我可以听见呼吸的声音—缓慢、低沉、不均匀的呼吸声。
灯的开关在墙上。我上床前关灯的那次很容易就找到了。现在我的手在墙上摸来摸去,却找不到开关。
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但我感觉还在控制之中。不管是谁,他睡着了。
我小心翼翼地下了床,立刻就打起寒战。房间里太冷了。我走向窗户,拉开窗帘向外俯瞰花园。我之前没看到,但花园里是罗斯的天线杆和围着天线杆的土方。一轮半月发出些许亮光。
我不情愿地转回身往床上看。是的,床上有一个人形,虽然床罩被向上拉了起来,头在阴影之中,但我想他是仰面躺着的。人形又高又瘦。不是女人。
是肖恩吗?汤姆?会不会是哪个小伙子熬夜喝醉了,然后跌跌撞撞、走错了房间?
这是我的房间,不是吗?是的,我看见了我的行囊。那么,我没有梦游。这位不速之客是梦游了吗?
但房间里可怕的温度驱使我离开窗户,拿上我扔在椅子上的晨衣,走出房门并下了楼梯。
房子里一片宁静。除了偶尔的鼾声,走廊没有其他声音。我走进厨房,打开灯。正常。一切正常。电冰箱低鸣。洗碗机的指示灯表明已经洗涤完毕。餐桌收拾干净了。墙上滴答作响的大挂钟显示现在是凌晨四点。
我打开冰箱,热好牛奶,吃了巧克力饼干,做了一个人在失眠或心怀恐惧的冬夜会做的所有事。
然后我盖着不知道是谁的大衣在破旧的沙发上睡着了。
下面是我梦见的。
我在一间药铺里。货架上一排排地摆放着装着草药、粉末、颗粒和液体的玻璃罐。药铺里有一架铜制磅秤,磅秤的砝码像筹码那样堆叠着。一个年老的男人正在磅秤上称量着某种药物。他将药物倒入一个纸卷筒,把开口折好,递给站在他面前的一个女人。女人很年轻,穿着讲究,戴着一顶系带女帽,表情焦虑。
“就这些吗?”
“你买得起的就这些。”
“可怜可怜我吧!”
那年老的男人色眯眯地看着她。“你可以拿什么作为交换?”
年轻的女人颤抖着,拿起纸包离开了这家店。
我是被艾米叫醒的,她轻轻地摇着我的肩膀,手里拿着一大杯咖啡站在我面前。
“莎莉?发生什么事了?”
我坐起身来,浑身僵硬,昏昏沉沉。“昨天晚上有人跑到我的床上了。”
艾米在沙发边上坐下。“什么?”
“不知道谁穿着法兰绒睡衣,连招呼也没有打一声。但这很古怪。我猜一定是哪个小伙子神志不清走错了房间。昨晚他们喝酒到很晚吗?”
“咱们上楼去。”艾米说。
我们一起回到楼上。有人正在给浴缸加水。
我打开我房间的门。
“天哪,这里太冷了!”艾米说,“我要让罗斯检查一下你的电暖气片。我们新装了一个锅炉。"
我们往床上看。床是空的。
我那一边明显有睡过的痕迹,我起床处的床罩是掀起来的。窗帘半开着,就像我走时那样。我的东西还在房间里。床的另外一边没有动过,床罩铺得平平整整,枕头鼓鼓的。
艾米沿着床不靠墙的三个面走了一圈。
“亲爱的,我不想这么对你说,但我觉得你是做了个梦。是关于汤姆吗?”
“不是!”我说,“这也太尴尬了吧。”
我们大声笑起来。她抱了我一下。“好了,夜行者。要培根三明治吗?”
“让我冲个澡。我十五分钟后下去。”
我走进浴室。每一件东西都是我离开时的样子。除了我自己没有任何其他人出现过的痕迹。
早餐的时候,艾米跟其他人说了我的夜间历险记。把我当作笑料换来了许多笑声,但我并不介意。天亮了,身边就是朋友们,我大感放松。我们预备去外面在寒冷干燥的冬日里走走,砍些树枝回来装饰房子。
我昨晚看到的所有乡间景色都在车头灯圈定的范围内。现在,在耀眼的冬日阳光下,我明白人们为什么喜欢这些了。一切都十分洁净,空气闻起来是松树和柴火的味道。树林离房子仅有几步之遥。艾米拿了篮筐和细绳,她想让我们砍些冬青枝,以及其他能找到的任何东西。
小伙子们都和艾米在一起;他们可以爬树,然后弄些槲寄生。艾米开始从古树上摘常春藤。
“弄些松果吧,好不好,莎莉?树林边有很多。”
我向树林走去,开始在林地间四下搜寻。
这是一项愉快的工作,所以我很投入。我可以听到其他人离我有一小段距离,但我看不到他们。
很快,我就往树林的深处走去,继续我的寻找。
这里太美了。树枝上挂着昨夜结的霜。这是一个冬季仙境,我感觉自己仿佛身处一张圣诞贺卡之中。
我一定是游荡了一会儿,因为在我的前方,穿过树木,有一座小小的建筑,像是石头砌的小屋。出于好奇,我向它走过去,我的靴子在雪地上留下了崭新、清晰的脚印。回去时我可以很容易地找到路。
这是一间小小的村舍,已弃置多年,砌起来的烟囱已经塌成一堆砖头,堆在腐朽的窗户旁边。屋顶的瓦片仍然完好无损,一扇木制前门现在已由岁月和潮气镀上了一层银色。我透过脏兮兮的窗户向里看。一个铸铁炉灶静静地嵌在一面墙里,还有两样古老的工具也静静地挂在炉灶上方的钩子上。
我绕着小屋的外面走。又有一扇窗户—这扇窗通向卧室。房间的中央是铁铸床架,墙上挂着一张朽坏的画,画上的人物跪在十字架前,上面写着: 赦免我们的罪 。
我打了个寒战。维多利亚时代的人喜欢树荫,而这间小房子就建在两棵巨大的云杉树的树荫下。就算是盛夏,它也一定很阴凉。
行了。该拎起篮筐去和其他人会合了。
我沿着足迹往回走。跟着这些足迹走很容易,虽然足迹比我印象中更远。但我没有方向感。不过,我觉得自己走得离我们的房子越来越远了。
白天的光亮减少了。干燥刺骨的空气变得温和潮湿。我头顶的树枝滴下湿漉漉的冰块。我被冻僵了。
我看见前面有两扇生锈的铁门,一扇铁门在铰链上晃荡着,就像坏掉的绞刑架。
我走向前,穿过大门。地面上蔓生着多刺、无叶的黑莓灌木,还有皱缩成一团一团的棕色欧洲蕨。碎石路两侧各有一排紫杉树,早已被自行生长的白桦和梧桐包围起来。
这是一片墓地。
我往回跑出去—我是怎么来这里的?我跑的时候,看到地上只有一组脚印—而那是通向墓地的。我停下来喘气,想搞清楚发生的事情。我跟着自己的脚印走会踩出第二组脚印。这些脚印呢?
我是跟着谁的足迹在走?
我跑得很快,跃过倒在地上的圆木,希望可以听到任何对我有帮助的声响。终于我听到一辆车驶过。这个声音把我引向了一道栅栏,而栅栏那边就是大路。我跨过栅栏,感觉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荒唐。我在害怕什么?其他人很快就会找到我的。那只是一个废弃的墓地。
然后我想到了那些脚印。
绕过大路上的弯道,我看到一座石桥,大声说了句感谢上帝。我之前开车经过了这条路。还有不到一英里就是通向那座房子的转弯处。
中午吃千层面时,我试图跟他们解释发生了什么。小伙子们觉得这很搞笑—把无法解释的事情当作笑话看,这是男性特质吗?
罗斯更有同情心。他在树林里探过路。他知道那间破败的小屋。
“这里以前是一个像样的庄园,”他说,“有土地和雇工。那间小屋是园丁的。但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起就没有人住在那里了。也就是那时庄园破败了。我猜是因为遗产税。那里没有市政服务,水是从井里打上来的。”
“那不属于我们,”艾米说,“树林属于林业委员会。”
“那里有一个废弃的墓地。”我说。
肖恩低低地吹了声口哨。“我想去那儿看看。我喜欢古老阴森的地方。”
“我不喜欢那里。”我说。
“你看墓碑了吗?阿尔伯特之爱妻,类似这样的东西?”
“我跑开了—就像我之前说的,我跑开了!”
“你真的把自己吓坏了,是不是?”艾米说。她搂住我的肩膀。“今天下午我们要一起去村子里—给圣诞节备些货。我们要紧紧跟在一起。”
“那里有酒吧吗?”汤姆说。
“那里当然有酒吧,”罗斯说,“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搬到这里?”
和他们在一起很自在;他们热情,对新家和彼此感到满足。我想在这里过圣诞节。我不想表现得像是维多利亚时代动不动就晕倒的神经质。
不过,当汤姆收拾餐桌、我把东西往洗碗机里放、肖恩和罗斯去搬今晚要用的木柴、艾米把车开出车库时,我的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不是我自己吓自己。是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吓到了我。
“我带你们看看村子,”我们把车停在酒吧外面时,艾米说,“这是一条真正古色古香的街道,有些小商店。那里有家肉铺,一间面包店—”
“一间烛台店……”汤姆说。
“没有,但是看看这家老药房。你们以前见过这样的吗?莎莉?怎么了?”
我不由得小声惊叫了一下。
我站在那里,盯着弧形飘窗玻璃门面,玻璃上雕着字。我可以看见里面堆得高高的玻璃罐子。
“那里有一个很大的铜制磅秤,是吧?”
“是的……”艾米说。
“你还没明白吗?我梦到过它。我告诉过你。那个药铺。”
“你在网上查过这个村子,这就是原因,”罗斯说,“而你梦见这个是因为我们住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又大又古怪的房子里。大脑作祟。”
“罗斯,我没有查过这个村子。”
我们走进去。我打开门的时候拉铃叮当作响,然后我想我会看见那个矮小的、色眯眯的、长着络腮胡子的草药师。然而我看到的是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胖乎乎的女人。她正从一个罐子里称出一些止咳糖。
艾米跟在我的身后走进来。“我把他们打发去酒吧了,”她说,“咱们去找些吃的。莎莉,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一小时后艾米去找罗斯时,罗斯对艾米说。他们俩坐在吧台上,而肖恩和汤姆在玩桌上足球。“我希望她可以冷静下来。我可不希望圣诞节的时候被妖魔鬼怪纠缠。”
“你不想让她来,是不是?”艾米说。
“她是你的朋友。你可以邀请你喜欢的人。”
“是的,她是我的朋友,而且我希望你会接受这件事。”
“我已经尽我最大努力了。但她总是想要引起关注。”
我从洗手间里出来。我可以看到他们在争论。我知道是关于我的。罗斯一直都不喜欢以前艾米和我的相处方式。我们曾经熬夜在她的大床上聊个不停,或者周末的时候穿着晨衣无所事事地看电影。他急切地希望艾米搬去他那里—好让他俩在一起,这是当然的。而不要和我在一起,这也是其中一部分原因。
我这么说并不公平。
回到房子里的时候,罗斯带我们绕到后院去看他的卫星天线杆。他们挖了一个大洞好把杆子固定住。天线杆有二十英尺高,上面有一个直径两米的接收器。
“这是什么?”汤姆说,“你的男性象征吗?”
“这里完全没信号,”罗斯说,“我要从天上的人造卫星接收信号。”
“你接收到的可能比你想要的更多,”汤姆说,“你都可以拿这个办电视台了。”
在挖起来的大土墩旁边有一段石阶,不知通向何处。
“我们发现了这个,”罗斯说,“这下面肯定有个地窖。可能是个冰窖。”
“ 救救我。 ”
“什么?你说 救救我 。”
“不,我没有。”
罗斯盯着我。“有,你说了,莎莉。不管是什么,别揪着不放了,好吗?”
他走开了。汤姆尴尬地站在一旁。“别管他。他总是这么情绪化,”他搂住了我,“喝点热巧克力吧?”
白天余下的时间和晚上都很轻松。汤姆和肖恩精神高涨,弥补了罗斯的情绪,而艾米已经打定主意不理他。到了睡觉的时间,她提出和我一起上楼检查一下房间。
我们打开房间的门。床上躺着一个轮廓清晰、盖着床罩的人形。
艾米向后退。我呆住了。那个一动不动的人形是谁?或者是什么?
艾米抓住我的手,我们直接走回楼下的厨房,而汤姆和肖恩的脸已经绷不住了。
汤姆举起手。“好吧,好吧,我们放了一个长枕头在床上。对不起啦。”
艾米朝他丢了一个垫子。罗斯抬起眼来。“今天得到的关注够多了吗,莎莉?”
我对汤姆说:“昨晚你也是这么做的吗?”
他摇了摇头。“当然没有。”
我钻进被窝。艾米吻了我祝我晚安,然后在身后关上了门。这个房间感觉不错。非常不错。然后我睡着了。
我梦见我在卧室里,站在窗户前。一个人形躺在床上,而我在药铺里看见的那个年轻女人正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小玻璃杯。
“坐起来,乔舒亚。你必须把这个喝了。”
那个人形试着支起自己的身体。我看到了他因病消瘦的胳膊。他脸色蜡黄。
“你必须强壮起来。我们得从这里离开。”
那个人形没有说话。他困难地吞下了那小杯酊剂。
我醒了。翻过身来,很害怕。床上没有人形。我仰面躺着,心脏怦怦直跳。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肖恩提议让我带他去看看那个墓地。我不想去,但我感觉自己又傻又神经质,而且我觉得这可能会对我有好处—类似于如果你讨厌蜘蛛就把它拿在手里。
我们出发了,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个小时左右,才看到了那扇大门。肖恩若无其事的寻常态度让人安心。他直接走进去,比我走得更远,擦掉坑坑洼洼的墓碑上的苔藓和霜,读上面的铭文。
“我总是会去看墓地,”他说,“这是我对待死亡的方式。”
我的喉咙发紧,而我的肺部拒绝吸入寒冷的空气。我头晕目眩。深呼吸。深呼吸。
肖恩现在走在前面了。晴朗的早晨。除了我心里让人毛骨悚然的幻觉,什么都没有。然后,在地面上,我看见了脚印。不是我们的。
脚印通向一个陵墓。有点像家族墓穴。墓穴建成的时候一定很气派。如今已经破败,被风雨侵蚀,并爬满了蕨类植物。过梁上刻着铭文: 威廉森。愿他们安息。
像通常那样下面是一行名字—奥古斯塔斯,……钟情的丈夫。伊凡洁琳,忠贞的妻子。亚瑟,阵亡。随后吸引了我目光的是:乔舒亚,一八五一年离世,时年二十二岁;还有他的姐姐露丝 ,一八五二年离世,时年二十五岁。
肖恩走了过来。他的好奇心被调动起来了。他的出现鼓舞了我,我又稍微向前走了一点,来到一排小的墓碑前,那无疑是小孩子的墓。我弯下腰,看见一边有一块平放的石板。有人在上面刻着—手工用凿子粗糙地刻出— 他不在这里。
我迅速向后退:“肖恩?”
他过来看了一眼。“这个只是说他们和耶稣同在,或者他们在天堂。有什么问题吗?”
“雪地里还有另外一组脚印。”
肖恩沿着他走过来的路走回去。“没有,莎莉,只有你的和我的。”
他是对的。
幻觉和精神疾病。
我有什么问题吗?
“你知道莎莉有什么问题吗?”罗斯愤怒地对艾米说,“她想把你占为己有。”
“我们从来就不是情侣,”艾米说,“而且即使我们曾经是又怎么样?那又怎么样?你不能接受女人之间的亲密吗?”
“这很典型,”罗斯说,“她压抑,她气愤。她一直讨厌我。”
“她喜欢你,”艾米简短地说,“她长得比你高不是她的错。”
罗斯砰地摔下他的玻璃杯。“她想要毁了我们的圣诞节,因为我们毁了她的生活!”
“我们并没有毁了她的生活!”
他们没看到我走进来站在厨房门口。他们不知道我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我的脸颊因为羞耻和愤怒感到火辣辣的。我应该回家。圣诞节在自己的公寓里喝罐头汤也比在这儿强。
为了不从厨房穿过,我绕着房子走到后门。那里有罗斯的天线杆和一段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的皮拉内西 噩梦石阶。
我站在石阶最高处,向下看去,仍为我听到的对话而呆愣。罗斯是对的吗?我是嫉妒他们吗?我因为她快乐而感到快乐。我相信这一点。但是再往深处想呢?我想把艾米占为己有吗?我是不是完全不了解自己?
救救我
我转过身。没有人。谁在说话?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我之前听到过。我脑海中浮现出一幅脚印的图—脚印先是从破败的小屋指向墓地,然后是墓地那里的脚印,再后是将我引向威廉森墓室的脚印。
救救我
那些脚印是一个女人的。那也就是为什么我将它们误认作我自己的脚印。
我顺着不知通向何处的石阶向下走。这些石阶肯定通向某处。我有一个可怕的感觉,越过那个砖砌的入口—罗斯以为入口通向一个冰窖或是某种废弃的地窖—那里实际上有某个骇人听闻的秘密。某个被时间掩埋的秘密,有人希望它被永远埋藏,直到罗斯在这里立起了他的天线杆。
然而我可以想象出来,如果我请他们把入口打通,他们会说什么。
不。就这样吧。打包。离开。永远不要再来。
我走进房子里。在楼梯口我遇到了艾米。她似乎很高兴看到我。“我做了百果馅饼。过来喝杯茶吧。”
“罗斯也在吗?”
她皱了皱眉头。“我不想你们两个人都是这个样子。这是圣诞节,看在上帝的份上。”
“我正要去收拾东西,”我说,“如果我离开的话会好一点。我听到你们说的了……之前……我在门口。”
艾米发出一声长叹。“我很抱歉。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只不过,好吧,你表现得有点奇怪。我告诉他你只是累了,而且这是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又大又古旧的房子,很容易就会浮想联翩。连肖恩也在墓地里被吓到了。”
“他有吗?”
“不要让我和三个蠢男人一起过圣诞节,尽管我真的以不同的方式爱着他们。”
“我真心认为我应该离开。”
“再多留一个晚上。如果你一定要走,也得在早上走。黑灯瞎火的,你只会迷路。而且我们今天晚上请了一些人过来。”
她搂着我。我点了点头。
罗斯一定是下了决心要表现一番,因为晚餐足够愉快,住在村子里的戴维和瑞秋 快活又平易近人。我们折回起居室的炉火旁时,我问他们是否了解这座房子的历史。
“她想了解这房子是不是闹鬼!”肖恩说。
所有人都笑出了声。“我们不得不让你失望了,”瑞秋说,“这里没有无头马也没有恐怖牧师。威廉森家在一八〇〇年前后建起了这座房子,在这里住了大约五十年,直到这家人的香火断了。”
“乔舒亚·威廉森。”我说。
“她正在研究那些墓碑。”肖恩说。
“是的,正是,”戴维说,“庄园传给了家族的另外一房,到了六十年代,就没剩下多少土地了,你们现在拥有的这座房子和大花园,从那时起就被几度转手。我很了解本地的历史,但关于这房子,没有更多可说了。”
“你听到了吧,莎莉,”艾米一边说,一边把腿压过我的腿放在沙发上,“你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我确实睡得不错。直到大约凌晨三点。我醒的时候,牙齿在打战。我的身子冻麻了。我搓了搓拇指和食指,但没有知觉。我得从床上起来。
我用尽全力坐了起来,把脚踩在地上。我毫无知觉。卧室被冰包裹。冰柱从天花板上倒挂下来,就像凶恶的长矛一样指着我。地面露着寒光。我牙齿打战身体发抖,用僵直的双腿走到窗前。窗帘被冻成了分开的两块,就像定格的瀑布一样。我向外看去。
在下面,在天线杆旁边废弃的石阶上,一个人影正被拉扯到阴影中的一个洞口。我认出这是我见过的那个躺在我床上的修长的人形。两个男人和他厮打着。台阶最上方,一个人正跪在地上祈求,那是我在第一个梦里见过的那个年轻女人。
她向上看,目光直接落到了我的窗口。她看到我了。
救救我。
但世界变得一片黑暗。太迟了。
艾米醒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罗斯在她身旁睡着。房子里一片寂静。她躺了片刻,眼睛瞪着天花板。她害怕了而她不知道原因。她下了床,找到晨衣,走出房间来到走廊。她走向莎莉的房间打开门。
那股寒气像是在灼烧。
肖恩!肖恩!
肖恩和汤姆把莎莉抬出卧室,抬下楼到炉火旁。“她几乎没有脉搏了—她要被冻死了—我们得让她的躯干暖和起来—艾米!揉她的脚!汤姆,她的手!罗斯,叫救护车。莎莉!你听得见吗?莎莉?莎莉?”
救护车一小时后才到,那时我已经清醒过来了。我的脉搏加快了。我有了一些血色。艾米正在喂我喝温水。汤姆抱着我让我紧贴着他的身体,他富有生命力的体温把我从死亡中拉了回来——或看起来是这样的。
“发生什么了?”艾米说,“我不明白。”
“他不在这里。”我说。
“那个墓地。”肖恩说。
“我们必须把台阶底部的房间打开。”我说。
第二天早上,罗斯、肖恩和汤姆带着木槌和凿子去了那个砖砌的拱门。石灰砂浆和质软的黏土砖老旧潮湿,很容易就被凿开了。几个小时之后,那里就有了一个洞,大小足够让人通过。罗斯拿着探照灯走了进去。汤姆和肖恩跟在后面。艾米和我在台阶最上方挤坐在一起。
我听到肖恩说:“两个都是女人。”
那是一个冰窖,一个已经被当作房间使用的冰窖—如果墓室可以被称作房间的话。
一张简陋的床架,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一个烛台,两支没有点燃过的蜡烛,一个空壶,一本笔记,以及两具碰到空气后迅速风化了的尸体。
笔记本记述了这个故事。
乔舒亚·威廉森是一个女人。她被当作男孩儿养大,以成为威廉森庄园的继承人。就女性而言,她出奇的高—尤其是在十九世纪四十年代—直系亲属外的其他人对实情一无所知。她的父亲已经结了三次婚—一心一意想生出一个他所需要的继承人,以免把家产传给堂亲。如果他得偿所愿,乔舒亚将面临怎样的未来还未可知。但乔舒亚的宿命已经先一步到来。
乔舒亚爱上了园丁的女儿,并宣布 他 要娶她。“我像男人一样生活,难道我不该像男人一样去爱吗?”
为了制止这桩婚事,他的父亲开始用砒霜对他下毒。看起来不像是为了杀死他,而是为了让他变得虚弱、让他生病,并摧毁他的意志。但事实证明砒霜的剂量是致命的,在他痛苦亡故前的弥留阶段,乔舒亚决定把他的处境和盘托出。他的姐姐露丝去请律师回来。
她被追上了,并被抓回了这座房子。
据说乔舒亚死于肺结核。他的父亲,费尽心机不让任何人检查乔舒亚的身体,把他关在冰窖里等死。乔舒亚年轻的爱人—园丁的女儿—也被强行带到冰窖里和他关在一起。然后这里被盖上土,填平了。一百五十多年来,这里从未被打扰过。
当时只有两个活着的人知道实情—威廉森本人,以及露丝。露丝第二年去世了。
汤姆开车送我回城。“我不明白他们怎么能在那座房子里待下去,你觉得呢?”
我没有回答。如果你不回答,提问者就会再接着说话。“我觉得我也许应该拍一部关于它的纪录片,查清事件始末。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有回答。
“如果不是罗斯和他天杀的天线杆,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是因为我。”我说。
“我们谁都可能睡在那间卧室。”
“是我。”
“不要责备自己,莎莉。你愿意圣诞节和我去吃中餐吗?”
汤姆把手伸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手。我握住了。
“我的奶奶姓威廉森。”我说。
圣诞节是关于团体、协作和庆祝的日子。
做得好,圣诞节就是一剂良药,可以治疗“以我为先”的心态,这种心态已经将资本主义重新包装成了新自由主义 。购物中心不是我们真正的家,也不是公共空间。尽管随着图书馆、公园、游乐场、博物馆和体育设施的消失,对于许多人来说,购物中心虚伪的友好形象是除了街道以外仅剩的公共空间了。
我认为我们可以重申圣诞节的精神—少购物,多给予,少花钱,多花时间陪伴朋友,包括愉快地一起做饭、一起吃饭,并和他人分享我们所拥有的东西。
在莎士比亚书店的入口上方有一个文字标识:不要对陌生人冷漠,他们可能是天使下凡 。
莎士比亚书店自从一九一九年起就以书店的形式存在。来自宾夕法尼亚的富有传奇色彩的西尔维娅·毕奇最初创建了这家书店,它成为那些著名战前 美国作家—格特鲁德·斯泰因 、海明威、艾兹拉·庞德 、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的第二个家。毕奇率先出版了詹姆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 。
这家书店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关闭,并最终以其原本的店名在巴黎圣母院的对面重新营业,由美国退伍老兵乔治·惠特曼经营。他热爱图书,一如他热爱巴黎。
乔治在圣诞节从不闭店,仍遵循通常的营业时间,从午间开到午夜,乔治还会给任何想吃东西的人做饭,包括阿内丝·尼恩 、亨利·米勒 和一批垮掉派诗人。金斯堡 [1] 脱掉衣衫朗读《嚎叫》,而格雷戈里·柯索 尤其喜欢一年供应一次的节日餐点:冰激凌、甜甜圈和苏格兰威士忌。
他们也一直都会回来—一九八二年,乔治的女儿西尔维娅有生以来第二次与艾伦·金斯堡、劳伦斯·费林盖蒂 和格雷戈里·柯索共度圣诞节,吃了一顿用泡打粉饼干和奶酪舒芙蕾组成的晚餐。
乔治相信书籍是心灵的庇护所。他的书店成了身体和灵魂的庇护所。书店里有一个图书馆,任何想避免风吹日晒、坐下阅读的人都可以去。乔治在的日子里,还有多达二十四位穷困作家和读者在店里过夜。
如今乔治已经去世。他活到了九十四岁,在书店楼上的小小公寓里离开人世。他的女儿西尔维娅(在乔治六十八岁的时候出生)和她的伴侣戴维·德兰内特共同经营这个不断扩张的图书王国。这家书店最终成了一家公司(而乔治拒绝使用电脑、电话,乃至收款机),但书店的精神没有改变。这家书店已经不在圣诞节那天营业,但西尔维娅和戴维会为员工和志愿者,以及任何正在努力完成自己代表作的迷茫作家做一顿饭。
西尔维娅写信给我:
有一年圣诞节,肉店里只剩下一只小猪,我把这只小猪做给二十五个人吃。它的牙齿龇出来,看起来很吓人。我把它端上桌的时候,它的外观引发了桌边震惊的喘息声,而后就是阵阵咯咯的笑声,因为桌上有半数是犹太人,他们不吃猪肉!!!简直是灾难。
还有一年圣诞节,照顾爸爸的华裔看护红做了饺子—实际上她管它们叫“倒掉” 。那时她刚来,几乎不会说法语或英语。爱尔兰作家尤力克·奥康纳 当时也在,他正要把一只饺子塞进嘴里时,问饺子里是否有洋葱。红摇了摇头。他迅速把饺子放进嘴里然后说:“很好,要是有洋葱的话我就死定了。”
我在谷歌上搜洋葱的图片给红看,她立马改口,说是的,是的,里面确实有洋葱。噩梦。
不过,他还好。爸爸说他肯定不对中国葱过敏。
二〇〇七年圣诞节后不久,我在一种失去的痛苦中前往这家书店—那年夏天我的伴侣突然离开了我。这感觉就像一次死亡。那种失去触发了一些更深更令人害怕的东西,但我想瞒住所有人。
我试着用写作来克服烦闷—事实上,这本书里的《狮子、独角兽和我》就是在那年十二月写成的。我心情不好睡不着觉,花了一个晚上把这个故事一气写成。故事的主角是一头不起眼的小毛驴,它有一只金色的鼻子。我就是那头毛驴。
西尔维娅和戴维任我在书店里徜徉,让他们的小狗柯莱特给我做伴,还放了一个电暖气在我的座位旁,并给我提供我要吃的每一餐。后来,我的情况变得更糟,他们给我买了睡衣,并在我呼吸道感染的时候一直照顾我。
我曾去过莎士比亚书店许多次。我遇到过乔治,他那时已经九十岁高龄。
他看起来并不高兴看到我。事实上他把一本书扔到了我的头上。
乔治:她在我的公寓里做什么?她是谁?
西尔维娅:她是一位作家,爸爸。珍妮特·温特森。
乔治看起来高兴了,放下了准备砸向我的第二本书。
乔治:你带她看过作家房间吗?没有?该死,难道每一件事都要我亲力亲为吗?她可以想待多久就多久—让我带你去看看作家房间。你读亨利·米勒?他……
乔治喜欢作家。所有的作家。他的家就是我们的家。
被欢迎。被认可。被喂养。能酣睡。能感到安全。能阅读。能在一页纸上写出文字供他人阅读。
我的精神正在经历自由落体。有丧失理智的风险。如果可以避免就尽量不要走上这条路。有的时候不得不走上这条路。但就像所有绝路一样,路边总会有贵人出现。
所以圣诞节的时候,我拿起一本书和一只杯子,感谢把我引向莎士比亚书店的那颗星星,感谢我在那里得到的避难所,感谢那种从不考虑钱财的创造性的慷慨的生活方式。
如果你想知道莎士比亚书店的全部故事,它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有一本他们已经出版的书—《莎士比亚书店:一间心灵杂货店的历史》 [2] (我为这本书写了前言)。
以下是红的“倒掉”食谱。
1磅(450克)面粉
1磅(450克)猪肉
1磅(450克)圆白菜
一把大葱
新鲜生姜—不要太多
1大勺白葡萄酒
盐和胡椒
水
鸡蛋——如果你希望面团更筋道,并非必需。
红说: 按照一般方法揉面,将面粉和水和成面团。如果你要加一枚鸡蛋,就少加些水。饺子的面团不能太软,不能太硬。如果太软,就多加面粉。太硬或太干,就多加水。用手揉面大约需要十五分钟,这取决于面团的大小。
根据面团的大小,将其切成两份或三份,分别把每份面团擀薄,但不能太薄,否则在包入馅料的时候会破。用一个茶杯,在面片上切出小小的满月一样的圆形面片。给每个满月填上馅料以后就是饺子了。
制作馅料,需要把每样材料分开剁碎,剁得像指甲盖一样小。这很重要。然后把馅料在一只大碗里混合。按照喜好调味。你也许会喜欢多放些葱,或者喜欢多放些姜—都取决于你。做了你就知道了。
现在,在面片上填入大约一大勺馅料。你必须掌握用多少馅料可以让饺子鼓起来,但又不会太鼓以免煮的时候裂开。
为了将馅料包进饺子,你要把满月折成半月。这做起来很简单。如果你喜欢包饺子,你以后可以尝试包出不同的形状,还有其他花样的收口。
我的奶奶会一边看电视一边包出形状和收口都很漂亮的饺子;她的手很灵活,从不需要向下看一眼。
面片填上馅料并包成简单的半月形后,把手指在一碗水里蘸一下,然后用蘸水的手指沿着面皮的边缘给面皮收口。收口必须捏紧。不要有缝隙,否则馅料会跑出来,然后你锅里的水就会成为一锅混沌的碎猪肉圆白菜汤。
包饺子的同时,在一个大锅里把水煮沸,就像煮面条那样。
放入饺子,搅拌,以免饺子粘到一起。
现在,再加一大杯凉水—让水不再沸腾,然后重新把水煮沸。
重复这个步骤。
你要把饺子煮沸三次。
六七分钟之后,捞出一只饺子,划开饺子皮看看里面的馅料是否煮熟。
如果你煮的是冻饺子,时间需要长一点。记得要直接把饺子倒进热水里,不要提前解冻。
你可以用不同肉类。不一定是猪肉。可以是虾。你可以在圆白菜里加一些胡萝卜。烹煮的时间根据馅料的不同会稍有不同。
在中国,我长大的时候人们很穷。包饺子都是用手头的材料。我们像很多中国人一样会养猪。如果想吃饺子了,用来做饺子馅的可以是你厨房里现有的,也可以是市场上新鲜卖的,或是菜园里种的任何东西。
我的朋友珍妮特·温特森包了兔子肉、胡萝卜和韭葱馅的饺子,吃起来很不错。她的花园里有很多兔子。我认为这是因为她种了很多胡萝卜。但众所周知的是兔子不吃葱类,所以她把胡萝卜种在了全副武装的韭葱护卫后面。不过有时,仍有兔子屡教不改,于是我们就有了这个饺子。
饺子可以蘸你喜欢的任何调味汁—普通的优质酱油加点生姜或青葱就很美味。
[1] Allen Ginsberg(1926-1997),美国垮掉派诗人,最出名的作品是长诗《嚎叫》( Howl )。
[2] 原书名为 Shakespeare and Company: A History of the Rag & Bone Shop of the Hear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