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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败的联合购销试验

因为参加支农调研结缘乡村建设,或者说大学时代的支农调研本身就是乡建体系的一部分,个人在其中深受影响。毕业之后,参加乡建工作也成为可以选择的一个去向。对于自己一直都参与的下乡工作总是放不下,也总想看看往下走到底会是怎么样?经过矛盾、犹豫和比较之后,我决定还是继续往前走走看看会发生什么。2010年毕业季通过学校支农社团的推荐我参加了北京梁漱溟乡村建设中心(梁中心)的全国大学生培训:这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终于可以到“延安”来学习了(当时梁中心在很多支农同学的心里就是这个分量)。在这里的每一天信息量都非常大,不断有新的知识需要去理解和吸收。和100多位来自全国各地的同学同吃、同住、同学习,几乎每时每刻都处于学习和交流之中。当然最兴奋的就是平时在书中看到的老师终于见到真人了:钱理群、温铁军、李昌平、何慧丽等,在大学时代就是看着他们的文字、听着他们的故事成长的,现在能够见到这些真人能不激动嘛!另外梁中心也介绍了在全国各地建立的红红火火的乡村建设试验区,在村里组建的文艺队、老年协会、合作社……这些试验区原先就是由大学生支农作为第一支力量去动员,现在也急需青年人投入,共同参与建设。

在参加该培训的过程中,我了解到梁中心正在招募农村方面的实习生:农村可持续发展人才计划(简称“人才计划”),到2010年8月已经开展五期了,准备招募第六期的学员。我毅然决定参加第六期人才计划。尽管当时的学员补贴非常低,只提供500元/月的生活补贴。当时我的脑海中就只有一个想法:到这些新农村建设事业红红火火的地方去体验和学习,去看看这些开展乡村建设的地方到底和普通的农村有什么不同。

人才计划的一年是需要全年待在农村试验点的。我被分配到了苏北地区盐城市阜宁县的一个乡镇:硕集镇。接待我的是一个当地的合作社和普法协会的成员。这是一个陌生的地区,好在年轻气盛,也确实想去重新认识乡村,认识不同地区的风土人情。到了之后被当地的合作社安排住在了一位张姓大叔的家里,在这里和他们同吃、同住、同劳动,几乎快成为他们家的一员了。那时候在农村的实习没有什么太多繁杂的任务,有大把的空余时间去体验农村各种活动:赶大集、观摩村庄选举、参加婚礼、葬礼、孩子百日等。这些大型的村庄活动让我切身感受到,即使是没落的乡村,依旧是一个非常丰富多彩的社会。在大集上你可以看见大叔、大妈们为了我们平时看不起的五毛钱差价而进行激烈的讨价还价,我想,他们讨价还价的过程应该远比最后的结果“享受”;参加隆重的“封建”葬礼,你可以联想和追溯到千百年农业社会遗留下来的那种对“孝道”的重视。当然和他们一起劳动也是家常便饭了:冒着雨抢收、顶着太阳喷洒农药、早起锄地……只有下地劳动,才能明白以前课本和文章中提到的中国人多地少到底是怎么个人多地少,农业的内卷化到底能够承受多少农业劳动力,更重要的是让我感受到农民身上那种耐劳和韧性。

因为接待的机构是一个信访的协会,这里会涌现出很多上访的农民精英。他们不断地向上级政府反映乡镇上各种“苛捐杂税”,县里不行就去市里,去省政府甚至跑到北京来上访。在和他们接触的日子里,我明白农村的上访维权不仅仅是维护权益这么简单,很有可能会涉及农村的基层选举、村庄灰色势力以及历史遗留问题。

因为矛盾激烈的原因,在人才计划的下半年我就被调离了苏北,来到河北保定市顺平县的一个小山村——柴各庄村。刚去柴各庄村的时候是1月份,天寒地冻,这里靠山,风又特别大。寒冷的天气就给了我们这些没有生活经验的人一个教训,如何度过这个寒冬成了我们必须解决的问题。我们在村里租了一栋村民不住的房子,位置还不是很好,是西厢房(坐西朝东),晚上能够降到零下15—20摄氏度。这里没有煤气,做饭、烧炕都用烧煤的地灶,关键是烧炕。刚开始的时候,一夜要起来好几次添煤,天太冷也不愿起来,头一天晚上添的煤第二天基本都灭了,又得重新烧,弄得整个房间都是烟。在几次尝试之后终于学会了如何添煤、添多少煤才能够烧一个晚上,第二天刚好早上用;特别是学会了如何封炕,不能封得太严实,要留一个口子可以通气,这绝对是个技术活。有时候想想,如果我们连这些生活的基本技能都丧失了,我们还能做什么?

在顺平柴各庄村的半年有各种的酸甜苦辣,有被人关怀的感动,也有工作的失落和挫败。印象特别深的是送桃子那件事。柴各庄村因为靠近山区,昼夜温差比较大,这里种出来的水果特别甜,尤其是桃子。夏季是桃子成熟的季节,村民们天不亮就到地里去摘桃子了,一直到晚上天黑得看不见了才回来。在这期间,我们就会经常收到惊喜,一筐鲜红的桃子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摆在家门口,关键是桃子还特别大、特别熟。顿时我们心里充满感动,是谁送过来的桃子呢?是昨天遇到的大婶还是前天给帮忙摘桃的贾大哥……在乡村最好的、熟透的桃子反而卖不出去,因为不利于运输,老板都是选用一些有点儿红,但不是全红的那种桃子去卖。所以一般熟透的桃子都是自己吃或者是送给熟人、朋友吃。除了桃子,还有苹果、蔬菜、腊肉等,现在想想其实在乡村工作的人比一般人更有条件接触到最好的农产品,还有人间那份最真挚的感动。

类似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合作社发起人于大娘和大爷会在寒冬的大早上架上牛车送我们到村里的路口来坐车;康关的赵叔和婶儿会做好一大桌子非常可口的菜为我们改善伙食……至今,我和他们还保持着联系,有时候还能吃上于大娘送来的小米、赵叔和婶儿在山上散养的鸡生的柴鸡蛋。

农民有可爱的一面,也有让人揪心的时候。2009年在顺平建立试验区,联合五家合作社成立联合社,开展一些合作联合的业务,特别是在农资统购上。梁中心作为发起人参与协调甚至投入钱和合作社一起来创办。我们作为实习生也参与了其中的很多工作。第一年尝试的时候都不错,每个合作社都有一些剩余,也能给社员一些分红。第二年就出现状况了:合作社与合作社之间因为农资货物协调的问题(运输的远近、提前付款还是后来付款)开始出现一些矛盾。

事情总有变故,联合起来取得的收益总是抵不住相应的风险,无论是合作社本身还是外界参与的青年志愿者都不愿意看到联合购销解散的局面,但最终还是不得不面临解散的局面。一方面着实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投入资金维持运行。另外,其联合购销产生的收益并不大,但是仍要花费大量的成本、精力来协调各合作社之间经营的复杂关系。另一方面还需要面对其他农资经销商的竞争、打压。为数不多的1万元利润因为某个合作社领导家庭变故而挪用了这部分钱。内忧外患,合作社联合社因此开始解散。解散过程是痛苦的,因为涉及挪用的账目。因为自己当时不理解这些复杂的事情,总觉得真理在自己这边,所以理直气壮地去要账,甚至还和他争吵,然而事情并没有顺利地解决,至今也没有很好地解决。

在处理完这件事之后自己特别失望,原本好好的试验区为什么就做不下去了呢?这些合作社都说要联合起来一起发展,但是碰到实际问题的时候却又互相猜疑、斤斤计较。难怪都说农民宜分不宜合,心里也曾怪过他们是一群扶不上墙的烂泥。我心里对农民合作这件事开始打退堂鼓,农民真正的合作社之路在哪里?这些只有小农组织成的合作社真的很难发展起来吗?

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开始对农村合作社感兴趣,农民到底该如何合作起来——农户在面对强大的市场环境时,是迫切需要合作和联合起来发展的,合作的需求也很强烈。但是在现实中,不管是合作社的内部社员发展还是外部市场开拓依旧是困难重重。在面对农民需要合作而又难合作的时候,农民寄希望于通过组建合作社来解决农业、农村发展过程中所面临的资金、人才的短缺及避免市场的风险,但是农民组建的合作社在发展的过程中同样也面临着资金、人才的短缺及市场的风险。那么组建合作社还有什么意义?需要突破的关键点在于合作社把农民的哪一方面合作和组织起来了,谁有这个能力来协调和做这些事?在这个市场竞争很激烈的社会中,有哪一块利润空间可以放开让农民来做,又有谁会在这个低收益的农业领域在乎农村的发展?这些很实际的问题都摆在农民合作社的面前。在后来四五年的工作过程中,作为一位协助者,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从这个过程中逐渐找到了自己工作的定位。

当然,发生在这个村庄里的故事非常多,也非常复杂,至今有些还在延续:有合作社骨干与骨干之间的“拉帮结派”和互助合作,有农民和学生志愿者之间的相互支持和各种碰撞,也有年轻志愿者之间的各种恩恩怨怨……在乡村工作,即使很多知识和道理、方法能够通过前辈和老师分享给你,但是在农村生活和工作的那种复杂与巅峰的体验却是无法言说的,甚至有时候只能独自享受。 jSIvRCNNq0/A4HSFVGH7joY/8xBhF03qcU9C+uw+3D6OLCmrG0pWb+jTmuWUvDj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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