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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轨:从个人成长看人才培养

我参加乡村建设的工作比较早,但并不是在国内,而是晏阳初先生在菲律宾创办的国际乡村改造学院 。1989年,我从北京大学小语种(印度尼西亚语和菲律宾语)专业毕业,留校开设菲律宾语专业课。为了更好地开展教学工作和学术研究,我被派到菲律宾大学进修一年。在进修期间,偶然的一次翻译机会,改变了我的人生。

那是1990年10月,晏阳初创办的国际乡村改造学院(IIRR)招募中英文翻译,为参加一个月的农村可持续发展培训班的三位中国朋友做同声翻译。一位曾经到过IIRR的泰国同学推荐了我,告诉我那位创办人非常伟大,与世界十大革新家齐名。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晏阳初的名字。虽然那时还不是很自信自己的同声翻译水平,但是出于好奇,我还是报名申请了这个临时翻译的工作。由于我会讲中文又会讲菲律宾语和英语,非常符合他们的要求,经过面试后,我被选中了。正是这次经历,让我走上了乡村建设的道路。

晏阳初先生于20世纪20年代在河北省定县开展了十年的乡村建设工作,积累了丰富的乡村工作经验。在推动乡村建设的经历中,他充分认识到“财与才”的重要性。40年代出国后,他辗转于各国。50年代应邀在菲律宾开展了乡村建设的试验工作。他在1985年和1987年先后两次回访中国,恢复了与国内的联系,和国家教委建立了合作关系,从此开启了乡村建设的回国之路。第一项合作内容就是邀请国内的同行参加国际乡村改造学院组织的为期一个月的农村发展管理培训。

这个培训是为全球从事乡村发展工作的项目管理者准备的为期一个月的培训课程,也是在多年实践、研究的基础上,总结提炼成的精品培训课程。每年只举办两期,每期最多30人。该培训内容,包括从乡村建设理论学习到乡村问题分析,从宏观趋势了解到发展理论方法的学习,从实地参访学习到方法工具的运用,是比较全面的理论到实践的培训课程。1990年10月的这期培训,有3位来自国内的同行,其中一位是曾经与晏阳初先生在定县开展卫生教育工作的陈志潜先生的女儿,还有两位来自南通市环保局。因为他们的参与,才有了我为他们做同声翻译的机会。

在这一个月的翻译过程中,我有机会更多地了解了晏阳初先生所从事的乡村建设的历史,还加深了我对乡村建设的理念、方法和路径的了解。晏阳初说,“我们要建设一个新社会,就必须基于改造一个旧社会。不能抛弃所有的传统”。从20世纪20年代开展平民教育运动到十年河北定县试验,从菲律宾NuevaEcija五年乡村建设试验到60年代在菲律宾成立国际乡村改造学院,从试验点的实践出发,不断研究总结实践中形成的经验和教训,形成从实践到理论、再从理论到实践的不断循环螺旋上升的学习模式,并结合当时的国际发展理论和参与式方法,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乡村建设理论和方法论,并在此基础上,按照成人教育理论,系统地开发了乡村建设理论和方法的培训课程。

这个经典的培训课程培养了众多从事乡村建设的人才。截至1990年1月晏阳初先生去世,他已经通过自己建立的国际乡村改造学院,培训了上万名乡村建设的管理人才和乡村综合发展的协作人才,推动了亚洲、非洲和拉丁美洲各国开展相应的乡村建设工作。作为一个中国人,远在异国他乡,在不同的社会体制下,晏阳初先生仍然能够不忘农民的“苦”与农民的“力”,致力于培养推动乡村生计、教育、健康和自治的综合发展人才。他的一生,不求回报。为了“天下一家”的和平理想,他全身心地奉献平民教育和乡村建设。他的经历深深地打动了我,让我看到了这项工作的非凡意义。

这次经历改变了我的人生。当我即将从菲律宾大学菲律宾语言学专业(我是第二个获得菲律宾语言学硕士的外国人)硕士毕业时,国际乡村改造学院的校长找到我说:“能不能来这里工作,负责中国项目?”那时国际乡村改造学院和国家教委有一个3年的合作项目,正好需要一个懂中文又懂本地语言的人。IIRR的校长已经和国内的合作单位——国家教委“星火燎原”计划的负责同志沟通过,他们一致认为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会中文、英文和菲律宾语。我欣然地答应了,因为我喜欢这样的工作。

这个决定成为我成年以来第一次做出的最重大的选择,而这个选择也就此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每个人的人生选择相对比较单一,按照当时的社会状况,一个人会按部就班地从小学读完进中学,高考到大学,大学后分配一个稳定的工作,然后是政治生涯和学术研究不断提升和深入的人生轨迹。直到我出国之前,我的人生也是这样四平八稳的。我如愿地考上了北京大学,并在毕业后留校任教,成为众人羡慕的大学老师。我的老师希望我像老母鸡一样,全身心地投入“孵化更多的小鸡”的人才培养上。如果按照当下的选择,进入大学可以很安稳地做学术研究,努力尽快地从一名讲师成为令人尊敬的大学教授。但那时,我想的是:要是回北京大学教书,可能只有七八个菲律宾语的学生,而且不是每年招生,虽然还可以做一些菲律宾的国别研究,但领域和视野都聚焦在一个国家(因为那时候还没有全球化),而我更喜欢国际乡村改造学院的农村工作,与农民打交道,开展农村教育,推动可持续农业发展、社区健康、乡村自治和环境保护等多个领域的工作,可以不断地增长学识,开阔视野。因此,面对这样一个“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机会,尽管我是在异国他乡,尽管面对未来存在的诸多不确定性和不稳定性,因为我还很年轻,一切的一切都无法阻挡我践行自己理想的冲动,实现人生价值的决心。

菲律宾国际乡村改造学院是一所以实践经验为基础的培训机构,也是最早基于中国乡村建设经验、结合国际发展理论构建的一所培养乡村发展人才的培训学校。晏阳初认为,做乡村建设工作,人才和资金是不可或缺的两个重要条件。对于人才培养,晏阳初有一句名言:“知识是可以传授的,但精神只能是捕获的。”精神的原动力来自你内心对人生价值的追求,而人生价值的体现则在于你对社会的贡献。

晏阳初乡村改造学院的人才培养,希望每个乡村建设的工作者,都具备基督徒的爱心、科学家的头脑和军人的行动力。在具体的培训课程设计和落实过程中,非常注重从学习者的学习需求出发,以成人学习特点为原则、经验交流为基础,来提升心、手、脑的综合能力以达到培养人才的目的。这一套以认知理论为教育法来规范培训课程设计的专业性,包括培训前的需求评估和课程设计、执行培训中的不断反馈和调整,到培训后的总结评估一套完整的流程,让我在后来的乡村建设和人才培养工作中受益匪浅。

国际乡村改造学院在1993年与国家教委、广西壮族自治区教育厅、横县人民政府共同建立了综合教育示范区,这是自晏阳初先生1985年回国后开展的首个乡村建设试验点。

20世纪90年代初,应试教育成为教育的核心目标,农村孩子学习的知识大多是以服务城市为目标,他们的祖先世代从事农耕所积累的传统智慧和经验成为落后的标志。对于农村孩子来讲,唯一的目标是好好学习,脱离农村。但对于农村的孩子,由于教育质量的差异,他们中大多数还是要回到乡村,而在学校学到的知识在他们回到农村后全无帮助。发展得红红火火的乡镇企业,以及现代化农业推进而导致大量化肥、农药、除草剂的使用,不仅对土壤、水和大气造成污染,同时还带来众多的职业健康问题。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在国家教委的星火燎原农村教育计划下得以开启这个农村综合教育合作项目。

我有幸全程参与了这个合作项目,包括与各级政府沟通交流达成合作共识的合作伙伴关系的建立,从调查研究到项目开发,从策划到参与式计划,从执行到监测评估的项目管理,从运用参与式工作坊编写环保教材到开展系列的交流学习和可持续环境教育培训等,从而得到了全方位学习和锻炼的机会。

想起那段经历,经常是没日没夜地工作,也经常碰到困难和阻碍,虽然感觉很艰难但也是成长最快的阶段。由于农村综合教育合作项目将生态学、环境与健康、公共卫生与职业健康等多个领域融合在成人教育的框架下,而环境教育与职业健康,尤其是生态理论,在那时还是比较超前的,我们也需要边做边学习。

我仍然记得编写教材的经历:由于我们运用参与式编写工作坊编写的教材修改变动比较大,不仅要翻阅大量的环保书籍,翻译补充相关文章的内容,同时由于有大量的插图排版不是很规整,就需要每行都有一些变动,而这个工作都是需要一行一行地用刀片切割各行字数,然后逐行粘贴完成的。我做了三次编辑修订和粘贴排版的工作,经常是为了赶时间工作到半夜。但值得欣慰的是,我对整本书的内容也记得滚瓜烂熟,让我对环境保护工作更加关注和投入。

我仍然记得三个月的农民田间学习培训学校辅导员培训班(TOT)的经历:三个月,每周三天的培训,我需要先把课程从英文翻译成中文,自己先学习消化,再通过邮件和远在菲律宾的同事沟通,然后准备三天的培训课程。我们每周下田观察水稻生长情况,观察、认知田中各种昆虫的生活习性和相关数量与水稻的关系,我们开展使用和不使用化肥和农药田地的对比试验,还请当地的技术人员分享水肥管理的经验、交流治理害虫的技术、农户的交叉参观学习等。当我们在收获后,计算颗粒数与重量时 ,各种益虫一起出现在我工作与居住的房间里,我想这是它们来“道谢”的吧,由于没有使用农药,它们才得以生存。我心中油然感到非常兴奋和充实,那时的情景,今天想起来仍然历历在目。

我仍然记得在横县面临垃圾无地填埋的困境时,我们迎难而上,在中国还没有在县城成功进行分类先例的条件下,开启了县域垃圾综合治理的试验。在借鉴了少之又少可能经验的基础上,组建了政府指导小组,形成了政府、社会组织和技术部门三方共同参与的执行小组,分别从社区发动、技术策划和政府部门的统筹协调上分工协作配合。在长期环境教育的基础上,实现了家庭干湿分类,收集过程中干垃圾分类回收、湿垃圾堆肥还田,废弃垃圾填埋和有害垃圾贮存的有效分类管理体系,并建立了分类后垃圾处理系统有效衔接的生活垃圾综合处理系统。

在工作期间,我还获得了亚洲发展银行的奖学金,有幸到亚洲管理学院攻读为期一年的发展管理硕士学位。亚洲管理学院是按照哈佛大学的管理学院系统,针对有一定工作经验但需要提升的社会发展工作者,通过案例教学法,协助学生系统学习战略规划、资金筹措和财务管理、机构发展和人力资源管理、项目管理和推广宣传,以及农业产业链发展、社会性别、小额信贷等专业领域的内容,从而能够将自己在实践中积累的经验教训进行梳理,进一步充实相关知识和经验,并通过论文做出未来希望开展的工作计划。我当时的设想是进一步深化国际乡村改造学院和国内扶贫领域的合作,将自上而下政府主导的扶贫工作与自下而上的社区自主发展动力相结合,更好地推动可持续的乡村建设工作。

从在国际乡村改造学院这样的非营利组织中工作学习的经历来看自我成长,这段经历非同寻常。首先,该学院是最早的一流的从事农村工作培训的机构。该学院提供的培训是基于中国和其他国家的试验经验和最前沿的发展理论和行动方法,培训既专业系统,又具备思想和可操作性,培训的人员都是具有一定实践经验和研究能力的资深社会发展工作者。所以到这里学习起点高,犹如民国时期的黄埔军校。其次,多元文化的工作环境和国际机构的发展脉络及其变化,增强了个人的社会阅历,拓宽了国际视野,认识到战略定位的重要性与机构发展和人才培养的关系。同时,在国际乡村改造学院多元文化环境中工作,培养了不同语言由于语气和语法的不同而可能造成的理解上的差异的敏感性。再次,社会组织的共同特点是一人承担多个功能,能者多劳,这很锻炼人。社会组织的共同特点是资金有限和不稳定,所以需要每个人可以承担多功能和任务,这就让青年人得到了各种锻炼。我的岗位是中国项目协调员,只要与中国相关的,都需要参与和协助,从翻译到联络,从协作者到培训者,从项目管理到监测评估,从规划到执行,很多时候都是超负荷工作,但对于一个人的成长来讲,尤其早期成长阶段,能够得到一个全面锻炼能力的机会有助于形成综合性思维和组织协调统筹能力。最后,在工作一段时间后,又有一个机会去学习,重新补充知识和能量,同时也是一个总结过去、计划未来的过程。

我认为,我的成长正是因为有国际乡村改造学院这样的学习平台,就是中国人常说的“天时、地利、人和”的机遇,让我可以通过个人的努力,在这样多元文化的环境里学习乡村建设的理论和方法,全身心地投入这项事业,在乡村建设这项工作中得以成长和成熟。这段经历不仅引导我走上了乡村建设的道路,让我内心一直追求的理想获得了一个可以践行的平台,同时还在各种专业培养和技能提升方面提供了边做边学习的机会,尤其是与世界接轨的项目管理、专业协作等方面,让我成为一名乡村建设的实践者、项目管理者和培训协作者。及时的深造也为未来的发展工作打下了坚实的管理和计划的专业基础。 UNHUHtzioQJxEuIldpe1RuR2XDqlhLmmhJBFVJTVW4QtTxvD1IX02x9SUaxPAef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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