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的三重意蕴 |
|
【内容提要】 相比于其他世界历史理论,马克思的世界历史理论的突出特点在于以下几点:首先,它是一种世界观,是哲学层面的世界历史观;其次,它是对资本主义所开创的世界历史进程的科学分析;最后,它具有人文关怀。马克思借助于世界历史的宏大叙事来说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如何在共产主义社会中得以实现。
【关键词】 马克思 世界历史 世界观 方法论 人的自由全面发展
马克思主义本质上是资本主义所开创的“历史转变为世界历史”这一时代的产物和理论表征,它从一开始就具有打破狭隘地域性的“世界性”或“国际性”特征。在马克思主义的形成时期,马克思就把他所处的时代概括为“历史转变为世界历史”的时代。可以说,马克思的世界历史理论是对他所处的时代特征的集中概括。世界历史不仅是指一般意义上的整个人类的历史发展过程,还是相对于分裂的民族历史与地域历史而言,指各民族、国家由于普遍交往,整个世界开始形成相互依存的统一的历史,即世界整体化的历史。
在西方近代史上,有关世界历史的思想早已有之,像17世纪的意大利哲学家维科,19世纪的空想社会主义者和德国哲学家康德、黑格尔等都从不同角度探讨过世界历史,也有许多智慧的闪光之处。然而以往哲学家对世界历史的研究,基本上采用的是传统形而上学的方法,即从某种既定的、先验的理论前提出发来分析历史、阐释历史,最后形成的是形而上学的世界历史理论。
在德国古典哲学中,黑格尔的世界历史理论代表着传统世界历史研究中的顶峰。黑格尔是从先验的世界图式出发来解读世界历史,将世界历史的分析纳入哲学逻辑演绎之内,将世界历史的真实联系化为世界精神发展过程中的内在联系,将世界历史的实际发展服从于其宏大的哲学体系建构的需要。因此,尽管黑格尔对世界历史的研究有诸多闪光之处,比如他曾提出每一个世界历史民族都不可避免地要经历生长、繁荣和衰亡三个时期,并在自己的历史中体现正在发展着的绝对精神的特殊阶段和特殊原则;但整体上看来黑格尔的历史哲学是不科学的,这种抽象的“历史哲学”研究方法遭到马克思的否定和批判。
马克思明确指出,世界历史不是观念史、思想史和哲学史,而是真实存在的社会运动过程;像以往的思想家们按照某种“先知”的、预想的方式抽象理解、把握和阐释世界历史,这是典型的唯心主义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按照这种历史观,观念、精神、哲学思维主宰世界,它们之间的关系及其连缀就构成了世界历史,因此世界历史就变成了单纯的观念史、思想史和哲学史。这样,历史便成为单纯的先入之见的历史,成为关于精神和观念的说明,而构成这些精神和观念的基础的真实的世界历史,却仅仅被用来赋予这些精神和观念以“形体”、实体。
马克思正是在批判改造黑格尔“世界历史”思想的基础上,充分吸收当时经济学、历史学的研究成果,从而实现了“世界历史”思想的一场革命性变革。这场变革首先体现在破除了“世界历史”分析上的唯心主义,将其奠定在现实的基础之上。针对黑格尔用“绝对精神”臆造世界历史,从而使全部人类历史被歪曲为“绝对精神”运动史的观点,马克思进行了唯物主义的全新阐释,他明确指出:“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不是‘自我意识’、世界精神或者某个形而上学幽灵的某种纯粹的抽象行动,而是完全物质的、可以通过经验证明的行动,每一个过着实际生活的、需要吃、喝、穿的个人都可以证明这种行动。” 马克思认为,黑格尔历史观的错误之处在于其前提的错误:“黑格尔历史观的前提是抽象的或绝对的精神……因此,思辨的、奥秘的历史在经验的、明显的历史中的发生是黑格尔一手促成的。人类的历史变成了抽象了的东西的历史,因而对现实的人来说,也就是变成了人类的彼岸精神的历史。” 对黑格尔历史观的这种批判改造,可以说是“世界历史”思想发展史上最根本的变革。
马克思在批判继承前人已有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对世界历史进行了全新的诠释。马克思首先将世界历史置于现实的基础上,也就是说要对世界历史作出正确的理解和说明,就必须分析产生世界历史的现实的物质基础。正是沿着这一基本思路,马克思从不同方面逐层递进地揭开了世界历史的奥秘,形成了全新的世界历史理论。
世界历史是相对于民族历史而言的,按照马克思的观点,“世界史不是过去一直存在的;作为世界史的历史是结果” 。世界历史在16世纪开始出现,在18世纪工业革命的推动下形成。伴随工业革命的发展,各国的经济联系日益密切,以致冲破了各个国家、各个民族原有孤立、封闭的状态,使世界连为一体,人类历史也因此由分散发展走向整体发展。对于世界历史形成的内在动因,马克思主要是通过对生产方式内在矛盾的分析予以揭示的。
首先,生产力的发展推动民族国家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特别是18世纪工业革命的作用,机器的广泛使用使资本主义国家的生产力迅速发展,社会化大生产的发展迫切地需要冲破狭隘民族国家的限制,在世界范围内配置资源,安排生产活动,以至每一个民族国家的工业所加工的不再是本国、本地的原料,而是来自遥远国家和地区的原料,它们的产品也不仅仅供本国消费,同时也供其他国家消费。这种生产普遍化的实现,使那种原始封闭的、保守的状态被各民族、国家之间的相互往来所打破。大工业“首次开创了世界历史,因为它使每个文明国家以及这些国家中的每一个人的需要的满足都依赖于整个世界,因为它消灭了各国以往自然形成的闭关自守的状态” 。旧的、靠本国产品来满足的需要,被新的、要靠极其遥远的国家和地带的产品来满足的需要所代替。“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赖所代替了。” 由此,原来的民族史、国别史也必然被世界史所代替。
此外,地理大发现直接的后果就是促进了世界交往的扩大。此前的各个国家、民族的往来,尤其是东西方的往来是非常有限的,而自新大陆发现和新航路开辟之后,交往的主要渠道开始由陆路转向海路,这为扩大交往、最终形成世界整体联系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同时也促进了世界市场的形成和发展。马克思指出:“随着美洲和通往东印度的航线的发现,交往扩大了,工场手工业和整个生产运动有了巨大的发展。从那里输入的新产品,特别是进入流通的大量金银完全改变了阶级之间的相互关系,并且沉重地打击了封建土地所有制和劳动者;冒险者的远征,殖民地的开拓,首先是当时市场已经可能扩大为而且日益扩大为世界市场,——所有这一切产生了历史发展的一个新阶段。”
其次,社会分工在世界范围内的拓展,促进了世界性生产活动的实现。马克思认为,生产力作为人改造自然的能力,具有质和量的规定性,生产力的发展不仅表现为量的扩大,还表现为质的提高,而分工就是生产力发展在质上的表现。“一个民族的生产力发展的水平,最明显地表现于该民族分工的发展程度。” 一种产品的各个部件可能是分别在不同国家和地区进行生产加工的,而作为结果的产品则是这些国家和地区的联系,这种跨越国界的分工使地域的局限性逐渐消失。它的直接后果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世界范围内的扩展。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社会三个发展时期的分析表明,世界历史的出现,就根源于生产力的发展以及由此引起的分工和交往的发展。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分工必然扩大,人们之间的交换和交往也发展起来。因此,“各民族之间的相互关系取决于每一个民族的生产力、分工和内部交往的发展程度” 。
最后,在生产力发展基础上出现的交往革命使人的存在真正成为一种世界性的存在。在封建社会时代,受限于生产力发展水平不高,人们的生活和交往还是民族的和地域性的存在,而在资本主义时代,机器大工业的发展打破了封建社会狭隘的、分散的生产方式,将不同地域的生产紧密联系在一起。这种交往革命使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跨越民族国家地域的局限,逐渐走向全世界。“各个相互影响的活动范围在这个发展进程中越是扩大,各民族的原始封闭状态由于日益完善的生产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间的分工消灭得越是彻底,历史也就越是成为世界历史。” 马克思认为,由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发展,人们的世界历史性不仅是地域性的存在同时已经是经验的存在了。马克思举例说:“如果在英国发明了一种机器,它夺走了印度和中国的无数劳动者的饭碗,并引起这些国家的整个生存形式的改变,那么,这个发明便成为一个世界历史性的事实;同样,砂糖和咖啡是这样来表明自己在19世纪具有的世界历史意义的:拿破仑的大陆体系所引起的这两种产品的匮乏推动了德国人起来反抗拿破仑,从而就成为光荣的1813年解放战争的现实基础。”
世界历史不仅是一种唯物主义的世界观,更是一种用来分析世界历史进程的方法论。“世界历史”不是以往所有事件的记录、罗列和展现,而是经过“过滤”的世界发展重大趋向的表征和体现。“历史地观察问题”必须要求对某一事实进行追溯和甄别,要求对世界历史的客观进程进行客观的分析和阐释。
世界历史的方法论与马克思的辩证法是一致的,因为辩证法在本质上是革命的、批判的,“辩证法在对现存事物的肯定的理解中同时包含对现存事物的否定的理解,即对现存事物的必然灭亡的理解;辩证法对每一种既成的形式都是从不断的运动中,因而也是从它的暂时性方面去理解;辩证法不崇拜任何东西,按其本质来说,它是批判的和革命的” 。正因为马克思的辩证法是革命的、批判的,所以他对世界历史的缘起和发展、本质和规律的揭示无不是建立在批判基础上的。与此相应,有关世界历史的理论也与以往的世界历史理论不同,体现了完全不同的倾向和精神。黑格尔的世界历史,其最后的目的不过是为普鲁士制度的合理性作论证,马克思的世界历史,其直接的目的是指向共产主义。这就是二者的显著区别:一个是维护现有的旧制度,为现有的世界唱赞歌;一个是推翻现有的制度,为未来的共产主义进行论战,二者所体现的是截然不同的立场和精神。
马克思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形成和确立阐明了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的必然性,认为资产阶级开创的世界历史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这就是从生产资料的分散占有向生产资料集中使用转变,小商品生产向现代商品生产转变、手工业向机器大工业转变以及国内市场向国际市场转变,充分论证了从封建社会过渡到资本主义社会的历史必然性,论证了资本主义社会与世界历史相伴而生。
此外,马克思还从资本的本性和资本的逻辑阐释了资本主义开创世界历史的历史必然性。资本逻辑,构成马克思现代性批判的核心。资本逻辑就是一个无限制地增殖自己、膨胀自己的过程。这一逻辑是奠基于资本家追求财富的无限的欲望之上的,资本家成为人格化的资本。 人类社会为什么只有到了近代才开始逐渐形成世界历史呢?这绝不是偶然现象,而是资本主义发展的必然结果。无限制地获取最大利润是资本发展的本性,要实现对最大利润的追求,资本就必须想尽办法缩短流通时间,减少流通费用。这样,资本一方面扩大资本发展的空间范围,要尽全力摧毁束缚交往的各种地域限制,将整个地球纳入其发展的空间范围;另一方面资本要尽量降低把商品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的时间消耗。正是在资本本性的驱使下,封建的行会制度被打破,资本将整个世界和所有生产方式置于自己的统治之下。在民族国家内部,资本把任何劳动都变为雇佣劳动,并打破生产和交换上的一切行会限制和地方限制,在国外,资本通过国际竞争来强力推行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这样,资本就不自觉地充当了推动历史发展的强大力量。资本主义制度是一种扩张性的制度,资本膨胀的需要,驱使资产阶级奔走于全球各地,到处落户,到处开发,到处建立联系,造成无国界的世界经济,使资本主义形成了世界体系,世界越来越资本主义化,这也就是马克思所说的:“资产阶级在历史上曾经起过非常革命的作用” ,“它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 。资产阶级“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们不想灭亡的话——采用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它迫使它们在自己那里推行所谓的文明,即变成资产者” 。这种世界的出现同时也就是“世界历史”的形成。
马克思又从剖析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内在矛盾入手揭示了资产阶级世界历史的消极作用。首先,资本主义所建立的世界历史体系是极端不平衡的,是以维护和捍卫资产阶级利益最大化为目的的世界历史体系。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形成的世界体系具有深刻的内在矛盾性,资本主义受自身利益和本性的驱使,利用自身在世界历史进程中形成的世界性竞争优势,把各个国家、民族划分为固定活动范围的特殊生产者和消费者,迫使这些生产者和消费者通过商品交换彼此联结,把落后民族和国家强行纳入世界资本主义体系,从而使其成为它们的附属国和殖民地,掠夺其自然资源,倾销其廉价商品,损害其独立和主权,发展为一种农村与城市、东方与西方等的中心-边缘的结构,形成一种强迫性的从属关系:未开化和半开化的国家从属于文明的国家,农民的民族从属于资产阶级的民族,东方从属于西方。这是一种极度不平等的世界历史,是以资产阶级利益最大化为目的的世界体系,必将给世界各国人民带来剥削和掠夺。
其次,世界历史的形成过程也是极不人道的。世界历史伴随着资本主义的原始积累,资本主义先行发展的国家,无不是强力推行殖民制度的国家。马克思认为:“在真正的历史上,征服、奴役、劫掠、杀戮,总之,暴力起着巨大的作用。……事实上,原始积累的方法决不是田园诗式的东西。” 所谓原始积累,只不过是生产者和生产资料分离的历史过程,是劳动者被剥夺的过程,而这种被剥夺的历史“是用血和火的文字载入人类编年史的” 。可以说,没有殖民者世界范围的殖民扩张、奴隶贸易等,就没有资本主义的产生和世界历史的形成。例如,英国作为当时最大的殖民者,其殖民范围几乎遍及全世界。许多被殖民的国家既被当作提供丰富资源的产地,又被作为倾销商品的市场。英国的东印度公司除了拥有印度的政治统治权外,还拥有其茶叶贸易、同中国的贸易和对欧洲往来的货运垄断权。正因为如此,在英国,“巨额财产象雨后春笋般地增长起来,原始积累在不预付一个先令的情况下进行” 。此外,“荷兰——它是十七世纪标准的资本主义国家——经营殖民地的历史,‘展示出一幅背信弃义、贿赂、残杀和卑鄙行为的绝妙图画’” 。
实现全人类的解放是马克思哲学的主题,也是马克思所有理论的归宿和落脚点。对人类解放命运的关注必然要求对人类整体发展予以特殊的观照。马克思研究世界理论的深层原因,就在于通过对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总体性分析,论证共产主义的必然性,寻求人的解放的现实路径。 所以,马克思并不是一般性地谈论世界历史,或是有意识地建构一种世界历史理论,而是紧紧围绕实现人的解放这一中心任务展开研究的。因此,从理论旨趣上看,马克思的世界历史理论不仅是批判性的,同时是建构性的。马克思不是为批判而批判的,而是为了通过批判发现和建立一个“新世界”。
从实际发展过程来看,他正是在揭示世界历史矛盾运动过程中找到了自我否定的力量——世界无产阶级,在世界历史的发展趋势中找到了共产主义的方向,在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过程中找到了共产主义的实现形式——共产主义必然是“世界历史性”的,在世界普遍交往的发展中找到了人的全面发展的途径,在充满阶级对立的世界中找到了未来“自由人联合体”。马克思从资本主义内部不可克服的矛盾及发展趋势,论证了世界历史发展的趋向只能是共产主义。
共产主义是世界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共产主义与世界历史的密切关系不仅是由世界历史发展的内在逻辑决定的,而且是由共产主义本质要求决定的。以往的思想家在探讨世界历史问题时,往往对世界历史的发展趋向认识不清,而马克思的独到之处,就在于从历史走向世界历史的转变过程中,发现并认识到世界历史进程与共产主义的内在联系。资产阶级虽然开创了世界历史,但世界历史的发展趋势和未来前景必然是共产主义的。
首先,世界历史的发展为共产主义的实现准备了物质前提。生产力的空前发展,为共产主义取代资本主义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同时,世界历史的形成也促进了生产力的巨大增长。在相对封闭的环境里,且不说发展生产力,单就保存已经创造出来的生产力都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某一个地域创造出来的生产力,特别是发明,在往后的发展中是否会失传,完全取决于交往扩展的情况。当交往只限于毗邻地区的时候,每一种发明在每一个地域都必须单独进行;一些纯粹偶然的事件,例如蛮族的入侵,甚至是通常的战争,都足以使一个具有发达生产力和有高度需求的国家陷入一切都必须从头开始的境地。在历史发展的最初阶段,每天都在重新发明,而且每个地域都是独立进行的。发达的生产力,即使在通商相当广泛的情况下,也难免遭到彻底的毁灭。关于这一点,腓尼基人的例子就可以说明。由于这个民族被排挤于商业之外,由于他们被亚历山大征服以及继之而来的衰落,他们的大部分发明都长期失传了。再如中世纪的玻璃绘画术也有同样的遭遇。只有当交往成为世界交往并且以大工业为基础的时候,只有当一切民族都卷入竞争斗争的时候,保持已创造出来的生产力才有了保障。” 可见,世界历史与生产力的扩大与发展是相互促进的。世界历史的发展需要生产力的扩大和增长,生产力的扩大和增长也只有在世界历史的范围内才得以保持和延续。
其次,世界历史的发展使资本主义内在矛盾在世界历史的范围内得以呈现,资本与劳动的对立和冲突发展到尖锐程度,进而为解决这种矛盾提供历史必然性。在资本主义制度条件下,劳动与资本的对立冲突在广泛的国际分工的环境下得以凸显,劳动越具有社会性和国际性,资本所具有的为少数资产阶级利益集团所占有的狭隘性和阶级性越清晰地显露出来,使资本主义内部的矛盾成为世界性的矛盾,而这一世界性矛盾的解决只有通过变革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实现共产主义的生产方式。随着资本垄断的加剧,世界历史的发展必然产生新的桎梏,私人垄断资本成为威慑和驾驭人们的异己力量。马克思、恩格斯认为,生产力的发展必然冲破狭隘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束缚,“资产阶级的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资产阶级的所有制关系,这个曾经仿佛用法术创造了如此庞大的生产资料和交换手段的现代资产阶级社会,现在像一个魔法师一样不能再支配自己用法术呼唤出来的魔鬼了” 。因此,共产主义是世界历史内在矛盾运动的必然产物。
最后,“资产阶级不仅锻造了置自身于死地的武器;它还产生了将要运用这种武器的人——现代的工人” 。大工业的发展,必然造成社会各阶级间相同的关系,从而消灭了各个民族的特殊性。“现代的工业劳动,现代的资本压迫,无论在英国或法国,无论在美国或德国,都是一样的,都使无产者失去了任何民族性。” 这样,“当每一民族的资产阶级还保持着它的特殊的民族利益的时候,大工业却创造了这样一个阶级,这个阶级在所有的民族中都具有同样的利益,在它那里民族独特性已经消灭,这是一个真正同整个旧世界脱离而同时又与之对立的阶级” 。“无产阶级只有在世界历史意义上才能存在,就像共产主义——它的事业——只有作为‘世界历史性的’存在才有可能实现一样。” 在世界历史的前提下,单个人越来越受到异己力量的支配,受到日益扩大的、归根到底表现为世界市场的力量的支配。要扬弃这种异化现象,工人阶级就必须联合起来,进行共产主义革命,转为对异己力量的自觉驾驭。
这样,共产主义就不是虚幻的设想而是符合历史发展进程的必然走向。马克思的世界历史理论正是从人类历史发展的客观进程中论证了共产主义实现的历史必然性。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恩格斯指出:“共产主义对我们来说不是应当确立的状况,不是现实应当与之相适应的理想。我们所称为共产主义的是那种消灭现存状况的现实的运动。”
共产主义绝不是某一阶级、某一民族的解放,而是全人类的解放。正如马克思所说,无产阶级如果不解放全人类,也就不能最终解放自己。既然共产主义是全人类的事业,那么它就必然是一个世界历史性的事业,其本身不可能“作为某种地域性的东西而存在”。单个国家、民族很难孤立实现共产主义,只有民族史转为世界历史,才有可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共产主义。事实上,在世界经济联系日益紧密的条件下,私有制及其影响不可能在一个国家、民族范围内被彻底消灭,资本的剥削和压迫也不可能在某个国家、民族范围内被彻底铲除,共产主义也不可能在孤立的国家、民族内部获得完全的胜利。在共产主义的世界历史中,人才是名副其实的“世界历史性的”人,是真正普遍的人,是具有丰富个性的人,才能充分展示自己的个性和能力,才能控制自己的创造物并使之为自己服务,彻底摆脱异化状态,获得真正的解放。作为世界历史性的人,既是高度社会化的人,也是高度个体化的人。因此,只有在共产主义社会,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才可能真正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