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很年轻呢。”低头俯视疾风之介的女子停住为他解衣甲的手,轻笑一声,又将脸凑得更近些,“想我救你么?”语罢咯咯笑起来。这笑声仿佛忽从林间飘来,实在想不到出自这位抱着自己的女子之口。这笑声仿佛与她没有关系。
“如果想我救你,那帮你也没什么。要是想死的话呢,我就狠心帮你一把。”
疾风之介的身体一阵异样的战栗。确实是难以想象的声音。她清澈的声音,或是恐吓,又或是恩惠。
她将疾风从膝上放下,硬生生站起来。浓密柔长的乌发自身后垂下。她又一次俯视躺在脚边的疾风之介,沉默着走开。
不久,耳畔一阵凌乱的足音。
“就是这人啊。”有老人沙哑低沉的声音。随即,疾风之介的肩膀被他轻轻拿脚踢了踢。疾风之介躺着哼了声。
“救不活了吧。”那沙哑的声音说,“谁来杀了他吧!就知道抢东西算什么,不积功德!”
疾风之介很想挣扎起来,但身体动弹不得。就这样死在这里可不行。他想喊叫,但也发不出声音。
“好吧!”有人应道,旋即拔刀,月色中刀光凛然,横在疾风之介眼前。
疾风之介扭动着,睁开双眼,望着将自己围住的几个男人。看来都像是野武士 ,穿着各不相同,面目凶暴。疾风之介愤怒地盯着对他拔刀的人,气氛恐怖,充满不安与憎恶。
“请等一下。”是方才那位女子清澈的声音,“爹爹,还是把他带回去吧。”
“不中用了!”沙哑低沉的声音道。
“您看他好不容易逃到这里,一定想有人帮他。看他受这么重的伤,说不定是个高手呢。”
她说完,暂无人发话。短暂的沉默后,沙哑低沉的声音缓缓道:“不错,那就救救看吧,也许救得过来呢。”
另一个声音道:“这可是担风险的事,我刚还想把他扔湖里去呢。也罢,抬走好了。”
而后三四人窃窃私语了一会,将疾风之介的身体、头、脚抱住,从地面抬起来,动作相当粗鲁。
疾风之介浑身剧痛,迷迷糊糊感觉自己被人抬去哪里。乌云蔽月,偶尔有树枝噼里啪啦扫过他的脸。
不知走出去多远,忽而感觉身下仿佛是流水,周围是水中踢踏的足音,不绝于耳。
他被搬到一只小船上,搁在靠近船头的地方。
冷风沁人,水面偶有鱼群跳动,溅起水声。许久,月亮从云翳中渐渐出来,疾风之介意识到自己躺着的小舟不知何时已在水中出发。
人们悄无声息,连划水的橹声也尽力避免。
这时,鼾声起来了。随即,旁人仿佛受到传染,又响起几声。莫可名状的安心感向他袭来,疾风之介也不知不觉坠入昏睡。
就这样不知过去多久。
疾风之介醒来了。他仰面躺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离自己二尺多远的地方有一块隔开的岩石。石上苍苔丛生,水滴似乎要落下来。苔藓间垂下几丛羊齿类植物,拂过他的脸。四周幽暗。
一丝微光从他右面洒下。他想挪动身体,比之前稍稍轻便些。这才发现全身的武装均被解下,从肩头到胸前,都包着白布。抬起右手一看,手上濡湿了绿色的汁液,许是擦了草药。一闻,刺鼻的野草清香。在他昏迷时,全身的伤口已被处理。
他朝右边光线的来处望去,这里大约是某处湖畔洞窟,约有五六间长,四周岩石包围,一片黑暗。外面有半圆形洞口,从那里能看到阳光照耀的湖面。水纹寂静,波光粼粼,其余不见一物。只看见小小的一片天空与湖水,以及正午的阳光。
疾风之介努力仰头,总算稍稍抬起一些,看到自己躺着的船舱。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从脚下堆到船头的武器。
几十把刀。成捆的枪。铠甲。
原以为没有人在,而武器后却有动静,露出一张女子的脸。
“你醒过来啦?还好没有被杀掉。”记忆中清澈的女声。
光线黯淡,并不能看清她的脸。洞口透进的阳光映见她半面雪白的肌肤。这时疾风之介仍觉得她很美。
“要把我带到哪里?”疾风之介第一次开口。难以想象自己终于发出声音。
“就别管去哪儿啦。你都捡回一条命了,要杀要剐得看我心情。你活了下来,就好好谢天谢地吧!”
“要带我去哪?”疾风之介又问道。
“你可真烦呀。是去比良山中 。”
疾风之介心道,果然如此。大约是避人眼目,才白日停舟躲避于洞窟,夜间沿琵琶湖航行吧。
“你们有很多人吗?”
“大家都在岛上睡觉呢。这儿黑咕隆咚,他们才不要待呢。”说着她站起身,递过来一个碗,用十分温和的语气问:“吃点儿东西?”疾风之介顿时也觉得自己饿了很久。
此时,外面一阵怪响。
“外面在刮很大的风哦。”她道。疾风之介这才知道那是风声。那半圆形的洞口外,风景已与之前大不相同。湖上风浪骤起,水波飞溅。紧接着浪头也打到洞里,小舟猛烈摇晃。
“就因为这天气,我讨厌秋天。”女孩儿说。
“为什么讨厌?”疾风之介鹦鹉学舌般问道。
“你年纪轻轻,语气却好傲慢。我就是讨厌这寒风,从比良山来的风都刮到这儿了。”
疾风之介略感眩晕,闭上眼睛。小舟不停地摇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