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没有。您老人家写的东西,也无须担这个心吧?”
“哪儿呀,多着呢。”
于是,马琴举了一个实例,说明书籍审查大人专横到了极点。因小说里有一段写到官府受贿,便责令要他改写。对这件事,马琴批评道:
“审查大人那班家伙,越是找碴,越露马脚,有趣得很。他自己受了贿,就嫌人家写受贿的事,非逼你改掉不可。因为他们自己下流,爱动邪念,只要涉及男女之情的,不管什么书,立马就说是淫书。而且,还自以为道德上比作者多高似的,真让人哭笑不得。俗话说,猴子照镜子——龇牙咧嘴。因为自知低人一等,有气。”
马琴一个劲儿地打着比方,华山不禁笑了起来。
“这类事大概挺多。不过,即使被迫改写,也碍不上您老人家的面子。管他审查大人说什么,好作品,总归是好作品。”
“话是这么说,蛮横无理的事,实在太多了。对了,还有一次,写到探监人去送吃的和穿的,也给删掉了五六行。”
马琴说着说着,竟和华山一起呵呵笑了起来。
“可是,过了五十年一百年,那些审查大人已成粪土,而《八犬传》则与世长存。”
“《八犬传》留下来也罢,留不下来也罢,反正我觉得,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有审查大人。”
“是吗?我倒不那么认为。”
“就算审查大人没有了,审查大人那一号人,不管什么世道都不曾断过。以为焚书坑儒只有古时候才有,那就大错特错了。”
“近来,您老人家净说些灰心的话。”
“倒不是我灰心。是审查大人横行的世道让我灰心。”
“那就努力于创作,岂不更好!”
“看来只好这样了。”
“那咱们就一道拼命吧。”
这回,两人谁都没笑。非但没笑,马琴还神情庄重地瞅着华山。华山这句像是玩笑的话,竟出奇地觉着刺耳。
“年轻人首先得明白,活下去才是正经。想拼命,什么时候都能拼。”
过了一会儿,马琴这么说道。他知道华山的政治见解,这时,忽然感到一丝不安,故而才这么说。华山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