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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判断

上海一直有“魔都”之称,不过很多人并不知道这个名字的起源。简宁曾经专门查过这个词的来历,“魔都”一词最早来源于上世纪30年代旅居上海的日本作家、村松梢风的一部畅销小说《魔都》。这部作品里发明了“魔都”一词,特指上海。之后相对应的,北京便经常被称为“帝都”。

简宁和东屏陪着赵先站在环球金融中心61楼的会议室,看着对面工地上汗流浃背的工人们。金茂大厦、环球金融中心、上海中心这三幢标志性建筑本身,已经构成了上海一道独特的风景。在很多论坛上流传着一组照片,是大雾天航拍的上海陆家嘴天空,只有这三幢摩天大厦的顶端部分从云层中耸立出来,体现着人类永于争先的精神。这组照片的名字就叫“魔都”。

“前两天,我一个外国朋友,问了我一个问题,我觉得很好。上海被称为‘魔都’。‘魔都’如果翻译成英文,是应该叫magic city呢,还是evil city?”赵先对简宁说道。

“应该是magic city吧,魔力之都或者魔幻之都,evil city不就等于魔鬼之都或者恶魔之城了么?”简宁站在赵先的身后,观察着赵先的表情。

“那你觉得上海为什么叫魔都呢?”简宁已经习惯了赵先这样,喜欢问问题而不给予答案。在很多投资项目中,赵先总是把问题抛出来,然后让简宁或者东屏把他自己想要的答案说出来。很多人年纪大了以后,都喜欢这样。

简宁想了想,“也许是这座城市有一种奇怪的吸引力和包容力吧,释放着一种魔幻的色彩,时而热情奔放让人无法拒绝、时而又神秘冷艳拒人于千里之外。我说不好,总之很有魅力的城市。”

赵先点点头。“嗯,魔都嘛,给人希望,也给人绝望,对于我们这种外面来上海闯荡的人来说,努力便有希望,不努力便是绝望。”东屏接过简宁的话语,“我们当时大学毕业留在上海的,大概有30多个,现在一半还在上海,还有一半已经回去了。”

“但不可否认,魔都也有包容力嘛。就说理发吧,既可以到造型公司去做500块一次的,也可以到大桥底下临时棚户区去理5块一次的。只要有工作,生活总可以过。”简宁有些不以为然,“我也有一些朋友回去的,但回去也很好,衣食无忧,生活也相对悠闲,节奏不用那么快。”

“你是不知道我们这种小县城出来的,对大城市有多么向往。哪怕你在上海的收入没有在老家多,但是回一次家别人也把你当大人物来看。而且上海确实有种奇特的地方,我老乡们在上海的时候,无论怎么觉得上海不好,回去都是说上海好话的。”

上海的海派文化有一种强大的同化性和腐蚀性。无论是来自哪个地方,在上海长住久了以后的外地人,气质会渐渐地被同化。可能20年以后,他们自己也会无意识地变成了曾经年轻时所不以为然的上海人的形象,故乡的气息会慢慢消逝。而他们的下一代,则会彻头彻尾地成为一个上海人,与他们那一代的外地人争论上海的好与坏。

赵先看着对面正在安装着外玻璃幕墙的上海中心,眼神深邃而坚定:“人有时候不一定要往上看,往下看看那些刚到城市里的人有多努力打拼,就感觉到自己不能停下来啊。”

简宁和东屏都感觉到赵先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互相之间看了一眼。说话间,会议室的大门打开了,走进来三个人,两男一女。赵先看了一眼,说:“可以开始了。”

虽然是只有六个人的内部会议,但是李振亚还是把这次关于网络视频娱乐公司投资的初步评审会放在了创先集团最大的会议室。会议室的墙壁上,并没有挂赵先和政府官员的握手照或者是陪同参观照,而是挂着请著名书法家书写的“创先集团 永远创先”的牌匾。既然加入了创先集团,就要永远争先,这是创先集团的企业文化。

李振亚是赵先的秘书,三十多岁,一头直发、面容娇美,加上岁月磨练出的淡雅气质,让任何一个初见她的人都感到她是个优雅的顶级美女。李振亚跟随了赵先十多年,也算是创先集团的元老了。简宁和东屏都很清楚,如果说到赵先最最信任的人,并不是五虎将中任何一个人,也不是王风,而是李振亚。她对于赵先的所有决定,都是从内心无条件支持的。而且李振亚最难能可贵的一点是,她只做好自己份内的秘书工作,对于集团的任何其他事务从不干预,也很少发表自己的看法。“一个懂得装傻的女人才是聪明女人”,简宁和东屏都是这么看的。

关于李振亚和赵先的绯闻,这么多年一直存在,但从未被人证实过。就算从大学毕业开始,就跟着赵先的简宁和东屏,也从未发现过任何证据。他们最初也有些怀疑,但后来一直没有发现过任何蛛丝马迹,也就觉得无意义了。

李振亚安装好投影仪以后,赵先挥了挥手,“可以开始了,左源你先说一说。”左源是简宁的得力手下,简宁安排的调查工作,左源用了三天就完成了,还制作了PPT幻灯片文件,用以说明。

“PM公司是一个初创公司,成立时间不到一年,注册资本在1000万元左右。公司的股东有四个,最大的股东叫贺天,持有60%的股权。另外三个股东总共持有40%的股权,可以说,贺天算是PM公司的实际控制人。”

“他们是什么来历?”东屏饶有兴趣的问,“贺天是技术人才么?”

“不是。贺天以前是公务员,好像是上海信息化管理办公室的,后来辞去了公职,跳槽去了一家网络虚拟物品交易公司做副总,那家公司也给了他一点股份。后来那家公司被收购了,他也拿了不少钱,就联合另外三个人成立了PM公司。”

“那另外三个人的来历呢?”

左源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把幻灯片切到下一页,是一张图表。“这是我从艾瑞咨询的朋友那里得到的数据。其实现在像这种网络视频娱乐的公司也很多。目前市场占有率最高的一家叫9156,大概市场占有率已经有30%了。而且9156已经进行了B轮融资,很快会上市。”

“9156?就要我乐?好名字,”简宁笑道,“他们准备在哪里上市?”

“应该是香港,具体情况还在了解过程中。然后是第二名UU语音,市场占有率大约在23.5%左右。不过UU语音是美国纳斯达克的上市公司民民网的旗下公司,应该不会有其他融资需求。”

“PM公司现在排第几?”赵先发问了。

“大约是在第10位。不过除了前三名,后面第4到第10的公司市场占有率都差不多,前脚碰后脚的。”左源答道,“有一个好消息,就是PM公司目前还未进行过任何一轮融资,但听说他们好像有这个打算。”

比较出名的风投机构,一般只喜欢投行业前三的公司。行业排名在第十位,会很容易被“三振出局”,并不是大型投资机构喜欢的菜。而且,简宁和东屏都清楚,著名风投机构既有资金实力,又有过硬的政府关系,创先集团是很难竞争得过的。因此,类似PM这样的公司,反而创先集团才会有机会。

“PM公司的另外三个股东,以前都是9156公司的员工。听说其中一个是负责技术的,一个是负责技术支持的,还有一个是负责市场策划和营销的。”典型的“拿来”主义,会议室里的几个人都笑了。

“他们的财务数据拿到了么?”会议室中的另外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人发问了。他叫莫东岩,也是赵先手下的五虎将之一,是赵先从一家私募基金公司重金挖过来的人才。莫东岩负责的是创先集团的证券咨询业务,说白了就是替赵先做股票投资理财的。今天他也来参加这个会议,简宁事先没有想到。

“PM公司才成立了一年不到,财务数据很难拿到。而且最近信息保密越来越严,原先税务局的朋友这里也不提供了,花钱也不行。我们只能估算了下,估计月净利润超过250万元人民币,一年大概有3000万元。但这个数据肯定不准确。”左源解释道。

“嗯,头几个月肯定不盈利的,因此估计第一年不会有3000万元的,我估计1500万元比较保守,”简宁补充道,“但是随着用户数量的增多,成本越摊越薄,利润率会提高许多。”

“也不一定的,”莫东岩提醒道,“如果这个行业有至少十家以上公司的话,竞争会很激烈,而且肯定会互相挖墙脚。所以,如果将来估算净资产收益率同期增长比的时候,还是保守一点比较好。”

之前赵先一直安静地听着大家的讨论,没有说话。但这时候他挥了挥手,大家都把身体转向他。“各位,这个项目可以考虑投,比例不用高,持股比例大概15%到25%左右。简宁和东屏负责去谈,直接向我汇报。对了,最近东屏你那里的钱不要借出去了,以后你那块的业务风险会越来越大。具体事务的邮件,就抄送我们现在在座的六个人。”

赵先的决定简单明确,简宁很习惯这样的风格,逻辑清楚,思路到位。然后,赵先转向李振亚:“有办法和PM公司的贺天联系上么?”

“PM公司注册在张江,我们和张江集团还是有一些关系的。”

“嗯,这个就交给你去办了。”

“好的,估计一周内会有答复。”之后,六个人又讨论了一些细节问题,会议便结束了。简宁知道这件事情在集团内部就等于是初步通过了。

会议结束后,简宁正准备离开,突然手机开始震动。简宁瞄了一眼,是东屏发过来的短消息。简宁抬起头,发现东屏并没有在看自己,而是在假装整理资料。简宁点开短消息一看:3:30,四季酒店。

简宁转过头,发现赵先正在看自己,不自觉得尴尬地笑了笑。赵先突然说:“简宁,你的新秘书还没有合适的人吧?我这里有个人选,你先让她到你这里来实习试试。”

同时,赵先从台子上拿起一份简历,递给简宁。简宁瞄了一眼,刘瞳,22岁,女,新西兰坎特伯雷大学毕业,没有头像照。简宁顺手把资料放进了公文包,“嗯,老板您放心,我会安排的。”

浦东的四季酒店位于世纪大道和陆家嘴环路的交接口,从环球金融中心走过去不过五分钟的时间。这里的下午茶非常有名,环境好,点心的摆盘也很出色。当天下午,简宁便和东屏在这里碰了头。

“什么事情啊,神神秘秘的,搞得像地下党接头似的。”

东屏朝着简宁微微一笑,“你应该想到原因了吧。要不我们都写在手心里,看看是不是一样?”

简宁点点头,两个人便问服务员要来了水笔,各在手心里写了几个字。而后,两个人握住拳头,放到对方的面前,同时打开了手掌心。简宁写的是“莫东岩”三个字,而东屏则写的是“炒题材”三个字。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虽然字不同,但是简宁和东屏其实是一个意思。“PM公司排名才第十,而且排名第一的公司马上就要上市,排名第二的公司又已经是上市公司旗下公司了,参股这种公司,如果要等到上市才退出,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东屏说。

“嗯,今天莫东岩来我就觉得奇怪,股权投资这块不是他的专长,他来做什么?”赵先做事情一向小心,特别是钱方面的事情,不太会让没有关系的人知道,简宁想道。

“嗯,你知道吗,我听说最近莫东岩签了一个大合同,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市值管理的咨询合同。”东屏神秘兮兮地说道。

“你小子还真消息灵通啊!”

所谓“市值管理”,说白了就是合法形式的“坐庄”,上市公司通过产业并购、上下游整合、市值提升等合法旗号,帮助拉升股价,释放利好,帮助大股东和投资机构出货套现。

如果东屏说的是真的,那么赵先的如意算盘就很清楚了。先入股PM公司的部分股权,然后设法说服PM公司股东将公司高价转卖给某家上市公司赚取差价。同时,事先大量购入该家上市公司的股票,然后等上市公司收购PM公司的时候,炒作“互联网在线娱乐”的概念拉高股价,出货谋利。另外,上市公司的大股东还通常会支付一大笔咨询费用。真是一石三鸟的计策。

“对了,你估计会是哪家上市公司?”东屏低垂的眼睛,不动声色地问简宁。简宁明白了,今天东屏叫自己来,是试探自己是不是知道具体上市公司的名字。赵先做事非常小心,这种“市值管理”的事情,一向是自己亲力亲为,就算是他的五虎将,除了参与处理的莫东岩,其他人都是无法得知具体公司名字的。

“我当然不知道,我知道肯定不会忘了你,你也不会忘了我吧?”简宁把皮球踢了回去。“那当然,我们是兄弟,有钱大家赚!”东屏马上回答,“不过你有没有线索?如果有的话,我们交换一下,也许能知道是哪家。”

简宁和东屏把最近所知道的赵先的行程互相沟通了一下,但是没有进展。赵先最近调研的上市公司有二十多家,而且他们也知道赵先一贯喜欢放烟幕弹。“要不你用下美男计,就牺牲下色相,看看能不能从李姑娘那里得到什么信息。”简宁开起了玩笑。李姑娘就是他们背后给李振亚起的绰号。

“得了吧,李姑娘最不喜欢我。我看她倒对你挺好的,每次到你们公司视察的时候,都会给你带点心。”东屏愤愤不平。李振亚对于花花公子素无好感,而东屏的花心在集团内部人尽皆知。

“算了吧,她那是带给大家的,她知道我都分给所有人的。”

当晚简宁回到家已经八点多钟了。可是让他意外的是,欣鱼并没有在自己房间进行直播,而是开了瓶红酒,独自坐在沙发上品尝。简宁走了过去,欣鱼抬头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简宁发现她非常憔悴,连妆也没有化。客厅的音响里播放着蔡琴的老歌,空气中弥漫着颓废的气息。

简宁从厨房拿来了酒杯和醒酒器,把剩余的红酒倒进醒酒器,然后轻轻地旋转了十几下,再从醒酒器中给自己倒了半杯红酒。“你们有钱人就是矫情,”欣鱼红着脸说,“我们老家都喝白的,没那么麻烦!”

简宁记得欣鱼是安徽芜湖人,安徽人喝白酒也都很厉害。简宁曾经有个项目在安徽,那里中午吃饭喝酒,下午找个浴场洗澡按摩谈事情,晚上再接着喝。那段日子真是天天醉生梦死。

“嗯,可惜我家没有白酒,你就凑合凑合吧。”简宁说道,“有什么烦心事情么?”

欣鱼沉默了一会儿,“没什么,直播不太顺利……”

“没人刷礼物?”

“嗯。自从升到9冠后,运气就一直不行。北少又开始到处跑,看其他主播的时间比到我这里的多。南少也上的少了,以前是天天晚上十点多就会来报到,现在基本每两天才来一次。”

“那开路先锋呢?他可是一个隐形土豪呀!”

“别提了,他倒是天天会来,来只上几分钟,最多不超过十分钟就会跑掉,也不刷礼物。和他说话他也不理人。到现在QQ和微信都没要到。其他粉丝是问我要我不给,到他这里却给我摆谱了。”欣鱼叹了一口气,“不过我没事的,以前也经常这样的,熬一熬就好了。”

“你来上海多久了?”简宁呡了一口红酒,要是有奶酪配香菜就好了。

“快两年了。”

“一直做主播么?”

“没有,做这个也就四个月,哦,不对,大概六个月吧。你知道的,我读完初中就出来了,先做餐厅服务员,后来又到嘉定做帽子的厂做了几个月。那工作实在枯燥,我受不了就辞职了。后来就到处打打临工,做做网拍模特,也能养活自己,收入还比在厂子里高许多。哈哈,我辞职的时候,我们组的组长说我这辈子废了,但现在不是混得也不错,再差也比她强!”也许是酒精的关系,欣鱼的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了。

简宁突然想起了白天赵先的那段话,看到那些刚到城市里的人有多努力打拼,就感觉到自己不能停下来。欣鱼不就是这样的人么。虽然没什么学历,但是找到了一条适合她自己的路,并且至少目前在上海生存了下来,还比很多高端商务楼里的白领要好。

“那你来上海以前,在老家做什么的呢?”简宁很好奇。

欣鱼一阵沉默,又狠狠地喝了一口。“第三条,我不想说话的时候绝对不要烦我。”简宁想起了这条家规,于是又换了个话题,“你怎么不找个固定的男朋友?哦,对了,一直想和你说的,酒吧里认识的不靠谱。”

“你想什么呢?我都和小姐妹一起出去玩的,有时候晚了就睡她家,回来怕吵醒你。好心碰到驴肝肺!”

“好吧,好吧,在上海有没有遇到合适的或者动心的?”

“也许有吧,不过那有什么用呢?我是不相信什么爱情的。”欣鱼叹了一口气,问简宁,“你说什么才是爱?”

简宁看了一眼欣鱼的眼神,冷漠又无助,心里有一种微微被刺痛的感觉。你不是谁的谁,也别去做谁的谁,心底有个声音在反复提醒自己。“我没法回答你,我是爱无能。”

“爱无能?好奇怪的词。”

“嗯,我大学的时候,一个教授曾经说过,每个人都只有一斗水的爱,所以千万别让它流得太早、太快。不然等你遇到了真正对的人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没有水了。我就是流得太早、太快了。”简宁又给自己满满地倒了一杯。

欣鱼忽然笑了,“那你不想结婚么?”

简宁摇了摇头,“不过我父母是很想早点抱孙子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中国千百年来的古训。”

“看不出你还挺有孝心的,不如去相亲节目吧。”

简宁抬头盯着欣鱼看了一会儿,欣鱼被看得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只听简宁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说对了,明晚我就去相亲。” DZWgbUZNRoVArhC1WvaUboZrF7RriknkSxIEwkw9XO4E0bnPUChB9ValE5R+nO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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